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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女侯-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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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么?”眼前是高博难以置信的恼怒和惊讶。
他失了那一个先机,再无机会。
年轻人的眼中满是难以排解的愤恨和不解,“大人!”他到底年轻,声音一抖,哭腔都出来了,一击未中,他们二人必不能全身而退。
青樱听得见身后司马明禹如释重负一般的轻叹,但是她不敢返身去看他。
司马明禹此刻的确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新生感。他不是不能躲闪,即便未必能在高博的刀下毫发无伤,也能避开要害。
但是他没有,这是他步步为营的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豪赌。
不过是性命生死,赢了便知道她的心,也能让她自己知道她的心。他没有想过输。
这样的任性,将江山也抛在脑后,一生仅此一次。他这时才感觉到了浑身的后怕,死而有憾,只要这世上还有她在。
司马明禹在这一刹那有一种要落泪的错觉。他紧紧握住青樱的手,迈步上前。
高博怒目圆睁道:“大人!皇上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必将赶回,届时这奸贼必定跑不了了,你这般护着他是让谁为难?”
青樱定了定神道:“高将军,我只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彦那里……我自有交待就是了……”
☆、第二百零六章 千古风云一传奇24
高博听她这么说,又惊又怒,方才是谁出的这个主意说要刺杀司马明禹的?
不由得冷笑道:“皇上那里你如何交待?他在这里,现在除掉则永绝后患。我纵然年轻不懂事也知道这个道理,何况我大魏皇上英明神武,岂能放过你们?”
你们二字,已经是不拿青樱当作自己人了瑚。
青樱似是自言自语道:“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放过,他的恩德,我这一生也报答不了,总归不会损害大魏的江山就是了。铄”
司马明禹面上一凝,“拓跋彦没有死?”
若非颜超羽当时信报拓跋彦在回鹘边境下落不明,大魏已经落入掌控之中,他也不会亲征。
司马明禹侧首朝颜超羽一望,只见他正低着头,双目失神,面上既无算计得手的得意,也无情报失职的愧疚。就那么坐着,仿佛像一个木雕一样。
司马明禹不愧是一代帝王,不过转瞬,就恢复了方才的镇定,甚至依旧胸有成竹地笑道:“何必同他说这些好话,朕大夏的十万兵马亦不是来吃素的,拓跋彦若还有命活着回来也好,好叫他知道青樱朕会带走。”
高博慢慢地收回刀道:“你的十万人马不论,今日你若想要出去,必得先过了我这一关。家父说你为人谨慎,想来此刻凤阳宫外必有你的人手,不过凤阳宫宫禁颇深,只怕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动静。”说着他对青樱道:“慕容大人,高博一直敬你,以一女子之力力撑朝政,纵然你是南人,末将也从无另眼看待。今日你若不相帮,末将一定不会为难你,但是若你一意孤行,末将只能当作为死在你手上的先帝和大魏众将士报仇了。”
青樱想了想之后道:“你若要报仇也说得过去……可是我真的不能看他死,我这个人从来也不是心怀公义的仁人侠士,你如果是要杀我,我无话可说,自当迎战,如果你是要杀他,我却是不能不管的……”
正说着,只听见外面突然喧嚣起来了。凤阳宫本是皇后寝宫,素来庄严,内外的杂声不能相互传递。此刻竟然能听得见外面的声音,可见非同小可。
几人的目光迅速地扫过对方的脸,神色各异。
高博侧耳一听,面上现出难以抑制的喜色道:“必是家父的人马!这是高家军交战之前的呐喊声,皇上回来了!”说着长刀一指二人道:“慕容大人,现在还有机会,司马氏已经插翅难逃,你何必同他一起万劫不复呢?”
他这话说得诚恳,丝毫没有讥讽,少年十八岁的眼睛清亮地看着她。
青樱低头定了定神,心中百转千回。
若说她不怕死,若说她此刻甘愿与他死在一处……并非如此。
可是,只是一想到明禹会葬身此处,一想到他此时此刻的境地可谓是自己一手推送的,心中就蓦地一疼——到底那些少年的时光,镌刻在心中,抹不掉,忘不了。
只要知道这个人活着,仿佛心中的某个洞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只要知道这个人还在世上的某一个地方,无论他是好是坏,自己总可以带着一颗平静的心,走完这一世。
凤阳宫外在交战,凤阳宫内在僵持。
高博的额上青筋暴起,他与青樱各持了兵器对峙着。对面的是他一向敬重的慕容大人,他心中犹豫要如何动手,而对于青樱却心急如焚,高盛的麾下兵马已到,说明西征军已经回到了靖安,即便宫门外尚有十万大夏兵马,也肯定抵不过西征军人数之多——毕竟司马明禹定是以为靖安宫中空虚,所以只带了十万人来。
即便这十万人马此刻定是与拓跋彦的西征军混战起来,西征军也一定能抽得出人手围住凤阳宫。大夏的两千兵马,能抵得住几时?
这两千人再骁勇,也是被生生和宫外切断了联系,如枯井般孤立无援。
司马明禹脸上的神色却似是并不焦急,只是紧紧握着青樱的手,神色略微有些厌倦道:“不必跟他多说,我若真不能回去,洪嘉会在京师继位,他年纪虽然尚小,我已经安排好了妥帖的辅政大臣。”
青樱的身体不易觉察地一抖,听他轻不可闻地道:“本来就是要来找你,一起死在这里……也没关系……”
她的心中一时间如战鼓擂擂,是呵,像他那样的人,半生谨慎算计,即便得到了拓跋彦在回鹘出事的消息,又有几分可能带兵亲征北朝的都城呢?
若不是有其他的原因,大夏朝中并非没有大将可以前来接应颜超羽的,明禹又有何必要一定要亲身涉险?
不敢相信但是还是问了出来道:“你……打算……隐退?”
若非如此,又何来的他不能回去,洪嘉就会在已经安排好的辅政大臣扶持下继位一说?想他如今正是春秋鼎盛之年,又为何作此悲语?
司马明禹没有回答她。
因为,他们同时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火。
不知道颜超羽是什么时候点起的火,凤阳宫的偏殿火势本来是已灭的,大约还有些暗火顺着梁一直烧到了寝宫的正殿。
火势进入正殿之后蔓延得很快,三人此时皆沉默了,交换了一下眼色,高博骤然出击!火很快就会烧起来,再不动手只怕他也无法全身而退。
青樱的心中刚才却极快地有了另一个想法,她一面拿剑格挡,一面对高博道:“火势很快就要上来,你若再不走,莫非要死在这里吗?高盛将军一生忠勇为国,难道要落一个绝后的下场?”
高博亦咬牙道:“大人难道想死在这里吗?”
刀剑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青樱突然猱身攻上,趁着离高博极近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只见高博脸上现出错愕之色,手上的招式也明显缓了下来,目光却在司马明禹与一脸漠然地坐在火中的颜超羽上逡巡了一番。
他们来回拆了三十多招,仍然分不出胜负——事实上以青樱素来的功力,这已经算是上风了,高博年轻力盛又是出自名门,青樱身为女子,武功上确实难以与其争锋。
司马明禹始终十分淡定地立在那里,此刻帝王的风范尽显,尽管身边的火势已经是熊熊,他面不改色,亦不去制止青樱与高博的打斗。
这个女子,自有打算,从少年时的初识开始。
形势的变化也的确只在顷刻之间。青樱手中的青锋剑划过一个半圆的弧度,自下而上叮当一声挑掉了高博手中的刀!
高博面上似乎也并没有十分惊讶,弃了刀身形如电地朝殿外撤离——他所做的本来是求生的本能,毫无问题,然而司马明禹却莫名地觉得有一丝异样。
青樱亦立刻弃了青锋剑,返身对司马明禹和颜超羽道:“快走!火马上漫上来后就走不了了!”
颜超羽依旧是闭目坐在原地,火花已经在他身边吐出毒舌肆意地舔舐,青樱急道:“超羽!快走!”
即便是中间有再多的欺骗和背叛,即便是中间隔着亲人的鲜血和无法救赎的伤口,一起携手度过的青葱岁月,始终让她无法割舍。
见他不动,青樱急得要去火中拉他,颜超羽睁眼道:“我既有负皇上的信任,亦有负我们的情谊,活着也无法自处,不如死了成全一个名声,你又何必劝我?”
想当年初见,那是多么俊秀蓬勃的一个少年,白衣银甲,就像一株白杨一样挺拔,仿佛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都被他比得暗淡了下去。
颜超羽是真的累了,不过是三十岁的年纪,岁月的风霜在他眼中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那并非历经岁月的阅历,而是透支了生命的黯然。
青樱心中大痛,还是忍不住要冲进火中拉开他哭道:“你一死何其容易,中则怎么办?青桐已去,你再走了,你要中泽一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吗?”
颜超羽说完后神色已是松弛了许多,听青樱所说也只是淡道:“皇上,超羽一生追随,虽然此次的任务有过失未能完成,就让超羽以死谢罪,万望皇上莫要迁怒于幼子与族人。”说着他突然跪地朝司马明禹磕了三个头,此时火势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他的衣料边角都已经开始卷曲。青樱最受不了生离死别,双足运力就要往火中冲去。
***
颍川之言:有位亲说。。新文是现代文所以不看了。。。桑心。
我认为,不管是古文还是现代文,重要的是大家一起陪伴,一起成长。现代文会更加专注于颍川之言,希望大家喜欢。
☆、第二百零七章 千古风云一传奇25
司马明禹一把拉住了青樱,劝道:“让他去吧,他自有他的骄傲,纵使我恕他无罪,他自己心中到底意难平。况且青桐已去,如此他们夫妻的情分也可全了。”
事实上那时火势已经大得无法再冲进去火圈了,青樱被司马明禹拉着,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她不是为颜超羽的离去哭,如明禹所说,他自有他的骄傲,将军自有将军死的方式,超羽这些年卷入到了皇权的争夺当中,无谓地损耗着他的尊严和作为将军的斗志,像每一个权臣一样艰难地学习迎合,学会尔虞我诈,学会委曲求全地保全家人……他早就厌倦了瑚。
至情至性的白衣影子尚在记忆中,那记忆深处的人已经要化为灰烬了。
世事,她哭得的是世事,也哭得是时光。
这世上,或许什么都可以挽回,唯有逝去的时光从指缝中溜走后就再也无法挽回;唯有世事留下的印记,改变了人之后就变得永恒了。
司马明禹自始至终没有催她,虽然火势已经熊熊,炙烤得两人的呼吸都骤然一紧。
青樱猛地起身,对明禹道:“走,凤阳宫中有一条密道,可以从那里脱身,出宫之后自然可以与大夏的兵马汇合。”说着拉着司马明禹一路小心地避开火势,两人飞速朝皇后的寝房而去铄。
皇后的寝宫还在凤阳宫更深的地方,一直烟火还没有蔓延到这里,但是整个宫中皆是呛人的烟雾,无法施展轻功以免不慎撞伤。两人只能携手拔足飞奔,一间间的寝房在身边急速地划过,一刹那让司马明禹想起了这些年的岁月,亦好似在脑海中的皮影戏,或远或近,历历在目。
他微微侧首去看身边的那个人,她面上的泪痕未消,神情专注异常,紧咬着嘴唇似是心中有着极大的决心。这和熟悉的青樱是不同的,记忆中的她,有着狡黠的眼神和明朗的笑容,目空一切的骄傲。
他是怎么把她弄丢了的……
还好,岁月还长,让他又找到了她,司马明禹心中暗道。他又有一种要落泪的冲动,不知是被烟火所熏,还是深感自己的幸运。
青樱的脚步渐缓,忽然拉了一把明禹,打断了他的思绪,她蹙眉道:“就是这里了,快进来。”
只见皇后的内室,果然富丽许多,墙上还挂着海棠春睡图,案几上摆着当年潘贵妃最爱的金莲灯,只是此刻烟熏火燎,根本无心去一斑而窥全豹这北魏宫中到底还有多少珍奇。
青樱一掌推开了放着金莲灯的案几,下面是看不出异常的一块青玉石板,她手指灵巧地在上面抚了抚,找到了一条缝隙,突然发力将整个玉板撬了起来,露出一个黑森森的洞来,大约是挖得很深,甚至靠近了都能感觉到里面的凉意。
青樱催促道:“快下去,里面没有岔道,你进去后就直走,一直走到尽头就可以出去了,尽头在靖安城郊二里的萨满祠堂里。你出来后再设法与带来的大夏人马汇合。”颜超羽带足了十万兵马,虽然在兵力上与西征归来的拓跋彦相比处于劣势,却也不会全军覆没,势必能活下几万人,想来凭明禹向来的心思缜密,不至于回不了京师。
“你不跟我一起走?”司马明禹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点,他下意识地抓住青樱的手,“要走一起走,我怎么能一个人走?”先不说现在凤阳宫整个都着起火来,她能否平安地出去,单就他们两人度尽风波,历经此劫之后难道还不能重新走到一起么?难道他此次北来的目的她没有体察到吗?
不可以。
他钻进密道后手臂用力狠抓住青樱,几近将她的半个身子拉了进去,他双目热切道:“我们一起走,难道你不想见洪嘉了吗?”
青樱拼命要抽回手,却是忍不住眼泪,咬着嘴唇狠了狠心道:“我不能走……”再说不下去,她身为北魏一品大员,受封芳华侯,擅自放走敌国帝王,已经罪不可恕。
司马明禹不放手道:“洪嘉呢?你不想见洪嘉?”
洪嘉,想起洪嘉,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沉静的目光,心中抽得一疼。这几年他该是长大多了吧,自从离宫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洪嘉,纵然那宫中深埋着无数不能回首的悲痛。
饶是这样,还是咬牙狠心道:“洪嘉有你在,有皇贵太妃在,断不会受了委屈的,我……作为母妃,一天都没有照料他,现在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况且……北魏于我有恩,我现在断不能离开靖安……”拓跋彦身体有恙,伏礼年轻幼小,倘若她一走,将来伏礼幼主不能挟制朝臣江山易主又该当如何?倘若大夏觊觎北魏的河山又如何?
慕容青樱虽然任性,耽于爱恨,心中亦过不去这个坎儿。
此时烟熏火燎的味道已经侵入到了皇后的寝房,再不走谁也走不了了。青樱一狠心,将明禹推了进去盖上了地砖。
“我们一起走!回凤鸣山!”他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密道当中。
玉砖封上之后,司马明禹在密道中很停留了一刻,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她听见了吗?自己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原来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下不了决心放下皇权帝位,去赢回她。
一时间懊丧得坐在了密道中潮湿的地上,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才慢慢地站了起来,一路走了出去。
这条路,通向皇权,通向皇位,通向天下的巅峰。
这是他的路。
***
青樱从凤阳宫走出去的时候,身后的百年宫室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烈焰当中了。
再回首,是百年身。
抬头前望,前方如同一幅灿烂的画,让她有种潸然泪下的冲动。
拓跋彦佩长剑着甲胄,坐下是紫梓骏马,身边的是稚气脱去了许多的太子伏礼,他们身后站着万千将士,脸上皆是风尘仆仆,身上的披甲满是破烂,然而即便如此,每个将士皆是朝气勃勃,刀剑森严,仿佛看到的是朝阳。
青樱跪下道:“皇上万岁。”
头顶升起的是朝霞。
大魏的江山,尽在这三人手中了。
拓跋彦命太子下马扶青樱平身。青樱坚持跪在地上回道:“靖安防务军皆在颜超羽手中,他与南夏大军汇合后宫中御林军无法抵挡,南夏军攻入了宫中后,皇后娘娘决意以身相殉,微臣劝阻不住,娘娘她……已经……”说到这里,她已经是泣不成声。
伏礼一听,往后跌了一步,一张脸瞬时间惨白。
若不是拓跋彦提前喝了一声道:“伏礼!”
太子这才想到在众将士面前不能失了身份,生生忍住了没有哭出声来,然而终究是一头扎进了青樱怀中哽咽道:“姑姑……”
青樱心中念及洪嘉亦无母亲教养,大恸之下不禁伸手将伏礼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安慰道:“姑姑在,姑姑在……”
青樱并非是假装,今日亲眼见颜超羽在火中坐化,亲手送走了司马明禹,亲手断送了回到洪嘉身边的路,心中百感交集,心酸并不亚于伏礼。两人虽然是各哭各的,却自有一番悲恸。
三军回靖安后休整五日,校尉以上的赏银十两,兵士各赏银三两,在军中服役超过七年者可以解甲归田,凡回乡者则由里正分配田地,免除三年的赋税。
贺兰氏一族,贺兰承玩忽职守,致使军粮损毁,至前方将士性命于不顾,交由大理寺审理;
贺兰皇后贞烈有嘉,不屈于敌,赐谥号为德懿端淑贞贤皇后,因皇后之故,贺兰氏一切情由先赦免死罪。
太子少保芳华侯慕容青樱,因护卫靖安有功,特擢升为太子太保,位列正一品。又因对太子教习有功,太子可称其为姑姑,人称“皇姑”。
便有朝臣见风使陀地上奏道:“慕容太保劳苦功高,爵位实不该只停留在侯,请皇上将其擢升为郡王。”
拓跋彦在朝上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道:“不准。”他一向算是一个广开言路的人,但是他不仅回绝了,也没有给出任何理由。
靖安由此开始流传,慕容大人功高盖主,皇上其实还是忌惮的,所以在爵位上不肯让她更上一步。
☆、第二百零八章 大结局
对此,青樱也不过置之一笑,是侯还是郡王,还是别的什么,少年时其实很在乎,只因那时候经历的少,对人生的领悟皆是建立在这些名望与头衔之上的。
忽然间,就觉得无与伦比的累,仿佛迈不开一步,只想停留在那一刻,从此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若不是落梅匆匆来叫她,只怕青樱还要这么一个人在窗前站下去。
“皇上又在发热,太医请小姐过去看一下。”落梅说起这话来,眉目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镇定——自从拓跋彦班师回朝以来,他的身体状况便一直断断续续地不好,发热是家常便饭。若说是此时太医遣人来请,总该不是普通的发热了。
拓跋彦此刻浑身百骸之间直觉得酸软疼痛,丹田里就像是有一百盆火在烧,同时又有一百桶冰水在浇,交替地进行着就像是有针扎一般。
青樱到的时候,灯芯里正“哔剥”一声爆出火花,也不知是这个声音还是青樱的脚步声,本来睡着的拓跋彦睁了睁眼睛,看见青樱后微微一笑道:“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该就寝了。”
青樱见他下巴处冒出了青青的胡茬,大约是发热了好几日未曾好生梳洗所致。他的脸显得更瘦了,想起落梅有一日的玩笑话说道:“奴婢瞧着皇上愈发像仙人一样,虽然比昔年瘦了一些,却更……好看了许多。”
青樱当时闻言便心头一震,不觉提高了声音追问道:“怎么像仙人?”
仙人是什么?岂有活人成仙的?青樱忧心拓跋彦的身体已久,乍然听到落梅这么说,触到了她的心病,却是吓了落梅一跳,看了青樱一眼后才小声道:“奴婢失言了,万不该妄谈皇上容貌。”
这不过只是其中的一回,这些时日太医来回禀的他的身体状况,她几近夜不能寐,更不敢在拓跋彦面上表现出来。
只是洞察人心如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呢?青樱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只低低答道:“过来看看罢了,也没什么大事,说起来你自打回了靖安,我这里也是事务繁多,也没好好同你说说话,今夜也不知是怎么心血来潮想起来了就过来了,既然你睡下了就算了。”她语意中刻意轻描淡写,丝毫不提他的病情,也不装作不知他发热。
拓跋彦让服侍的宫女扶他坐起来,青樱这才看到他果真是清瘦了许多,一头的墨发散在肩上胸前,真有种似真似幻,似乎他不是这世上人的错觉。
心中猛地一缩,眼泪忍不住就要落下来。拓跋彦也只作不见,招手朝她笑道:“过来坐一会,可不是许久没有说话了吗。”
两人静静相对,说要说话却其实没有说什么话。这些年的岁月,皆在征战与争斗中似水般度过,那是一生中最美的年华,好在记忆中终究是有彼此的,情愿伤过痛过,也好过从没有交集,像一张白纸。
***
凤阳宫已在大火中毁去,贺兰皇后也以身殉国。那一片废墟硬是留在宫中长达半年。直到拓跋彦的身体状况好了一些重新理政之后,才下旨将凤阳宫原址留下的残垣断壁尽数除去。
初时礼部官员曾颇有些担忧,凤阳宫为历代皇后的寝宫,突然除去于国体不合。
青樱却进言道:“凤阳宫已成旧事,即便重建也不能修复如初了,放在哪里让皇上和太子都徒增伤心。况且先皇后的事迹已经在宫中的起居录中记载,亦在民间广为流传,这个宫室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
帝闻之悦,遂动工平凤阳宫。
他有他的心思,凤阳宫留着,总给人以念想,有皇子的妃嫔们无不想攀登上皇后的宝座,不如干脆除去,免除将来青樱辅佐伏礼的种种后患。
她亦有她的心思,凤阳宫的密道深藏着北魏的两个秘密,亦是皇室的命脉,不管是从那里远遁的贺兰皇后,还是司马明禹,皆不要想打这个主意对北魏有任何危害。
拓跋彦也并未问过当日司马明禹是如何在大火中逃脱的。
一日深夜,太子太保慕容青樱造访高盛府上,一言不发,跪在了高盛面前。高盛连忙屏退了众人,两人在室中密谈了数个时辰,一直守在外面的高博似乎听到了哭泣声,又仿佛不真切。
当日慕容大人纵南朝君主逃走一事,他禀报过父亲,父亲闻言什么都没有说,只道凤阳宫并无密道,绝无可能。
父亲送慕容大人出来的时候,她依稀听到慕容大人对父亲低声道谢,父亲却叹道,说什么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最后也只有你我陪在皇上身边。
是啊,岁月如梭,唯有陪伴是真心最有力的证实。过往中再多的恩仇,也尽在时光的流逝中了。
慕容太保与高将军府上从此一直亲厚,这便是后话了。
一年后的春天,拓跋彦正式下旨令太子伏礼监国,伏礼此时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年,眸子中褪去了小时候的稚气,里头的淡然倒像他父亲多一点。
芳华侯慕容青樱则为辅政大臣,人称“皇姑”。她始终在爵位上没有再进一步,她不提,拓跋彦也不提。
记忆里,她就是芳华女侯,那时候是,永远都是。
不过,即便是她在爵位上始终无缘郡王,慕容青樱在世人看来依旧是传奇般地屹立不倒。拓跋彦对她早已超出了君臣,她以一个外臣的身份,多年来居于宫中;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多年来位列一品大员,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与大魏皇室毫无血缘的身份,被尊为“皇姑”,与太子亦亲厚有加。
倘若她没有昔年名动天下的历史,倘若她没有带兵西征海西王的功勋,只怕慕容青樱早就被斥为狐媚惑主。
伏礼但凡听见了有人如此说,便必要动怒一番追究是谁胡说的,非要重罚。青樱却总是轻描淡写地笑道:“姑姑已经不年轻了,就算想狐媚也做不到了。”
伏礼的王妃娇俏地笑道:“姑姑貌美天下皆知,不管是什么年纪,美人是不老的。”
青樱笑看着她,多么年轻鲜活的面容,多么伶俐的口齿,巧笑倩兮,顾盼生姿。
难以忘记,自己从前飞扬的少女时光,一身戎装,指点江山,该是比她更鲜亮吧。
可是,世上挽不住的唯有时光。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世上的年轻是永恒不变的,每一年,总有人老去,总有人年轻。
青樱仍旧住在寥风轩中,与乾元殿遥遥相望。他们始终没有真正地在一起,但是又好像一直在一起。
宫中的女官此时正惴惴不安,因为青樱请她来寥风轩中,竟是为了让她在起居注中写下当年皇上登基之前,与皇七子之争皆有南朝慕容氏暗中设计挑起的兄弟纷争,帝每每念及,皆追悔不已。
女官出自靖安名门上官家,口齿颇为伶俐,当即跪地回道:“奴婢万万不敢如此写。”
青樱目光伸向了窗外的春花,闲闲道:“我以为,上官家的人,即便是女儿,也是不畏强权的,你的祖父能写史书,正是有刚正不阿的傲骨。”
这位出自上官家的少女丝毫不惧,抬头回道:“奴婢的祖父能得慕容大人的谬赞,是因为他尊重史实,不修饰也不涂抹。而奴婢由大人一手提拔至此,大人的指教自然是铭记在心的,既然大人要奴婢以祖父为镜,那么奴婢就更不敢篡改史实了。”
青樱笑笑,也不动怒道:“你这孩子,伶俐上头是出挑的,将来还是藏着些的好,以免吃亏。”
方才这上官家的少女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白,她是深知当年的皇室阋墙之争所谓由慕容青樱挑起不过是想一应的责罚推到了眼前这个已经不再青春飞扬但愈加芳华绝代的女子身上,由她来承担历史的骂名。
皇位,对于谁来说,是可以抗拒的诱惑?即便勘破世情如当年的平南王拓跋彦,当那个九五之尊的宝座触手可及的时候,难道他就没有动心过?
那么,把兄弟相残全部归罪于慕容青樱的诡计与挑拨对她百年之后是否太不公平?
青樱看这少女一脸的倔强,自己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呢?
拓跋彦一力重用了她,即便她并不辜负他的这番看重,然而南人的身份,过去与北魏之间解不开的恩怨,大夏为妃的隐秘历史,她这一生的毁誉参半终归是逃不掉的。
芳华女侯,本来就是存在于野史中的传奇,多一分赞誉多一盆污水,死后也不过是黄土一抔,或留虚名也不会流芳千古,或留骂名亦不会遗臭万年。
但是彦,他身为帝王,青史上必将有他的一席之地,功过是非自有后人来品评,却不不能让他去背负残杀兄弟的污点。他那样的人,本该在江上清风,山间明月中,品茗弄琴,就像染不得一滴墨的纯白。
“参见皇上。”上官女史忽然问安道:“皇上万福金安。”
青樱这觉察到自己方才大约是太出了神,竟然也没有听见拓跋彦进来的脚步声。
岁月悠长,苍老得了他的容颜,却褪不去他眼中的风华,更不会削弱他洞察人心的细致。
只见他对上官女史温言道:“平身吧,你先退下,地上凉,以后别动不动就跪,年岁大了就知道厉害了。”
那少女以仰慕的目光回望着她,胸口起伏着,说不出来一句话,若非青樱提醒,大约连谢恩都忘了。她退下时看了一眼青樱,似乎是有些明白为什么她要一力承担那个本不该属于她的骂名。
“死后的虚名罢了,你不在乎,难道在你看来,我就那么在乎?”他的语气温和如常,并没有半分刻意的矫情。许多年,一贯如此。
她笑着朝他伸手,窗外明明不是朝阳初升的时候,彦的面上却有种逆着光的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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