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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宫女的居家生活-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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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离先要翻身坐起,却被他按下,手腕抬起来,却是有一段红线。

那红线她太熟悉不过了,宫中太医给娘娘们看病时,为了避讳,都要隔着帘子牵着红线。

“这——”

“你方才晕倒了,我叫了太医来看。”

“陛下——”

“你总算肯叫我一声陛下了。”壁风的表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有些涣散,有些沮丧,还有些愤怒,“那你知道,欺君之罪到底有多大么?”

“欺君?”

念离妄图蒙混过关,壁风却字字句句说的明白。

“方才安以墨那厮死活不肯放开你,我叫人来扯开他,竟活脱脱把他衣服都扯破了,他背上烧过的痕迹,若是我没看错的,应该是影者吧。”

念离骨子都开始发凉,脸却开始冒汗。

“影者记录簿上唯一落网的影者,据说是十年前就背叛影者被除名了,可你知道,为何我宁可放过煮雪,也要找到这个早就脱离组织的影者么?因为我早就从魏皇后那里听到过风声,先帝的子嗣,和这个失踪的影者——”

念离突然间迸出一句:“我愿意和你回宫。”

……

壁风无比苍凉地笑了。

“你即使愿意,你肚子里面他的孩子愿意么?”

念离脸色煞白,一时间头都大了。

“方才太医来看,你已经有月余的滑脉。”壁风居然笑出声来,听上去却是噬骨的寒意,“世人皆笑安以墨疯傻,却不知他才是最卑鄙最狡猾的那一个。”

“那都是先帝逼迫的,和他本无关。他本良民,奈何被权势利用,以全家老少性命相比——为此,安家十年前已经遭过难了,难不成陛下你也会是第二个先帝,也会用这样令人不齿的手段对付手无寸铁的臣民?”

壁风不语,念离紧紧相逼。

“还记得当初,你来找我,说要我帮你。我只说,希望你做一个好皇帝。念离实现了自己的承诺,陛下你呢?”

壁风思索良久,终于抛下这么一句话来,“你可知道,那宝儿就是第二个我自己。”

“可你可知道,宝儿身边还有我。他若有任何威胁到陛下江山的举动,我必手刃之。”念离眼神坚定,语气决绝,“有当日桂嬷嬷的先例,难道您不信我?”

壁风眼睛一眯。

当年桂嬷嬷对逐风恩情似海,无人不知,她们是魏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帮手,可是逐风变换了阵营,却从此和恩师站在了不同的阵营。

早在开始,壁风就要除掉桂嬷嬷,而那时逐风就允下诺言,和今日的话,如出一辙。

当桂嬷嬷欲坏他大事时,逐风也以实际行动,兑现了这份诺言。

“我信你。”壁风深深叹了一口气,“除此之外,我会一直爱你。”

“可你不能让一个残花败柳做你的皇后了,不是么?连妃子也是不能的了。因为天下人都在看着,他们不允你如此。”

“为何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样清楚,不肯给我留一点余地。”

“身为帝王,头上有苍天,脚下有江山,你早就知道,没有余地。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壁风。人在做,天在看,命不能违,路却可以自己走。”

“好一番说教,许久未听到,竟有些不适了,看来帝王的耳朵,已经听不见逐风的话,而逐风,也已经成了念离了。”

念离舒展开眉头。

“陛下,念离的人不能给你,名字却为你而取。念离,念离,你还有自己的路。”

魏皇后的那个诅咒,却是成为了现实。

我得到了天下,始终是失去了你。

××××××××××××××××××××××××

观梅观到一半,毕公子和安以墨夫妇纠缠不清片刻,一顿厮打混乱,然后一切静止。

宾客们都没明白台上这唱的是哪出大戏,只看见安大少就被毕府的下人们拖走了,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出面说一句话。

就连安老夫人都呆了。

煮雪跟着魏思量同行,跟在安以墨身后。

葬月和惜花审时度势,跟着壁风走了。

安以笙和莫言秋被拦下来,只能回席安慰乱哄哄的宾客们,尤其是那安老夫人回过劲儿来,也学着媳妇那样,半晕半死,不死不活的。

安以墨衣衫不整地被关在小屋,门口有侍卫把守,煮雪立在门前,魏思量挥手叫侍卫们下去待命。

“煮雪大人,有什么话要说,尽快说吧,这人留不留,只看陛下一句话了。”

煮雪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微微点头,“谢大人行方便。”

等魏思量站的远了,煮雪才敲门三声,却是不进屋,只站在屋子外面,对着仿佛空无一人的黑洞洞的小屋子说话。

“逐风出走,的确是我教唆的。但却不仅仅是为了我一人私欲,而是为了你,安以墨。”

屋子中毫无反应,安以墨犹如死人一般。

“不过今日的事儿,我却瞧明白了,如今的你,不是我认识的你了。我无法想象,十年前经过那一番折磨,今日你为何敢直接与陛下顶撞——你的尊严和底线本应该荡然无存,于是我突然明白了,是逐风,不,是念离,帮你找回来了。”

煮雪最后轻叹一声。

“我给你的不过是一时的解药,而念离却是你一生的解药。只怪我看不透啊。”

“我不知还能活到何时,只有在这里,向你道谢,向你道歉,向你道别。”

许久,安以墨只抛出这样一句话。

“话别说的这样早,你以为这样一句话就偿还得清么?”煮雪到了此刻才终于能开出一句玩笑,“我还要在安家白吃白喝,把赔进去的都讨回来。”

可是那安园明日是否还在,还是未知。

正说着,有嘈杂的脚步声临近,魏思量咳嗽两声,煮雪退步到了院子里,微微抬头看见壁风走来,身后跟着惜花和葬月。

她们二人,一个是怕死,一个是求荣,而自己呢?怕是不生不死,不荣不辱。

煮雪想到这里,于是面无愧色。

十年来心结已解开,再无纠结。

“如陛下愿意,煮雪愿随陛下回宫,与葬月、惜花二人,一同辅佐陛下。想我们三人齐力,未必差过一个人在心不在的逐风。”

煮雪跪倒,壁风叹了一口气。

“我哪里敢,每次飞出了绣花鞋,属于砸的最狠。”

壁风挥了挥手。

“大宅供他们玩耍吧,关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两三天,消消我的气。魏思量,你留在这里,善后。”

“陛下您——”

“惜花,你随我回宫。”壁风侧目看了一眼一脸绯红的惜花,心不在焉的说。

逆鳞难求,从今以后,就做个帝王吧。

身边弱水三千,那一瓢,永是念离。

壁风刚要往回走,突的又站住,摆了摆手,“对了,那个长得很像我娘的女人,帮她验身,若还是完璧,就接回宫里来,这厮说到底,欠了我一个女人。”

魏思量低头连连称诺。

原来陛下不是不记得,只是不愿提起,他的心事,从最开始到最后,也就只有逐风大人一人能明白。

这男人走了,留下一片没有雪的梅花,好似红艳无比,就像一出永远没有演完的大戏。

三日之后,宾客散去,毕公子回京,而

三日之后,大病初愈的念离和面色铁青的安以墨被分别送回安府,煮雪和葬月还在,惜花又是匆匆地走了;安老夫人病了;安园的二夫人柳若素也和她爹一样,消失得无影踪;裘诗痕满溯源找兄长,那宝儿于是就被安以柔管教着,大快人心。

安园的生意,本是在莫言秋的打理下,平稳地运行。

却是在毕公子离开的第五天,京中传来一道圣旨,县令裘夔和安园勾结,造成溯源民风不正,现将裘夔交由大理寺审,没收全部家产。

安园家产,上缴九成至国库,以示惩戒。

对此,安以墨和念离双双答了一句。

皇恩浩荡。

家境中落

不日就有大批的官兵来清点安园的家产。

安家十几代积累的财富,就这样眼睁睁地一件件地搬了出去,人没走,茶已凉。

那场景好不凄凉。

姨娘哭死过去几回,抱着老爷留给她的一只玉碗不撒手,秦妈妈劝着,说,只让留下一分的家财,得留下些值用的东西,这玉碗只能看不能用,不如换几百个瓷碗,这好几百口子人还要吃饭。

姨娘自然是不依的,最后安以柔冲了出来,直接把那碗砸的稀巴烂,然后面无表情地对那些官兵说:“拿走吧。”

奉命抄家的官兵们只得硬着头皮把这玉碗的残骸包走去交工。

这一边安老夫人一直就立在门口,像个门神似的,念离怕她憋得难受,又深知在外人面前婆婆是死都不会掉了颜面的,于是就陪在一侧,不言不语。

婆媳就这般站在门口,日上三竿,叠影重重。

安以墨偶尔会到屋子口楞上片刻,然后又回到屋子里清点着家产,什么留,什么走,一一过目,默不作声地记在账上,那样子到活脱脱是当年的安老爷了。

只是安老夫人却想不到,浪子回头之时,就是安园家败之日。

满院子声响最大的莫过于裘诗痕,这女人再不天天“宝儿长宝儿短”的,官兵冲进她园子的时候,她就嚎啕大哭起来,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子都没有,如泼妇一般。

“你们这些野兵种子,凭什么炒了我的家产?!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我哥呢?我要见我哥——”

在她眼里,柳若素是趁乱跑了,她却跑不了,夫家娘家两头被抄,连个哭诉的地儿都没有,这世上就没有比她更冤的人了,于是逮到人就开始撒泼,可是人家官兵哪里是你安园的下人,说指鼻子骂一顿就一顿的?

于是这边安以墨和莫言秋正为了清点的事儿忙的头大,那边偏院里面又传来一阵喧嚣,也不知道是裘诗痕先推了一把官兵然后被打了几巴掌,还是被打了几巴掌又去推人家,总之冲到现场的时候,裘诗痕已经哭花了脸,头发跟鸡窝似的,惨不忍睹。

宝儿躲在人后都不敢出来,他哪里见过他可爱的三娘这样泼妇的样子,又怎见过她这般狼狈的样子?

灾难让所有人褪了一层皮。

等到黄昏日落,官兵们走了,溯源那些冷眼旁观看好戏的也都散了,安园才静下来。

满院子泥泞的脚印,搅合着瓷器碎片、锦缎毛边。

屋子里没来及抬走的红木家具,还用封条贴着,大红的官字刺眼。

后门一直敞开着,前门走了九成的钱财,后面溜了九成的侍女下人。平日里主子面前脸都没混熟的,走了也就走了,可当小婉埋着头往外面冲的时候,却被柳枝给拦了下来。

“小婉,你这是哪儿去?”

“我——我回柳家去。”

“二夫人不见了,柳老爷也不见了,你回柳家去?你找谁去?给二夫人他哥哥伯伯的做小去?”柳枝一向都不曾这般严厉,如今板着脸教训起小婉来,倒说得她眼泪都快下来了。

“柳枝姐,不是我嫌贫爱富,你也知道我嘴不好,脑子笨,先前跟着二夫人,不知道收敛,得罪了不少人。现在二夫人自顾自的逃了,三夫人没了章法,都是大夫人在管家,我哪里还有好日子过?好歹柳老夫人在安家的时候,还是我伺候的,念她还会赏我一口饭吃。”

柳枝溜了一眼小婉,想来这是句大实话,于是让在一侧,小婉怯怯地抬步出去了。

过了半响,柳枝又是这样送走了十个八个,突然婷婷也跑过来了,柳枝惊诧道:“怎么,你也要走?”

婷婷一边摆着手一边喘着粗气,“那个,那个,柳枝姐,你看见小婉没?”

“她回柳家去了——”

“柳枝姐,你被她那死丫头给骗了!她哪里是回柳家去了?分明是跑了!而且还带走了二夫人的首饰!”

柳枝惊了。

安园上下,不知为何,只有柳若素的听风阁没有被抄,全家人都指望着等官兵走了,能从她园子里面搜些东西出来,没想到倒是有人先落井下石了!

想到这里,柳枝心都凉了。

“柳枝姐?柳枝姐?”

婷婷看着柳枝就跟灵魂出了窍一般,立即捉住身边的人,“快去叫大志哥——”

可那小厮也是要跑路的,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就把平日高高在上的两位大丫头给扔在门口,一股脑的冲门外去了。

华灯初上,安老夫人吩咐,每个园子都要点灯,就和过去一样,可是专门用来点灯的油也在混乱中被踢翻了小桶,早就腻住了。

念离就派婷婷去厨房里面找了点麻子油来,好歹是让园子都亮堂起来了。

婷婷从厨房回来,除了带来些麻子油,还带了些更荤腥的坏消息。

厨房已经一片混乱,鱼在地上乱跳,满地鸡血,鸡蛋砸了满案子,菜叶子贴在墙上,一副遭了盗匪的样子。厨子们都跑的没影了。

“中午那顿就是从外面买回来的,里外里算着,花了不少钱,晚上也出去买?”婷婷是穷苦出身,多少有点经济意识,知道现在安园不比从前,正是不济的时候,能省则省。

“不用,下人们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我已经拜托莫公子和大志去照应了,估摸着加在一起不到百张嘴巴。厨房就算再乱,多少还剩下些吃的,叫他们自己去做着吃就好。至于主子们,我亲自下厨。”

“您——亲自下厨?”

“连宫廷点心都难不倒我,这有什么的?”念离满不在乎地说,“再说,今天这么一折腾,大家胃口也都不好,天都这样晚了,当做夜宵好了。”

这一天到了吹灯的时候,安园净资产还剩下一成,除了最老的一家当铺之外,所有铺子都被官府收去了,说是日后要赏给新上任的知府。

侍女从原先的四百四十七名,到现在的二十多人。

家丁从原先的三百一十九人,到现在不到十人。

厨房空了,车马房也空了,出门都得靠莫言秋的马车周济。

安以墨面色沉重地回到屋子时,那手中的账簿还在轻微地颤抖。

“大难临头各自飞,怨不得他们,要怨,也该怨我。”念离上前安抚道,安以墨摆摆手,“怨我。不,怨死去的仁宗皇帝!不——什么都不怨,这样未尝不好。”

“你与我小心翼翼,惶惶不可终日,心里早有准备,这一刻真的来了,倒是解脱。我只是怕他人无法承受。两个婆婆一个哭的厉害,一个却到现在都不肯哭出来,着实让人心慌。”

“这些天,要辛苦娘子了,富贵时谁不曾出来指手画脚,贫贱时方才各显本色。”

“辛苦倒是无妨,只是下面的日子,怕是不仅要吃苦,还是吃下满肚子世态炎凉。”

安以墨点点头。

溯源城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说毕公子乃是京城派下来的巡抚大人,到了溯源专门来查办裘夔这个贪官的,借着和安园大夫人的旧情,深入调查,把安园这个后台也给办了。

当然,这些都是听风就是雨的,倒是没有一个准儿。

准信儿的却是,中央下了指令,溯源作为江南南通郡的富庶腹地,父母官一职十分重要,特下派京官吕大人整顿民风、规范商纪。

溯源地方官员本只是县令,却因为这吕大人来头太大,最后只能让他做了个比南通郡太守低些、比县令高些的知府。

至于待遇,也是十分丰厚的,安园那些商铺都作为奖赏给了这位吕大人,从此之后就改了姓氏了。

“外面都在传,说我们得罪了京城大人物,现在只说是抄家产,说不准哪天就满门抄斩,所以才会跑了那么多人。”

念离一边为安以墨准备夜宵,一边说着,嘴中说的都是风云大事,手下操的却是柴油酱醋。

“跑了也好,现在安园这幅光景,还要苦撑门面,哪里养活的起那样许多张嘴?其实归隐山林,才是最好,乐得清静。耕地养牛,其乐无穷,若是有些雅兴,添墨起兴,能添些酒钱,就更好了。”

“酒怕是没有了,你那点碎银子,都要还给天上人间。”念离不经意提起来,安以墨绿豆糕吃了一半噎住了。

“那些酒水钱、房钱、还有很多你打赏出去的钱,都一笔笔记在账上,赊着。我看抽空去清了,免得春泥她们难做。”

安以墨默默把剩下半块绿豆糕吃完,突然来了一句。

“那我明日去当铺看着,琢磨一下下面怎么做。”

念离惊起抬头。

安以墨微微一笑。

“赋闲十年,终于要出鞘了,不知出来的是利刃还是菜刀,好歹咱还是块成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节虽然不长,写的倒是蛮喜欢的。

咱除了奸情和抽风,偶尔也得来点深度的。

大家放心,皇帝不是永久性退场了,看咱们安大少白手起家重头再来成为南通首富后,皇帝来微服私寻吧!

前文早就说了,安以墨和念离可是一对“传奇夫妻”啊——

出宫的部分基本完成,居家的日子刚刚开始。

这不是一篇标准种田文,因为咱除了吵架使坏,还有很多大框架的东西,譬如下面笔墨会稍重的创业!

哦嘎嘎嘎嘎嘎——

【我受不了围着同一个剧情翻来覆去地回锅抄,相信你们也是这样。新的剧情,旧的人物,这样才有看头,咩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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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在正文之后,还有番外,尤其是“如果”系列。

其中,已经在考虑中的如果番外是:

1如果安以笙和小皇帝是bl

2如果46节后半段是念离随皇帝回宫

请注意,如果系列是脱离全文的yy产物,为了满足小部分读者的bl情节or找虐情节,和本文神马关系都没有。

本文没有多结局,没有np,纯bg,绝对happyending。

推荐个断更很久回来填坟的坑给大家看。

雪上加霜

老张给安园看当铺看了一辈子,早三十年是安老爷来,后十年是安老夫人偶尔过来扫一眼。

他就在这里守了四十年,从跑腿的小伙计到了花甲之年。

老张估摸着自己进了棺材的那一天,都见不到安少爷一面了,没有想到,溯源城开冬最冷的这天早上,一个很是倜傥的公子哥裹着棉袄子就进了铺子,张嘴第一句就是:“牌匾是门面,都斜在一边了,今天就重做一个。”

老张蹭了蹭眼睛,这没错啊,是前个月在毕府吃酒的时候,见着的台上那唱小戏的安少爷。今天是吹什么风儿,把他吹过来了?

“安少爷,您这是——”

“昨个儿官兵才走,铺子也都收上去了,就剩下咱们这安家起家的老当铺,我过来瞧瞧。”

“新鲜了,难不成这当铺的主子也要当东西?”老张仗着自己年迈,也不太顾及,安以墨倒是也不生气,呵呵一笑,搓着手,暖和着,说话都有了哈气,“也是,也不是。”

“安少爷这又是在耍戏老奴呢?”老张素来知道这安少爷是个败家子,十年来也没见过他几面,就当他是因为被抄家了手头紧了,又来当铺搜刮油水拿去花天酒地呢。

“典当这买卖,我们安家为何能做的这么大?在我看来,无非就是一样,良心。我们做典当这生意,买来卖去,良心不能典当出去,这才是根本。所以我说了,有所当,有所不当。”

安以墨一番话出口,老张眼珠子转悠了三圈半,这才有点水儿荡在已经没了眼泪的眼窝子里,颤巍巍地走在那柜台后的高椅子上,照例把那账簿、印泥、毛笔一一摆好了,然后一请手,“少爷,容老奴先开了张,您瞧瞧,再说说这当务之急是不是要换牌匾。”

安以墨就坐在那旁边的椅子上,也没点心,也没茶水,屋子四角都有些漏风,坐的久了就开始哆嗦。

尤其是那门总是开着,老张却似乎并不怕冷似的,而或是习惯了。他慢条斯理地翻着账簿,偶尔毛笔沾一沾自己吐沫,就这么在上面圈一笔。

这是安园起家的根本,却在世世代代越做越大后,被后人忘记的原点。

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方才开始上人,却是一个畏手畏脚的妇人,一直紧紧抱着那包裹,跟命根子似的,到了那高台前,抬高了放在上面,踮着脚看着老张细心地抖开,露出一间做工还算精细的袄子来,白毛一点灰都没沾,看得出是从来没上过身——

老张在台子上面一点一点查货,那女人就一点一点揪着帕子。

“收,陈年破旧袄子一件——钱五两四钱。”

那妇人咬着下唇,看着老张把包裹和一纸单子一并推过来,并不辩驳。

“按手印还是——”

老张问了半句,那妇人抬手拿了毛笔,竟端端正正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哟,原是张举人家的,写的一手小楷,怎到了我这店了?”老张抬眼瞧了这妇人一眼,这溯源城他人虽然不能一一对上,名字却熟络得很。

“相公考了几年都不中,又是要上京的时候,给他攒些路费。”

“这冬日可是一天紧过一天了,你这单薄的身子,把袄子当了,怎么过冬?”老张平日是见多了这样的穷苦人或者无奈人,今日这样多话,都是说给安以墨听的。

安以墨虽然没有起身,那神色,却是认真。

“哎,先渡过这到坎儿再说,袄子您帮着多留两天,兴许我还能赎回来——”

这进了当铺的,十个有九个都会这样说,可是老张最清楚不过,他们大多数都不会来了,只剩下这些死的物件,诉说着一桩桩故事。

老张将抵押单一式两份,妇人都签了字儿,留起一份。随后老张便把正好的银两用布包了,递给她。妇人连看都没再看一眼那袄子,抬步就出了当铺。

这一天,安以墨从早上坐到晚上,没吃没喝,也再没说一句话,到了上灯关铺子了,老张开始整理东西准备锁门了,安以墨方才站起来,眉头一直拧着。

“少爷,老奴这一辈子,都在安家的当铺。安家不靠这儿吃饭,可是很多人却靠着它呢。进来当的,都是无奈之人,贫苦之人,不比您那些花红酒绿的营生,那牌匾让人看着不胆颤,这门槛儿也不高。奴才不知道您想做的生意有多大,您的抱负有多大,老奴只是知道,您八成是来错了地方了。”

安以墨也不回嘴,只是突然说,“那张举人家住何处?那袄子能否给我?”

老张舔了舔嘴,却是说:“张举人家就在安园后身那条胡同里,您在溯源这么久了,都没走出去过自己这巴掌大的地儿。”

安以墨仍是不说话,老张回身把袄子给他取了,却是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说:“安少爷,您若是这一遭心善,把袄子送回去,奴才自然说您的好,那张举人家里的肯定也感恩戴德,可是早晚有一天,那袄子还是得当回到这里,也总有一天,这铺子要关门的。”

是的,他安以墨是来白手起家重头再来的,不是来做大善人开仓济贫的。

“袄子给我,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一个月后,保准儿咱当铺除了这袄子的五两四能还上,还能再多挣五两四。”

******************************************

安以墨回到安园,园子已经一片死寂。

为了就近照顾两位老夫人,念离住进了离她们比较近的一处客房,安以墨只好蹑手蹑脚地溜过去,却不想屋子虽然没点灯,念离却没睡,坐在桌子旁,借着月光,还能看见摆在桌上的绿豆糕。

“娘子还没睡下?这一天又是操劳了吧,新的厨子还没请来?”

念离摇摇头。

“好在还剩下二十几个丫头,忙活着这一家子的饭不成问题。积蓄还够,就算照过去那种过法儿,七八年也不成问题。只是万事还是多为长远打算吧,能省就省。”

“这说的也倒是对,冬天来了,按照安园以往的规矩,是要做新袄子的,我看今年这事儿,老太太是没心思管了,你来安排吧。”

念离点了点头,又问:“铺子那边还好?”

安以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闷不出声地开始吃绿豆糕,足吃了大半盘,才开口说:“这些天我就要泡在那边了,院子里的事儿你多费心,外面的事儿有我在。”

念离握住他的手,其实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这么踏实。

日子,连同安以墨,连同盘子里的菜,杯子里的茶,头一遭变得这么踏实。

接下来大半个月,安以墨天天往外面跑,院子里的事儿都压在念离身上,无数的事等着她拍板拿主意。

好在她并不是孤军奋斗。

安家的铺子虽然被收缴了,但是新东家吕大人还没到任,安家又没资格再过问,需要找一个中间人来暂时接管。

莫言秋是西北总商会的会长,即便是在溯源也小有名气,于是这期间安园那些没了娘的大大小小的生意,就由他代为监管。当然,这监管的活儿也不是白干的:一来,算是给那个大名鼎鼎的京官管家产,这样日后新父母官走马上任,莫言秋在他面前说的上话,自然方便多为安园走动走动,也算是打下个人情基础;二来,这些被上缴的铺子和安园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家管事儿的是原来那个大丫头的相好的,那家账房和原来哪个主子的小舅子有交情,这个空档期,莫言秋把这些陈年旧账都一笔清了,免得日后换了主子捅了篓子出来,让安园雪上加霜。

但是莫言秋是个不爱多说话的人,这偌大的家产要在数十日内讲明白说清楚,对他来说还是件难事。不免又像在西北那样,被葬月趁机而入。她那一张嘴巴,在宫中多年和各方周旋的技巧,在这个非常时期,常常有着意外的好效果。

正所谓以恶制恶,葬月这颗棋子,下的却正是好处。

对此,安以柔是看在眼里的,在这个安园的非常时期,她没直接和他翻脸,可是却一直冷战着,这一切仿佛在西北的日子重现,那好不容易浮现的旧日温情又一次被犀利地横插一脚。

安以笙自打事变后,就回到山上去了,他自知多年没有过问俗世,既不能帮着念离安内,也无法帮着大哥攘外,索性回到庙中,咏诵佛经,为安园祈福。佛祖听没听见倒是另一说,不少上山的香客都听见了,下山了纷纷都说,这安园必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因为他们家出了个活佛呢!

这话煮雪听了,倒是不信,亲自上山去了,却是在庙外亭子下的棋盘边上,看见又身着一身青衣十分虔诚的安以笙在默默扫地。

煮雪那一刻,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就犹如她那徘徊了十几年的无处安放的灵魂,这一次找到了自己那方寸之地。

如雪一般宁静,又拥有者将雪煮沸的热情和赤诚。

过了几天后安以笙回了安园,只是帮念离跑个腿儿打个下手,在这样的日子里,每天碰上煮雪,他照例还是无微不至关怀备加。

奇怪的是,煮雪渐渐地也开始对他有了些笑容,这让和尚真是摸不到头脑了,全当是佛祖不仅保佑了安园,还特别赐福给他这个幸福的还俗人。

安老夫人沉默了足半个月,就像姨娘连续哭了半月似的,都让人着急得很。念离没有公开自己有孕在身的事儿,只是每次大夫来给两位老夫人瞧病的时候,让他捎带着顺点保胎的药来。

直到冬至这一天到了,念离提出要给全家人做新衣服了,安老夫人方才恢复了些神色,姨娘也终于把眼泪止住了,躲在自己院子没什么动静的裘诗痕也终于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婷婷撇着嘴说:

“光吃不做,全家就数她最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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