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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 第四折-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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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佐料就有不同风味,可豆腐脑并不会因此变成豆浆。”
他显是对此有不少心得,虽然不会武功,几句话却大有见地,温惜花和沈白聿都听得津津有味。雷廷之也来了精神,又道:“一门一派最不能改变的,就是内功心法。因之内功乃是外家功夫的基础,招式再精妙,也需辅以内功才有威力,况且世上哪里有纯招式的武功?我多年仵作生涯,从尸体伤口判断杀人者武功来历的时候,通常都是从攻击击中的位置、攻击的力度、造成的损伤效果判断杀人者出身,即是抓住杀人者师门的行功特点。”
温惜花已立刻疑道:“若我比敌强,自然可以依师门习惯出手。可若是我与敌人武功相差无及,到了真正生死相见,未必就遵从什么招式、法门,到时出尽百宝只求偷生,如此岂不让你这立论落空?”
他说的问题,雷廷之似从没有想到过,如同被凉水一盆当头浇下,当场就呆住了。
沈白聿已笑着摇头,他看得通透,道:“你真真聪明反被聪明误,须知这道理本就不是人人都能明白的。江湖中人几千次、几万次地苦练同一套剑法刀谱,就是为了让招式变成身体的部分,到了危机之时,自如呼吸般变招而出,不浪费半息时间造成失足遗恨。可惜,一种招式再如何强也有限,总不会每时每刻好使——但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你以为天下间所有人都能如此果决,能明白生死一线间,只有输赢没有方式么?”
仿佛茅塞顿开,雷廷之连连点头,道:“对对,这就是积习难改,根深蒂固。像老雷我爱喝酒,就一辈子铁了心抱定酒盅,被老婆骂到要死也硬是改不掉!”见两人笑出来,他又擦着汗苦笑道:“好在老天长眼,这样的聪明人天下间只得两个。要是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我这牛皮吹破的神判死判也只好辞了官种地去了。”
阳光正好,春意融融,如此时节与人文词论剑,果然是大快人心。三人想到此处,不约而同大笑起来,心中都是一片风光霁月、晴空万里。
雷廷之又笑道:“我说左风盗不是同门,就因为他们的刀法出手力道位置角度虽然都系出一家,但其中行功方式却五花八门。只证明他们不但不是同门,平时更不惯使同种兵器。”
温惜花沉吟道:“由刀口看来,他们用的,必定是一种能够在瞬间将力道集中至刀尖,却毫无赘招的极高明的刀法。”
沈白聿皱起修长的眉,道:“——还惯于突袭。这么强悍无匹的刀法,江湖上却从没人听说过。习得这刀法的人,尽可以之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却只甘于以之作为发财的手段,实在没道理。”
雷廷之摇头,道:“或许天资有别罢,其实并非左风盗人人都得到了这刀法的精髓。尸体伤口各有不同,其中也有出手犹豫难决,起锋失准的;也有错过时机,堪堪避开要害的。其中却有一人着实可怕,三十七刀,此人只出了九刀——刀刀致命。”
作者: 黄瓜太狼 2006…11…6 02:21 回复此发言
43 回复:吴钩第四折 作者:沈纯
即是说,左风盗中有人当晚只出手九次,即斩杀了九人,混战之中速决,无一落空。温惜花和沈白聿对视一眼,均见到对方眸子里升起的警惕和寒意——竟有这样的武功,这样快的刀!
沈白聿淡淡地低声道:“你能不能做到?”
温惜花沉思片刻,也低声回答道:“我不知。你知我这人又懒,又很怕麻烦,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局面里去。”
沈白聿不置可否,慢慢地道:“我可以。因为我做过。”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很艰难,又仿佛很决断,明亮的黑眼睛黯了下去,表情冷得像冰块,硬得像岩石。还未等温惜花再开口,瞬息间杀气消散,沈白聿已回到了平常的样子,就像刚刚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
雷廷之靠他们不近,没有听清两人的对话,却也知道他们在议论那不知名的左风盗高手,道:“这只是粗粗验看的结果,如果两位有需要,我还可再多花些时间。”
温惜花深深看了沈白聿一眼,这才云淡风轻地转头向雷廷之笑道:“不必啦,有这些暂时已经足够。”
三人已经快走到归客来客栈大门,雷廷之忽然驻足,转头道:“温公子,沈公子,雷某不才,有件事想要托付两位。”
温惜花笑道:“不必公子来公子去的,多么麻烦,直接叫我温惜花便可。有什么事请直说。”
雷廷之展颜点头,道:“好,你既肯叫我为兄,我也就厚着脸皮攀了这个交情。这件事其实说来丢人,我今天也豁出去了,只求两位:无论将来发生何种变故,都请彻查此事到底。”
温惜花垂下眼,重复道:“无论将来发生何种变故?”
雷廷之苦笑道:“不错,我也知这其实是强人所难。朝廷怎么想我不明白,也没门道明白,可还知道刑部派我们夫妻来这里做清客,可不是好心要放我们大假。”他长叹一声,铁青邋遢的脸上流露出丝嘲讽,叹道:“我和飞儿这几年办案认法不认亲,认理不认权,谁的面子也不卖,在京城里得罪的人太多啦!这回怕是终于给上头找到名目,把眼前钉打发出去,这案子既要我们来办,又不让我们真办。若别的人办下来,便是所谓神捕也不过尔尔;若别的人办不下来,干系始终还担在我俩身上——谁让我们夫妻俩是钦赐的六品小捕快呢?”
没有料到其中还有这般曲折,见两人都有些踌躇,雷廷之神情豪迈地笑道:“哈哈,两位可别误会我雷某人这话是怕担干系,大小不过是丢官回家,抱老婆睡觉,伸头缩头左右也要挨这一刀。只是我这人虽然不成器,却不愿只源天子一虑,为那乌纱几顶,便眼睁睁看死在左风盗手里的这么多人都成了枉死鬼,让百姓从此不得安宁。今次丢下脸皮恳请二位,务要让此事水落石出,使凶手难逃法网。”
一席话听得两人都有些肃然,温惜花收起笑容,抱拳道:“我温惜花一生做事,从未有过半途而废之时。雷兄若是信得过我,还请稍安相待,十天之内,定会叫你看见真凶。”
雷廷之仰头哈哈大笑,道:“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温公子,好胆量,好魄力!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在此静侯佳音了。”他又咳嗽声,道:“这件事还请莫要在飞儿面前提起。咳,她是个火炮性子,一点就着,这些台面下的龌龊事情给她知道了,又要替我多生闲气。”
这么一条粗犷的汉子,说起妻子来目光中却是脉脉柔情,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爱宠。忽觉太过忘情,雷廷之老脸微红道:“若是飞儿对你们失礼,也请莫要放在心上。其实那日你的话她也喜欢得很,只是觉得大家你恭我谦的着实肉麻;她脸皮又没有我这样厚,才没来谢过。”
见他夫妻伉俪情深如此,就连旁人也似心头照了春日的暖阳,懒洋洋地漫过一阵温柔之意。
沈白聿的脸色也和缓了许多,颔首道:“自当守口如瓶。”
雷廷之拱手道:“罗嗦了大半天,不拖着你们啦。我夫妻就住在这客栈玄字号房,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可以开口,定会全力以赴。”
温惜花也还礼道:“改日再来约雷兄喝酒。”
雷廷之缩了缩脑袋,低声道:“莫声张,小心给我老婆听见!咳,咱们改日再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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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回复:吴钩第四折 作者:沈纯
三人会意,笑了几声,雷廷之就此转身,佝偻着病瘦的身子径直向店内去了。与沈白聿久久望着他的背影,温惜花却想,左风盗此案纵使千难万险,能结交这样的人物,也是难得的幸事。
旁边沈白聿已淡淡地道:“能结交这样的人物,倒真是幸事。”
温惜花愕然向他,忽而笑开了,道:“小白,你变了。”
沈白聿侧头看来,道:“我变了?”
温惜花微笑道:“过去的你,定不会说和谁人结交是幸事这样的话。”
听了他的话,沈白聿半晌没回答,只是唇边逐渐绽开丝笑意,静静地看着温惜花,叹息般道:“你说的对,我终于变了。”
两人到冯府的时候已是下午,关晟不知为何还没有到,就先进去见了冯家父子。当时冯于甫正在书房看书,连衣冠都没整,就拿了书兴高采烈地跑出来,还未见人,已大笑道:“来得正好,莫小王爷和我正商量着找你去喝酒哪!”
温惜花向沈白聿苦笑,虽知这位老爷是个诗文酒色的狂士,可现在非常时期,却只他如此潇洒清闲,真不知叫人气好还是恨好。
冯老爷倒没有发现两人神色有异,拍手道:“对,还该叫上廷之。”
温惜花笑道:“只怕叶神捕不肯。”
冯于甫嘿嘿笑道:“到那时说不得只好再卖卖我这老脸,希望雷夫人给几分薄面。”他一捋长须,道:“两位莫怪我贪杯无厌、老而不修,实在是家里好久没来这么多知心的客人——虽是为这么桩事儿,也让我喜欢。唉,人老啦,就越来越怕冷清,越来越喜欢热闹,所以才得意忘形这么一回,莫见笑,莫见笑。”
只是闲聊谈笑般的几句叹息,却道尽了冯于甫宦海浮沉多年,此生惯见的世情冷暖。
冯于甫年轻时本早就金榜题名,谁知放任不拘盛名太过,主考官怕取之有失体面,硬是让其名落孙山。十年后再考,终能蟾宫折桂,两度登科名满天下,风流探花之名连温惜花少时也听得。十二年前户部尚书贪赃枉法,上下官官相护,只他小小一个刑部司郎中,顶风查办,终至奸人授首。此后虽因生性耿直,始终升不上去,却极有清誉。他多年为官,临到了却给人弹劾回乡养老,长子虽也在朝为官,却只是个五品员外郎。世人每多趋炎附势,当年风光不见,冯府门庭也清冷了许久,若不是莫小王爷奇思妙想取道定阳,怕还没得今日的喧扰。
想到官场反复,世态炎凉,人心惴危,一致于斯,两人都不免有些凛然。
温惜花笑嘻嘻地道:“反正答应了莫小王爷不醉不归,若是冯大人能说动叶神捕放人,我们四人大醉一场又如何!”
冯于甫哈哈大笑,道:“好,老夫这就去找小王爷说!”
这时关晟终于来到,冯于甫正好告辞,冯允词出来领几人到后院东西厢房。冯府果然是大家大户,后院东西厢之间又有廊庑,与内眷所住之地再相隔花园,府内花团锦簇,春意盎然。
温惜花抽空向关晟道:“你可知凌非寒和杜素心下榻何处?”
关晟道:“哎,这倒没有问。不过左右定阳城也只得五家客栈,看他们的衣着气派,该不会住的太差,或许也在归客来。”
几人说着已走到东厢房,关晟开始连连指点,道:“那晚我们进来,见到的第一具尸体是在这花圃旁边……”冯允词也在旁附和着点头。温惜花抬眼看去,却见东厢房小院落中遍植花木,又有蓬郁郁葱葱的新竹,甚是清雅。他四下看看,只发现青石上偶有隐约暗色,道:“这里清洗过了?”
关晟苦笑道:“连日降雨,老天帮忙,不想洗也干净了。”
四人进入厢房小厅,冯允词道:“这东厢房从前是我大哥大嫂住的地方,后来大哥京城入仕,现在便改了招待客人。贡物就放在后堂中央一间屋,左右两边是莫小王爷和朱将军的房间。”
温惜花点头道:“他们倒很小心。”
再走几步,就看见大门敞开,地上一滩血迹延伸进去,已变成暗褐色,洒落在正门桌椅周围。关晟道:“徐师爷就倒在这椅子旁,众人中唯有他死在内堂。”
冯允词四顾道:“大约是那晚徐师爷检查完贡品无恙后,正要出去,和左风盗碰了个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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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惜花嗯了声,忽而抬头瞅向天花板。沈白聿站在他身边,见他神色,眉宇间也浮现丝无可奈何。四人又去看了那后堂摆放贡品的房间,屋内还保持原状,箱开桌倒,狼藉一片。沈白聿走到窗边推开,清风徐来,却见青翠欲滴的竹林后就是外院围墙。关晟也走到他身边,道:“这围墙其实不低,左风盗轻功倒着实不错。”
竹林在风中唰唰作响,温惜花仔细看过房间各处,转头道:“我们出去吧,看看那间失火的柴房。”
柴房却在西厢的院内角落,这是仆人住的地方,看起来就简陋许多。柴房连着近旁的房间都烧的灰头土脸,漆黑满面,关晟指着柴房内最焦黑的墙壁道:“据我猜测,火就是从这里起的。”他又转向墙角道:“火石引线就丢在这里。”
他掏出那火石引线,只看了眼,众人便知为何关晟说毫无线索。这两样实在是家家都会用的最最普通的东西,去哪户灶台都能见到几个。
沈白聿没有听他们多说,却走到了西厢的入口,不知在看些什么。
冯允词道:“因为浇了火油,所以火就猛地烧了起来,仆人发现的时候整个柴房已经火光一片。”
温惜花沉吟片刻,向关晟道:“左风盗留下了什么足迹线索。”
关晟摇头道:“那晚我只是匆匆上东厢房顶看过,脚印杂乱,外墙上也有脚印,是以觉得他们是从那边围墙进出的。后来下起了雨,第二日就给洗刷干净,找不出什么线索了。”
温惜花还要开口,却见个清秀伶俐的丫头过来拉住冯允词说了几句。冯允词点头后转向温惜花笑道:“温兄,正好内子知道你来了,很想见见你。”
沈白聿转头向他,淡然道:“你去吧,我留在这里。”
温惜花想想这下家常拉起来,也不知要耗多久,就对关晟道:“小关,这里的情形我已知道,就莫要等我了。”
关晟道:“好,我去继续追查那对夫妻的消息,有了情况就立刻告诉你。”
他离开后,冯允词向沈白聿道:“沈公子,就劳烦你在这里等会儿了,若是等的闷了,不妨去前厅喝杯茶。”
沈白聿颔首,道:“多谢,我自会打发找消遣的。冯公子,可否在这处走走?”
冯钧词笑道:“这是自然,劳请你费心了。”
温惜花走到沈白聿身边,耳语道:“发现了么?”
沈白聿抬头向他,直叹气:“温惜花,我又不是死的。”
温惜花眼睛闪闪,笑嘻嘻地挨近,道:“千万小心不要给人骗了,别我回来就已割地献城,家国沦丧。”
说完不等沈白聿发作,就已大笑着和冯允词往后堂去了。沈白聿思量半晌,苦笑着摇摇头,径直又走近东厢房,抬头道:“你还要在上面待多久?”
哗啦一声,蓝色的身影已跳到沈白聿面前,拍手笑道:“你开窗子的时候,我就知道被发现啦。嘻嘻,还好你没有说破,不然做贼被抓个现行,真丢人。”纪小棠纪大小姐说了半天,才想起蹙起柳眉道:“奇怪了,花姊姊明明说你武功尽失,那又怎会听到我在房上的?”
沈白聿摇头道:“不是我,是温惜花。我们方才说到左风盗三个字之时,房上瓦片被人踩得动了一动。”
纪小棠吐吐舌头,表情可爱娇憨,欢笑道:“还好还好,原来还不是我轻功不济事,连你也能听得出来。”
猛然省起自己说了什么,她又赶忙摆手道:“我、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就是说……”喏喏了半天,纪小棠直恨的跺脚,干脆道:“哎呀,怎么一到紧要关头就不会说话了。我是说,看你现在这样子也挺好的,没有武功又死不了人,千万别把旁人的话放在心上呀!”
看她满脸诚恳认真,仿佛不这么说,自己就要被气哭的模样。沈白聿实在忍不住微微发笑,纪小棠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比自己年长许多,也毫无需要安慰的赢弱之态,倒被臊了个大红脸。沈白聿更是笑了出声,纪小棠赌气转身,嗔道:“哼,反正你笑我也好,不笑我也好,今次我既然听到来的是左风盗,定要插一脚!”
怕就怕的是她这句,沈白聿现在笑不出来了,淡淡地道:“此事凶险,不是你小小年纪可以插手的事情,莫要强自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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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小棠回头向他,大声道:“那个小红脸也不比我大多少,他就可以插手!难道你们又嫌弃我是女孩子不成!”
沈白聿疑道:“什么小红脸?”
纪小棠傲然道:“就是我早上在衙门撞到的那个人呗。看他那么容易脸红,年纪也不大,又不知叫什么。想起醉花楼的姑娘常常说什么小白脸,我自然叫他做小红脸啦。有什么不对的么?”
一番奇谈怪论,把沈白聿听得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他叫做凌非寒,是江陵府凌家的后人。说起来从前凌家和你爹也算有些交情,莫要乱取绰号,传了出去要惹事的。”
纪小棠歪着脑袋,道:“怎么小红脸这说法不好么?难道小白脸不是说年纪轻轻,脸色白净,很讨姑娘家喜欢的男人?他长得挺俊,我还以为这是夸他呢。”
沈白聿听得正是哑口无言。纪小棠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对事情半懂不懂,说来惹人发噱,若追究起来,却真没法开口跟她解释。还好沈白聿虽不似温惜花那般机灵通变,却有一样别人学也学不到的好处——便是冷下脸装傻。他只管避而不答,淡然道:“叫什么随你所愿。只是凌非寒比不得你,他江湖经验比你多,又肩负家仇血债,本就身涉与此。这事不是玩笑打闹,动辄刀光剑影,所以你不能插手,也不该插手。”
见他语气严厉,纪小棠火也上来了,道:“谁说我是玩笑打闹来着!年纪小又怎样,凭什么我小,就立刻当我不是认真的!”
沈白聿冷冷看她,也不说话。纪小棠更是气急,连珠炮般地道:“你是这样,爹和娘是这样,花姊姊也是这样,说到什么就是:你太小。你们年纪大,经历很多,知道很多,好了不起么?我也会长大,你们遇到的事我将来也总会遇到,你们明白的事我将来也肯定会明白。反正今天左风盗的事我听到,就管定了。想叫本姑娘别插手,有本事的杀了我……不,杀了我我也不服!”
说到最后纪小棠简直是暴跳三尺,俏脸涨得通红,一副如果沈白聿要再说什么,就据理力争到底的模样。
沈白聿黑眼睛幽幽地凝视她,沉声道:“那试问你打算从何处插手,怎样管?”
这话一出,纪小棠登时无言以对,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虽有满腔好奇义愤,却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她就像斗败了的小公鸡般委顿下来,半晌才闷闷地怨道:“反正你们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沈白聿心中忍不住想笑,面上却毫无表情,道:“若我准你插手,须得约法三章。”
纪小棠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眼中全是惊喜,赶忙点头道:“你说真的?!”
沈白聿悠然道:“第一,首先要回家取得你爹的首肯,他若不同意,立刻作罢。第二,不可私自妄动,须得跟在我和温惜花身边。第三,若事态已至不该让你深入的情形,必须离开,不准恋栈。”
纪小棠想了半天,道:“第一条最简单,我说什么爹怎敢不听。第二第三嘛……我答应了你们,可不准赖皮,随便找个理由想打发我!”
沈白聿点头道:“我既答应了让你插手,就绝不食言。”
纪小棠一蹦老高,欢声道:“好,那我现在就回家去找爹,你、你暂时不离开这里吧?”
沈白聿摇头,又道:“若这里找不到我们,可到醉花楼,那里你总是轻车熟路了。”
纪小棠猛力点头,旋身拧腰,使出家传身法中的云山有迳,便飞身上了东厢屋顶。她轻功着实不错,只似飞絮飘落,瓦片纹丝不动,快要出墙头,才又回头疑道:“真的不骗我?”见沈白聿含笑而不答,微微点头。才展颜轻笑一声,纵身消失在青竹绿叶间。
见她去了,沈白聿反而有些头痛:虽然温惜花再三警告,他终忍不住一时心软。纪小棠天真的模样总叫他想起薛明月,无论如何也冷不下脸来。转而想到,今次他轻易就割地献城,惹来麻烦,照温惜花的性子,定会尽数在自己身上找回来。
唇间泄出声呻吟,沈白聿终于真真正正头痛起来。
温惜花随冯允词穿廊过院,但见冯府花园造景别致,方寸玲珑,雅致间又浑然一体,颇有江浙流风。便笑道:“这庭园莫非是冯大人布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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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允词点头,道:“都是家父所为。他年轻时游历四方,现在家中左右无事,便都将心血投注到这些花鸟草木中了。”
说笑间,两人来到后堂,温惜花抬头,上面写着:“清碧居”,题字云中君,估摸着大约是冯于甫的自称,倒能看出几分名士的狂气。几棵大树遮阳蔽日,周围遍植各色兰花,有几株正在盛放,其香馥郁扑鼻。冯允词却笑道:“这原本是家父的独居书房。后来知道阿盈有了身孕,说湘地酷暑严冬,这里冬暖夏凉,就让我们年后搬了进来。”
周围没有外人,冯允词说话也就大方得多,不再一口一个内子的称呼,直呼妻子爱称。温惜花听得出温盈极受丈夫和夫家疼爱,心下也不免为她欢喜。
两人在外间走走说说,门内已响起温盈欢喜的声音,道:“允词?二哥跟你一起来了?”
冯允词大笑着右手去推门,做了个请的动作,道:“这就来了,若是没能把你二哥拖来,只怕我还进不来吧!”
温惜花踏进屋去,却见温盈衣着宽便,坐在椅上呆呆凝望着自己,唇边笑意深绽,眼中还闪动着泪花。道:“二哥,你似乎瘦了。”
她一句话,多少往昔涌上心头。温盈虽不似他与温大姐乃是嫡亲一母同胞,只是偏房所出,却因性情温婉和顺,容姿端丽,十分得温父宠爱。温家子弟多,温惜花自幼最得温老爷子青眼,时时带在身边。他小时偶尔回家,也是众望所归的天之骄子,向来是众兄弟姐妹中的孩子王。温盈模样长得和温茹凤十分肖似,是以爱屋及乌,和这妹子的感情也更亲近些。
温惜花从不是徒自伤悲的性子,大大咧咧走过去坐下,这才应道:“小盈,你却胖了。”
温盈皱起脸苦笑,道:“二哥,怎么你这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张嘴就气人的毛病就是改不掉。”
温惜花笑嘻嘻地道:“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兄妹两相对哈哈大笑,就有刚刚传话的丫头端了茶进来,温盈笑着摇头道:“药儿,说了多上一壶酒,你怎么还是忘记了。给我这二哥喝茶,那就是生生糟蹋东西,还不如随便一杯凉水呢。”
温惜花苦笑着反驳道:“小盈,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刻薄,说起话跟大姐似的。”
温盈杏眼流波,嫣然道:“若告诉大姐你说她刻薄,你知自己会怎样?”
温惜花哈哈大笑道:“不怎样。最多三年不要回家,到时自有的是人着急,反正不是我。”
为止气结,温盈只得朝坐在右首看兄妹拌嘴的夫君道:“允词,你看我二哥这个样子,一入江湖如鱼得水,每年家里多少人在念,他硬是铁了心不理,上次见到他怕都是三年……不,四年前了。”
冯允词右手拍她的背,似是安慰,又收手转而倒了杯茶递过去道:“莫激动,小心惊了胎儿。”
得了夫君体恤,温盈这才满心欢喜地向温惜花道:“二哥,我的宝宝都四个月了,等过个半年,你定要记得来喝满月酒。”
见她眉目间光华自蕴,眼中绽放盈盈喜色,温惜花不免想到大姐,却道:“若是记得,定会过来;若是不记得,不记得……咳,那什么时候赶上了,再喝也是一样的。”
果然是滴水不漏、绝不落人话柄的性子,温盈苦笑道:“不管记不记得,多少求你还挂着定阳有我这么个妹子。今次若不是那左风盗,怕你就算路过了,也决计不肯来看我一眼。”
这倒真是实话。温惜花咳嗽声想岔开话题,就抬头打量四周。这房间想是还维持冯于甫书房模样,不少书籍卷册,大不似闺阁厢房。他见靠墙架上摆放着些样子少见的雕刻、漆器、铜器,茶壶、大理石架,甚至腰鼓,斜边还挂着把奇怪的琴,笑道:“这些东西,都是冯大人的收藏吧?”
冯允词也笑了,道:“算不上什么收藏。家父游历天下,边关塞北、烟雨江南、两广福建、蜀地番邦都去过,就喜欢自各地民间搜罗这些小玩艺儿。虽是民间凡品,却别有韵味。”
这时那叫药儿的丫鬟又端了酒过来,温盈朝冯允词没好气地笑道:“上当了不是,他想打岔,你莫要也跟着帮腔。”
自动接过酒壶,温惜花如获大赦地笑道:“现在谁也不用打岔了,我喝酒,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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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回复:吴钩第四折 作者:沈纯
见他笑容中别有意味,温盈见那丫鬟自行退下,使了个眼色让冯允词起身闭门。这才转向温惜花道:“二哥,我今天特特叫你来,是有件事想说……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或许只是我疑神疑鬼罢了。”
戏肉终于演到,温惜花也就懒得插科打诨,拿着酒杯微笑道:“可是关于那晚的事?先来说说你怀疑的是谁?”
见温盈张大了眼,他也不多说,只是喝酒。冯允词道:“内子是昨晚才同我说起这件事的,她觉得抓不到什么实据,本不想乱讲。但毕竟事关重大,是以我便想借此机会让她自己跟你说了。”
温盈眼神悠远,回忆道:“那日晚上我本睡得不踏实,后来便被仆人脚步声惊醒,都说是西厢柴房走水。心神不安地过了阵,允词推门进来,说火势不大,让我安心休息。我这阵子老是心惊肉跳,他便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待我入眠。我正在半梦半醒间,忽然和允词都听见前院隐隐有刀兵厉喝之声传来。允词赶紧要出去,我心里怕,就让他顺便把睡在后面的药儿叫来陪我。”
温惜花听得很仔细,只听温盈又道:“药儿这丫头从小是家养的侍婢,在冯府有一样是尽人皆知:无论刮风下雨,打雷扯闪,她从来睡得最是安稳,此事无人可及。过年那会儿子我常被鞭炮吵得睡不着,只有她照样酣睡。可那晚允词去喊,她不但一叫就醒,连穿衣裳的功夫也没耽搁,马上就到我跟前来了。”
冯允词道:“我那晚心情紧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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