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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突击-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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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哲有点哑然,看看许三多,看看齐桓,看看其他队友,有点下不来台的感觉。
  许三多用拧亮的电筒对地上指了指,光束下一滴血正在雨水中化去,那是从担架上滴下来的。血水一直滴到担架被抬上救护车的地方。
  吴哲干咧了咧嘴,又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我还是不信。他什么干不出来?”他看看正跑过来的袁朗。
  这一小队人已经呈散开队形,平行地在丛林里推进。迈过了可能踏出声响的枯枝,一边往脸上抹着油彩,袁朗已经把他们练成了这样,不论信与不信,都能立刻进入一种战场心态。
  一直到天亮的时候,吴哲还是将信将疑,尽管队长早已经说清了事态:一队越境毒贩,军队化武装,像军队一样的纪律严明,他们的秘密通道被边警发现,于是驳火,激烈地驳火。我方拦截未果,毒贩逃回原境,但据可靠情报,近日将会再犯。袁朗说,行文上大概就这几个字,字的背后就是这个。我们不会叫它战争,但对经历中的每一个人,它就是战争。
  晨光下,一滴血水滴在积水里泛成淡淡的红丝。
  许三多他们踏足的这一小片丛林像被犁过一样,折掉的灌木、被刀削过一样的常绿植物。
  许三多和其他人一样在警戒,他注意着深嵌在树干里的几颗钢珠,在这片人烟罕至的丛林里那太是个异物。这是被称为丛林杀手的定向雷几千颗钢珠,音速发射,定向散布的结果。吴哲用刀抠了一颗递过来给许三多。
  许三多摇摇头,他从本能上嫌恶这种赶尽杀绝的武器。吴哲耸耸肩,自己收了起来。“昨晚的家伙是中了这个吗?如果是真的……该去道歉呢。”
  许三多看着吴哲茫然,吴哲的神情里有一丝惘然。
  袁朗关闭了电台,指了指一个方向,他们将去那个方向。
  拂开草丛,便看见国界碑上的2071字样,在这个丛林世界里,它可能是唯一的人工造物。当视野不再被密林遮蔽,晨雾下的山谷和峰峦便让这帮兵们神情都变得迷茫起来,杂树生花群莺乱飞,这里实在是个还未为文明玷污的化境,连他们的武器在这里都显得突兀了。
  吴哲轻声地道:“这可真不好。”
  许三多:“怎么?”
  吴哲:“小生尚未婚娶,倒先找着一个可以终老之处。”
  许三多不自禁地咬着牙忍笑,齐桓忍不住皱了眉提醒:“小心警戒!你还以为是假的吗?”
  吴哲:“正自思量。”
  背后一个家伙张扬地伸懒腰打呵欠,齐桓回身不由得有些气结,那是一队之长袁朗。
  袁朗:“马放南山,埋锅造饭,那帮子白粉军现在还扛着火箭炮在境外晃荡呢,又不舍财又想要命,一路磕碰,不到天黑绝不敢来的。”
  齐桓:“可是……”
  袁朗:“不相信军警联勤的情报网络吗?”
  齐桓:“但是……”
  袁朗:“好吧,每次三人,轮值警戒。……你跟我去看地形。”他施施然走了,齐桓不放心又只好跟着。
  吴哲:“坏了坏了。”
  许三多:“又怎么啦?”
  吴哲:“如果他刻意让咱们放松,那多半就是真章了。”
  老A:“吴哲少废话,咱们首值。”
  所有人的工作瞬息就分配了下来,大部分人休息,袁朗和齐桓看地形,吴哲和另两个老A值勤。
  许三多没事干,他也不想休息,一脸惆怅地在树边坐了下来。
  他今天的心情不好,可以说比昨天更糟。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二十三岁,可能没人愿意在生日时来到陌生的边境,阻击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不管是真是假。
  一支被枝叶包缠着的枪口从枝丛里探出来,连瞄准镜都用枝叶遮住了可能的反光。老A已经布阵完毕,他们并不像平常的步兵那样选择同一阵地,而是在距离很远的地方抢制要害点,几乎是单独作战,但又互为支援。
  吴哲趴在草窝里用高倍望远镜观察,耳边鸟语啁啾,视野里漫无人烟,幽静得让他生惧。
  许三多用一种步兵最习惯的姿势蹲踞在树干下,没轮值的队友大部分在补昨晚没睡的觉,但许三多在看一只在他枪上爬来爬去的硕大山蚁,那只山蚁似乎颇有把枪管当家的意思,每当它往那里边钻的时候,许三多就用手指把枪口堵住,迫使它换个地方。他介乎心事重重和忧心忡忡之间和那只蚂蚁较劲,袁朗的话占据了频道:“你们的观察位置仍有死角,往337K派人。完毕。”
  老A:“派谁?完毕。”
  许三多终于有了点精神:“我可以吗?其他人都在休息。完毕。”
  袁朗:“你不行。完毕。”
  许三多:“我希望记住今天做过什么。完毕。”
  袁朗明显是想了想。
  袁朗:“许三多前往337K。完毕。”
  对他的无所事事是个解脱,许三多立刻往那个位置穿梭。
  静默,许三多穿过树林。
  丛林里,袁朗在摘花,并且已经摘了一大把,很讲究地摆放着,齐桓一秒不肯松懈地警戒着周围,于是袁朗把他的枪口当了花瓶,把稍次一点的花插在他的枪口上。
  齐桓很别扭地看看自己的枪口。
  袁朗:“能逸则逸,该劳则劳。你以为林子里就你一双眼睛?空天地面,各路线报,情报分析,既然他们拖了支军队过来,也就没打算让他们再拉回去。”
  齐桓:“是……这些花够了吧。”
  袁朗:“不够,我们给他的实在是少了点……他摇了摇头,苦笑,真说起来,你用不着总把枪端手上,倒是很有型,可现在没镜头对着你。”
  齐桓:“习惯了。”
  袁朗:“是我不习惯,有横着放的花瓶吗?”
  齐桓犹豫一会儿,很无奈地把枪口朝上背了,也就是默许了袁朗的花瓶。袁朗换了个角度看着,并且是真的心无挂碍地在欣赏着。
  袁朗:“这一天可以很枯燥,也可以变得很有趣。你看看,以后你拿起枪不光会想起瞄准和射击,会想起它还有花瓶的用途,你就又变得有趣一点了。”
  齐桓:“嗯,我会记得您这话的。可现在我只觉得害臊。”
  许三多从瞄准镜里瞄着齐桓枪口上的那朵花,他有点莫名其妙。然后他继续监视他的区域,风声如涛,山林叠翠,许三多纹丝不动看着那片亘古不变的山林。他突然很想成才,这种方式的战斗是他的至爱,在茫茫中寻找一点,一个目标,瞄准,锁定,击发。
  成才、六一、班长、爸爸,你们知不知道?今天我二十三岁。像往常一样,又要在岗位上度过这一天,旁观、做分内的事,这样过了这一天。二十一岁我丢了班长,二十二岁我没了七连,二十三岁我会失去什么?
  他有些跑神,由林间看到林梢上的白云,今天的天气好得出奇,白云的群落如同从头顶奔腾而过的马群。
  就在此时的远方。
  一个人坐在山顶上俯视着五班的屋、五班的路,只有五班的地平线。那块平展的岩石上放着一支八一杠步枪和一具绝不配套的瞄准镜,那是成才。
  就在此时的远方。
  一个穿着制式迷彩裤的人在走路,先迈出左脚,再提过去右脚,我们会叫他瘸子,但我们可能很少见过走得这样有力的瘸子,这是伍六一。
  就在此时的远方。
  一辆农用的三轮小货车在稻田边的公路上小停,一个人下了这种当地出租,一身俗套的西装,很气粗地付给人一堆毛票。这是许三多他爹许百顺。
  就在此时的远方。
  《生日快乐》的旋律在响,一个男人的手握着一只婴儿的手,两只手一起握着一支笔,这支笔在生日卡上画出一个光屁股的婴孩,然后他在信封上写的地址是七连许三多收。这个家不宽敞但温暖,不富裕也不贫穷,这是史今的家。
  暮色西垂,丛林中,吴哲几个正用汗巾把许三多的眼蒙上,当兵的没别的,连汗巾都是迷彩。
  对许三多来说命令就是铁板道理,于是眼前成了一片漆黑。被吴哲几个领着从林间走过,只能从蒙眼布里看见一条线的地面。他听见周围有人在轻笑,似乎整个分队的人都聚在他周围。
  许三多眼上的蒙眼布一下被拉开了,他发现他的战友们把他拉到了山峦之巅,正对着一轮刚触上山顶的落日,流金的世界耀得他满眼生花,连自己也被染成红色。
  这种瑰丽让他目瞪口呆兼之眼泪长流,后一个效应是源于忽来的强光而非感动。从来不安于室的老A们也安静了,心情随着这片金红一起流动。
  吴哲:“许三多哭啦!真是个感性家伙!”
  许三多擦着眼泪:“明明是被晃的!真漂亮。”
  吴哲:“那是老天爷送你的生日礼物,这才是我们为你预备的。”
  他把许三多扳过身来,许三多第一印象是面对着一个小小的花坛,然后明白那便是他的生日晚餐,尽管只是些野战口粮和野果野菜,但他的战友们精心地用野花野草在视觉上弥补了吃的遗憾。
  一帮老A鬼哭狼嚎唱着《生日快乐》,难听不够,还要尽可能跑调和刺耳。
  许三多怔着,似乎刚从另一个时空被拉到眼前的世界。
  许三多:“怎么……怎么会这样?”
  齐桓:“是啊,有看头没吃头。这个半吊子花匠弄的,活像个诓人钱财的礼品果篮。”
  许三多:“我是说……怎么在这时候?……这地方?”
  吴哲:“谁让你偏挑这会来人间添乱?二十三年前的今天,一颗孤独的灵魂降生了,反省着自悔着,完了一屁股坐在这烦着我们……喂?!”
  他边说边摁着许三多坐下,齐桓因他嘴上的无所顾忌一掌扣了下来,钢盔被扣出一声大响:“基地食堂的蛋糕只好回去再吃了。可队长说,不能因为几个白粉鬼就不过日子吧。”
  许三多茫然地感激着,看向袁朗。袁朗的注意力似乎在食物上,并且找了个位置坐下。
  袁朗:“坐,坐。你们都会记住这个人的生日,而且你们谁有过这样的生日?这边HAPPY着,那边武装到牙的多国白粉联军正在抵近,为毒品献身的佣兵,扛着火箭炮,端着轻机枪,刀头舔血,久经沙场。他打着哈哈——羡慕不羡慕?”
  吴哲:“能记住一天都做过什么,那可真不错……不过队长,你说得那么邪乎,到底真的假的?”
  袁朗很认真地看着他:“你已经错过一次了,正企图错过第二次。”
  吴哲想了想,明白了。不要再去想它的真假,就当它是真的。
  袁朗点点头,转向许三多:“生日快乐,许三多,天天都快乐。这里都是你的朋友,这很重要。我们都真心喜欢你,这也很重要。”
  许三多听着、看着,在这样一个非常战斗日其他人为他做的一切:“我也很喜欢你们……真的……以前没有觉得,我总是看不清身边的事……很幼稚,又错了……”
  袁朗:“有人又急于忏悔了,这样的生日可不快乐。”
  许三多笑了笑,住嘴,齐桓把一束东西拿过来:“吹吧,你的蜡烛。”
  二十三支蒲公英,这样一种蜡烛。许三多看着,眼里忽然有些调皮之意。
  许三多:“吴哲、齐桓,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告诉你们。”
  往下他小声嘀咕了什么,很严重的表情,以至齐桓和吴哲都把头凑了过去。
  许三多一口把蒲公英吹了他们满头满脸,然后大笑。
  这是我二十三岁的生日,似乎全世界都知道这个平平无奇的辉煌日子。二十一岁他失去了班长,可学会了自立。二十二岁他没了七连,可懂得了荣誉。二十三岁他和从前断掉了联系,可得到了现在。
  袁朗把手做出一个拍照的姿势,没人会在这种时候带来相机,所以他摆出的是一个空架子。
  夜视镜里有红外信标在各处闪动,然后依次灭去。虽然只是寥寥十人,但选择的位置已经把整个山谷完全包围。许三多卧伏在灌木丛中,即使在白天看他也只会是一丛遍地皆是的灌木。另一丛灌木在附近移动,那是袁朗在检查阵位。耳机噼啪地在响。
  “到达A点。完毕。”
  “到达B点。完毕。”
  “……”
  最后一个是许三多。远处几只夜鸟惊飞,那不属于这边的动静,甚至是不属于中国这边的动静。
  齐桓:“F点观测到目标现在297C位置。预计十五分钟后越过2071国界碑,十分钟后进入狙击距离。完毕。”
  当等了一个昼夜的目标终于来临,所有人都静默下来。
  袁朗在许三多身边停下来,他选定了这个阵位:“各小组注意,目标拥有强大火力,并屡次杀伤我边防军警。在未彻底放弃抵抗之前,力求予以击毙。完毕。”
  许三多忽然间有些惶然了,他看近在咫尺的袁朗。
  袁朗:“我提醒你们,干上这行就成了亡命徒,就把自己当了死人,和他们短兵相接时千万不要有侥幸心理。完毕。”
  但尽管是在公用频道里发言,袁朗看的却是身边的许三多,他随手关上了送话器:“紧张?”许三多:“不紧张。”
  袁朗:“反恐演习你的杀伤纪录全是自卫,这是设伏,主动出击,不紧张?”
  许三多犹豫一会儿:“不是紧张。”
  袁朗用夜视仪观察着边境方向:“记得我胳膊上的伤吗?许三多。”
  “记得。穿透型枪伤,M16打的。”
  “骗你的,改锥扎的。”
  “改锥?”
  “碰上一个亡命徒。我全副武装,他只有一把改锥。”
  “为什么……不开枪?”
  “我忘了我有枪,也忘了一切战斗技能。他记得他有改锥,也记得他要杀人。袁朗苦笑,善一旦遇上恶,总是善良先受伤。”
  许三多在哑然中看着他监视的方位。
  袁朗打开通话器:“各小组,我要零伤亡。完毕。”
  简短的应是声。
  齐桓:“已确认目标二十一名,驮畜十。全部越过2071国界碑。完毕。”
  袁朗:“全部放入狙击圈,不要跑了一个。完毕。”
  许三多看着山谷里第一个映入他夜视镜的人影,僵硬的手指扶着扳机。

 ·23·
 
 兰晓龙 著


第二十二章
  在齐桓的高倍率红外成像里,夜间进入狙击圈的已经是一个人畜夹杂的队列。那绝非乌合之众,当在夜林中穿行时,他们的队形几乎与老A们是一致的,有先锋和后卫,有呼应的侧翼。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很紧,每一个人都是一触即发的临战状态。在红外的成像里,像袁朗所说的一样,他们确实是持有火箭与机枪等支援和杀伤武器的,那是为图轻便连老A们也未携带的步兵重武器。
  瞄准镜扣准了目标。
  袁朗:“E点照顾蛇头。C点,右翼三。B点,左翼二。A点优先打击重火力目标。F点保持潜伏以便封口。完毕。”
  简短的应是声。
  许三多的手指在扳机上活动了一下,他和袁朗是E点,要对付的是两名先锋,瞄准镜里的目标清晰无比,许三多已经能听见踏上碎叶的声音。
  袁朗放下了步枪而拔出了装着消音器的手枪,许三多也是如此。
  袁朗在目标距离自己仅二十来米时才开枪,一声轻响,一个先锋直挺挺栽倒。
  许三多的枪口对着第二个目标,在他的夜视镜里,目标将向着前方的枪口立刻掉向他和袁朗潜伏的侧上方,如此清晰,像一个绿色的梦魇。
  第二声轻响,袁朗在许三多迟疑时打掉了第二个斥候。
  步枪清脆的声音接踵而来,那是来自三个狙击点的远射,全是单发,精确到如此地步,两个侧翼和队里几个持重火器的人倒下,像是所有人的行动联接着一个开关。
  齐桓的夜成像里,目标在几秒钟内便少掉了半数,剩下的目标立刻隐蔽了,难得的是居然没有一枪还击。
  九名目标已经完全丧失战斗力。
  夜视仪里倒伏的尸体,毫无威胁地躺伏在许三多的视野中。
  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喑哑的一响,像是有人把重物投进了深水潭。
  齐桓叫道:“六零炮!C点小心!”
  同时他打开表尺,对着发炮时暴露的烟尘点打了一发榴弹。
  六零迫击炮弹在吴哲的潜伏位置炸开,吴哲已经转移。
  然后齐桓发射的榴弹在刚才的发炮位置炸开,烟焰下映着翻倒的人影和迫击炮架。
  齐桓:“目标十名,确认丧失战斗力。目标一名,疑似负伤。”
  他观察着的目标终于失去了自制力,山谷里终于开始轰鸣,弹道、爆炸,尽其所有倾泻着远超过一个步兵班总和的轻重武器。
  狙击点上的人静默着,即使流弹削下头上的枝叶。
  又响了一个单发和这场战斗中老A的第一个点射,还是一击毙命。
  齐桓:“目标欲逃逸未果,被击毙两名。目标十二名确认丧失战斗力。”
  袁朗嘘了口气,他现在确认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袁朗:“保持监视,自由射击。完毕。”
  他这才看了看许三多,至今为止,许三多未开过一枪。
  许三多僵硬地瞄准着,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瞄准什么。
  山谷里的枪声仍在响着,但已经稀疏了很多,恐怕连身临绝境的毒贩也知道这样的盲射不是办法。
  偶尔的一声单响便意味着又多了一个至死未找着敌人的鬼魂。
  齐桓的声音单调而尽忠职守。
  齐桓:“目标十四名,确认丧失战斗力。”
  许三多静静地卧在自己的枪边,实际上他已经放弃瞄准了,放弃了开枪。
  现代战争,理性,高效,残酷。枪声响了一夜,目标还击、抵抗、叫骂、哭嚎,但他们一直没放下枪,于是我们也不能放下枪。后来报告上写我方十人,耗弹五十七发,毙敌二十人。报告上没写,许三多一枪未发。
  其实袁朗早知道许三多不会开枪,他早打算容忍这种不开枪。
  当晨光初见,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已经可以看见些微的人影,枪声早已静止。毒贩仍被他们压制在谷底,靠着几棵树木和岩石藏身,整整一个晚上他们就没能动过。各狙击点上的老A仍在监视着,几个潜伏得好的位置,如袁朗从头到尾就没动过身子。
  山谷里有人粗嘎地叫嚷着,东南亚某国的语言。
  袁朗:“在说什么?”
  吴哲:“放他们一条生路,驮子里的东西一半给我们。”
  那个人还是在反复地叫嚷一句话,听起来绝望得让人难受。
  吴哲:“涨价码了,现在全部给我们。”
  现在换成了另一个粗哑的嗓音,喊的全然不是一个意思,而且无论国籍都听得出那种气急败坏的语气。
  吴哲:“这个我听不懂了,应该是在问候我辈的祖宗吧。”
  袁朗:“那还不如投降。”
  吴哲:“我要喊话吗?”
  袁朗:“不要。有过先例,你喊话,他冲你开枪。因为他知道被引渡回国也是毫无争议的死刑。”
  山谷里:“我是中国人!中国人啊!解放军,给同胞条活路吧!”
  老A们互相看看,没人说话。
  山谷里:“我们会死的啊!都快死光了!给条路吧,求你们了!”
  气氛忽然变得很沉闷,谷底有人啜泣,然后被同伴殴打,许三多看看袁朗,袁朗没说话。
  许三多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武器!”
  袁朗立刻把许三多拖开了,跃入早看好的预备阵地,但是并不像他预期的,没有一发火箭弹飞来,也没有子弹扫过。
  良久,树后伸出一块沾着血的白布,摇晃。
  吴哲:“他们投降了,怎么办?”
  袁朗站了起来:“举手,走过来,让我看到你没有武器。”
  树后也走出一个人,已经伤了,摇摇晃晃,并没举手,但两只手都用来拿着一根绑了白布的树枝。
  袁朗:“各小组保持警戒。”
  那个人走过来,一步一步,不像正常人的步子,像喝醉了,一度让人以为是因为伤势过重,直到袁朗看清他涣散而疯狂的眼神。
  袁朗:“小心,他吸毒过量。”
  话音未落,那人向他猛冲,狂喊,同时也拉开了衣服,扯上了一排手榴弹的扣环。喊声也是个信号,树后闪出一个人,用火箭发射器向这边瞄准。
  袁朗打了一个点射,扑倒。同一时间吴哲击中了那个扛着火箭发射器的人。
  两次爆炸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手榴弹的爆炸炸得那个假投降者完全淹没在烟尘中,持火箭者则在翻倒时把一发火箭弹打上了头顶的大树枝干,他倒下,然后击断的枝干把他覆盖了。驮马惊蹿,逃向来时的方向。
  齐桓起身,蹲踞,击中了想随驮马逃逸的一个目标,整整一个晚上,这恐怕是老A枪声响得最密的一个瞬间,同时他们也放弃了自己的潜伏位置,开始冲击。
  齐桓跳出潜伏地,用一梭空射的子弹拦住了驮马。
  五处阵地上潜伏的老A在警戒姿势中现身,刚才的混乱中已经击倒了几乎全数的目标,整条山谷里从这头到那头似乎全是尸骸和血污,它再也不复昨日的洁净。
  齐桓是那种很难忘记自己职责的人。
  齐桓:“确认,击毙目标十九人。驮马悉数拦截。”
  所有人迅速散开了。吴哲在路边停留了一下,用手指轻触了一摊血污,看看袁朗。
  吴哲:“就这样?”
  袁朗:“是的,你的第一场实战就这样。觉得容易?这连最低烈度的战争都够不上。而且你们平时也流了太多汗。”
  吴哲:“不容易,真的。”他边将那只沾血的手指放到鼻子下闻,这家伙在这时仍有点狐疑。
  袁朗苦笑:“是真的,你真的杀了人。”
  一瞬间吴哲脸上有种惘然之色,甚至显得有些苍老:“我失去了一些东西……不过我早就准备好失去这些东西。”
  袁朗:“我明白,我不担心你。”
  吴哲:“十匹马的粉……能害多少人?”
  袁朗:“天文数字吧。”
  吴哲在草叶上揩净了手指上的血,然后苦笑了一下:“没办法。我只好想我救了多少人。”
  一瞬间,袁朗的眼神显得温暖和宽慰。
  丛林外,两名老A已经封锁了通往境外的通道,许三多和其他人在附近搜索仍然漏网的两人。许三多的搜索并不专心,树后倒毙的一具尸体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被炸散的花丛散落在那具尸体上。他终于强行把目光从那上边转开,并且绕着它上了远离羊肠小径的林里。
  穿越枝丛,许三多忽然在触觉上感觉有些不对,他回头,一支在枝丛中抖得不成样的枪管。
  反应早成了下意识的事情,许三多抓住枪管,后跃,同时用枪对准了枝丛:“出来!放下武器!”
  枝丛发抖,动弹,然后一个人从里边钻出来,脏污和着血污,恐惧到濒临崩溃,手上抓着另一个小个子,并且尽可能地让小个子拦在自己的身前。他一只手举着一枚手榴弹,保险销已经拔掉,扣在上边的手指是最后一道保险,那只手抖得像是中了风。从声音听他是在山谷里喊话的那个中国人。
  毒贩:“会炸……真的会炸。”
  许三多看了看那型号:“延时爆炸的,你吓不到我。”
  毒贩:“是炸她呀!炸她,还炸我。我炸人质……对,我有人质,她是人质啊。”
  看来许三多因对方的抓狂有点无奈:“你们是同伙。”
  毒贩:“不是的。她是我买来的,买来的。老婆!对,有钱什么都能买到,你不知道吗?”说完诡异地笑了。
  许三多面对的又是一个吸毒过量的人,那种笑是神经崩溃的前兆。那家伙掀掉了小个子的帽子让长发落下,他用抓手榴弹的手挽死了女人的脖子,另一只手下流地摸索着女人的胸前。
  看来那确实是他买来的,可绝不是买来的老婆,只是一个泄欲和虐待的工具,一个被折磨得只剩下颤抖反应的女人。
  许三多面对着,茫然,愤怒,有点恶心,他从来没面对过的一切。
  毒贩:“想要吗?给你。只当没看见我……好吗?想要钱吗?很多钱,多得吓死你,什么都能买来。”
  许三多:“放开她。”
  耳机轻响,齐桓的声音:“许三多,报告位置。”
  毒贩:“扔掉!扔掉!扔掉!”他把抓手榴弹的手也塞进了女人的怀里,女人恐怖到抽搐,撕裂一样的轻泣。
  许三多稍犹豫一下,摘下通话器扔掉:“把人放开,手榴弹给我。”
  毒贩:“我要想想了。……把枪也扔掉。什么都扔掉。对,都扔掉。你们好厉害,满身长刺……满身都是枪……我的人死光了,你们人都看不到……枪扔掉,衣服也脱掉。对,脱掉全脱掉。我是说脱光呀!你总上过女人吧?对,就是那样子。”
  许三多扔掉了枪,然后被那些完全错乱的话弄得诧异莫名,他终于明白在这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你吸太多毒了。”
  毒贩:“多好啊。你不知道这多好。不怕了,高兴,你们别追我,再追我就飞。”
  许三多伸出手:“把那东西给我。”
  毒贩:“脱光呀!”他使劲拽那女人的头发,看起来要把对方的颈骨都扭断了,并且他看起来打算把手榴弹塞进女人的嘴里。
  许三多解掉了身上的装具和外衣,一件迷彩背心和作战裤,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武装了。
  毒贩让他看刚拽下来的一绺头发,带着血,他让那绺头发落在地上:“我还要。”
  许三多解开武装带,那种标准和毫无拖沓像在做一个军事动作。
  昨天落下的太阳今晨喷薄而出,但没人去看这副美景。老A们在搜索山谷,十个人搜索这一片地方不是个小工程。
  齐桓匆匆跑过:“看见许三多吗?”吴哲摇头。
  许三多赤裸着,看着那双眼睛,疯狂、崩溃、幻灭、恐惧、贪婪、淫秽……如果人间曾被误认为地狱,都因为这些情感。
  毒贩:“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你们抓不住我,怎么都抓不住我。我会变。我变成风。你们抓得住风吗?”
  许三多:“抓不住,变之前把那东西给我。”
  那个抓狂家伙紧张地思考着,维持着他和现实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毒贩:“我得想想……好好想想……”他忽然很高兴地笑了,“你服不服?我犯的事到外国够判两百次死刑。祖国好,祖国就判一次!”他高兴得乐不可支,“就一次,一次就够了。”
  许三多:“够了。把那玩意给我,拿着多碍事。”
  毒贩:“不给。你要什么都给,你是个好人,就这个不给。”
  许三多:“我是好人,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个。”
  毒贩:“你是要我死!干什么?干什么都逼我死?”他乐极生悲,他又开始啜泣,“我不会变风不会飞,再逼我就死给你看。”
  许三多:“我没有想要你死……可这么活?”
  毒贩立刻开始惊喜起来:“我妈也说耶!这么活,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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