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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铁匠手札-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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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沐,我……”我看看火鸿君,犹豫着要不要说一些话。
子休先生说,若是选择了一条道路就不可以后悔,而我至今也没有想好要不要跟火鸿君说出不如归隐的话。
我适应那种自然的生活,可冰沐呢,他自小生长在富贵之家,楚地也有太多大事等着他去做,他一身的雄才伟略,若为我而弃,那……
“什么。”火鸿君转身,等待着我的问题,他微微俯下身,好让我们的距离不那么远。
“没什么。”我仰脸笑道,将那把剑交到他手上。
“这剑重,还是你拿着。”我道。
火鸿君点点头,拍了拍我的脑袋,将剑接了过去。
昭震一直走在子休先生身边,正在谈笑着什么,我们一群人走过了那几间曾经疗伤居住的竹屋,走过流淌着水的小溪,过了那片桃花林,还有放满竹简的小屋,又走过那夜闹得惊心动魄的竹林,眼前是那片我们带领着牛挥洒过汗水的田埂。
“居然,居然都发芽了。”秦王看着那满地长出的小苗,不禁叹道。
子休先生笑笑,带着我们继续往前走,直到了一片山路小径,才停了下来。
“麻烦各位蒙上双眼。”子休先生拿了三块黑布,顺次发给了我,火鸿君,和秦王。
“呵,让我们蒙上这个,是为了寡人之后不带兵踏平了你的茅庐吗?”秦王嗤笑道,还是乖乖地蒙上了布,他之前无数次来过这条小径,前方的路就像迷宫一般,怎么也走不出去,每次只能悻悻而归。
我正想蒙上眼,却感到了不对劲。
昭震还是跟子休先生站在一处,双臂环抱,浅笑着看着我们。
“你不走吗?”我问。
昭震点点头,看了看子休先生。
子休先生捋捋长须,对我淡然一笑。
“天道自行,他是个聪明人,会好好照顾自己。”子休先生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是啊,昭震如今终于脱离了死士的身份,不再隶属于任何主公,应当开始过他的逍遥生活了。
我心底有丝羡慕,再看看火鸿君,又将心中的念头压了下去。
昭震上前,却绕过了我,凑向火鸿君,他剑眉入鬓,在火鸿君耳旁耳语了几句,接着探回了身。
火鸿君目无表情地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以为躲在这儿我就查不出你是受谁的指使来行刺的?哼,我可一定会搞清楚你究竟是齐楚燕赵韩哪个……”秦王的话还没说完,脖间被子休先生突然一点,便说不出话来了。
“铁花,保重。”昭震又走到我面前,道。
我细细地看着昭震,他一袭黑衣,英气依旧,身上却不再有之前那种一直紧绷着的气息,脸上也多了笑容,那鹰目虽满是神采,却少了份尖锐。
这样一个人,一个如火般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人,即使今后再也见不到一面,我也会永远将他的模样,将他的一切烙在心底。
“保重。”我说,接着蒙上了自己的双眼。
逍遥游
我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上边的,就似腾云驾雾一般,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而身边的那双传过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抓着我,那是冰沐的手,我想,我的下半辈子无论去了哪儿,这双手也会一直这样笃定地牵着我。
待脚再落地时,我身子一阵摇晃,往后一摔,却摔倒在一个怀抱中。
我取下眼前的布,头顶的烈日顿时晃得我一阵晕眩,周围的空气也炎热了许多,我揉了揉眼,火鸿君已经扶我站了起来。
“我们回来了?”我踩了踩脚下的地,有些不可思议。
火鸿君就在我身边,而秦王与子休先生却不见踪影。
或许子休先生将秦王送回到咸阳的王宫去了吧,我这么想,那这里呢,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周围全是苍天的树木,但脚下有一条不宽不窄的黄土路,似乎是经常穿行这片树林的人留下的,而那树木也显得有些眼熟。
“这儿已经出了秦国了。”火鸿君蹲下身,将路边的一片野叶摘下,凝眸观察了一番,这样道。
我这才想起来,这条路似乎在楚国去咸阳时有走过。
“那我们很快就能回金陵了?!”我有些兴奋,出了秦地,应该不再担心被秦王捉去。
火鸿君点点头,正想说什么,突然背后起了一阵车轮声。
“让开!别挡路!”远远地就听到了车夫的喝声。
那马车驶得极快,不一会儿,车夫一勒缰绳,马车就停了下来。
“叫你们让开!都耳朵聋了吗?!”那车夫继续喝道,但当他看到我,又将目光移到了火鸿君脸上时,突然脸部就这么定住了。
“火……火鸿君……”他结巴着说。
“什么事?”从马车中传来另一个声音,帘门很快掀了起来,一个瘦瘦长长的脑袋就这么探了出来。
是那个长须男子!那个在公子槐登基后,几番明言与火鸿君作对的大臣!
他的眼一眯,就瞅到了火鸿君。
“你居然还没有死?”
他整了整衣袍,一下地,那双狭长的眼一转,接着大声喝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们!”
我不可思议极了,回到这儿见到的第一个楚人,居然就要杀了我们?!
火鸿君一把将我拉到了他的背后,将那把剑举在手中,一挥手,便挡掉了一个冲上前的士卒手中的剑。
“为何。”他冷冷地开了口。
“为何杀你们?开什么玩笑,大家都知道,火鸿君是在与秦国士卒打斗的过程中,为了救铁夫人而落崖而死!”长须男人说着,止不住地笑道,“给我上!”
火鸿君不再多言,他手中的剑所到之处,那些士卒刀剑俱断,但连接着那马车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楚国的士卒们就像发了疯的蚂蚁般一群群涌上来。
我找准机会捡了根树枝,也挡掉了几个上前想偷袭的小吏。
“所有人都希望你死在了秦国,你死了,对谁都好,大王也是这么希望的呢。”那长须男人边指挥着,边笑道,“功高盖主,你要恨,就恨自己圣贤兵书读得太多吧!”
周围的人越涌越多,三拳难敌四腿,虽然火鸿君手中有削铁如泥的宝剑,越到后面,上来围攻的人就越来越多,火鸿君并没有伤他们,只是除了他们的武器,但那些摔倒的人很快又爬了起来。
难道我们就要死在这儿了吗……我背靠着火鸿君,把一个从侧边来的小卒踢开,但面前那震耳的杀声还是让我不寒而栗。
那些穿着熟悉盔甲的楚人脸上的神情几乎和那些齐兵与秦兵一样了,同样挥起的明晃晃的刀剑,红了眼地朝我们扑过来,这就是我拼命造剑的意义吗,这就是火鸿君想要保护的这些人吗。
突然,天上似乎出现了一道惊雷,伴着那熟悉而震天的喊声。
“谁敢动他们!”
我一抬头,赵将军居然站在右边不远处高起的一块大石上,他双手抡锤,豹目圆睁,嘿呀呀地叫唤了一声,高大健壮的身体从石头上一跃而下,他蹭蹭地向我们冲过来,那络腮胡迎风摆动,他双锤所到之处,那些冲上来的士卒全都倒了下去,还有些人被他的气势吓得呆站在原地,不过一会儿,就被他的大锤给锤晕了过去。
长须男人慌了神,他不断地挥着手。
“上呀!上呀!”他有些结巴地说道。
“你为何不上?”一个声音传来,接着是一条银色的蛇,突然从空中窜过,猛地勒住了长须男人的脖子,我这才看清那是一条银色的长鞭。
果然是狐岚,他双腕扎着,一身黑袍,坐在高头大马上,眼中满是隐不住的邪气,而他双手间没有任何东西,只是那双眼看着绕住长须男人脖子的鞭子。
他的手没有接触到长鞭,从眼底散出那深不见底的力量,那鞭子像有了生命般,自个儿越收越紧,突然长鞭一直,长须男人的头就飞了起来。
“啊。”周围一片惊叫,那些士卒也不敢再上前,全被狐岚的神力吓得一动不动。
“全都不许走!”狐岚大喝一声,那些想要逃跑的士卒便停下了脚步。
狐岚和赵将军很快到了我们面前,他们一同行了个礼。
“主公,夫人。”
火鸿君点点头,我也跟着点点头。
“你们为何在这儿。”火鸿君问,又指指马车旁那具无头尸体,“还有卢谷,他怎会……”
“主公与夫人掉下崖后,听说在树林里剩下的楚兵与秦兵大战了几场,但终究没有结果,主公带来的士卒已经将咸阳城围得严严实实,城内的兵出不去,城外的兵进不了,最重要的是两国的主帅都摔下悬崖,没了消息。”狐岚不慌不忙地接着道,“于是咸阳城内有些早有异心的人蠢蠢欲动,我就趁机要求面见城中的重臣,一番游说后,他们也同意放我们离开,但必须带走咸阳城外驻守的人马,那些人马现在林外待命,我有些不详的预感,便与赵将军先来探探。”
狐岚说着,斜眼看看道路就像石雕般站着,同时滴着汗的士卒。
“至于这些人,我想便是大王命了卢谷,暗下杀手,让主公能来秦,却再也回不去的伎俩。”
我有些气愤,火鸿君为了楚要与秦结盟,不惜带兵亲临,在这种时候公子槐还要加以施坏,就不怕楚地会有危险?
“现在情形如何,池凌侯有没有异动。”火鸿君问。
“虽然齐魏的攻兵还在,却暂时没有要攻入的意向。”狐岚顿了顿,接着道,“听说,是雪姬小姐即将临盆,池凌侯他暂缓了进攻的计划。”
火鸿君的眸蹙了一蹙,我也几乎惊呆了,雪姬放走了池凌侯,这样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那么快,就要……
“现在主公怕是不宜马上回金陵,因为大王下了诏榜,说您私通与齐,已在秦国交斗中落崖而死。”
“真是混账!”狐岚话没说完,就被赵将军愤怒地打断。
“也就是说,我现在回去,倒成了奸佞之臣了。”火鸿君淡淡地说。
狐岚点头,慢慢将脸昂了起来:“不过主公若要为王,刀山火海,属下自当追随。”
“我若为王。”火鸿君将手中的剑举高,那剑映着穿过绿叶而下的光线,绽出了一丝青光。
“我若为王。”他轻轻转着剑身,冷眸对着那把剑,他另一只手扶着我,我仰头,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的表情。
“铁花,你愿意成为一个王后,一个诸侯的夫人,还是愿意成为一个囚犯的妻子?”他突然将目光转向了我。
我看着他,却猜不透他冰眸下的意图。
“都不想。”我老实地摇头。
火鸿君的嘴角勾了勾,轻拍了下我的头,一抬手,将手中的剑放到了狐岚手上。
“火鸿君,你这是?”赵将军有些迷茫,忙说,“就算攻的是金陵,我老赵也会奉陪到底!”
“现在楚的形势,怎能再经得起一场内战?内战过后,就算我取而代之又如何,只是苟延残喘,楚地会更快被其它窥伺的国家给吞并。”火鸿君看着那把剑,接着对上了狐岚的眼。
“将这把剑交给大王,就当是摔下崖的王叔送给他的最后一个礼物。”
狐岚的眸凝重了起来,他邪气的眼看了看火鸿君,突然跪下地对他行了个礼,接着磕了三个响头。
“主公养育提拔之恩,狐岚在此谢过。”
“铁花,你们真的决定了吗?”赵将军砸了下嘴,有些不舍地看着我们。
“决定什么?”我有点不明白。
狐岚一笑,微微地摇摇头,他对我行了个礼。
“两位保重。”说罢,他突然转身,面对着那些站成排不敢走动的士卒。
“火鸿君已经落崖而死,从未出现,卢大夫是被半路冲出的马贼所杀,明白了吗!”他的声音空悠悠的,几乎是要钻进人的心底那样,我看到那些士卒的眼神稍微起了些变化,而一直吸收着从狐岚身上散发出的邪气。
我想,狐岚法术的道行又增加了。
那群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始行进,赵将军坐在马上,不住地往后挥着手,我似乎看到了他那黑红的脸上淌过了一滴泪,而狐岚在对我们道别后便上了马,脊背挺得很直,却没有回头。
“他们要接着为公子槐做事,不会出什么岔子吗……”我有些担忧。
“从今之后,公子槐就是狐岚的主公,希望凭着狐岚的才智,能让他变得聪明点。”火鸿君呼了口气。
远处只剩下马车轧起的一片尘土,很快,便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了。
天似乎微凉了起来,一阵风拨开了散在林子上空的凉气,我大口呼吸了一下。
“那么,冰沐,你现在是决定了什么?”我接着问,不敢相信他的选择会和我心中那种几近奢侈的期望相一致。
火鸿君虎着脸看了我一眼,突然坐到了地上。
我这才发现他胳膊上受了点伤,好在伤口还浅,刚刚他突然坐下让我吓了一跳。
“我累了。”他呼了口气,平平地说。
他的背靠在大树上,任由我翻看他的伤口。
我一抬头,就发现他的眸正注视着我,而一见我与他对视上,他又很快将眼睛别开。
“你害羞什么?”我挠挠头,我们真不像一般的夫妇。
火鸿君瞥了我一眼,不说话。
我嘿嘿冲他一笑,正想要将从裙摆上撕下的布带子缠到他手臂上,突然从前方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等等。”那个稚嫩而清丽的童音道,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看上去还只有四五岁的男童走了过来,他背着一个小竹篓,头发扎得很干净。
“不能直接包扎,用点这个。”他说着,飞快地卸下背篓,取出几片叶子熟稔地捣烂,再放到另一片叶子上。
“这样就可以了。”他说着,用小手将那片叶子轻轻地贴在火鸿君的伤口上。
“谢谢。”我道,那男童铺好了叶子,慢慢抬起了头。
一瞬间,我被他的美貌惊得说不出话来,那精致至极的五官用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他一笑,就从那温柔的笑靥散发出万丈光芒。
火鸿君也睁大了眼,直到男童起身,不慌不忙地将背篓背上,我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礼易白。”他的乌黑的双眼也如大海般平静,浅笑罢,那小小的身影便越走越远,在我还没有来得及细问他,他已经逐渐消失在林中。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我赞叹道。
火鸿君也点点头。
“对了,你说你做出了一个什么决定?”我突然想到了我问了三遍的这个问题,一转头,火鸿君却有些无奈地看着我。
他的脸慢慢凑近,轻声道。
“决定就是,你可愿意成为一个农夫的妻子?”
“你是说,要和我归隐山林?”我惊喜道。
火鸿君凝视着我,郑重地点头。
“世间战事,永远都没有平息的那天,我只希望今后能有一人能统一中原,百姓不再因此受难。”他说着,轻抚着我的头,“不过,这应该也是个很奢侈的心愿。”
“你为什么不去试着做那个人呢?”我问。
火鸿君开了开头,他似乎本想对我说上一些沉重而遥远的话,却似突然改了主意,转眸凝视着我。
“我做了那个人,就无暇保护你。”
他冷峻的脸这样近地靠在我眼前,脸上虽毫无表情,却是认真得让我脸一阵发红。
我别过脸,不自觉地往后蹭,但火鸿君已经慢慢跟了上来。
“对,对了,离开山谷前,昭震跟你说了什么。”我结结巴巴道。
他的手移上我的脸,慢慢地将我转了过来。
“他说了两件事,第一件,感谢我没有把他是池凌侯死士的事告诉秦王。”他说。
我直视着他的眼,任凭他那低沉而平稳的声音在我耳边环绕。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他的唇抿了一下,嘴角艰难地上扬了一下。
“他警告我如果欺负你,就会随时出现把你带走。”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火鸿君已经笃定地说出了下一句话。
“可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我睁大了眼,火鸿君已经一个侧身就吻了上来,我靠在树边,听着那风抚摸着树叶而起的一片响声,感受着嘴中的缠绵。
其实我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问他,比如他是什么时候有了不再涉足世事的念头,我们要去哪里找个安乐的地方过与世无争的生活,他会不会后悔做出这个决定,有时候又是否会想我思念欧阳谦与晴奴那样思念他唯一的姐姐雪姬,还有我是否能按照古夫人的教诲与他完成那男女间天经地义无比美好的事……
他的气息紧紧包围着我,在他说完那句话后,我想我的那些问题,在今后与他相守的那些日子里可以慢慢询问,一点点地实践。
至于究竟要去哪儿,我也全然不担心了,因为子休先生说过,只要心逍遥,无论身处何地,天地都任我们遨游。
不是番外之赢驷
赢驷吸了吸鼻子,顿时感到一股浓烈的香樟草味往身上扎,他的脸轻轻一抬,就哎呦一声碰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上。
周围一片黑暗,他这才想到自己被那个古怪又怪脾气的老头子命令着蒙上了眼布。
他伸手向上,但手腕咚地一声敲到了那同样的坚硬的东西上,龇得他一阵牙疼,该死的,他呼了口气,身体一动,他那强壮的肩头,手肘,屁股,膝盖,那些零零落落的东西一股脑地涌进各式各样的疼痛。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他气得叫了一声,脸就碰到了正前方那冰凉凉的东西。
自己似乎……是被塞进了一个小柜子里?
赢驷又嗅了嗅,从前方还隐隐传来一阵香薰味。
这是燕国进贡来的顶级麝香,他很是喜欢这个味道,才命人每天在卧房备好。
难不成他是……赢驷想着,轻轻地往外探了一步。
没错,那种宽度……自己居然被那个长须老怪塞进了王城内自家卧房的龙锦榻旁的那个精制香炉后方的金丝银缕屏风后面的那个破木柜里!
赢驷顿时怒火中烧,他整个人往前一推,却被弹了回来。
这个木柜是他那个死去了的父王命人放在卧房的,父王经常对他说那木柜是他娘韶颜夫人陪嫁的嫁妆,虽然佳人已去,但见着那木柜,还是能凭吊一番。
他才不信这番鬼话,父王生前后宫三千,正夫人侧夫人数不胜数,而在外春风一度的更是无法计算,在他还是奶娃儿的时候,有一次奶娘将他放在花园中晒太阳,居然睡了过去,而隔着层层密叶,他却看见父王与一个女婢在野外暧昧着打趣,他那头戴金冠的父王,就这么把手伸进了女婢的纱衣间,他就这么睁大眼看着,一声不吭。
世间男子皆薄幸,女子也不过为了权势所趋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工具而给男子利用罢了,他的娘也是如此,他被生到这个世界也只是为作她往上爬的工具,后来她因为自己命不好害病死了,这也怨不得别人。
赢驷这么想着,他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嫌那木柜开开合合麻烦,在上面挂了一把锁,没想到那赤脚下里巴人就这么把他给锁了进去。
他的脸顺着木板轻轻一蹭,那蒙着的布就瞬间滑了下来,落到他的脖间。
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幸好背后竖着透过一条光线,他艰难地转过身,才能透过前边开着的一条小缝看到卧房内的情景。
他惊得几乎滑下地去,那种俗得掉渣的帷幔,飘扬在卧房的每个角落,顺着目光从右向左移去,那金灿灿的矮桌上蹲着一只浓绿色的像是蛤蟆一样的东西,那东西脖子上挂着块沉甸甸的祖母绿,那祖母绿绿得就像是祖母埋下地半个月后再挖出来那么绿。
再过去,那刻满云纹的案桌上他放着的那些书卷已经不知去了哪儿,而那张睡塌似乎也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他又嗅了嗅,那么多的麝香,已经甜得发腻,是谁把他的卧房弄成了这番模样!
他正想大声命令奴婢进来,却见门外突然大摇大摆地走进一个人。
“太傅,太傅,您不能随意进来……”门外就传来宫女无力的声音。
但没过多久,太傅那张盖了半层布的脸就出现在门内,卫殃对他施以黥刑,那字一刺上去再也无法抹掉,所以太傅倒是经常在他面前自怨自艾一番,他也明白太傅的意思,打发些金银珠宝便了事。
太傅大步走进,身后跟着一个着着白衣的女子。
“一日不见,可真是想煞了老夫啊。”太傅说着,一屁股在榻上坐了下来,双手一揽,便将白衣女子揽在怀中。
白衣女子娇嗔了一声,柔软的腰肢一摆,接着勾上了太傅的脖子。
赢驷顿时怔住了,那白衣女子,居然是平日最得宠的蝶衣夫人。
“太傅您一点都不老,奴家可是很想念您呢。”她浪声浪气地说着,主动送上红唇,便在太傅那张已满是皱纹的脸上亲昵地游移起来。
“呵呵,蝶衣夫人,老夫可是早就对你朝思暮想,前几日一尝,果然……”太傅说着,一手便熟练地撩起了白衣女子的轻纱。
赢驷简直讶异极了,蝶衣夫人虽是他立的一个侧室,但最得他的宠爱,她平日并不怎么涂脂弄粉,脸上便与其他宠妃不同,现出一份自然之色,在他面前她也只是轻声软语,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他娘是一个美艳的女人,他阅尽天下美色,倒也是觉得越是艳丽的女人越会骗人,因此他对她总是多了一分怜爱,却没想到这个女人现在就这样熟练地坐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而那个男人却也是从小教他念书的太傅。
这两人居然在他的榻上云雨起来,看着两人衣冠不整的浪样,赢驷怒得几乎想冲出门去。
不过他不能那么做,一来从柜中出现有些丢脸,二来他也想看看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蝶衣夫人,老夫比起大王来,可是如何。”太傅不知廉耻地边喘着气,边问。
“大王,大王早已身亡,那万丈高崖摔下去可是连个尸骨都没有,自然是太傅您是实在的。”蝶衣夫人云鬓散乱,边娇嗔道。
“是啊,赢驷早已丧命,张仪不过区区一个客卿,还到处为此事奔波,对外坚持称赢驷只是在宫养病,还浪费那么多人手四处去找,更无趣的是,竟然与驻守在城外的那些楚兵达成了协议,放走那些本来软禁在宫中的楚臣,本想趁乱一夺王位,真是可惜。”太傅恶狠狠地说着,抓过蝶衣夫人的手一下子按在自己被刺字的脸上。
“夫人你可觉得这字丑陋?”他边抽动着身体,边问。
蝶衣夫人没有说话,而直接吻了上去。
“那太傅为何不除了张仪?这样我们之后私会也……”她边问。
“急什么,量他也不会有何作为,现在王城乱成这样,我们都可以在这龙塌上云雨,赢驷之死大白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张仪可会步卫殃公的后尘!”太傅恶狠狠道,接着一转眸看向蝶衣。
“等我当了王,何必私会,我一定封夫人为后,不会像赢驷那样那么多年只肯多立侧妃。”
赢驷皱眉听着太傅口口声声咒着自己,以前他在自己面前可就跟条癞皮狗一般。
“大人,不如多叫个人来玩玩?”两人一阵欢乐过后,蝶衣起身道。
太傅挑着眉看着她,蝶衣夫人已经拍了拍手。
一个高梳着发髻的女人被两个侍从带了上来,她的头微昂着,那侍从的粗暴引得她发间的步摇一阵乱颤。
“原来是光华夫人。”太傅扯了扯衣衫,从榻上直起身,一盘腿坐着。
赢驷看着被带上的光华夫人,她是他所有侧室中最为美艳的一人,就算丝毫不描眉染唇,那美色也像他赐予她的封号那样,浑身散发着夺人的光芒,大概就是由于她太过美艳,在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他才会不相信她而将她打入冷宫。
“好久不见,光华夫人。”蝶衣夫人从太傅的身上游移下来,走到女子面前,她比光华夫人要矮上一个个儿,看上去倒更显得人疼惜。
“啪”地一声,蝶衣夫人狠狠地甩了面前女人一个耳光子。
光华夫人的鬓散乱了,但神色却没有丝毫混乱,一回头,狠狠地丢回给蝶衣夫人一耳光。
“你这个被丢进冷宫还要装模作样的臭女人,居敢还手!”蝶衣夫人杏目圆睁,回头看了太傅一眼。
“若不说现在大王不在,就算大王在,他也从来不会帮你说话!“蝶衣夫人狠狠道,太傅已经从后方迎了上来。
“果真是美人。”太傅惊叹着,伸手往光华夫人胸前的纱衣探去,却被她很快躲过。
“乱臣贼子!”光华夫人的身体很快被另两个侍从架上,她的脸也被蝶衣强硬地掰了过去。
“大王早就死了,现在秦国迟早是太傅的天下,你以为你的贞洁烈女能当到几时?”蝶衣夫人笑着,看着清纯的脸上满是媚意。
“我宁愿死,也不会背叛大王。”光华夫人怒目道。
赢驷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这个女人,居然……
“是吗,那可真是可怜你这个被我诬陷滑胎而被丢到冷宫的绝代女子了。”蝶衣夫人说着,让开了身,一眼瞥向太傅。
太傅的喉头动了动,刚刚被蝶衣夫人一扯,光华夫人的领口松了一些,露出了那凝脂般的肌肤,让他刚刚释放完的激情又急剧地燃烧了起来。
“把她带过去。”他奸笑道。
“是。”光华夫人很快被压在那张塌上,蝶衣夫人笑着站在一旁,看着太傅急忙忙地抖着身体想要爬上床。
赢驷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他拼命地往前一撞,力图将那柜子撞开。
虽然那把锁很是坚固,但木头总比铁要来得脆弱些,赢驷盯着光华夫人惊恐的眼,脑袋急急地还在想着如何撞柜门,或者干脆扮鬼将太傅这个恶徒先吓走,他的身体一轻,就从柜中跌了出来。
原来那柜门压根没锁,他第一次奋力而撞的是柜子的背面……赢驷有些懊恼,一回头,便看到床边那些人惊恐的眼神。
“大,大王……”蝶衣夫人花容失色,正准备办事的太傅脸上的每一把皱纹都僵在了那里。
赢驷顺势一滚,从那两个侍卫手中抽了剑,只轻轻向前一探,剑尖就指向了太傅。
“这是谁的塌?”他长眉挑起,轻飘飘道。
太傅吓得浑身一抖,身子一蜷,就从榻上滚了下来,他脸上那个大大的“佞”字便露了出来。
“卫殃公这件事倒是做的不错。”赢驷蹙了蹙眉,那剑一挥,只听一阵哀嚎过后,血肉横飞间,太傅的另一半脸上出现了另一个“奸”字。
原本守着的两名侍卫也看傻了眼,赢驷回眸一横,他们便连上前去帮忙太傅这个新主公的力气都没,只能傻傻地站在。
“把他拖下去。”赢驷用剑戳了戳太傅的袍子,一股刺鼻的尿骚味就从他的下袍间散了出来。
“回头,把我的塌,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丢了。”他皱眉,那两个侍卫忙揪着太傅的领子,就往外走。
“别忘了这个。”赢驷看着一旁面如土色的蝶衣夫人,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
“小蝶,你的床上功夫,可让寡人大开眼界。”
“不!大王,不要赶小蝶走,小蝶也是被逼的……”蝶衣夫人话还没说全,便挥舞着衣袖和太傅一起,被拖了下去。
赢驷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剑一丢,他现在身上还穿着布衣,居然当面从柜子中滚出来,一定丢脸极了。
他的眸一转,便和半靠在床上看着这一切的光华夫人对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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