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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乱-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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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果然不是我在馆驿里的房间。这个房间中的布置装饰无不金碧辉煌,墙上挂着巨大的羽箭雕弓,还有……那支羌笛。这里是十七王府!我心里气苦,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十七王爷连忙伸手来扶我,我怒火上升,哪里还管他是不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弟,反手一个巴掌向他打去,正好打在他脸上,登时红了。身旁的那些侍女和太监表情更加尴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总之这个王妃是他自己强抢回来的,挨打也是自找。

他苦笑着摸着自己的脸,说:“你不愿意?”

我哭笑不得,反问他:“你这样,置我于何地?我……以后怎么面对其他人?”

他正色看着我,说:“你不用面对其他人。我长沙王黄天义对天发誓,从今往后,一定要让你过的安宁和乐,决不会有任何担忧焦虑。我今生总是忘不掉你的,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

这是什么强盗道理?我大眼瞪小眼地同他望了半天,叹了口气:他如今想必是头脑昏的比我还厉害,说是说不通了。可这形势越来越混乱,到底应该怎么办?

珊瑚党和西赵那帮人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我简直有点期盼他们能够混进十七王府来将我带走。留在这里,不被何府的人杀了,笑也要被天下人笑死的。

第六十三回 波心荡,冷月无声(下)

 转眼间,住在十七王府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中,十七王爷在第二天清晨离开王府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身体渐渐复原,外面的传闻也间或吹到我耳中。

听说十七王爷劫走我的那一天曾经进宫面圣,请求皇上废掉我和何崇明的婚事,皇上自然不能同意。只因宫中已有传言说十七王爷倾心于我,皇上还特地设宴安慰了十七王爷一番。哪知道他出宫后,竟马不停蹄来到我所在的馆驿,亲自进馆将我带走,馆丞等不敢阻拦,只好等他离去后立刻飞马进宫。皇上听说后,不敢置信,亲自派人来十七王府问话,已经下旨削去长沙王爵位,令他立刻将我送回馆驿。然而十七王爷竟然在朝堂上当众表明即令抗旨,也决不让我回去。皇上大怒,下令将他押入死牢,等待处置。幸亏何阁老出来打圆场,说十七王爷和我曾在益州见过面,既然两情相悦,何不风雅一些,成全一对璧人。何阁老此话原本是为大局着想,将一场闹剧变作风雅之事,既可以显示他和皇上的胸怀,也不会损伤十七王爷和我二人的性命。皇上大悦,已经草拟圣旨,要让十七王爷和我成婚。谁知道何公子心怀不忿,竟然不肯善罢甘休,联合了一帮与他平日交好的朝臣,每日在朝堂上上书要皇上对十七王爷作出处置。

这一系列曲折回环的变故,听得我惊心动魄,不由得开始为十七王爷忧心。从我被迫杀害皇兄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决定,无论如何,此生都是要隐居在山中的。总之,名誉我不在乎,旁人对我的态度我也不甚在乎。唯一希望的,就是再没有人为我无辜丧命。最不能放下的,就是在云南的母亲、弟弟和兰叶,以及杳无音信的九王爷。我多么希望不要再横生枝节,让我能够安安静静地做完这一切事情,然后带着母亲和弟弟一同归隐田园,将兰叶留在九王爷身边——我都想好了,真的,我多么惧怕,在我远走云南之前,还要在北朝留下一个等待我的人。

王府的侍卫铁了心不让我出门,每日换班守卫,人数越加越多。我又气又急,骂也骂过,贿赂他们他们却又不收,其态度竟然是跟十七王爷一样,软硬不吃。我只能闷坐在王府中,听说外面何公子和十七王爷的党羽互相揪斗,皇上犹豫不决,其余王爷要么坐山观虎斗,要么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只有伯阳王一个人说,红颜祸水,只能将悦和郡主放逐到塞外,或者干脆就地正法,才能让长沙王和何公子收心。

伯阳王的话,听得我心惊胆颤,却又极度疑惑。我曾经在破庙中偷听到那位年轻将领下令其手下要用公主的礼节来对待我,还说这是王爷的意思,可是如今看伯阳王的态度……

古怪,很是古怪。

用罢晚膳(其实这几天每一顿饭几乎都只能喝得下一点汤水,什么也吃不下),我独自对着墙上十七王爷留下的兵器,浮想联翩。在我房间周围布置的守卫都是十七王爷的心腹队伍,这一点从他们坚定不移地反抗朝廷圣旨就可以看出。如今的我,可真是插翅难逃了。不知道我那个二哥会不会想办法救我。我一直觉得他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可是小时候的场景依旧记忆在心头,因此总是不愿意去正视这个问题。到了现在,我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想必可以看出他对我的真实感情吧……我想到这里,不由得开始苦笑。

想着想着,窗外忽然火把大亮,无数侍卫开始喧哗,我不敢开窗,侧耳细听,依稀听得见他们吼着要抓人。紧接着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一个人竟然从窗户钻了进来。那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披风,脸上罩着一个面具。我正要惊呼,却看见了那双眼睛。

世上的许多人,都已经不会在眼神中流露出情感。他们有戒心,或者早已麻木。喜悦或者痛恨,只是埋藏在心中的事,不与旁人相干。可是眼前的这一双眼睛,却充满了强烈的情感,温柔而关切地凝视着我。我能够看懂,他心中此刻所想的,不是自己的安危,只是担心自己是否将我惊吓到了。

那种眼神,立刻让我不再惊怕。我甚至对他笑了笑。窗外的侍卫已经开始围拢,刀剑击打的声音不断传来,听起来似乎有一伙人马在与十七王爷的侍卫们打斗。那是他的人吗?我看了看他紧张的眼神,不敢问他。火把照出窗外人影幢幢,他背过身去解开披风,再卸下自己身上的一层又轻又软的甲胄。他不敢拉我的手,也不说话,示意要我赶快伏在他背上。

我毫不迟疑,立刻在他背上伏好。他将甲胄披在背上,用带子系好,我顿时有些明白,这甲胄多半是可以挡弓箭的。可是这人是谁?我有些惊诧,反复回想那一双眼睛,却总是想不起来。(奇*书*网。整*理*提*供)

门外,十七王爷的手下人多势众,已经步步逼近。他霍地将窗户掀开,我趴在他背上,竟然觉得很是踏实。

窗外静了静,然后就有几个侍卫跳了进来。他随即转身去开了房门,我只觉得身体忽然一轻,然后就重重地落在马背上,众马嘶鸣,立刻就有十几骑人马围绕在我们身旁。人马身上,都套着那种轻软的甲胄,且战且退,极迅速地朝王府大门外退去。

原来王府的侍卫们仓促间来不及备马,虽然人数众多占了上风,却始终无法克制攻进来的人。这帮人竟如同神兵天将一般,裹挟着那名背我的人,风雷电掣地从王府奔了出去。王府大门处的侍卫已经死伤大半,如今见他们夺了人要出去,都奋力上来想要关上大门再决一死战。谁知那十几骑人马立刻齐刷刷地举起弓箭,箭矢射出得极其迅速而有力,侍卫们还没有奔到门边,就已经倒地而亡。

我见遍地都是尸首,目瞪口呆之余连忙对那人说:“别杀了!冲出去吧!”

震天呐喊声中,我说了两遍,他才听见,对周围的手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示意冲出门去。不想就在这一瞬间,地上一名还未断气的侍卫拼死过来抱住他的腿,狠狠地将一柄匕首插了进去,他竟然没有惨叫,硬生生地咬牙踢了踢马腹,一行人飞快地冲出王府。

仓皇中,我低头去看他的腿,只见鲜血不断流出来,将靴子染红、湿透,滴滴渗出血来。

我一直呼唤他停下,他却总不肯,一直奔到极远的山坡上,他的人才将我们扶下马,他解开带子,等我下地站稳,才颓然倒下。我想低头去看他的伤势,却被他的人挡开。他们一律不说话,眼中却盛满了愤怒。显然,他们是不高兴他来救我的。

我只有远远地站开,看着他们为他裹伤。

过了一会儿,他才挣扎着站了起来。我连忙走过去,只见他将一封信递在我手里,我正要拆看,却被他阻止,示意这里人多,待会儿再看。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竟然就此上马,示意我就留在此处。

月光下,他又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似乎要将我看进眼中去,再不忘记。

微风起了,不远处的水洼轻轻荡起波纹,摇碎月影。我看着他们离去,心中竟然满是温暖与不舍。拆开信来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第六十四回 愁心清弦,白云在天(上)

 借着幽幽月光,我清楚地看见那封信的信头上赫然写着“明喜公主”的字样。

这个人清楚我的底细。可是为什么我却连他是谁都想不起来?我心慌意乱,想要再看下去,偏偏那后面的字体甚小,有些看不清楚。我只好收起信来,向周围看了看,立刻又发现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他们将我一个人放在这山坡上,全身上下既无行李,亦无金银,周围都是一片荒野,难道要我一个人走下山去?

正在担忧,身后的山坡下却忽然传来辚辚车马声。我连忙躲到旁边的草丛中,刚刚躲好,就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驰上坡来。

马车里的人懒洋洋地笑道:“不用躲啦。特地上来接你的。”

听见这个声音,我在咬牙切齿的同时,却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是十六王爷的声音。

他跳下马车,我从草丛中出来,同时走到山坡上的一块空地中。我仔细看了看他,不禁有些好笑:只见他穿着贵重的锦袍,手里拿着绘了银粉牡丹的扇子,扇骨上吊了一个玲珑剔透的球形玉坠,全身上下打扮得富丽无比。平时十六王爷总是清雅脱俗,今天这副打扮实在是有些特别。

“今天王爷是准备效仿古人衣锦夜行么?”我取笑他。

他笑了笑,笑容凉薄而恶毒。每当到我面前,无论有没有必要,他总是尽情展示他冷酷狠毒的一面。我简直怀疑他是平日里将自己的本性隐藏得太深,到了我面前,终于可以不用掩饰,就开始变本加厉地发泄。

“公主难道对这几天的经历没有疑问么?”他得意洋洋地说。仿佛已经憋了许久,早已迫不及待了。

“走吧,路上再说。”我懒得去迎合他,心想看起来这几天的事情都是他谋划的,如此甚佳——只要他还需要利用我就好。

他不让我上车,劈头盖脸地朝我丢过来一包衣服,裙子覆在我脸上,好不容易才取下来。我对他怒目而视,他却更加悠闲自如,笑眯眯地说:“妹子——咱们路上假装成一对兄妹,你叫张慧娘,我叫张启郎——你把衣服换了。”见我依然对他怒目而视,他立刻冷森森地说,“不换也得换,你是想上马车去让我坐在一旁观看,还是自己到树木后面去换?”

无赖。我在心里暗骂。俯身去捡衣服,却怔了怔。

月光下,那件淡玫红色的纱衣如同天宫中落下的一般,轻薄而飘逸,玫红色的裙子、衣带、缎鞋散落在草地上,柔和而明媚。灰色的皮袄毛色根根饱满,在月光下泛着光亮。一个金银相间的盒子掉落在不远处。我启开来一看,只见里面是一套钗环,上面镶嵌的宝石与那身衣服同色,闪耀生光。

“快去穿上。”十六王爷冷冷地吩咐我。

我依言而行,到较远处的大树背后换了衣服,他总算用下巴指了指马车,示意我上去。

路过那个水洼的时候,我忍不住看了看自己。一片月影中,那身明媚美丽的衣服简直如同以往明朗快乐的心情一样,令我恍若隔世。往年皇兄在世时,那些我衣箱中数不尽的精致衣服,和自己心中那种喜悦安乐的心情,仿佛都回来了。

“快上来。”十六王爷提着车灯,嘴角带着猥琐的冷笑,慢条斯理地说:“公主娘娘好兴致啊——”

我满心中忽然萌出的喜悦与怀念都被他搅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跟在他身后上车。

刚刚坐稳,车夫挥了挥鞭子,马车便开始前行。十六王爷小心翼翼地将灯放在他附近的一个小桌几上,别转头去不看我。

昏暗的光线中,我和他沉默半晌,同时脱口而出:“刚才那个将军是谁?”

此言一出,两人讶然对视,愣了一会儿,又同时问道:“你不认识他?!”

“我还以为他是你派来的人。”我首先说,“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忽然带了人马来,将我从十七王府里劫走,然后送到这里——难道不是你跟他约好时间地点的?”

“不是。”十六王爷皱着眉头说,“你接到圣旨的前一天,我进宫去说了一大车话,拐弯抹角地说动了皇上,将你和何公子的婚礼提前——我本想在成亲诏书下达后就伪装成徐彦的人来将你抢走。皇上也知道徐彦这个人,并且听我说起过益州城楼上的始末,如此一来,他不会怀疑,也无迹可循。可是我没有想到,十七弟他——”

我没有理会他,一味垂着头,心里发苦。徐彦,徐彦。不管他在哪里,想来已经回家,过得也好——他怎么还会记挂我,怎么可能会来将我带走。

十六王爷不知是没有看到我的表情还是看到了也不想理会,继续说:“没有想到十七弟竟然将你抢了出来,还下令手下牢牢看守。这样一来,我当真是束手无策了。昨夜,我的人马靠近十七王府,无计可施,又退了回来。可是他们还没归来,我就接到一封从窗外射进来的信,说明接你的时间和地点,要我准备启程。我半信半疑,准备好行李赶过来,谁知道他果然将你救出了。”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就好像梦境一般。我和十六王爷一时间都说不出来这人的来历。

我想起来怀中的那封信,便取了出来。就着马灯的光亮,只见信上的笔迹端端正正,一丝不苟,信中写道:“十数年前,曾随父至云南游玩,亲见明喜公主出外进香。公主落落寡欢之态,虽隔帘亦能查知一二。寒冬腊月,衣饰破旧,迥异其余皇子皇女。一面之缘,铭记在心。而后一年光景,西赵势微,余年已十五,颇思独自赴黔,却终究不得其便。其时余虽稚弱,亦设法央求父亲派人用心查探,不意却得知公主已冒名齐青枝,别离母弟,远赴南齐。相距虽远,推己及卿,亦能明了汝离乡背井之痛,恐惧惶惶之态。倏忽十二年,其间亦曾设法援救,却终因南齐宫廷防范甚严,不能得手。所幸公主身份未被识破,余打听得公主安乐美满,不胜之喜。此段时光,想能抵消卿幼时坎坷。余于是筹谋将云南令堂令弟秘密送到益州,再设法送信与公主,以摆脱谢丞相之流,谁知家父管制日严,不容余插手此事,终于功败垂成,其间公主被迫听命于奸相,实乃吾之过也。益州城破,自公主被赐婚于何崇明之日起,余即开始筹划相救,却拖延至今。余已派人在云南找到令堂、令弟并兰叶先生,已为令弟延医请药,想来并无大碍。只盼公主从此以后携母弟归耕山林,再不涉足凶险之地。一生一世,平安喜乐。云字”

我看完信,心情激荡,反复看着那个“云”字,忽然想到,徐彦的字正好是“云超”。

第六十五回 愁心清弦,白云在天(中)

 十六王爷也怀疑此人就是徐彦。

可是我反复回忆,却总觉得那人的长相与徐彦不同。徐彦眉眼处有些深陷,今夜救我的人虽然只露出眼睛一带,从其轮廓却能看他鼻梁高耸,眼睛熠熠有神,清秀而俊朗,灯光下看去,颇有些十六王爷的影子,只是外表上要更英气勃勃一些。我拿着信颠来倒去地看了一遍,指着那一句“而后一年光景,西赵势微,余年已十五”,说:“从年龄上来算,西赵城破那一年,我六岁,这人是十五岁,足足比我大了八九岁,而徐彦只比我年长两岁。因此此人绝对不是他。”

十六王爷笑了笑,说:“罢了,此人待你情深意重,而且将我们二人带上了远赴云南的路。日后有缘相会必要重谢,无缘么,……”他顿了顿,皮笑肉不笑地说:“就要枉费公主不知多少夜的幽梦了。”

我登时怒气上冲,他却不理会我,独自从包袱里掏出一具异常短小的古琴,叮叮咚咚地弹奏起来,琴声温暖幽怨,响彻云霄,将一路的纷扰甩在身后。

我的满心愤怒,被他这样一弹,也渺渺绕绕地烟消云散。抱膝听了半天,他一曲才完,我就忍不住说:“十七王爷也吹得一手好笛子——”

他笑着点了点头,说:“十七弟吹的是羌笛,起源于胡地,笛声苍凉,多半是他以前随同裴将军征战时学会的。我么,”他低头去抚摸着那一具古琴,说:“这把琴名叫‘魂归’,是我母亲的,她是江南人。”

这把琴竟然有这么诡异的名字,听起来颇有来历。马车中灯光昏暗,不断地晃动,间或照到他脸上,只见他怅然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山脉,表情甜蜜而温顺,却又带着很浓的悲伤。

“令堂……去世了?”我问。

他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脸上的表情又变作一副恶毒的表情,冷冷地说:“我母亲生我妹妹的时候,后宫里的锦妃也身怀有孕。她说自己肚痛,怕是小产,父皇很是着急……许多御医都去了她那里。我母亲……后来我的小妹妹没有养下来,锦妃却轻描淡写地说原来自己是吃坏了肚子。哼,侥天之幸,后来锦妃肚子里的孩儿还没有生下来,她就上吊了。”

后宫里的妃嫔争宠,往往到了普通人不能想象的地步。皇兄在的时候,南齐宫廷中也是如此。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两个人一同沉默,好半天,又听见十六王爷开口说:“我母亲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总是怕耽误别人的事,怕对不住别人。她一心一意地为我的父皇,却从不故意表现出来……就好像……就好像今夜救你的那个人对你一样。”

我点了点头。为了某个人默默地遥望,却从不让他知晓,其中的温柔与牵挂,当真令人动容。我不由得对救自己的那个人开始有些眷念。有他在身边的时候,那种安全和踏实,从未有过。

十六王爷语调忽然变得很温柔,说:“我从小看着我母亲吃亏受苦,总是跟她说,不要那么善良,除了讨好父皇,对别的人都要狠一些。她总是不听我的。可是有时候带累得我也吃了苦,她却又后悔了,抱着我不住地说都是她没用。”

我听得心里酸酸的,定定地看着他,小声问:“你那么恨何阁老,是不是就……”

十六王爷冷笑一下,点了点头,说:“他……他对我们母子俩……”

说了几遍,却又说不下去。

我岔开话题,说:“你那么小就到蜀地去,就是因为这些?”

他点了点头,声音哽咽,说:“我不想呆在宫廷里。蜀地……日后你去了就知道,那里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坏心肠,他们敬重我,找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宝贝物事,总是要献到王宫里来。我那时候水土不服,许多人在各处庙里为我烧香祈福……自打病愈之后,我就发誓,我从此要做一个寡廉鲜耻的人,可是在那块土地上除外……那里本来就是丰饶富庶的天府之国,我在那里,过了一段很好很好的日子。可是我每天晚上都在想,母亲和妹妹如果能够陪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他说得悲苦,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先后朦胧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离淮安很远了。车帘外一个马夫正在赶车,另一个鼾声沉沉,还在熟睡。我看了一眼十六王爷,他蜷缩在角落中,还未醒来,于是又掏出昨晚那个人给我的书信,看了两遍。书信中,将我的底细透露无遗,本想将它撕毁丢掉,却终究舍不得,还是放入怀中。

十六王爷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笑道:“与公主同眠,果然是……”

“别胡说八道。”我不理会他,问道:“我就这样走了,十七王爷还被关在牢房里,怎么办呢?”

他耸了耸肩,笑道:“我已经准备妥当,待云南的事情办完,就要起兵。十七弟能征善战,皇上是一定要启用他的。”

“那么何公子呢?”我又问。

十六王爷哈哈大笑,说:“笑话!难道皇上还舍得伤害他不成!他可是皇上的宠臣啊!”

不,不是。我记得那个山坳中的夜晚,记得那封我在马车中捡到的书信,还记得他睡梦中也在为了善儿跟别人求情,更重要的是,我记得他偶尔时真正流露出来的表情,完全不是一个纨绔子弟浮滑小儿的神态。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跟你一样,人前一个样子,人后一个样子呢。”我缓缓说。

十六王爷愣了愣,笑着点头说:“那也有可能。可是我提醒你,此去云南,你要救你的母亲和兄弟、以及兰叶、九哥,还要找到谢丞相为你皇兄和皇叔报仇,而云南的事情,如今已经是扑朔迷离,连我也摸不清头绪,去了之后,有多么凶险,不用说你也知道。如果你能够办完事情全身而退,就可以带着你家人远走高飞。因此北朝的事情,就从此忘了吧——多想无益。”

这人虽然可恶,每次说的话却总让我不得不同意。

正在此时,车夫掀开车帘,说附近有条溪流,可以去洗洗面,休息一会儿。

我和十六王爷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夜,当即同意。下了马车,冬日清晨寒冷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深深呼吸,远眺前方,只见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从不远处的山脚下缓缓流出,蜿蜒绕过一片梅花林,冷风吹来,阵阵清新的梅花香气沁人心脾,熏人欲醉。

我来到溪边,将溪中的清水扑在脸上,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一夜的困乏顿时消失。身后忽然响起十六王爷的琴声,清幽脱俗,在山涧中回荡不休。

我仰起脸,看见头上那渺渺青天,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幸亏九王爷所找的观音像就在西赵,幸亏十六王爷要替自己的母亲报仇,才一步步将我带上了这个返回云南的路程。从此以后,将以前的一切都忘了吧。

刚想到这里,十六王爷忽然冲了过来,一言不发,将我横抱起来,飞快地塞进车中。

我正要责问他,却见他神情严肃,示意我千万不要说话,同时小心翼翼地掀起一点车帘角儿,盯着外面。

只听见外面忽然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请问,去云南是这一条路么?”

我们的马车夫懒洋洋地说:“是。朝前一直走,到路口的时候朝右转。”

他的语调中忽然带上了湘西一带的口音。

十六王爷低声对我说:“楚王来了。”

第六十六回 愁心清弦,白云在天(下)

 楚王?!

他怎么会来这里?!

我吓了一跳,也屏气静息,听着外面的对话。

只听见那问路的人又说:“我家主人刚才听见贵主人在弹奏瑶琴,大畅心怀,不知贵主人可否到前面去一叙?”

我不知不觉地拉住了十六王爷的袖子,心中很是紧张:听这口气,楚王是听出了十六王爷的琴声,开始怀疑了。

那马车夫语调尴尬,期期艾艾地说:“这个……这个么——”

“我家主人也是雅人,”来人笑道,“只不过是倾慕贵主人的琴技,盼望能够交个朋友,别无他意。”

他一句一句地逼上来,坚持要见弹琴的人。

见弹琴的人……我灵机一动,凑近车窗,对着外面低声说:“多谢贵主人赞赏,小女子不过是旅途愁闷,一时间发诸琴声,有辱贵人清听,还请恕罪。”

来人听了,果然吃了一惊,说:“原来弹琴的是位小姐,这可冒犯了。不过,我家主人说这琴声带有金石之声,清劲有力,定是一把上了年头的古琴,还请小姐赐教,这琴是从何处购得?”

这个问题倒不好回答。情急之下,我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此中缘由,不说也罢。”

来人竟然不顾礼节,继续说道:“还盼小姐直言相告。”

我冷冷一笑,曼声曼语,悠悠怨怨,继续说道:“小女子家原是湘西人士,家姐尝遇一异人,惠赠瑶琴。据说此琴名为‘魄回’,来历不凡。那异人赠琴的时候曾经说过,小女子家中将因此琴与一人结缘,与另一人结怨。事后一年,便有人来礼聘家姐。宴席中说起古琴一事,来人便求一观。家父进屋来取琴,姐姐却不愿意,二人起了争执,外间的人等的不耐烦了,便说要走。哎,总之,当时各人言辞激烈,都说了些重话,起了纷争。那人原本是某员外的外甥,恼怒之下,便将我们姐妹俩都强抢入府,而后战乱,府中人都散了,小女子独自一人辗转流落到此处,希望能够去云南找到舅父……唉,谁知道举步维艰,盘缠散尽……贵主人既然渴慕此琴,小女子愿意作价五百金,让与贵主人,如何?”

楚王已经听出了琴音,如果一定要说此琴与“魂归”无关,必然被他识破马脚。编造出“魄回”之说,缥缈无依,令人难以置信,同时也必定难以反驳。

十六王爷听见我编完故事竟然卖起琴来,又是生气,又忍不住笑,狠狠瞪了我一眼,嘴角却不禁莞尔。

车外那人也是意想不到,不由得踌躇起来,咳了两声,说:“这个……多谢小姐愿意出让瑶琴,小的先去问问鄙主人。”

我抽泣起来,小声说:“多谢了。倘若贵主人旅途中不曾带的许多金银,那么就用一些随身的东西抵过,也是好的。”

外间那人更加尴尬,支支吾吾地说了两句话,就此告辞。等他去得远了,十六王爷的马车夫不用吩咐,高高地扬起马鞭,向前赶去。十六王爷断然下令道:“绕个大圈,到他们后面去,远远跟着。”

马车夫高声答应,我和十六王爷在车内对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他站起来对我长揖到地,学着我刚才的声调呜呜咽咽地说:“多谢小姐鬻琴救命。”

我不禁笑了,一面笑,一面又问他:“楚王为什么会来云南?”

他摇了摇头,正色说:“我也想不明白。这恐怕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楚王与伯阳王交好,楚王来了,想必是伯阳王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唉,伯阳王和汝阳王同辈,足智多谋,他和楚王掺和到这当中来,就更不好办了。”

此时,一个念头却蓦地跳到我脑中,却不敢对十六王爷说出口:伯阳王多半是要去找那尊观音像的。

我和十六王爷没有说话,心中却各自担忧,只管吩咐马车加紧赶路。到下午日落时分,我们果然赶上了楚王的车队,远远跟着他们,进了前方的小镇。楚王也是微服,不过排场比我们大得多。见他进了附近的一间大客栈,我们就挑了附近的一家小店,将整间店包下。十六王爷此次安排得异常周全,不过一会儿工夫,便有人来替换那两个马车夫,并报告十六王爷,云南凤仪山前山已经清理完毕,通向后山的通道被毁,始终无法进入。十六王爷点了点头,吩咐他们继续回云南去查探后山的情况。

吃过饭之后不久,又有一个手下进来禀告道:“王爷,楚王的随行马车中押了两个人,可没看清楚面貌,其中一个似乎是个小厮。属下在地上捡到了这个。”

说罢,他递上来一串珠子。那珠子是羊骨雕成,像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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