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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书难求-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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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前天,或许我就这让这老狐狸给骗了,可他们天算地算,其没算到我还有个无敌小雷达的淇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早已察觉他们其中的阴谋。
我乔装女儿羞涩样。
“既然张大夫已知其中蹊跷,又何必故意点出让本公主为难?”
淇儿和我默契有佳,见状也赶紧凑到老狐狸身边道:
“张大夫不瞒您说,自从那日知晓墨玉公子心意后,我家公主是茶不思饭不香,就盼着能再会,偏偏府里有事走不开,我家公主难不定主意,又不敢贸贸然去找墨玉公子,所以才请您来的嘛。”
我正考虑着要不要再学月儿往日害羞的模样咬咬下唇,嗔淇儿一句“讨厌”,张老狐狸却已经连叫三声“好”。
什么叫“唯恐天下不乱”,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见过众多狐朋狗友,却没见过这么禽兽不如的“狐朋狗友”。
根据以前种种,看得出小笨蛋暗地里和张世仁也算有些交情,我刚嫁入穆王府时,小笨蛋发过次烧,现在细细想来,那时说不定安陵然正受着伤,那时就是张世仁来给医治的,文墨玉虽碍于情面不好探望,也趁夜摸黑进穆王府来看过一次小笨蛋。
可今日却也正是这两位损友,一个劲儿地把朋友的老婆往别的男人身上推,这样揣测又让“假墨玉是安陵然”的猜想多了几分证实。
现在本公主缺的,不过是“捉贼在赃”。
我笑道:“既然张大夫说好,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这里有封信,望张大夫能帮我转交给墨玉公子。”
淇儿将信交给张世仁,老张连句客套话也没说,就甩着袖子走了。
其实,那信里也没说什么,不过是道:
“前尘无缘,后世待叙。三日后墨轩楼,不见不散。”
三日后,相信我的病已经好齐全了。
三日后,也恰是玄玥生母的忌日。
闻言七殿下孝义有佳,每年都会去祭拜生母,可如果那日假墨玉再出现的话,意味着什么?
我在床上勾了勾嘴角,牵动面部神经,扯得鼻梁骨隐隐作痛。
最好,结局不要像我想的那样,不然安陵然你死定了。
三日后,我在墨轩楼见到了如沐春风的文墨玉,墨玉公子。
我笑靥吟吟,施礼证实:
“墨玉公子有礼了。”
文墨玉文质彬彬,抱着扇子回礼:
“听说公主前几日摔了跤,可曾好些?”
会关心人,笑起来两眼闪光,和冷哼拽文、自恃清高的文墨玉不一样,这个……来的人果然是假的墨玉公子。
我沉着气,摸了摸鼻子上的药膏,颇有些无奈。
“墨玉公子不知,我家有只小畜生,真是机灵得很,几次害我栽跟头,我真是恨不得扒他的皮!”
这几句话我倒真是发自肺腑,所以说来牙齿自然磨得呲呲作响,谁料假墨玉却“噗”地笑出声。
他道:
“非也非也。其实公主与你家旺宅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就墨玉看来,旺宅倒是极亲近你的。”
我咋舌:“它亲近我?它天天横眉绿眼的,要不是我堆头比它大些,说不定现在早被它啃得骨头渣都没了。”
假墨玉打开扇子,英姿飒爽地扇了扇,一双桃花眼辗转流离,还好这里不是大厅,不然不知道多少痴女扑上来了。
他道:“畜生和人都是一样的,只在最亲近最欢喜的人面前卸下伪装显露本性,旺宅想与你玩耍,所以拖拖裙摆、呲呲牙也是想得过的。”
我转转眼珠,顺着假墨玉的话道:
“照墨玉公子这么说,亲近你的人偶尔对你发脾气、吼你,反倒是亲热的你表现咯?”
“正是。”
我转了转茶杯,幽幽道:“那墨玉公子你说,装白痴是亲热的表现吗?”
这“墨玉公子”本端着茶正准备往下饮,听了我这话手不自觉地抖了抖,一瞬即逝,慌乱之神掩过去了。
他咳嗽两声,笑道:
“装傻子……这倒挺新鲜,我却是第一次听说了。不过想必……如此痴痴颠颠,他也不好受,也定是有他的苦处。”
我咯咯笑了两声,没答话。看着某人额头冒冷汗就是不敢抬手去擦。
是,装傻子这个说法他是第一次听,不过嘛,就是自己已经把这门手艺练得炉火纯青了。
正说着,淇儿回来了。
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淇儿掀了帘子,进来笑眯眯地对我行了礼。
“少夫人万福。”
闻言,我不动声色地呷了口茶,笑了。
嘴角微笑,心中狂怒。
一把大火烧得心尖尖都疼,我真恨不得,这把火把对面冠冕堂皇戴着面具和我品茶吟诗、谈笑风生的人也烧焦了。
一处化了灰,灰飞烟灭,也是好的。
早在来之前我就和淇儿商量好,我去会假墨玉,她去玄玥生母坟地,如果玄玥真有去祭拜,她回来便开口叫我“少夫人”,若玄玥没去,她就开口喊我“公主”。
玄玥去了,上坟祭拜生母。
依淇儿的智慧,我不怀疑那个玄玥是假的。倒是我眼前这个人——
两个嫌疑犯,排除一个。
这个人,还能是谁?
我阴阳怪气,笑得对面人猛起鸡皮疙瘩。
我道:“墨玉公子,我和你,真是相逢恨晚。”
第二十七章
每一个奥特曼背后,都有一个默默挨打的小怪兽。
同理,每一个聪明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坏事的女人。
比如,唐明皇之于杨贵妃、吴三桂之于陈圆圆,小笨蛋之于我。
我把这样的定律叫做“英雄美人关”。
小笨蛋是不是英雄,现在忍辱负重装傻子以后能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我不知道,但是我却很乐意把自己捧上“美人”、“祸水”这样的位置,然后继续陪小笨蛋演戏。
男人,或许聪明,或许狡诈,或许腹黑,可是当他遇到心爱之人时就会变成彻彻底底的白痴。小笨蛋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本公主的我确实不得而知,但就眼前的现状来看,小笨蛋是真心相信我“笨”到了家,委实没有发现他半点破绽。我轻飘飘一句“相逢恨晚”的甜言蜜语就让他飞上了天,我甚至能看见这皮囊下面那双笑弯了的桃花眼,他或许一辈子也想不到本公主会起疑,更想不到我身边还有个玲珑剔透的小丫头淇儿。
后来经受害人安陵然自己阐述,他当时真是上了我的大当,彼时还孔雀一把,自信心蹭蹭往上涨了好几番——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太太有魅力了,往日他碍于傻子的身份不好在我面前展示自己的个人魅力、文采、风度,现在借着文墨玉这皮囊,猴耍般地统统献了个尽。不过两三次见面,我就已倾倒在他的脚下,甚至道出“相逢恨晚”这样暧昧的字眼,这样的事情怎能让他不心潮澎湃?
我还记得当时小笨蛋一张脸眉飞色舞,嬉笑道:
“说不定……以前我真和公主见过呢?”
当时我并不觉得这是句暗示我的话,只含笑着垂眸,故作唏嘘。
“若真早就见过墨玉公子岂不是徒增伤悲,人生数载,如梦缘浅。”
小笨蛋听得约莫心中动容,只放了手中茶杯用湿漉漉的眼睛瞅我道:
“公主何解?”
我正欲开口,又想到这一出必是恶心到自己也起鸡皮疙瘩的肉麻话,这平时就不怎么稳得住的淇儿可别坏了我大事,待会儿若笑出了声,那我就真全盘皆输了。
我辗转去看淇儿,只见她把自己当透明地塞在墙角旮旯,脑袋凝视窗外,一副“外面风景很好很灿烂”的模样。
我定了定神,学着诗人悲春伤秋的样子道:
“若以前不曾邂逅,最多道一句天意;可若邂逅却错过,岂不是要我泪衫尽湿,泣怨那天意弄人?!”
我效仿千金小姐的姿态,勾了兰花指泪光盈盈地一手揽袖,一手去指天,恰到好处地把小笨蛋的注意力引到边儿去,不然淇儿浑身抽搐的样子就被看了去。
小笨蛋闻我一番言语,也是颇为震撼,一时半会儿竟说不出话来,只鼓大眼睛看我。
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从不半途放弃,所以,我好心地把戏演了个全套。
我叹息道:
“事已至此,不瞒墨玉公子说,我的确对你有爱慕之心。可惜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做我的妹夫,什么叫有缘无分,廉枝今日才懂。”
小笨蛋似乎被雷劈中了天灵盖,张着嘴不能言语。估计是我过度得太快,一下子就从朦朦胧胧的“仰慕之情”跳跃到浓烈的“爱慕”,他有些受不住。也或许,他是在为另一个自己——小笨蛋安陵然伤心,娘子当着自己的面,跳墙出杏了。
我琢磨着这样沉默也不是个办法,于是火上浇了盆油。
我道:“墨玉公子不必为难,我告诉你这些就不是想要什么结果,但求心安。”
小笨蛋终于有了些反映,结巴道:
“你想要干什么?”
我抬头正视小笨蛋,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丁点表情地道:
“求休书。”
话音刚落,小笨蛋的脸不出所料地扭曲了。
如果刚才小笨蛋的心是在油锅里滚烫地熬啊熬,那此刻怕是已被淋上了冰水,冒着烟,刺啦啦地不知冻热了。
我心里笑到肠子打结,面上却只能绞着手中的香绢,“我受够了穆王府的尔虞我诈,讨厌死了那个小白痴,更不想以后见你和月儿卿卿我我,所以我决定回阖赫国去。”
小笨蛋的脸越发扭曲,再这样下去,怕是这皮囊也要因严重扭曲而起皱掉下来了,本公主看着却是甚高兴。
小笨蛋现在很纠结。
相当纠结。
自己的老婆不用汉子勾,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地扑进了别人怀里,别人不愿要,她宁愿回娘家也没想过好好和自己相公过下去,悲哀啊,失败啊,郁闷啊!哈哈哈!
我估计他的心已纠成了大麻花,滴了血,比脸上的表情要好看得多。
事后淇儿曾责备我,说本公主太过心狠。一见小笨蛋就知他原本是想慢慢以文墨玉的身份接近我,然后以自己的人格魅力打动我,当我真心爱上他这个人,不在乎外貌身份时,再揭露一切真相。
谁料,本公主完全就是副“荡…妇”加“花痴”的模样,一见英俊潇洒的文墨玉就毫不知羞耻地主动入怀,别说慢慢了解爱上他这个人了,我在喝过两次茶,就连别人家住哪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表了白,因此,也难免小笨蛋心里有些波澜。
不过,相信荒凉伤感大于喜悦。
所以,小笨蛋离开时脸色不大好看。
本公主却是,欢喜得紧。
这么久,都是被小笨蛋调戏愚弄,难得报次仇,自然心情舒畅,所以和淇儿打道回府的路上,本公主一直哼着歌。
淇儿胳膊肘往外拐,反倒替小笨蛋抱不平,啐我道:
“公主如此狠心,惹得少爷以为自己看走眼,伤透心,会遭报应的。”
我嘿笑着应付了两声,权当没听见。心里只道,就算遭报应,也是值得。
可我却没料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淇儿出府,是正大光明买菜出来的,所以回去,自然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走正门。
本公主……咳咳,是鬼鬼祟祟,收买了王妈妈,扮成小丫头偷偷跟在淇儿后面出来的。时运不济,回府时,恰巧赶上王府守卫换班,眼尖如刀的王管家守在了门口,我说什么也不敢从他眼皮子底下过。
所以,我选择了东院的狗洞。
首先本公主要澄清,这东院的狗洞不是我挖的。我嫁过来时,这洞就已经有了,我也是在很偶然很偶然的一次逛园中发现的。今日实在没了办法,只有借它用上一用。
淇儿先回了府,在内接应我,我也就抹了老脸,偷偷地溜进了小巷,到了东院墙外。正弯身准备爬之际,却听墙内窸窸窣窣一阵声响,顷刻那长满杂草的狗洞里就钻出只毛绒绒的狼来。
我定眼一看,啧了声,真是冤家路窄。
原来我一直以为这狗洞是小笨蛋挖的,现在一看才知,这里的主人居然是小畜生。
旺宅嘴里含着骨头,瞪着澄清的眼眸瞅我,似乎也很意外在这遇见我。
我往后退了步,默不作声。
这小畜生往日当着主人的面都嚣张到底,欺负我跟啃骨头似的自然,现在小笨蛋不在,它指不定怎么整我,所以,小心为上。
谁料,我退后一步,小畜生就得寸进尺地进一步,靠,这秉性,和他那个厚颜无耻的主人有什么区别?
可是彼时,孤狼寡人,我委实有些触这个长了獠牙,往日就对我横眉绿眼的小畜生,不得不又悄悄退了步。
小畜生见状,尖尖的银白耳朵耸了耸,向着我又是一步。
步子不大不小,恰是我刚才退的那么一寸之长。
我浑身寒毛倒竖,双股也开始有些打战,听说畜生吃食时是最惹不得的,就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靠近,因为一靠近,畜生就以为你是抢食的。现在旺宅嘴里就含着香喷喷的骨头,我又在它的地盘晃悠,它莫不是把我当成“敌人”了?
就在我寻思之际,小畜生趁我不备,又向前跨了步,瞬间凑到了我跟前,我骇得就差点叫出声,可就在这时,旺宅却放下了嘴里的骨头,用鼻子将骨头拱了拱,凑到我面前。
我怔了怔,脑袋短路不怎么反应得过来。
敢情……小畜生是在向我示好,送我骨头吃?
我咂舌,低头去看旺宅,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对我甚是无辜地眨了眨,耷拉着的毛尾巴也惬意地甩了甩。
我大着胆子弯下身,手抖地摸向旺宅。
当手触及旺宅毛茸茸顺滑的脑袋之时,它居然没躲开,还撒娇似地蹭了蹭。
我大惊,又试探地摸了摸,啧啧,你还真别说,这小畜生真是长得油光水滑,要是做了狼皮大衣……呃~罪过罪过,小畜生亲近我,我怎么能想着加害于它呢?
我欢喜地拍了拍旺宅的脑袋,勾着嘴角道:
“小旺你乖,骨头留着吧,姐姐不要哦~”
我道,或许小笨蛋说得是对的,旺宅不是不喜欢我,只是对我的“爱”表达错了方式。
我正如此甜蜜地寻思着,就见旺宅的尖嘴突然咧了咧,似乎在笑,呃~不对,是讥讽,眼睛也弯弯的,煞是狡猾。
下一秒,小畜生就突然仰天长啸:
“嗷呜——”
“嗷呜呜——”
标准的狼嚎,没一会儿,就听墙那边有小丫头道:
“咦?是旺宅在叫吗?”
另一人道:“听着倒是像的,在哪呢?”
旺宅似乎听懂了两人的对话,叫得更加欢畅。
“嗷嗷呜呜——”
那丫头道:“啊!在墙外!”
“快快!把它捉回来,少爷最宠它,要跑了有几个脑袋也不够陪得。”
我脑袋灵光一闪,登时明白过来这是个阴谋。
小畜生放下骨头不是送给我,是方便嚎叫;嚎叫,是方便引人来。
我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直跳脚,听着墙内传来的慌乱脚步声,实在没了法,落荒而逃。
本公主生平第一次,因为一只狼而落荒而逃,真是……羞愧难当。
我告诉自己,此仇不报非君子。小畜生,你给我等着!
第二十八章
放弃了大门和狗洞,本公主唯一的出路就只剩下后院的矮墙了。
费劲千辛万苦,我好不容易从附近找来梯子,又好不容易战胜畏高心理爬上去,好不容易上了房檐,却是,功亏一篑。
这个后院的矮墙矮墙,其实真的很矮,最多不过也就三米来高。站在下边抬头一看,就连檐上的野草青苔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如果是站在屋檐上,那就……别是一番风味了。
我脚软地趴在屋檐上往下望了望,突然有了种跳楼的感觉,一不留神,吧唧一声,老天帮我下了决心,我已经下巴着地地摔进了后院。
没好利索的伤口又开始隐隐泛痛,下巴也着了秧,因为摔了个狗吃屎的狼狈姿势,本公主金贵的小蛮腰也似乎被扭住了,膝盖没得说,乌青一大片,全身上下,奇Qīsuū。сom书反正就是没个好地。
欲哭无泪。
这已是因为小畜生第三次害我摔跤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句话,不知道旺宅会不会懂,不过不管它懂不懂,我都决定扒它的皮、抽他的筋。
可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思索如何扒小畜生的皮,而是如何从地上爬起来。
此情此景,本公主竟被一只狼,欺负到如此地步,叫我如何我伤心?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身上越痛,一时难以释怀,我就在狗爬的姿势,四肢撑地的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淇儿这个乌鸦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我只是温柔地耍了耍小笨蛋,让他以为自己看走眼,心里不大好受罢了,这有什么错?我还不是为安陵然日后着想,我说过了,我是个很执着的人,既然决定了离开穆王府,离开玄玥、太子派的纷纷争争,那就定是要求得休书的,如果让小笨蛋越陷越深,我走得也不心安,那还不如早点让他死心,我……我这容易吗?呜呜!可是我一片苦心,老天爷竟就派他家的狼,来欺负我!
念及此,我又不得想起小畜生往日种种,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干脆从低咽变成了像孩子般的大嚎起来。
“呜——”
“呜哇哇——”
就在此刻,让人惊恐的事情的发生了。
我明明还没嚎啕大哭出声,耳边却已经传来凄惨的哭叫声,我一时愕然,木讷地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黑色人影坐在往日丫头们玩耍的大石上低低抽泣,顿然骇得不知道了东西南北中,哪里还晓得什么痛,三下两除五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壮胆似地大喝道:
“谁!”
那人影掩了哭声,似乎也被我唬了唬,向着我这边回过身来。
两两相望,煞时,我们彼此都有些惊诧。
我的第一个反映是,谢谢圣母玛利亚,不是鬼。
第二个反映是,靠你娘的耶稣,怎么是她?这不是比鬼还磨燥人吗?
心底一番思琢,面上我却仍旧艰难地扯了笑容,牵得下巴阵阵发疼。
我嘿道:
“表姨——”
穆王府,新近府的丫头都会被老嬷嬷们如此教导:若替主子办事,特别是办那打紧又不大好见人见光的事,不管多紧急,定绕过东院去办。
因为东院,恰是我这位表姨王婉容的住所。
穆王府,乃至整个洛云国无人不知王婉容虽贵为千金,却是个出了名的八婆。别人常言“三个女人一台戏”,偏偏我表姨是位能人,一个人扮红脸、扮黑脸就能演出戏,兴风作浪,搅得穆王府上下不得安宁。
闻言王婉容被夫家休,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太太太会挑拨离间,那会儿子搞得公公婆婆差点写了离合状,后来,被遣送回娘家,她又从中作梗,整得大嫂和娘亲闹翻了脸,王家大媳妇一时气急,竟挺着肚子跑回了娘家。现在,洛云国京城有些暗馆,都还津津乐道着“王君三求娘子归门”的戏段,这说的也就是王婉容大哥哭着嚷着求媳妇回家的事情。这事过后,王母实在护不住女儿,也就任由老公把她送到了表姐——夙凤府里暂住。而到了穆王府,王婉容虽碍于在他人屋檐,有所收敛,但却是秉性难移,撑饱了饭没事就爱管管闲事,然后再在我婆婆面前翻翻嘴皮,活动活动筋骨。
所以,在穆王府大家都知道,有什么事千万别让王婉容撞见,不然,不用第二日,就能搞得全府人尽皆知。
偏偏本公主今天倒了血霉,先是被小畜生吓得屁滚尿流,后是从墙檐上摔下来,现在又撞见了王婉容。
王婉容脸上似乎挂着泪,见我也是一脸心不在焉。
我道:
“表姨,这……呵呵,都要吃饭了,你怎么在这?”
这后院往日除了下人就是些次客、幕僚住的地方,王婉容赶在吃饭的点出现在这的确有些不寻常。挂着一脸泪,楚楚可怜的样子更是不寻常。
王婉容擦了脸上的泪,别过脸去声音沙哑道:
“不要你管,走吧。”
我挑了挑眉,不搭腔。
就算你再不了解女人,也该有所耳闻:
女人,是口是心非的动物;女人,是最心口不一的怪物。
女人通常说“不要你管”,就是在暗示你,我很空虚,我现在很柔弱,我需要你保护我。
偏偏那么不凑巧,本公主我也是女人。
女人保护女人,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你不让我管,我就偏不……咳咳,那我就不管了。
我歇了口气,道:
“哦。”
王婉容回身,显而易见不大满意我的答案,水汪汪的眼睛瞪着我瞅了半天,最后别扭道:
“你走吧。”
我脚不动,道:
“哦。”
闻言,王婉容终于忍受不了我这个冷面禽兽了,踢腿自己先走了。
我见王婉容要走,赶紧喊道:
“表姨,那个——”
王婉容听我欲言又止,终于有了点精神,提着已经哭湿大半的香绢又复回到我身边就道:
“廉枝,表姨我……呜呜!”
我大度地拍了拍王婉容的肩膀,别看她平时挺厉害,个子却是娇俏可人,其实说来王婉容岁数也不大,模样也是乖巧俏丽,就是这性子实在大了些。
我道:
“表姨不要哭了,我是不会把你今天大哭这么丢脸的事情告诉别人的,所以……嘿嘿!也劳烦表姨千万千万别把我翻墙出去玩的事情告诉别人,不然大家都不好过。”
王婉容听了我的话怔了怔,满脸错然地瞪着我,显然注意力不在我翻墙被捉的事情上。
我耸肩,是她让我别管的,我自然不管。
就是让我管,听她诉苦,本公主也不大乐意。要知道如果误了晚饭时间,掉毛老鸟很有可能大发雷霆,小笨蛋也极有可能给我使绊,所以比起听故事,我更想去前厅吃饭。
于是,我付之行动,对王婉容露了露本公主洁白又整齐的牙齿,挥了挥衣袖,走了。
往日你个三八没少欺负我,在掉毛老年面前也告了我不少状,且不说我现在就连自家门前雪都来不及扫,让我忘记前仇听你的闲事,我还大度不起来。
到了前厅,刚好赶上饭点。小笨蛋已经洗了澡、换了衣裳,卸了妆潇洒地站在我面前,我很费解,大家一起“偷情”回来,怎么他就比我速度很多?
我琢磨着,是不是还有个捷径的狗洞供小笨蛋钻?
一顿饭平淡无奇,除了表姨称身子不舒服没有来。
陈贤柔扫了扫对面王婉容空着的位置,冷哼道:
“她自然是不来吃饭的,明天李先生就来了,她要是还能有心情吃饭就怪了。”
语毕,夙凤恰好也放下了饭碗。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惊动饭桌上的每个人,安陵云猛咳嗽几声,止住老婆的胡言乱语,陈贤柔也自知多话惹了当家主母的不高兴,扒饭不说话了。
还是小笨蛋最懂事,知道活跃气氛,笑嘻嘻对我道:
“老婆,你今天下午去哪了?然儿午觉醒了看不见你好难过哦。”
我恶寒一阵,颤得筷子差点抖下去。
以前只知安陵然装傻子还罢,自从与一本正经、温柔似水的“文墨玉”相处后,我真是对安陵然的换脸绝技暗暗称奇。还好啊还好,如果安陵然是活在现代,怕是就连梁朝伟也要让出“影帝”的位置了。
旁边王妈妈附和道:
“是啊,今儿个下午少夫人您去牡丹园修花裁树,真是苦了老奴。少爷醒了一个劲地嚷着见您,真是让我们好找。”
听了这话我甚是欣慰。
这几日的银子、珠宝、金钗也是没白花的,王妈妈还算有信誉,帮我守着谎,末了怕穿帮,还专个儿筛话提醒我。
安陵然这个王八蛋也真是的,明知道我去哪了还明知故问,难不成害我被抓住你很高兴?抑或你希望我说我是和你出去“偷情”吗?
掉毛老鸟闻言也放下筷子道:
“我就说怎么今天儿媳妇你和然儿不是一道来,原来去了牡丹园。”
我笑着点头:“婆婆不是常说相公喜欢牡丹吗?我看今天阳光灿烂,天气甚好,所以也去学着修了修花。”
夙凤不知信没信,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拍马屁又道:
“可惜半天时日太短,园子又太大,我今日并未把所有花都修好,明儿再去吧。”
我这话本是想试试小笨蛋的反应,意欲暗示他我还会去和“奸夫”相会,并心心切切都盼着下次相见,想以此让他明白我是一个多么不知羞耻的花痴。
谁料还来不及看小笨蛋的表情,掉毛老鸟倒是先发话了。
她道:
“那倒不用,明日李先生就要来府里了,然儿的拜师会你这个娘子还要多劳心才是。”
我一颗花菜咬了一半,直接噎了下去。
良久我才顺过气来,道了声:
“哦。”
李先生……
刚才陈贤柔说王婉容是因为李先生要来才没胃口,今天又那么巧被我撞见王婉容在后院低低哭泣。
好奇心杀死猫。
啧,我倒是有些感兴趣了。
第二十九章
一连几日,本公主都不得空闲。
缘由有三:
一、我从矮墙檐上摔了下来,正所谓旧伤未愈、新伤又添,当晚睡觉就翻不了身,疼得汗水滴答滴答。张世仁说,这是伤了筋骨,需要静养。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日,我很怕真要在床上躺三个月,所以相当配合张大夫地吃药静养。
可偏偏静养静养,越想“静养”越“静”不了。
这便是第二个缘由。
原道那李先生名李庭正,正是为小笨蛋请来的新先生,官居翰林,虽与小笨蛋年龄相仿,但论起辈分来我和安陵然都得唤上一声“叔伯”,正是年轻有为、青年才俊。
我静养的第二日,李庭正就来了穆王府,我如愿以偿地逃过了小笨蛋的拜师会,却换来了终日的“不得安宁”。
李庭正来府上第一日,王婉容把自己锁在了屋里,任凭丫头老妈子怎么呼唤就是不吱声。闻言,最后还是安陵霄和掉毛老鸟亲自驾临,王婉容才哭哭啼啼地开了门,枕在掉毛老鸟胸前哭了整整一宿。
李庭正来府上第二日,王婉容摔了屋里最值钱的一个古董花瓶;
第三日,王婉容把东院书房砸了个稀巴烂,然后提着斧子砍了院里的一颗桃树;
第四日,王婉容上吊未遂,却依旧忙得府里上下乱跳,王家的人也来了个圈,王婉容跟娘亲哭得悲天抢地,硬生生把西院正在做美梦的本公主也吓醒了。
第五日、第六日……
日复一日,王婉容显示出了她惊人的爆发力,愈发不可收拾起来,就连掉毛老鸟似乎也对她甚无奈,到最后干脆任由她哭了去。王家的人欲接女儿回府,却被王婉容的各种自杀手段吓得没了影。安陵月心善,婉婉劝上两日,也终失了耐心,回她的月心小苑继续绣嫁衣去了。
只苦了本公主,日复一日地听她的哭嚎,不得安宁。
静养变成了闹养,病自然好得甚慢。
伴随着每日的噩梦,我开始越发想知晓王婉容如此为那般,偏偏府里的人一提及此事统统嘴巴都上了链,打死也不往外蹦半个字。
就连淇儿也道:
“公主好生养病就是,管这些闲事作甚?”
我白她一眼,不答话。
还是闲事吗?她哭得感天动地,夜夜入我梦来,害我不是看见孟姜女就是窦娥。
淇儿她们越是只字不提,就越勾了本公主的魂去。
恰如那猫爪挠心——又疼又痒。
而且这猫爪奸得很,此次都挠到我的心尖尖,真是钻心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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