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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饯小宫女-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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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枣红马能出具鉴定书,一定不吝啬给石榴打个评:她就是一冒充御姐资深萝莉……

石榴坚持坐莲不动,小槐子只得发扬军中邪恶优良传统,自力更生,努力翻身,攻之。

狂风暴雨攻、如狼似虎攻、惜花护花攻、一系列攻在石榴死去活来间轮番上阵省略号……攻完之后,还不忘抚慰一下未婚妻那颗受伤害心,翻转过来让她骑在腰里:“坐莲花吧,再坐半个时辰咱们就回去。”

“嘤嘤嘤……花都谢了,你还叫我坐什么,明明是人家先在上面,明明观音姐姐不动。下次我再也不跟你出来探路了,嘤嘤。”石榴委屈地系上松散衣带,把他当熊皮垫子坐,足足数着绵羊熬够半个时辰,才在暮色中起身,挽着都尉大人手往回走。

他们离开之后,又有几片绿叶落到地上。

“唉呀,早知此处有活?***看,老子就该选对面那棵树睡觉了,视野好啊。天黑月昏,在这棵树上光能听见声,看不着影儿……”从树上跳下来中年男子伸了个懒腰。

说他是中年,因为此人留着两撇小胡子,人瘦,下巴尖,看上去老面。笑起来不但有深深笑纹和褶子,眼神看上去也极得猥琐真髓之精光。

兼,牙口不太美观。上下两排牙各有几颗长得东倒西歪。都说相由心生,从偷听路人在野外欢好不但不堵耳朵捂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还往树底下撒叶子捣乱这件事来看,他心一定很符合他相貌。

他也从腰里摘了水囊,解下随身包裹,拿出饼子,接点泉水,就着咸菜疙瘩大嚼起来。

这些寒酸食物和这付不甚雅观吃相,实在叫人想不到他还有个相对美好名字,叫慕容宣超。他三岁宝贝儿子则有个更美好名字,叫慕容曦皓。

此人乃鲜卑族首领,祖上都顶着可汗名号,世代居住在吐谷浑,也可以理解为,他老家就是出产古代酸型柠檬地方。但此君故土已被吐蕃攻陷,目前住在大唐安乐州。武皇给了他大将军虚职,仍称之为乌地也拔勒豆可汗。

简记为“无敌也、拔了豆、可汗”。

慕容宣超更喜欢被简称作“无敌可汗”。他也是受邀前往洛阳参加庆功宴,毕竟打败了吐蕃等于间接替他家报了点小仇。出于游牧民族习惯性安全思路,他赴宴队伍还摆着仪仗在路上慢悠悠晃荡。而他只身四处游历,顺路体验一下中原江湖生活。

比如今天,他想在树上过一夜。这是前几天遇到一个职业强盗教给他办法,晚上睡在树杈上,一看就是同行,不容易被打劫。

无敌可汗才咽完一张饼,林子里又想起了踏踏马蹄声。他忙躲到一棵大柳树后面去,悄悄探出半个脑袋来看。只见刚才离开那对男女去而复返。

“再来一次吧!总算能离近点儿看看了。”可汗默默祈祷活?***能在月光下给他加演一场。

石榴这次是来做点心。她在司膳坊为小槐子准备潘娜陀妮“潘胡姬”没能拿给小槐子吃,今天遇到了冰凉彻骨泉水,又被小槐子攻得比较身心愉悦,所以兴致很高,要为他补做一份“雪梅娘”点心来聊表慰劳之心意。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车上没有现成糯米粉之类东西供她细调,石榴便揉碎了几块粉团子糕和绿豆糕,混在一起,从乡人家中借擀面杖擀匀了,架锅略炒热,和油,兑了些糖,擀成几张薄饼,填入各色蜜饯馅心,团成丸子和花形,装在瓷瓶中,央小槐子再带她来泉水处。

“瞧,这些雪梅娘掺了绿豆糕颜色,该改名叫青梅娘或者绿豆娘了,绿萼娘也不错。虽然不如我潘胡姬储存时间长。”石榴将瓷瓶浸入冷水中,汲取它清凉。“不如就叫绿豆娘吧,师傅一定会喜欢这名字,将来还可以举一反三作出红豆娘和豌豆娘,跟潘胡姬收据进同一本册子里。”

这会儿没冰箱,不代表没零度环境。宫中连冰碗儿都有呢。遇到了温度适宜泉水,自然要做些清凉爽口小点心。石榴提着瓶口用泉水给绿豆娘降温,小槐子满脸幸福,在后面环着她腰,耐心等待爱心糕点完工。

先攻后补啊,原来攻完之后,体贴石榴姐姐是会主动做好吃给他补一补,咳,太幸福了,以后要坚定地攻下去,先攻后补,再攻再补……小槐子如是想。

糕点和蜜饯香气顺着晚风飘到了慕容宣超鼻子里。比大饼和咸菜疙瘩好闻多了。他摸摸荷包,里面有不少金子。但想想自己能体验中原正宗江湖生活机会和日子都不多,还是咽了咽口水,把手从荷包上拿开了。

“绿豆娘?潘胡姬?”他再次将手伸向荷包。中原人常说秀色可餐,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食物都叫成美人名字,吃进肚子里就是秀色可餐,回去了立刻把他菜单也改掉,全部换成娇艳欲滴美人名。

肚子里馋虫又被勾起。错过了这个机会,往后也许吃不到绿豆娘了。慕容宣超决定给自己打个牙祭,同时体验江湖生活。满足这两个条件途径有一条,那就是抢劫他们。

  卢浮逛街

洛阳,定鼎神都,天邑繁华地。

进了“宝剑直千金,被服丽且鲜”洛阳城,岂有空手归道理?石榴摩拳擦掌,在客栈里换上干练胡装和软底靴,折好两大块包袱皮,准备大肆扫购一番。

日中,击鼓三百声,市开。

挑竹担、推独轮木车、赶毛驴、摆地摊……各种小本生意商贾都涌入市中,以求抢占一个好位置。抢不到人便出些钱,赁下临街铺面前空地,摆好货物,亮嗓子吆喝起一天买卖来。麦子还美熟,农闲,连老妪都衲些褙子乌靴来赚几百钱。

石榴怀抱一匣子土仪,肩扛各色布料,手执数串烤肉,满头大汗穿梭在熙熙攘攘人群中。被她雇来作向导客栈店小二累得直喘气。女人啊,逛起街来真是疯狂。

“姑娘,您慢点儿走,今天逛不完,明天继续逛嘛。”店小二实在搞不明白,买绸缎去两三家逛逛就足够了,这位客人至少逛了十几家,他开始后悔贪图那点赏钱出来带路了。

店小二肯明天再带她来,石榴可一刻也不愿浪费。因为太阳落山前七刻,这里会击钲三百声散市,许多流动小摊位只能赶在坊市开放时间交易货物,逛街买东西当然要趁热闹啊。

“再多逛一条街,我请你吃冰。”石榴边说,边迈进街边店铺内继续扫货。熬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出宫逛街,太值得纪念了,一定要多买点纪念品才行。更何况除了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这些在宫中见惯东西,基本所有市井货物对她而言,都是新鲜出炉古董。

石榴看着满大街货物,就像看着一座卢浮宫。全都是货真价实古董呦!

随手从店里拿了个瓷花瓶端详,这要是搁后世拍卖会上,那得多少张银行卡才能买到……她清楚地记得,一件清乾隆洋彩锦上添花“万寿连延长颈葫芦瓶”,轻松拍出上亿港元天价。

再看向手中年代更古老唐朝花瓶时,石榴目光炽烈,如同握着两亿港元。买!

此刻,洛阳就是一座向石榴敞开大门“无限量供货、任君选购”卢浮宫。

店小二永远也理解不了石榴这会儿感觉:徜徉在卢浮宫里,身边围绕着各种肤色际友人,卷发胡人和黑肤昆仑奴应有尽有,大家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某样瓷器价值几何、花纹是否美丽有艺术性、做工多么精细。而石榴完全不需要担心法语不地道……

“我该端上一杯葡萄酒,好好享受这样日子。”石榴在胡商堆里显摆了一下她汉语如何流利之后,拉着店小二走进酒肆。

尽管早对胡姬跳舞情形有了预想,当亲眼看到碧眼□浪卷儿波斯美女在酒肆中殷勤劝酒,扭着柳腰飞旋如风时,石榴仍旧忍不住坐下好好地欣赏了一支舞。

这一坐,钱又变成了东流水。高昌葡萄酒、大食龙膏酒、三勒浆、香喷喷胡麻饼、毕罗饼、还没到秋天螃蟹肥季节,却掺了蟹黄小肉包、阿月浑子果仁、进店里来兜售西域宝石、契丹璎珞、龟兹特产……刚过中午,石榴荷包已空大半。

“姑娘,您又逛了一条街了,咱们回吧?”店小二叫苦连天。

“先请你吃冰。”她停在一个生意很红火冰樱桃摊子前。

卖冰蒯人们一面将甘蔗榨出甜汁来,一面舀了碎冰,做成冰凉解暑甘蔗水。再将小核多肉、栗子般大大樱桃摆进碗中,当街吆喝起“冰樱桃,三十文呦!”牵骆驼胡商讲着拗口洛阳话,围在摊前挑选合心意冰果子。

“来两碗,多搁些樱桃。”石榴把购来货物堆到凳上,取帕子擦了一把汗,盘点战利品。哪些适合送给哑师傅,哪些可以进献两位妃子,还有罗公公份也得预留出来。既然买了,顺便托小槐子往洛阳宫里给陈皮和七娘她们稍些胭脂。礼品单子越列越长,她拣点一遍,懊恼地发现,血拼来这点东西,根本不够拿去分。

石榴归完类,给包袱打上结,殷勤地把自己面前冰碗也推到了店小二面前,邀请他吃完冰樱桃以后再带她逛逛:“咱们都走了一半了,干脆全逛完吧!”

店小二委婉推辞道:“姑娘,小回去以后还得抹桌子扫楼梯,实在不能耽搁太久。”

“我可以再付你点儿钱……”石榴捏捏瘪荷包,后悔没带多些。

吃完冰樱桃,又逛了一条街。店小二两腿发软,不得不放弃赏钱,采取一劳永逸法子,将石榴带到经籍铺里,招来店主人,要了一份洛阳地图。

石榴捧着地图,热泪盈眶:“店家,您这里货真全,连这样好东西都卖。”

手中地图上北下南,经纬分明,将洛阳街道标注得一清二楚。石榴原以为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将军们议事案几上,像偷地图献地图这种情节不是常出现在史书和电视剧里么?她万万没有想到民间有卖,有地图就不怕在城里迷路了。

“职方司新绘新印,最新制版。保管您一图在手,走遍洛阳不用愁。”店主人笑呵呵地收下铜板,跟这个外乡人聊了两句:“没这图,番使就转了向找不到明堂喽,胡商们一进洛阳,先买不是瓷器,是洛阳图。听说东瀛人要照着咱们洛阳仿建哩。”

石榴猛点头,洛阳自助游全靠这图。日本京都分为两部分,东京仿洛阳,西京仿长安,倒是很会有样学样,把洛阳和长安糅一起了。她大件物品托店小二带回客栈,按着地图继续逛街。

直到闭市,石榴才拖着疲惫不堪脚步,揉着胃往回走。尝了一下午胡食,吃得很撑。宫中食物虽精致美味,怎及市上做原汁原味。她已经打定主意第二天继续上街给各家食摊评分了。

“姑娘,有人找。”店小二殷勤地把石榴迎进客栈。

“哦,男吧?叫他另订房间,我屋里不留宿男。”石榴想都没想,肯定是小槐子来找。坏家伙,连一天逛街假期都不给她,晚上坚决不同屋,不能白天累了晚上还累。

店小二挠了挠头,告诉石榴:“除了早间来那位阿郎,还有位娘子。”

石榴闻言,也顾不得揉胃了,三步并作两步,噔噔噔跑上楼去。哪儿来小娘子,莫非小槐子被人劫了色?还是说他倒霉走大街上被招亲绣球砸中了?她今天在外头围观过一次抛绣球招亲,那叫个惨不忍睹呦,一英俊小生被满脸麻子幸运大闺女给掠进门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外面响起了梆子声。

“火烛算什么……民风太开放,小心女流氓……小槐子,姐姐救你来了,坚持住!”石榴直奔她房间,几乎是用身子撞开门。

屋内一男一女,男立在一旁,女戴着帷帽。石榴一愣,刘氏怎么到客栈里来了?她忙关好屋门行礼,询问刘氏是否遭遇变故,导致无法去见李宪。

“石榴,你得跟我走一趟。我儿需要你。”刘氏无奈地站起身来。

“为什么?”石榴和小槐子同时发问。

小槐子心里揣着跟石榴共度良宵念头,自然不想让石榴出门。刘氏只拿小槐子当太监,并不避嫌,当着他面挽住石榴手,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心痛还得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让石榴跟她去服侍李宪一夜,好解开李宪心结。

石榴只觉得胃里更难受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事情呀!不就是很多年前她不小心让李宪软面条了一次嘛,李宪没法推倒元妃,跟她有啥关系。就算她曾经给李宪造成过心理阴影,刑事诉讼还有个追诉期限,过期无效呢,凭什么烂摊子都往她头上推……

想了想,李宪事,毕竟关系到他一院子妻妾幸福。同为女子,不由心戚戚然,遂点头应允,开解他几句应该就没事了。石榴从桌上堆着礼物中挑出一份送给刘氏。刘氏接过,笑道:“你是个识大体好丫头,宪儿身边还空着个儒人位子,我做主许给你。”

“不用,您千万别。”石榴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推辞说:“石榴立志跟哑师傅学艺,少说也要闭关七八年,宁愿作宫人。”

石榴乐意帮忙,刘氏眉开眼笑,小槐子脸上一贯笑容却早已结上冰霜。他在旁边听得真切,这会儿见石榴点头,恨不得立刻把门堵死。他一挪身,挡在了屋门口,冷着脸劝阻:“石榴,你不能去。”

“没事,我昔日深受王宠,老相好了。”石榴故意去逗他,说:“许多年不见,心里很挂念。今天买了不少礼物,正好送他一份。”

边说,边把桌上东西收拢起来,统统裹进包袱里,递到小槐子面前,笑着看他脸上由冰霜变为冰冻三尺:“拿着,还请都尉护送。”

刘氏不想耽搁时间,命他即刻起身。石榴见小槐子倔在门口一动不动,扬起脸,眨眨眼,给了他一个“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表情,才抬手推他道:“速去方能速回,都尉还愣着做什么,去雇辆车吧,逛了一天街,现在走不动半步,又不能劳烦您来背。”

两个戴帷帽女人便被折冲都尉护送到了李宪宅中。石榴开门见山,直接问:“寝室在何处?”

“跟我来,宪儿在里面等着。”刘氏跟石榴厮混熟了,拉着她手就往里面带。小槐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刘氏不解,回头止住他:“你候在厅中即可,内宅都是女眷。”

“叫都尉也进去伺候吧。”石榴压低声音在刘氏耳旁说:“反正他是个宦官,还能出力气帮忙抬盆香汤。您知道,婢子这算私离长安,不想再被旁闲杂下人看见。”

刘氏从善如流,招手允许小槐子跟随。一行三人由元妃伴着来到李宪寝处。刘氏和元妃自觉地留在了外院。石榴带小槐子走进去,又过了一道门,才看见竹林中掩着一座青瓦小筑。

她径自撩起竹帘。屋中似是早已布置过,香气颇重。帘子落下时,石榴轻轻握了一下小槐子手,示意他别担心。

“如有不测,打晕他。”石榴摘掉帷帽,对小槐子作最后交待。

“打晕?”李宪从屏风后走出来,指节攥得咯咯直响。就是这个宫人,害他在元妃面前丢尽了男人尊严。他对小槐子指了指门口,咬着牙说:“你出去,只留她一个人。”

“……婢子还没开始给您治心病呢,您就要赶走女医婢助手。”石榴立刻躲到了小槐子身后,呃,情况比她想象要糟糕一丁点。“小槐子,现在就打晕他!”

“哼,他不敢打晕本王,除非他不想活了。”李宪甩了甩袖子。

竹林另一头,连着李隆基宅院。他正卧在竹间饮酒赏月。

人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石榴冤家们果然都聚到了这片风水宝地。

  冤家聚头

月下幽篁疏影,片片枝枝,皆印到了李隆基手中所擎宝剑上。最近武承嗣和武三思气焰太嚣张,竟然要与父亲争抢祭典大礼上位置。他酒意恰到微醺处,就手拨了个剑花,脱口而出:“慨然抚长剑……济世岂邀名。”

身为三子而站出来慨然抚长剑,纵使不为邀名,是否太过逾越了哥哥们……他在动与静之间犹豫着。

“慨然抚长剑,济世岂邀名。星旌纷电举,日羽肃天行。遍野屯万骑,临原驻五营。登山麾武节,背水纵神兵。在昔戎戈动,今来宇宙平。”太宗皇帝旧日所作。

太宗能杀兄逼父,他可不想坏了手足情谊。遂又斟一杯酒,在杯中追逐曾祖太宗皇帝昔日慨然。当年曾爷爷率领万骑大军平定关东,旌旗高举,羽箭簇簇,军报和军令闪电般一个接着一个,将士们跋山涉水,浴血奋战,才结束了割据局面,得以“宇宙平”。

太宗说,他为济世,不为邀名。

“唉,何时轮到我乱想这些了。皇奶奶刚设完安西四府,这世,是由她老人家去济。我还是慢慢屯五营吧。”李隆基正要举杯再饮,耳听得那边宅子里隐约传来“乒——”响声。

随之“乒乒乓乓”喧闹渐起。难道是哥哥和嫂子吵架了?

他放下酒杯,起身离开竹席,掸了掸衣裳,信步往李宪宅中走去。他们兄弟感情一直深厚,为了共享这片竹林,连院墙都打通了一截,只粗粗扎着几道竹篱以方便往来。哥嫂从未红脸,今夜吵架,当弟弟理应去劝一劝。

李隆基踏着一地清辉,伸手拨开挡在头上竹枝。“乒——”,听这清脆碎裂声,准是又摔了一件。哥嫂二人似乎闹得很凶啊。

“你给我站住,小槐子让开!”

“乒——乓”

“禽兽!色狼!”

这声音……石榴?李隆基心上一颤,顾不得脚下有旧竹断茬,也顾不得竹叶与细枝划脸,急急奔到小筑后面,踉跄上阶,拽门而入。

屋里正闹得不可开交,笔架、香炉、木雕、铜镜、瓷片……遍地狼藉。

石榴左手紧紧抓着小槐子腰间革带,借着他掩护,右手一扬,花瓶里插着一大束莲蓬准确地掷向了对面,在李宪胸前留下湿漉漉印子,滚落到地上。

“大禽兽!大色狼!小槐子,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上啊!先扭他胳膊,再扫他后腿!”石榴边发号施令,边快速伸手抓起身边一切可以利用东西。

“小心!”小槐子护着她闪到另一侧去,躲过了李宪扔过来茶碗。

石榴被溅起来瓷渣子擦了一下手背,虽然没擦破皮,下一个茶碗难保躲得过啊。她立刻从小槐子身后探出小半个身子,横眉怒指李宪:“不怕扎破您自己脚就继续扔,别以为婢子不敢冲您扔碟子,婢子在司膳坊玩丢沙包和投壶从来没失过手,要毁容大家一起毁容!”

李宪丝毫不惧,弯腰抱起半人高大花瓶,口里喊着:“让开!小槐子,王令你也不遵了?”

小槐子一声不吭,张开双臂护在石榴面前。他确实无话可说,一边是李宪,他需要尽忠对象。另一边是石榴,他需要爱护对象。石榴叫他违背臣子之规去打晕李宪,他不能那么做;同样,李宪叫他违背心中所爱留下石榴,他更加做不到。

只能默默噤了声,夹在两人中间,一面护着石榴别被李宪砸到,另一面还要防止石榴掷出尖利物品伤了李宪。先等李宪发完火再见机行事吧……唉,石榴啊石榴,听一句劝别来这里多好。

李宪搬着花瓶费力地举起来,一步一步向着石榴逼近。

“有本事赤手空拳来抓我呀,砸花瓶算哪门子英雄。”石榴心痛地望向那个大花瓶,至少值两亿啊两亿……越想越心痛,张口继续讨伐起李宪来:“禽兽,色狼!”

“石榴,郎在这里!”李隆基扶着门,在混乱中认准了石榴。

他喊了一声石榴,抬脚就要往里走。正在玩老鹰抓小鸡李宪、小槐子和石榴听到声音,不约而同向后面望过去。临淄郡王,李隆基。

三年不见,他清瘦了。

“别动,郡王您别动。”石榴忙制止他:“地上有瓷片,小心扎。”

李宪抱着个大花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他看着从后门绕进来李隆基,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说:“今夜有些私事要办,不便久留弟弟,夜深了,早些回去安寝吧。”

“那就不打扰大哥了,弟这就将石榴领走。还请看在弟弟面子上,别跟这个不懂规矩丫头一般计较。”李隆基踏着满地碎瓷渣,向李宪作了个揖,随便她犯了什么错惹恼大哥吧,替她担待下来便是。

他笑着朝石榴张开双臂:“是梦么?我大概醉厉害了……石榴,过来,这些年寻你险些把郎小金库寻到亏空,你得补偿。”

砰——

李宪手一滑,大花瓶滑落在地上。所幸花瓶胚子厚,磕缺了一角,带着裂痕滚到了桌角下。

“你……想要她?”李宪指着石榴,问弟弟。看到弟弟肯定地点了点头之后,他伸手拍了两下李隆基肩膀,低声说:“这个不能给你。她今夜必须留在我身边。”

“为何?”李隆基费力地调动着他半醉后缓慢凝滞思维,问了句很没水准废话:“因为你是大哥吗?弟弟从未逾越过,也从未争抢过……只是个宫人而已,为何?”

石榴胆颤心惊地瞥了一眼李隆基,这厮不但消瘦了,还笨到不会说场面话了?察觉到兄弟两人间气氛莫名带上了一丝火药味,石榴松开小槐子手,从他身后走出来。她先给临淄郡王行礼,解释道:“婢子此次到小筑,只不过是受公主之托,替宁王医治一项顽疾。郡王,您确是醉了。”

“醉话当不得真,还请宁王千万别往心里去。石榴既来,便是带着诚意来,您先歇会儿喝杯茶,待送走郡王之后婢子再奉陪摔茶碗吧。” 石榴说完,又向李宪致歉。

“石榴,你改行当医女了?怪不得糕点铺子找不到你……给哥哥治病要紧,郎在一旁等。”李隆基不明就里,乐呵呵地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拿起一盏幸免于祸酸梅子汤,掀起盖子呷了一口。石榴不喜欢酒气,他记得清清楚楚。

小槐子站在角落里阴沉着一张脸,时刻准备冲上去当盾牌。今天一定不是什么黄道吉日,明天必须到庙里替石榴求几份平安符,好叫她从头挂到脚。

“隆基,你先回去。”李宪下了逐客令。

“宁王,他醉了。”石榴不愿面对这样艰难场面,对着自己未婚夫和初恋情人,去恭维另一个色狼男人身形威武以及无处不威武?!给她块豆腐撞死吧……

她看了一眼郡王,扭过头去,跟小槐子说:“郡王醉了,你扶他回住处休息。”小槐子梗着脖子,一动没动。谁也别让他从这屋里离开。

一时间,屋里气氛就像一团浆糊,混沌粘稠叫人喘不过气来。小槐子阴着苦脸,李宪阴着恨脸,李隆基摆着一张阴晴不定醉脸,三双眼睛都互相盯来扫去,时不时落在石榴身上,石榴暗道糟糕。

糟就糟在越僵持越尴尬,越会加深不必要胡思乱想。此役不可僵持。李宪和李隆基这一对兄弟说不定因这件事生出芥蒂。小槐子虽然闷葫芦,但看到自己无力与之抗争两个男人都要带走石榴,心里难保会留下点什么创伤。

唉呦我冤家们,你们就不能说个话么?都沉默着等爆发呀?石榴就一个,不能掰成三份来分,俺给诸位滴溜溜滚上一遭,饶了我吧……石榴心里喊着糟糕,手上迅速采取了应对措施。

她抓起桌上一大串葡萄,用尽力气朝李宪身上扔过去,重新喊了一句:“禽兽!来抓我呀,抓到了不就任您处置了嘛。”

柿子要拣软捏。在对比过这三位冤家脾气性情之后,石榴选择了较容易激怒李宪下手。

李宪被葡萄砸后果然大怒,焕发了精神,将李隆基手里酸梅汤盅子夺过来,扬手就泼。小槐子立马蹿到前面,默不作声挡住石榴。

“哥哥,石榴是我人,你不能泼她。”李隆基扶着桌子站起身,要跟李宪理论一番。身为三子,自己为了他这个大哥面子和名声,都隐忍许久没替父亲出头打抱不平了。撵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是他要女人,岂可随意泼水折辱。

石榴顺势拽着小槐子高叫:“右边,掩护我往右,那里多宝格上还有不少东西能砸。小槐子,砸晕这个禽兽!”另一串葡萄加桃子一刻都没耽误,接二连三跟李宪做了亲密接触。

“石榴,他是我哥哥,你不能砸他。”李隆基看着满身果渍李宪,觉得他需要先批评教育一番石榴,再去劝大哥。怎么能这样没大没小,跟自己闹也就罢了,哥哥得尊重。

“让开,别挡着我!”李宪又掷出了瓷碗。堂堂宁王,天家子孙,竟然被一个小宫女戏弄过,成亲纳妃了还要被她戏弄,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何必强忍,想砸晕宁王?今天一定要先砸晕她!

新一轮老鹰抓小鸡在李隆基加入后再度上演,屋内乒乓不断:石榴躲在小槐子身后东窜西窜;李宪咬牙切齿,抄起什么就砸什么;李隆基醉步踉跄,一会儿挡在石榴面前要她别砸李宪,一会儿又拉着李宪胳膊让他别砸石榴,醉眼朦胧中,只觉得天旋地转,蜜桃与核桃齐舞,茶水共梅汤一色,果子纷飞,禽兽之声不绝于耳,比太宗皇帝打关东还激烈。

沦为战争牺牲品桃子和葡萄躺在地上相拥而泣:哪里是激烈?分明该叫惨烈啊惨烈。

元妃在院外听着里面动静,十分担忧,叠着手踱来踱去,几次想要派人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被刘氏拦下了。刘氏很淡定地点了一桌子洛阳菜,招呼元妃坐下吃夜宵:“别担心,那个宫人我知根知底,闹就由他们闹去,没准儿呀一闹就好了。”

竹林子里那几间经不住折腾小筑,被三男一女蹂|躏了半个时辰后,终于败下阵来,宣告再无一物可供宁王和石榴互相投掷。

石榴累得伏在小槐子肩头直嚷胳膊酸。李宪仍在坚持着,举起一摞子画画用白绢,扔得漫天都是,可惜已经造不成任何杀伤力了。

“小槐子,喊人抬香汤,我要沐浴,闹出一身汗来。”石榴有气无力地吩咐他:“再来四碗吃,我饿了,大家都补点吧。吃完了速战速决,还等着回去休息明天逛街呢。”

小槐子诧异地望着她,眼里满是责问:速战速决什么?绝不允许宁王碰你一个指头。

石榴仍贴在他身上,朝着李宪说:“您也累了吧?婢子早就说了,既来,便是带着诚意来。更何况奉了公主命令,结果您倒好,非要先动手砸,总算是砸光这一屋子东西了,赶紧,入正题。请坐下歇歇,婢子一定尽最大努力治愈您。”

“哥哥,坐。”李隆基搬过椅子,放在李宪身后:“叫石榴号脉开方子吧,弟等着带她回去。”

李宪愤然坐下,朝石榴冷哼道:“怎么治?治不好了你就别想再走出这间屋子。”

实际上,他砸了石榴这么久都没有一点兴奋感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软面条太久,太医都束手无策,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今夜无非是琢磨一下如何报复石榴才能稍微抵消些他痛苦。

“郡王也在这里看着?婢子愿聘郡王作个帮手。”石榴见李隆基不肯走,索性放开了。横竖闹了这么半天,东躲西藏,她那点儿努力维持美好小形象早已化为浮云随着那夜风去……

“隆基,你回去。”李宪脸色很难看。

“哥哥,石榴聘了我。”李隆基脸色很桃花。

“你要怎样?”李宪直直望向石榴。他就那么分着腿敞开坐着,明白无误地以残酷现实告诉石榴,他衣衫平整,波澜不惊,“老鹰抓小鸡”没效果。

“婢子还能怎样?您是男子,对付男子,最后办法与最稳妥办法只有一样——美人计。”石榴无力地拍拍小槐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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