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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和宫纪事-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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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臣已尽力,您要怎么罚,臣毫无怨言——”说完,陈润林抬头望着六神无主的胤禛,“请皇上节哀!——”
五雷轰顶。
胤禛失去了全部的感官——眼前只有一片惨白的光。
不知多久,他忽然明白,宁儿,他是来看宁儿的,他要见到她,对,要看她——
他踉跄的推开房门,扑了过去。
胤祥忙带人跟过去。屋里还残存着依稀的血腥味。
宁儿苍白的就像一张单薄的玉版宣纸。
冰冷的像石像。
胤禛呆滞的捧着她惨白的脸,哭都没有了眼泪。
“四哥,节哀吧——”好一会儿,胤祥推推他,觉得总该到此为止了,他总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的太露骨。
胤禛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他继续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冰冷,然而还不曾僵硬。
“四哥?——”胤祥皱起了眉。
胤禛也像石像一般,丝毫不动。
胤祥有些恐惧,他料到胤禛必定会无比的悲痛,但是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彻底绝望。
“四哥?——不可以这样——”胤祥在他耳边说。
胤禛似乎早已经陪同宁儿也死去了。
胤祥觉得场面已经不能控制了,只好挥手道,“皇上心里悲痛,你们,咳,先下去吧——”
等只剩下他二人了,胤祥方才道,“人已经死了,你还——”
啪——
一个大大的耳光扇过来,胤祥嘴角当即就流了血。
“她已经这样了,你还咒她死?!——”胤禛抓狂的扑过来,满眼凶光,“你不如咒我也死好了!——”
胤祥又怒又惊,“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为她疯到什么时候!早告诉你了她不是你的人,你还要怎么样?!你有本事你真的陪她死!——”
胤禛揪着他的颈子,咬牙切齿极狰狞的道,“你说什么!她刚刚还好好的——她的身子还是温的,朕刚刚还跟她说话——”
“好,那你就陪着她吧!——”胤祥不屑的哼一声,推开他,自己走了出去。
胤禛呆在原地。
不知站了有多久,忽然如梦初醒,他抚摸着宁儿怎么都暖不热的手指,骤然伏在她身边,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喊。
115
115、 殡葬 。。。
“你去劝劝吧,总不至于,活人叫死人给拖死了——”胤祥有些为难,跟钮祜禄氏说。
“我也只能尽力,”钮祜禄氏摇头叹息,“如今,我还能说上几句中听的话?他已经连你都不肯顾及了,只怕是决意要跟她去了——”说着呜呜哭起来。
“你真是胡说!”胤祥有些生气,“他好好的,怎么就——”
“你哪里懂,自打那年她住进府里,四爷心里早就只有她一个人了——”钮祜禄氏抽噎道,“那丫头就是四爷的半条命啊!——没了她,只怕——”她哭的更大声了。
“瞎说!那回说宁儿烧死了,四爷不也就一阵儿过去了嘛!你再劝劝——”胤祥不信这个邪。
“没用的——”钮祜禄氏哭道,“上一次他们尚且闹着别扭,四爷已经要退位了——这一次,丫头就这么死在他面前,他怎么放过自己!”
胤祥感觉到了一丝严重。
“不然,叫弘历弘昼他们都去求求看——”胤祥急道,“朝一连几天不上也得有个说法,总不能让大臣们看笑话呀!”
“皇阿玛——”弘历弘昼跪在地上,哀求着。“您节哀——”
“下去——”半晌,胤禛只迸出一句话。
“皇阿玛——”弘历蹭过去扶着他的膝,“朝中不能没有您啊——”
“滚——”胤禛握着宁儿的手,眼睛一刻不离开她,半晌只丢给苦苦哀求的弘历一个字。
“皇阿玛——”
胤禛不再理他,他专心致志的陪在宁儿身边,握紧了她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早已凉透的身子。
“已经两天了,皇上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握着格格的手发愣——”贺永禄焦灼无奈的望着胤祥,“照这么下去还了得!”
“把他拽出来,硬把他弄出来可使得?”胤祥皱眉想来硬的。
“万万不可!”贺永禄忙摆手,“那天娘娘送茶,偶一拉一下他的手,皇上几乎要了她的命——”他低头叹气,“谁现在拉他要他松开格格的手,他只怕要和谁拼命——”
“那怎么办!”胤祥烦躁的踱来踱去,“传出去都成笑话了!”
“只好,等他自己缓过来——”贺永禄嗫嚅着,“可是,只怕那时,他自己也——”
他没说下去,可是已经把结果暗示给了胤祥。
“皇阿玛——”弘历头一次觉察到父亲的神色那么悲哀,让他几乎不敢抬头看下去。
胤禛不理他,只是出神的望着宁儿的脸。
“皇阿玛,求您节哀吧,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弘历摇着他的膝。
忽然胤禛起身推开他,径自跪下,一声不响望西叩了三个头,弘历吓坏了,也只好跟着叩头有声。
“皇天在上,胤禛叩首——”胤禛望着半空,无比虔诚的说,“胤禛无能,罪孽深重,如今就算要走,也该是叫胤禛先去——胤禛,情愿折阳寿二十年,换她一命——倘或不够,还有弘历,一命抵一命,万望天帝开恩——”
“皇阿玛!——”弘历忽然觉得父亲居然变的如此冷酷自私。
“闭嘴!”胤禛喝道,“杀人偿命,朕已经不追究你了!——”
“皇阿玛!——”弘历落泪哀求,“弘历不吝惜自己的命,只求皇阿玛爱惜自己,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了——”
“你给朕闭嘴!”胤禛冷酷的推开他,“你害死了你姑姑叔叔,陷朕于不仁不义,你不要想逃的开!——”
“皇上,照规矩——”贺永禄看一眼胤祥的脸色,“该为格格入殓了——”
胤禛不动也不出声。手将宁儿握的更紧。
“皇上——”贺永禄轻声道,“再不入殓,只怕人就要坏了——”
胤禛只是听不见。
贺永禄察看着胤祥的眼神,他点一点头,伸手想要掰开胤禛拉着宁儿的手。
胤禛骤然俯身护住宁儿,充满敌意,“你要做什么!”
“该为格格办后事了!”他无奈的跟胤禛说。他觉得胤禛已经有些疯了。他直接叫人来拖宁儿。
“走开!——”胤禛歇斯底里的喊,“不许你们碰她!”
大家于是都不敢再动。
“退下!”胤禛站起身,张开手一面护着身后宁儿的身体,一面狂躁的喊,“全都退下!不许你们动她!——”
喊叫和沉默似乎构成了胤禛生存的全部构件。他每一次暴怒发泄之后,都想狠狠的哭一场,可是他已经忘掉哭泣的程序了,他只会呆呆的坐着,看着她,不想思考,也不能思考。
不知那样坐着看宁儿看了多少天,胤禛只是想,或许奇迹真的会出现,老天会帮他,用他一命换她多几年的时光,那该有多好——
“这就是奇闻了,眼看着现在虽然快九月了,可毕竟还暖呢——”小太监张达跟值夜的护军嚼舌头,“这格格的身子在宫里放了这么些天,竟然一点也没坏!——你看可奇不奇!”
“不是早就有人说了吗!这格格在驸马家里,那么大火,都死里逃生,捡回条命,可见是有天助的——”听的人也好奇,“哎,听说这格格长的一副好模样,活像画里画的菩萨,你可见过的?”
“怎么没见着?!我在药房当差,怎么也见几回的!果真好相貌!”张达赞叹几声,“咱们万岁爷是多矜持多有见识的人,”他压低嗓音,“哪会见了格格,还不是一样紧盯着看个不住——”
“这可是笑话!”护军一笑,“自己的妹妹可看什么呢!”
“你倒是站着说话的,”张达冷笑道,“不嫌腰疼——你得这么个神仙似的妹子,只怕你连气都忘了喘了!”说着低声道,“听说就是为了她,八爷和皇上顶撞了这么些年,如今还是被弄死了——格格听见自己哥哥没了,硬是不肯跟咱万岁爷,才——”
“啊?!——那万岁爷也太——”护军一惊,“最后还不是没得着?!——可惜了这么个好模样了——”
“可不是!”张达也点头,“这几天皇上朝也不上了,折子也不批了,不吃不喝,只守着他这妹子——说起来竟比没了——”他不敢说,只悄悄指指天,示意一下,“——还伤心些——”
“这还了得——”护军扳指一算,“这人没了也有将七八天了——再怎么也该照规矩出殡了啊——”
“没听见消息呢——”张达说着起身,“我回去了,”说着打个打哈欠,“还得伺候宫里几个主子的药呢——”
“皇上?该入殓了——”陈润林屏退了旁人跪下求道,“您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朕知道她还没死,朕不能就这么把她葬了——”胤禛和陈润林说着,眼睛却一刻也离不开宁儿,依旧握着她的手腕。
“皇上,格格生前也是个爱美的女孩子,如今能在这个时候去了,总也不辜负了她的好模样——”陈润林说着轻轻分开胤禛的手,“您放手罢——”
“不!——”胤禛推开他用身子护住宁儿的身体,“我不放——”泪水一滴又一滴。
“皇上!您难道一定要等她变成一堆白骨您才肯放手吗!”陈润林忽然严厉起来。
胤禛呆愣在那里。他只是一刻不停的把持着不多的相守,却没有想过这种坚守,最终会毁了他对宁儿的思念——看着宁儿一点点香消玉殒,化成腐朽的尸骨堆,难道是他想要的结果?
“皇上?”陈润林察言观色的看着他,知道自己的话有了效果。
“宁儿——”胤禛把宁儿的手轻轻的放回身边,又捉起来,然而终于犹豫着再放回去,泪如雨下,“朕,对不住你——”话到这里说不下去,伏在她心口悲声良久,起身扶着床栏,哽咽着,“传旨——厚葬宁儿——”
“出殡的事你帮忙多看一眼,我这里有个知会就是了——”胤祥很诚恳的看着陈润林,“若不是你,皇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缓过这一劫——”
“我是想帮忙,宁儿究竟是我看着长大的,能亲手送走她,我心里总算有个交待——只是——”陈润林顿一顿,“我不过是个大夫,插手这样的大礼,只怕未必合适——还是您——”
“哎——这你就甭操心了——”胤祥拍拍胸脯,“礼部和宗人府我来转圆,你的为人这些年我和四哥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只管放手办事就好;这些天积压下来的事情多的很,我能腾出一件是一件,就当帮我忙了,啊?”
“十三爷,多谢了!——”陈润林行了一礼。
“一旦出了门,一直往南,一路马不停蹄,不要回头!——记住,不论发生什么,永远都不要再回来!——”陈润林简短然而语重心长的告诫。
穿着粗布衣衫,黑斗篷下清亮的眼睛担忧的看着他,扶着他的手,仿佛在说,“可是,我走了,你——”。
“不用管我,我是官场宫里混惯了的,总有办法脱身——只是你,怕是从此要受苦了——”陈润林笑一下,有些苦涩。
她眼睛里闪着泪光,轻轻摇头。所有爱的人都已经化为尘埃,她心想自己这样与死有什么分别?!这样想着,她低头轻声啜泣。却发不出声音。
“别这样!——”陈润林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包着她的手镯和项圈,“这个是他留给你的,你要记得,你——还有一个哥哥,亲哥哥,你还有亲人,等着你去找他——”
愣一下,不明白。她的哥哥不论死活都困在这座方正的红墙之内,天涯海角,哪里还会有亲人呢!
“我来不及解释,总之你记住,你不再是格格,但你还有亲人,还在等你,无论如何,这世间还有人值得你为他活着!——”陈润林一口气讲了很多,紧张的看着她,“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都妥当了?”胤祥看着陈润林带回的办事细则点头道。
“都是按规矩来的,只是皇上叫厚葬,又不能很离了格,宁儿是和硕公主,这次办事按得固伦公主的规格,也已经很尽了礼节了——”
“好啊,这次事情办的顺利,回头再和四哥商定了记你的功劳——”胤祥看着他,“这些日子我看四哥始终不曾展颜,宫里说皇上总也没睡过囫囵觉了,半夜醒了常常悲戚不已,——再么就是拼了命的看折子——每天就只进一碗薄粥——这怎么能长久呢!”胤祥说着唉声叹气。
“我回头再煎药调理吧——只是,这心病恐怕不是一日两日能养好的——”陈润林说着却鬼使神差的想着她不知现在走到哪里了。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宁儿读着手帕上的题诗,又看看那支红玉手环,和自己的项圈,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这两样东西。
“你还有一个亲人,他也在苦寻你的下落——”
——陈润林的话又浮上心头。
“什么意思——我明明所有的亲人都在宫里,哪里会有人在民间找我的下落呢!——”宁儿困惑不已。
她起身想告诉车夫拿些水,张张嘴却说不出话,她愣了一会儿,指了指水囊。
她再也不是格格了,甚至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连哭都出不了声音。
“格格?——”她忽然一惊,心里闪过一个霹雳。
“她或许,根本就不是格格?!”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然而冷静下来,仔细的琢磨陈润林的话,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她怎么会有一个亲人流落民间!她转着那颗珠子,看着那方手帕,手里的水囊一歪,把水泼在了手帕上。
渐渐的,题诗的墨迹旁露出淡淡的墨痕。
宁儿看到了那两个名字。
她紧盯着这几样东西,脑子飞快的转着,几乎无法控制——她不是格格,她——
她叫了这么多年的皇阿玛,或许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那么——
胤禩,便不是她哥哥,胤禛,也不是。
那他们——
她快疯了!
她想下去,对,就是这样,他们或许早就知道了,她不是他们的妹妹,才敢如此放肆的表露着对她的憧憬——
不!——
怎么可以!
她才是唯一不知情的傻瓜。
她几乎痛心的要晕过去了。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的!?
116
116、 更生 。。。
宁儿拍拍车夫的肩,示意他停一停。
“不是说了要马不停蹄一直往南吗?现在刚出香河,真的要停下?”车夫回过头,摘下一直遮面的黑面巾。
天微微露出亮光,宁儿借着熹微的晨光看清了他的脸。
原来是他!
——就是那晚把她从火海里带出一条生路的陈砚君。
“是你?——”宁儿动了动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她无奈的握着自己的喉咙——陈润林说,那个伤口实在太深,伤了喉管,只怕今生今世她再无可能开口。
她拉起陈砚君的手,在他掌中写下一个问句,“怎么是你——”
陈砚君看着她,“陈大人叫我做的事,我不问原因,只知该竭尽全力——”
宁儿看着他,忽然明白,她还是有太多事情不知道,看不透。从服下那碗其苦无比的药开始到莫名其妙的出了宫外,她只是大概的猜到陈润林,还有别的什么人在悄悄的计划着,不只是留住她的性命,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什么。那个失去胤禩的夜晚除了悲痛,于她还有更加混乱的含义和内容。
灌下那碗昏昏沉沉的药水前,陈润林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转达着胤禩的遗愿:她要离开,必须离开;没有为什么,只有怎么做。
她其实宁可不活。但是胤禩要她活。没有胤禩,她该怎么活,她还没想过。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亲人,从前的苟活只是为了能和他一起,为了未来的离开和厮守,现在呢?
就为了陈润林那日那句不明不白的“亲哥哥”?!
“到哪里——”她的指尖在陈砚君宽大的手心写着。
“不知道——”陈砚君沉吟一会儿,“南边——越远越好——”
“皇上,再进一点儿东西吧,您这么耗着是跟自己较劲啊!”贺永禄苦劝道。
“朕真的很饱了,”胤禛满面倦容的抬头,“你们都下去吧,朕这会儿不需要你们伺候——”
“等等——”胤禛忽然又叫住他,“朕,想——再看看宁儿——”说完也觉得有些荒诞,又摇头,小声说,“算了——”
“皇上!”贺永禄果真吃了一惊。
“当朕,什么都没说罢——”胤禛垂下头去。
“也许——”贺永禄沉吟一下,“也许,皇上还可以到格格原先的屋子里看看——”
“照您的意思,这屋里头的东西,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不曾动过——”贺永禄小心的推开房门,“连屋里的点香的规矩也都和从前一样,白天一把丁香羼甘草,夜里是半打茉莉羼甘草——”
胤禛默然踱进屋子,步子很轻,像是怕打搅了屋里的人。
果然,屋子里飘着淡淡的暖香,冲进人的心脾,仿佛挽着宁儿在怀里嗅见她衣襟上的甜美。“朕,想一个人坐会儿——”胤禛轻抚着身边的每一处细节,回头向贺永禄道。
胤禛极轻的踏上脚踏,侧坐在床沿上,他不忍心然而残酷的记忆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浮上心头。
就是在这张床上,他最终也没留住她。
他犹豫一下,轻轻倒在她的枕上,床褥很厚身子微陷,他侧脸伏在她的枕上。
他强迫自己只想宁儿还叫他哥哥的时候。
宁儿踮起脚去嗅那杏花,红香飘漫天的时候。
宁儿开玩笑在他辫稍打结的时候。
宁儿赤着脚靠在他身旁的时候。
………
他陷入一种自我的幻觉,无数闪光的回忆连成一条片段飞速的光带闪过他的眼前,他浮起一个长久的微笑。
但是回忆也就只有这些了。宁儿的冷眼和拒绝,其实才是他生命的绝大多数。
他勉力回忆,却越发记不起她的言笑。
他攥着枕头,恨自己不争气的记忆力——又徒劳的挣扎着想要把那些美好的拉的再慢些,再长些。
甘草和茉莉渐渐浓密的湮没他,带着疲惫的挣扎和零星的微笑,他昏然睡去。
“下来歇会儿吧——”陈砚君撩起车帘,伸手扶宁儿下车。
“车子出了点问题——”陈砚君看了看车子的底部,过来抱歉,“恐怕晚一天上路了——”
宁儿只点点头。
“吃点东西吧——”陈砚君指指前方一户人家,拉着宁儿的手领她上前去。
宁儿挣开了他的紧握,矜持的跟在他身后好几步的距离。
“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陈砚君顿一顿,顾自上去敲门交涉。
“这个给你——”临睡前,陈砚君忽然敲门又替她抱来一床被子。宁儿摆手,可是陈砚君不由分说替她垫在了下面。又将带来的干净床单铺好抻平,解下随身的荷包掏出几星沉香锭压在枕下褥角。
动作娴熟的活像个丫头。
“早一点睡吧,明早或许可以多睡一会儿——我修好了车子就来叫你——”
宁儿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自己究竟是怎么被弄出宫来的?
她躺在枕上,嗅着有些久违的味道——胤禩身上曾经抹不去的香气——她知道毓宁已经死了,她还活着,那么胤禩——
会不会也还活着?
她心里嗵嗵一阵狂跳。如果,这是胤禩的计划,那么,他们一定有一天会见到——
她几乎喘不上气来了,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惊愕。
可是如果不到了最后,又怎么可能把那些信物交给她?
胤禩是死了,一定是的,不管她愿不愿相信,他今生不会再跟她相守了。
宁儿趴在枕上哭起来,却只有急促的喘息,哭不出一点声音,她抚摸着喉颈的那道伤疤,哭的昏过去。
“来,陈大人吩咐给的药,趁热喝吧——”自打出城,每天早晚陈砚君都会想方设法给她按方子煮上药,亲自捧来给她。这天傍晚,又烧了药汤来。
她摇摇头,不肯再喝。
“怎么了?”
宁儿在他手心写,“苦——”
“对你的伤有好处——”陈砚君很包容的笑笑,“现在伤情还不很稳定,一路上又辛苦,陈大人怕再有意外——”
宁儿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用树枝在地上写,“我哥哥的事,你知道多少——”
陈砚君接过她手中的树枝,缓缓的写,
——你想知道什么
——他叫什么,在哪里
——江南,陈砚君言简意赅。
——我呢?我是什么人?
陈砚君沉吟一会儿,——那要看你想做什么人
宁儿揉了揉眼睛,伏在膝上啜泣着。
陈砚君犹豫了一下,扶了扶她的肩头。
——等你找到亲人,想做什么都好。
陈砚君在地上飞快的写着。
“皇上?”贺永禄看胤禛歪在案旁,用力的揉着太阳穴,拼命的克制疲乏和痛苦。“歇一会儿吧——再过一会儿就要上朝了——”
“朕就快看完了——”胤禛擦擦额上的汗,指指桌上最后一摞折子。
“皇上!您这样会累坏的呀!——”贺永禄几乎是声泪俱下的哀求。
“退下!——”胤禛只撇给他两个字。
看着贺永禄退下,胤禛觉得一阵空茫。这么多天来,唯有一刻不停的批写着奏折,才能集中全部的精力,才能麻痹一种悲痛——深切的悲痛,宁儿带走了他一半的心肝,痛不欲生。
“四阿哥,求您了,别再这儿跪下去了——”
“不关你的事——”弘历跪在宗庙里,面无表情,“皇阿玛让我跪,我不能抗旨——”
“今天朕不用膳,不必传了——”临下朝,胤禛只跟贺永禄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这怎么能成呢!”贺永禄一惊,“您已经连着三天只睡一两个时辰了,还不用膳进补,这——”
胤禛不理他,径自走进了书房。
贺永禄看着胤禛的神情,忽然记起,当日是初八,宁儿去世整整一个月了。
看着宁儿彻夜明亮的灯,知道他在那里素服枯坐。
钮祜禄氏咽下一个无法言说的悲哀,她知道此生,那个曾经的四爷,永远都不能再是她的了。
“三天后,我们就到南京了,”隔着车帘笼,陈砚君轻声跟宁儿说。
“不再往南吗?”宁儿递出一张条子。
“我在这里有个朋友,我们可以暂且安顿下来,一边打听消息,也等你的伤都痊愈了,我们再继续往南。”
——好,都听你的。
“你看,陈大人的药还是很管用的,这些天,伤口淡了许多了——”陈砚君背过身去一边熬药一边跟宁儿说。
宁儿轻轻掀起衣领,轻轻搽着药膏,的确,不仔细看,脖子那道很深的刀伤已经淡的接近皮色,不仔细看,几乎觉察不到。
宁儿想,太医院的确是有许多奇方,这样深的一道疤痕,居然可以调理的这样好,她挽起衣袖,看了看自己原先割破的手腕——那里的暗红色刀痕也淡多了。
宁儿掩好衣裳,忽然记起,多年前,韩元复曾经用药替她脱去了额上的那粒胭脂痣;调养出她不需脂粉的好脸色,教她用茶油把头发梳顺,教她如何说话才既不违心又不得罪人——
——总之,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当年的样子了。
她早已不复那个懵懂而有些傻的丫头,她被许多人爱过,又最终不得不为每一个爱的人送终——然后,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继续生活。
她的一切过去都是可以抹去的——
她要活下去,就不允许有过去;哪怕一点点的回忆,都会要了她的命。
陈砚君一切安排的很周到,他托朋友租到一个静辟的小院落,经过收拾,也还称的上干净敞亮,吃也简单,两三碟小菜,早晚有粥,中午有饭。但是宁儿似乎从未介意,粗茶淡饭反而让她格外的平静——彻底的忘记过去,对她,是一种生活的必须。
关于她哥哥,消息很微茫,宁儿回想着陈砚君照顾下淡如流水的生活,——或许,胤禩曾经想过的日子,就不过就是这样的吧!他也许只是把她继续当作妹妹继续爱护下去吧,虽然他不是没有过非分之想,可是若不是她先被逼到绝望而彻底抛弃原则,他也许到死都守着自己的秘密。
她低下头。认真的在纸上落下笔——她的画仿的极像,几乎可以乱真。她从前没想过,这一点点从哥哥那里学来的小技巧,可以让她在未来成为一线生机。
117
117、 困局 。。。
宁儿梳顺了头发,有一点不太熟练的挽着辫子,咬着手帕好绾住发梢——出宫时身上被除去了入殓时全部的装饰,好掩人耳目。
陈砚君忽然敲门进来,“这个给你——”
他递过来两只发钗,简单的式样,钗顶一朵半开的海棠花。
宁儿愣一下,摇了摇头。
陈砚君却轻轻掠过她的头发替她绾成好看的样子插上了发钗。
又轻轻梳了梳她垂着的额发。宁儿抬头,看见自己依稀又是当日格格的模样了。她有些恍惚,鬼使神差的抚摸了一下发鬓,却触到了陈砚君的手指。
陈砚君的目光透过不太清晰的镜子看着她,让她忽然就背后微微发凉。
她害怕了,陈砚君的目光里有难以名状的一种情愫——不像是倾慕,也不是单纯的关切,她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是直觉的有些畏惧。
她迅速的收回手指,几乎同时陈砚君也缩回了他的手。
两个人明显的都有些尴尬。吃饭的时候,陈砚君微微侧过身,半背着她;宁儿低头顾自吃着,比往常快了许多,想尽快结束这种面面相觑的局面。
晚上宁儿展开被褥,还未铺好,陈砚君习惯性的过来推开她亲自收拾,宁儿站着看他收拾好了,指尖在被子柔软的布面上划着:以后,我自己来。
陈砚君低着头,半晌,答应道,“好。”
“皇上,今儿朝里事情都妥当了,早些歇息吧——”贺永禄轻声劝。
“嗳。”胤禛点头。
贺永禄犹豫一下,“要不要——”他想起胤禛已经快三个月没诏人侍寝了。
胤禛愣一下,蹙眉道,“朕去承乾宫——”
贺永禄应了退下。
胤禛轻轻踱进房间,才坐下就蓦地一惊——
屋里有一个人。
胤禛惊愕夹着愤怒,“怎么是你?!”
雅桐缓缓站起身来,低头道,“臣妾不知道皇上来,臣妾只是想来看看格格——”她把手中的香炉盖合上——她手巧,把的对分量,从前都是她来添香的。
胤禛冷着脸,无动于衷,他知道她心里分明是恨她的。
“我恨了她大半辈子,觉得她害了我,可我那一刀也算还了——我们主仆一场,格格那时待我像亲姐妹一样——”雅桐说着落泪。
胤禛还是没有表态,“你走罢——”
“皇上——”雅桐落泪下跪,“您就当我愿意替她尽尽心,别赶我走——”
“走——”胤禛背过身,但口气已不那么镇定。
“皇上!”雅桐抱着胤禛的腿轻声的哭。
胤禛深深叹了口气,分开她的手,“你走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皇上——”雅桐低头垂泪,退了下去。
胤禛看着雅桐的背影,缓缓踱至宁儿榻前,颓然跌在枕上,抚摸着宁儿的被褥,“你叫朕怎么办——怎么办——”
他脸庞一歪,把脸埋在床帏间,痉挛似的抓紧了枕头,“宁儿呵——”他喃喃道,“宁儿——”他咬着她柔软的枕套,把被子挽在身边,似梦非梦间,记起那个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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