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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行-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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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微一笑,抓起我的手轻轻啃了一下,道:“有我陪着呢。”
  我哑然失笑,道:“知道了。”
  这时忽听泰山派流云道长大声道:“少侠如此说来,叠翠谷觊觎天下武功之野心由来已久,所谓育人子弟云云,不过是为收集各派绝技打的幌子而已?”
  “正是,”景炎朗声道:“此次秘密诛杀南武林盟杨老盟主,说不定,也是为了这个缘故。”
  那边杨文骔已是怒目圆睁,愤然道:“我杨府武功走刚毅威猛一路,与叠翠谷讲究轻灵俊逸全然不同,那贼子吞来何用?想来定是我叔父坚决不屈,不肯将杨府武艺流失出去,那贼子便因贪生恶,是以置我叔父于死地!”
  景炎道:“叠翠谷韬光养晦,经营数十年,谷中早已搜罗各门各派众多成名绝技,为何做这些,谷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盼在场诸位主持公道,早日诛杀凶徒,令杨老盟主血仇地报,令叠翠谷谷主之奸猾凶残大白于天下。否则在场诸位只怕不出数年,就要人人自危,唯叠翠谷之命不敢违,到那时,天下武林只怕便是叠翠谷一家独大,道义沦丧,奸邪横行。今日杨老盟主身死不是南武林盟一家之事,而是天下武林共有的大事,望诸位英雄抛开成见,共谋歼敌良策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当下真有不少人动心附和。我却听得暗自心惊,以谷主为人,景炎此番公然与他作对,日后一个不察,哪有什么好果子吃。正忧心之际,却听人堆中传来一声嘶哑难听的声音冷笑道:“一派胡言,你若真为天下武林人着想,为何藏头缩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一派胡言,你若真为天下武林人着想,为何藏头缩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此言一出,在场诸位尽皆窃窃私语,场中个个皆为武林人士,自然早就看出景炎带着人皮面具,只是江湖中人有怪癖者着实不在少数,景炎不欲以本来面目示人,大家倒也见怪不怪。
  但他现下所言之事,句句指向叠翠谷谷主,这样的大事,若还不肯将身份公诸于世,则显得所言甚虚,无诚意可言。
  杨文骔不愧为南武林盟主,见众人不肯信服,立即微微一笑,道:“叠翠谷行事诡诈,谷主更是阴狠毒辣之辈,我杨门声望赫赫,自然不惧,然魏兄弟单枪匹马,却不能不虑,是以我命他带了面具,防的不是天下英雄,而是叠翠谷的小人之心,秋后算账。”
  他说的冠冕堂皇,倒也令不少人点头称是,岂料适才质问之人闻言却冷笑道:“是么?只怕防的是他身份揭穿,其险恶用心,大白于天下吧?”
  众人听后皆是哗然,那青城派的少女们最沉不住气,有一人当即脆生生地发问:“什么身份?什么用心?莫非这里头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实情不成?”
  “这位女侠所言极是,”那人声音嘶哑粗糙,当真如砂纸擦铁锅,有说不出的难听:“这人口口声声,指叠翠谷谷主行凶杀人,无外乎骗你们这些蒙在鼓里的人去替他们讨回公道,围攻叠翠谷。试问叠翠谷这么多年偏安一隅,可曾派弟子门人冒犯中原武林?可曾作奸犯科,草菅人命?可曾不顾同盟道义,趁火打劫?”
  他一个个问题问下,无人能回答,那人冷冷一笑,继续道:“只怕诸位摸着良心答不出来吧?叠翠谷非但不曾作恶,反倒为武林各派培养不少精英少侠,试问现下武林中风头最劲的那些年轻人,多少人出自叠翠谷?试问在场各大门派的少侠们,多少人想入叠翠谷习艺而不得?这等摒除门派之见,造福武林的大善事,你们不但不思忖心存感激,反倒听凭一面之辞臆断谷主,这等行径,就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么?”
  那些大门派的掌门人闻言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尴尬,流云道长咳嗽一声,道:“这个,兄台所言过了,此事孰是孰非,尚未定论……”
  “若我不出声质疑,则只怕谷主已是铁板钉钉的凶手了吧?”那人嗤笑道:“我也不管你们如何颠倒黑白,只问一句,若你们认定谷主是凶手后,又当如何?”
  流云道长尴尬到:“这个……”
  “只怕就要纠结武林同道,共剿叠翠谷了吧?”那人咄咄逼人地道:“叠翠谷高手如云,谷主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敢问诸位,你们胜算几何?”
  这个问题一问,众人登时脸色凝重起来,连我都听得暗暗点头,沈墨山笑了一笑,在我耳边道:“此人倒是个人物。”
  “若叠翠谷真个恶贯满盈,便是实力再强,也强不过天下武林同道。”青城派文宗的道姑冷冷地道。
  “是强不过,但足以令武林同道付出惨重代价。”那人呵呵低笑道:“只不过死了个杨华庭,却要众人跟着陪葬,这是何道理呢?”
  杨文骔便是再有涵养,此时也脸色发青,沉声道:“阁下匿于暗处,频频发难,居心何在?若真个有理,何妨出来与天下英雄对质?”
  那人哈哈大笑,瞬间若大鹏展翅一般自人群中一跃而上,却不过是一个灰衣老者,脸色颓败,身材干瘦,面目阴沉,双目却利如闪电,他环视一周,道:“老夫便来对质又如何?你们可知此人是谁?”
  他手指一指,直指景炎。
  我看得心里一惊,沈墨山揽住我的腰背,低声道:“这老东西武功不错,但不足为虑,无需担心。”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仍止不住为景炎担忧,就在此时,却见那老者踏前一步,冷笑道:“你是何人,莫非真要我揭穿不成?”
  景炎冷笑道:“我是何人,说不说,都掩盖不了叠翠谷狼子野心的事实。”
  老者厉声道:“魏景炎,你本是临川魏门庶子,自幼心术不正,先是以学艺为名潜入叠翠谷,意图盗取谷中收藏武功秘笈,后奸计败露,谷主瞧在你临川魏门的面子上留你性命,只将你逐出谷,你却心怀恨意,潜伏数年,终于今日逮住机会,污蔑叠翠谷,其行可鄙,其心可诛!”
  我心里大震,临川魏门,与其说是一个武学世家,不若说是一个诗书世家,门内子弟于诗书礼仪多有建树,着实出了好几任翰林,甚至儒学巨擘。但魏门却又并非只一味走文官一路,于武艺上也颇有建树,是以在江湖中也占一席之地。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当年景炎缠着我要进书库见识的情景,那少年活泼可爱,调皮捣蛋,富于冒险精神,他对我多方照应,与我一道玩耍,一道淘气,难道说,那么小的孩童,其实已颇具心机,接近我,其实是为了进入那处神秘的书库?
  “怎么了?”沈墨山柔声问。
  我低头,对沈墨山哑声道:“当年,他曾缠着我要我带着一道溜进书库,我一直以为他是年少好奇……”
  沈墨山微微一笑,问:“那,他后来又无继续利用你?”
  我一呆,后来我落魄潦倒,他待我的照应扶持,又岂能一言蔽之?我心下顿时释然,道:“我明白了。”
  “我的小黄果真聪明,不做亏本的事。”他微笑道:“朋友跟做买卖一个理,你总得下本钱,才有可能赚回来,但谁做买卖都不敢说十拿九稳,风险难免,”他抚摩着我的背,道:“但若连本钱都舍不得投,便永远没赚钱的机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笑着点了点头,却在此时,听得台上景炎哈哈大笑,道:“我有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伸手在脸上一揭,登时将一张人皮面具揉了下来,露出原本俊朗的轮廓,道:“没错,在下正是临川魏门景炎,只是你才刚说的话歪曲道理。我离开叠翠谷,却不是被谷主逐出,乃是我洞悉谷主一桩大秘密,恐他杀人灭口,这才仓皇逃出。”
  他转头对杨文骔拱手道:“杨兄,这桩秘密与老盟主之死密切相关,然我先前心中惶恐,并未将之和盘托出,今日形势,却不得不说,还望杨兄见谅。”
  杨文骔道:“好说。”
  景炎瞪了那老者一眼,道:“六年前我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奉谷主之命出谷历练,却不曾想遇到叠翠谷仇家,同伴被抓,我拼死跑了出来,逃回谷中,想向谷主禀报,寻找救兵。却不曾想慌不择路,跑入谷中偏僻之地,并无意间,听到谷主与谷中长老对话。”
  “那长老言道,叠翠谷集先人之力,网罗天下武功虽得了许多,但整个书库加起来,却比不上天底下最厉害的一样武功,叠翠谷耗费了无数人了财力,却也只得半部,余下半部,却始终下落不明。谷主道,现下已得消息,那半部秘籍下落已有消息。”他看了杨文骔一眼,道:“就在榆阳城忠义伯府南武林盟盟主手中。”
  此言一出,群雄尽数站起,哗然一片。就连落座的诸位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掌门,也禁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声问:“你,你所说的,可是百年前武林异人徐临淮所创,独步天下,所向无敌的‘冰魄绝焰’神功?”
  我蹙眉,狐疑着问沈墨山:“这名字好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沈墨山笑了出声,揽住我,也不管有人没人,先亲了一下,道:“宝贝儿,也只有你如此迟钝。”
  我脸上一热,道:“真的,好耳熟。”
  沈墨山笑问:“你想不想知道在哪听过?”
  我点了点头。
  他狡黠地眨眼,道:“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台上,却见周围众人宛若癫狂一般涌了上去,不少人胸膛起伏,显见激动万分,有人大声嚷嚷:“冰魄绝焰神功早已失传百年,这消息是真是假?”
  景炎昂首道:“自然是真,若不是心有贪恋,叠翠谷又何必行凶杀人?”
  就连泰山掌门虚云道长站了起来道:“杨盟主,那半部冰魄绝焰,现下是否仍在杨府?”
  这个问题想来问出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立即引来四下附和:“正是,杨盟主,那半部秘籍,有没被叠翠谷谷主抢了去?”
  我心中不解,悄悄对沈墨山道:“那什么神功很厉害么?为何人人恨不得据为己有的模样?”
  沈墨山嘿嘿一笑,道:“天下第一,这个诱惑大不大?学武的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这等诱惑?”
  我有些懵懂,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心中黯然,道:“原来,谷主所谋的,只是半本书罢了。”
  “错,不是半本书,是武功天下第一的妄想。”沈墨山摸摸我的脸,柔声道:“其实武功天下第一又如何?人力微薄,天命难违,他是入了魔障了。”
  我惨淡一笑,道:“到得今日,我方明白,原来我半生受苦,就为了这半本虚无缥缈的所谓秘籍。”
  “错,是为了遇着我。”他笑嘻嘻地道:“是为了历练完了,往后跟我一道享福。”
  我瞪他:“沈大爷怎的一副当家调戏良家女子的地痞嘴脸?”
  “是吗?”他装模作样地道:“那小娘子,跟大爷我去吧,保管你吃香喝辣,天天大鱼大肉。”
  “说来惭愧,叔父去死后,我曾将其遗物好好整理过,并未发现有所谓秘笈。”杨文骔蹙眉道:“况且冰魄绝焰天下无敌,我叔父若有身负神功,又岂会被叠翠谷的奸人所害?”
  “这么说,秘籍定在叠翠谷了?”众人群情激昂,登时有不少人喝道:“他娘的,杀上叠翠谷,命他交出秘籍来。”
  此时却见快若闪电的刀光一闪,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一人噗通一声摔到地上,却见才刚质疑景炎的老者冷冷道:“杀上叠翠谷?就凭你?只怕没那么大本事。”
  他身影快如鬼魅,众人都看不清他到底如何出手,须臾之间,刚刚大声嚷嚷的汉子已被削断发带,披头散发直愣愣扑倒在地,半响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那老者一个转头,目光狠毒地望向景炎,冷冷道:“这么说,你潜入叠翠谷,是为了找另外半本秘籍?”
  景炎傲然道:“不错。”
  “很好,只是我叠翠谷享誉江湖,却并非靠半本摸不着看不见的劳什子神功!”他话音刚落,却见刀光一闪,已经扑向景炎而去。我“啊”的一声轻呼,沈墨山手中飞出一物,却听哐当一声,那老者退后两步,手持一柄薄薄的弯刀,景炎却面露白纸,连连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定,胸膛不住起伏,却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那老者目光惊疑,冷笑道:“看来今日场中另有高人,嘿嘿,却请出来一见。”
  他连呼三声,沈墨山皆装作不理,却凑过来与我咬耳朵:“他以为自己是绝色美人么?要见老子老子就得给他见?”
  “既然不欲露面,那便请不要干涉叠翠谷之事!”老者狠声说完,刀光一闪,仍是砍向景炎,我看得心惊肉跳,惊呼出声,沈墨山却岿然不动,却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刀猛地变了方向,稳稳架在一旁的杨文骔脖子上。
  “得罪了,小杨盟主。”那老者阴狠地道:“我本不欲将贵府家丑爆出,却如今不得不说。”他扬声道:“列位,杨华庭确为叠翠谷中人所杀,但此人乃衣冠禽兽,死有余辜,叠翠谷杀他,非为什么劳什子秘籍,而为替天行道!”

 第 63 章

  “列位,杨华庭确为叠翠谷中人所杀,但此人乃衣冠禽兽,死有余辜,叠翠谷杀他,非为什么劳什子秘籍,而为替天行道!”
  此言一出,旁人犹可,杨文骔登时大怒,吼道:“杨某绝不能容忍有人辱及先人,看招!”他声止掌至,五指并拢,一掌夹着疾风劈了过去。那老者嘿嘿冷笑,斜斜避开,道:“怎么?恐你们干下的腌臜事大白于天下,想杀人灭口么?”
  杨文骔出掌如风,手下不停,那老者左躲右闪,身形如电,皆轻松避开。众人只觉瞧得眼花缭乱,但见杨文骔渐渐的步履紊乱,呼吸急促,一套掌法使下来,却连对方一片衣角都沾不到,他瞧着越来越急,登时吼道:“来人,与我拿下这妖言惑众的奸人!”
  他话音一落,登时有十二名汉子手执钢刀围了上来,一齐出招,登时一片刀光熠熠,直瞧得我睁不开眼。耳边却听得沈墨山呵呵低笑:“竟然连阵都摆出来,好看,比街边卖艺的可好看多了。”
  他见我眼露疑惑,遂解释道:“小黄,这十二人乃忠义伯府精心培养的下属,单个武艺一般,加起来却是一个厉害的刀阵,叫什么四象八荒阵。这个阵法由来已久,相传乃百年前一位精研易经八卦的道长所创,杨府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据为己有,真有意思……”
  我看那老者在阵中险象环生,再也不敢托大,刀光一闪,那柄薄如纸的刀已呈现在手,快如闪电,须臾冲撞,阵中一片利器相碰的哐当声,那东北角似乎有人抵挡不住他的快刀,然不出瞬间,旁边人已援助过来,老者背负受敌,却无法冲开此阵一角。
  “妙,这个阵真乃大妙。”沈墨山看得兴高采烈,道:“就是十二人太多,若削减一番,剩个七人,则变幻移动更为灵活。不错,赶明儿我也弄一个,专门训招财进宝他们几个。”
  招财在一旁听了,立即苦了脸道:“主子,不带这么折腾我们的……”
  “臭小子,这可是教你长本事……”他眼珠子一转,突然道:“哎呦不妙,老头要出杀招了。”
  我忙定睛一看,却见那老者眼露凶光,手下招式越发凌厉,竟招招要见人力劈于刀下。
  “可惜啊可惜,阵法虽然精妙,可使刀的遇着刀祖宗,这下只怕要糟。”沈墨山喃喃地道,转头问我:“宝贝,我跟你商量个事,今日的事还是让它照着该发生的状况发生下去,你觉着如何?”
  我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他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就是说,呆会即便有什么令你难过的事,你也需记得,那都过去了。今儿个难得见着狗咬狗,还是让双方咬出个头破血流来的好。”
  他话音未落,即听自手中嗖嗖数声,叮当几声轻响之后,却见十二人中一人噗通倒地,阵法一出现空缺,那老者当即如大鹏展翅,高跃而出,提刀立在胸前。
  杨文骔大怒,朗声道:“何人躲在暗处鬼祟行事?出来!”
  底下一片哗然,那老者沉默着摊开掌心,却见掌中一枚普普通通通宝铜钱,他嘿嘿冷笑,对杨文骔道:“我若是你,便不逼那人出来,这等功力,老朽可不是对手。”
  他将铜钱往地上一掷,冷冷地道:“况且,他可不算为我解围,他是救了你的人。”
  杨文骔冷哼一声,道:“你败绩呈现,还敢在此说大话。”
  “是么?”老者嗤笑一声,缓缓地道:“破阵我确实不成,但我难道不会杀人么?”
  杨文骔脸色一变,那老者淡淡地道:“若这十二人功夫与你一般,我定然被困死无疑,但他们这等三脚猫的功夫,若不是仗着阵法精妙,别说十二人,便是二十人,老夫顷刻间杀也杀了。”
  他单刀在手,目光阴狠,却又有武术宗师的天然气派,在场人人毫不怀疑此人所说是真,杨文骔脸色变白,却强撑着道:“杨府便是倾尽全力,也容不得你诬蔑门庭,辱骂先人!”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你道我诬蔑辱骂,可叹你奉为尊长,言听计从的杨华庭,却实际是个人人得以诛之的老匹夫。这么多年,你以为他为何每逢月圆,必定会闭关练功?他闭关是闭关了,但练的什么功,你又知道多少?”
  杨文骔一愣,脱口而出道:“你,你怎会知晓这些?”
  那老者嘿嘿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再问一句,你可知,这十年来,榆阳周边人牙子最大的主顾是谁?”
  杨文骔怒道:“是谁与我杨府何干?我府内奴才皆是家生奴才,极少需往外买人。”
  “那你就错了,这最大的主顾,便是一位姓周的老爷,这周老爷在人牙子里可是鼎鼎有名,专买模样清秀,年纪比较大的少年,这类孩子原本行情不好,最难脱手,得亏了这位周老爷,这么些年,人牙子们不再发愁,这样一个人,自然令人过目难忘。”
  杨文骔道:“你无凭无据,休想将此人与我杨府沾上关系。”
  “放心,”老者淡淡地道:“老夫既然敢来,便断不会无凭无据,胡乱诬赖好人。”他拍了拍手,人群中立即走出一中年男子,一手提着一人,穴道被制,口不能言。那人提着两人,却仿佛浑然无物,步履轻健。他一上台,将手中的人往地上一扔,转过头,一张脸暴露人前,我掩住口,满脸惊疑,这不是平叔又是哪个?
  平叔扔完人,微微朝那老者躬身,又退到一边。
  那老者一把提起地上衣着绫罗的那位,解了他的哑穴,那人登时哇哇大叫:“贼子,快放了我,少主,救命啊……”
  底下杨家人有人失声惊呼:“杨总管……”
  “这位杨总管,就是适才老夫所言的周老爷。”那老者淡淡地道。
  “你,你胡说八道……”杨文骔脸色发白,颤声道。
  “我是不是信口开河,咱们来问问这位杨总管便知晓。”老者微微颔首,那边平叔便一掌拍肩上穴道,那人登时疼得连声惨叫,待他叫上一阵,平叔放解了他的穴道,冷冷地问:“杨府十年来,买了多少男孩?”
  “根本,就没有买过什么男孩,”那人痛得满头大汗,却挣扎着道:“忠义伯府,只用家生奴才……”
  “看来,你还冥顽不灵。”那老者淡淡地道,举掌欲拍下。
  景炎在身边一动,出招拦下,他武功与那人想去甚远,只是取了个巧劲阻止老者有所动作,却并不追击,一招得手,立即退远,道:“你们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严刑逼供,这等供词,哪有可信?污蔑不成,又逼迫忠仆反咬主子,莫非,你们真当世上无公义二字了么?”
  他这话说得切中要害,座上数位名门掌门人无法再袖手旁观,流云道长率先站了起来,道:“不错,叠翠谷不要欺人太甚了。”
  那老者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好,平四,放了另一个,咱们跟这位周老板对对质。”
  平叔颔首,将另一人解了穴道,老者问:“你给大伙说说,你是何人?”
  那男子形容猥琐,目光闪烁,又有畏惧又有奸猾,当即哭号:“好汉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平日里奉公守法……”
  “行了,你只需说,你干的什么营生?”
  “我,我,我不过替想卖孩儿的与想买孩儿的人家扯线而已,我可没偷好人家的孩子,也没逼良为娼,干伤天害理的事,我……”
  “你可认得此人?”老者冷冷地指着那总管问。
  人牙子仔细辨认了下,登时喜道:“认得,这不是周老爷么?”
  “我从没见过此人!”那杨总管脸色大变,矢口否认。
  “大胆!”杨文骔忍无可忍,怒道:“这是哪里找来的奸猾小人,胡乱指认,他说的话如何能作数?杨总管在我府上兢兢业业做了数十年,从未犯错,深得我叔父信赖……”
  “不深得他信赖,这等机密的事,怎会交给他去做?”老者冷笑对那人牙子道:“你可得仔细掂量着脑袋回话,这里的人不相信你,我就保不住你,明白吗?”
  那人牙子胆怯地环顾四周,豁出去嚷嚷道:“我若有半句谎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周老爷,您别不认我,这几年来,小的可没少孝敬您,您说要悄悄儿地找清秀少年,小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那些乡下人卖了大的,留着小的,这么些年,您共买去十六个男孩,每个纹银二十两到五十两不等,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放屁,我乃杨府总管,何曾认得你这等低三下四之人!”那总管大声嚷嚷:“便是府里要买人,也轮不到我一个总管出面,这人简直胡说八道……”
  “我没有,我没有!”人牙子被逼急了,胡乱磕头,道:“我那可有卖孩子留着的卖身文书,上面有周老爷亲笔签字,我可是官家人牙子,干的不是那坑蒙拐骗的缺德事,小的说的是真是假,诸位老爷一查便知……”

  第 64 章

  那人牙子一语未完,却听利器破空之声数响,那老者一马当先,长袖一挥,将两枚铁镖挥落在地,嘿嘿冷笑道:“怎么着?迫不及待想杀人灭口?没用的。”
  杨文骔眼中狠意一闪而过,正待开口,却被景炎抢了过去道:“这等妖言惑众的奸贼人人得以诛之,又何来杀人灭口一说?尔等只不过弄来一个不知何处的人牙子在此胡言乱语,又威逼胁迫杨府总管,你们真以为死无对证,就能如此颠倒是非黑白么?可叹杨老盟主身前慷慨仗义,一身正气,武林中受他恩惠者数也数不过来,如今死于非命,尸骨未寒,却还要被人泼上这等污名,真真叫人寒心!”他目光冷冷地环扫四周,道:“难道天下英雄早已不明是非,置身事外至此了么?”
  这等话杨文骔就算心中作如是想,嘴上却说不得,但景炎与杨府无甚关系,反倒能说上话。况且,杨华庭身前极爱名声,确实也做了许多沽名钓誉的侠义之事。且忠义伯府为南武林道中执牛耳者,素有公正廉明的美誉,场上许多人或多或少受过杨府的恩惠,此时也觉得死者为大,那老者如此咄咄逼人,早已有失厚道,且所提人证物证疑点甚多,由不得人不怀疑。景炎此话燃起场中不少人的正义感,登时有人拔刀吼道:“兀那贼人,有我等在此,就由不得你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污蔑杨老盟主死后英名。是不是的,先接我三百招再说。”
  他话音一落,底下纷纷响起拔出兵刃的声音,很多江湖人士纷纷站起,道:“正是,由不得你在此处令杨老盟主死不瞑目,有什么奸计,问过天下英雄再说!”
  形势一下又骤然急转,那老者狂肆大笑,道:“若不是来前谷主大人千叮万嘱,今日不得伤一人性命,就凭你们这些人,我离魂刀又何惧哉!”
  此语一出,众人动容,手持兵刃要一哄而上的人不由踌躇起来,连座上数位大名鼎鼎的掌门人都尽皆露出惊诧神色,杨文骔脸色颓败,退了两步,颤声道:“离魂刀,郭荣,郭前辈?”
  “正是老夫。”那老者一脸傲气,环顾四周,冷哼道:“想不到老夫避世多年,江湖上还是有人认得我。”
  沈墨山呵呵低笑,仿佛看到什么好玩的事,附耳低声道:“想不到是这老小子,当年曾被我一位师长打得哭爹喊娘,想不到人老了脸皮也厚了,现如今竟然还有脸出来现世。”
  我心下诧异,问:“这人,很有名么?”
  “还行吧,”沈墨山颇有兴味地道:“看到他,我手就发痒,忍不住想揍他。”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
  “因为他欠揍,”沈墨山兴奋地道:“我那位师长是剑法大师,他曾说过,练他那种剑法,揍离魂刀这等自称刀法天下第一的王八蛋最为痛快,我还以为郭荣早死了,为此颇引为憾事,如今既然还没死,那我非一尝夙愿不可。”
  我笑了起来,道:“他为难景炎,我早瞧他不顺眼了,你要揍就揍狠点。”
  沈墨山眼睛亮了,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笑嘻嘻道:“小的得令。”
  正说话间,平四却悄然抢上一步,从怀里掏出两本册子递了上来。老者郭荣接过后朗声道:“老夫也不算无名之辈,犯不着处心积虑搞臭杨华庭这等后辈的名声。诸位若疑我居心叵测,不如看看这两本东西。”
  他递给一旁的流云道长,道:“一本乃此人牙子卖孩童的记录,内有周老爷签字;一本却是杨府总管日常开销的流水账,此二人是否同一人,大家一对笔迹便知。”
  流云道长脸色犹豫,却仍然接了过去,与同坐的几位武林耆老一同翻看,岂止越看脸色越发铁青,杨文骔苍白了脸,颤声道:“诸位前辈……”
  “笔迹相同。”那中年道姑看完后,理也不理他,却将两本册子掷出,冷冷地道:“这位总管,你买没买孩儿,还是从实招来吧。”
  杨总管脸色颓败,犹如死人,抖着下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不说?”郭荣将两本册子接过,打开流水账那本,朗声念道:“此账本每隔几月,均记载一笔费用,名目上却只含糊写着‘内房所用’四个字,请问杨总管,这内房用的是什么?为何它们的数目,与人牙子这本账本,时候金额,一分不差?”
  那些先前冲动的人,此时都纷纷垂下兵刃,人人均将目光投到杨文骔身上。杨文骔脸色苍白,忍不住颤声发问:“杨总管,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杨总管初时甚为硬气,便是受刑却也昂然不倒,此时却禁不住轻轻颤抖,看着杨文骔,道:“少主子,这……”
  “就算这都是杨总管所买,那也是他一人之事,与杨老盟主何干?”景炎眼神中流露出慌乱,大声道:“说不定他喜好做买人卖人的买卖,说不定他练什么邪门武功需用到这些人,说不定他便是深藏不露的杀人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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