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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突击-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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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轻松地整理着自己的装备,一个士兵把他的枪械放在他的身边,钢七连有些不好办,他们不好意思真缴一个中校的械。袁朗显然是打算作为俘虏跟回七连的阵地。他看着刚包扎完毕从身边经过的许三多,后者半个脑袋都被绷带包了,那归功于刚才亡命的追赶。
袁朗笑了:“士兵,我是你的俘虏。”
许三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机械地敬了个礼,沉默着。
“我的武器该由你保管,”袁朗笑笑,“如果真打仗的话,它们是你的战利品。”
许三多捡起地上那个小小的武器库,狙击枪、冲锋枪、手枪,抱着走开,显得很疲倦。袁朗用种备觉有趣的眼神看着他。
王庆瑞和他的军官们皱着眉看着眼前的沙盘,代表红蓝方兵力的标示已经完全交错在一起,乱了,这场对抗从一开始就被蓝军的主动搞乱了。三五三团已经被对手逼得枕戈待旦了,几辆战车随时对着外围空地,防空武器随时搜索着天际。
周围的丛林里仍自冒着硝烟,这里曾有过的战斗不亚于七连在前沿的激烈。
三发绿色信号在暮气霭霭的山林间升起了。集结在山脚下的士兵们,纷纷地钻进了步战车里。演习,结束了。
裁定是平局收场。在这次演习中攻不成攻,守不成守。号称攻方的三五三团全过程中就无隙发动像样的攻势,守的蓝军打一开始倒以劣势兵力四面出击,三五三团重装部队的数量优势和火力优势完全无法发挥,至今连蓝军指挥部位置都没能确定……全线战损比高达十五比一……攻方被迫防守,这也算是输了。王庆瑞固执地将“输了”二字放大调门。
几乎同时一架直升机从山峦后转出来,时间间隔之短,以致防空组的某位士兵下意识地把手上的导弹发射器抬了一抬。那架直升机径直在指挥部空地上降下,几个被迷彩包裹得几乎不亚于一线作战部队的家伙跳下来,他们对红军指挥部熟到这种程度,看都不看就径直走向伪装良好的指挥部帐篷。三五三重装团戒备地看着——这些折磨了他们整整一个昼夜的人。
几个特种作战大队的军官进来,为首那个叫铁路的家伙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无人引导便走向团长王庆瑞对面的座位坐下。王庆瑞看着他,他看着王庆瑞。王庆瑞从手边的烟盒里拿出根烟叼上,并且看来明显不打算给对方一支,铁路自己伸手拿了一支,并且用王庆瑞的火机点上,而且看样子绝对是不打算给对方点火。
王庆瑞抓住对方的手,把还燃着的火拖到自己烟上,点上。
不仅三五三的军官,两个特种作战大队的军官也看得有些发愣。
铁路首先打破了沉默:“你有意拿你的指挥部做诱饵?”
“嗯。”
铁路懊恼道:“我上当了。”
“是上当了。”
“吃掉你的指挥部是彻底的胜利。可一旦开战,有几个彻底的胜利?应该全力摧毁你的后勤补给线。”
王庆瑞点点头:“我也有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找你的指挥部,它绝对没有我这里的防御森严。”
铁路笑了:“那是,远远不如。”
“找到就能摧毁,可是它在哪?”王庆瑞看了看那庞大的沙盘,那真是一直让他困惑的问题。
铁路又笑了:“在你面前,还有外边那架直升机。”
“一直在天上,没有固定地点?”
“一直在飞。”
“只是一架直升机?”
铁路点点头:“我能跟我的任何战斗人员即时联络,袭击你的任何一个节点。”
“几个人,你的指挥部?”
“九个。”
王庆瑞看看他庞大的指挥部,近百个专职人员串接从指挥部到前沿的十几个环节,仅仅这帐篷里的各个分部门就不止九个,巨大的沙盘,名目繁多的各种设备,数十吨的伪装器材,以及必需的,整个工兵连抢工出来的庞大防御工事。
“这是我的指挥部,我拿它当诱饵是迫不得已,”王庆瑞苦笑,“你错在战术上,你犯了就不会再犯。我错在战斗机制和编成上,那要纠正是三年、五年,更多。平局,可我是输家。”
铁路:“总部会告诉你,这就是这次对抗的目的。”
王庆瑞再没说话,他吸烟,这回扔给了铁路一支。
一屋子的军官都僵着,不知该摆着架子还是共同检讨。
步战车轰轰地回驶,车上的兵都显得有点疲惫,因为这明显不是一场大捷。对抗中被击毁的战车候在路边,当大队驶过时,便怏怏跟在后边。
车里的三班士兵都沉默着,并且在步战车里坐出如仪仗队一般的严肃,许三多抱着四支枪,他自己的和袁朗的,放在以往那是大家传观的热点,但现在袁朗坐在他们中间——一个搭顺风车的俘虏。袁朗瞄瞄这个,瞄瞄那个,倒似自己做了主人一般。
“你们这八一杠用得还行吗?”
甘小宁说:“报告,还行!”
“其实八一杠不错,我们这枪的问题在于瞄准基线太高了,昨天我方一名狙击手就因为这个被干掉了。你们的射手用的什么武器?”
甘小宁:“报告首长,是八五狙!”
许三多:“射手叫成才……报告首长。”
袁朗又眯起眼睛盯着许三多:“尊姓大名,小兄弟?”
“我叫……这个……我又犯错了……”许三多恐怕还很少碰上袁朗这样放松的军人,那他就不适应,求援地看史今。
史今拄了枪直直地坐着,心思远在不可知处。
伍六一替他说了:“他叫许三多,首长。”他没忘了瞪许三多一眼,因为在面对一个中校时,许三多恐怕是全车最没有军仪的一个人。
袁朗笑笑:“绰号拼命三郎吗?”
“我犯浑。”许三多小声支吾。
袁朗笑着看看全车人:“他为什么这么勇于认错?或者说急于认错?”
许三多再度用目光向史今求援,而史今好像看不见他,他只好又转回来:“我总是做错……没有事情不做错。”
袁朗:“什么事情错了,这次是?”
恐怕除了他所有人都知道许三多是什么事情错了,都是常练格斗技术的人,短暂而毫无保留的厮拼中,许三多伤得更重,而袁朗嘴角淌着血,右脸有些乌青,一个义务兵把团职军官打成了这样。
“我这个……出手太重。”
袁朗拿手指揩揩嘴角:“这个?就算这是个错吧——为什么犯这个错呢?”
许三多第三次看史今,他几乎绝望了,史今从在对抗中翻出白牌后就几乎没再说过话。
许三多:“因为……我朋友想在对抗中好好表现……他被您击毙了……没有机会……”
伍六一忍不住了:“许三多!”说着转向袁朗,替许三多解释,“他表达不清。不是这种原因。是钢七连的荣誉感,战斗……”
袁朗:“明白了,我很抱歉。”他有些过于郑重地向全车人欠了欠身子,“对不起。”
一车人都有些难堪,对这样的歉意是否应该接受。
一直僵坐的史今却忽然向袁朗点了点头,说出他被击毙后的第一句话:“没关系,首长。”
号称被击毁的野战炊事车又开动起来,司务长得意扬扬对着路边驶回的战车队嚷嚷:“馋不馋嘴的都给我听好啦!今儿晚上各连大会餐!”情绪忽然高昂起来,士兵们尽力地吸着鼻子,已经整整一个昼夜靠压缩饼干生活的士兵们吸着鼻子,早已经饿坏了。
战车队在林间的空地上环行,在倾轧出的漫天烟尘中停入自己的位置。袁朗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来,他并没走开,看着那些沉默而心事重重的士兵一个个从战车上跳下。许三多是最后一个,他跟在史今身后下来,抱着一堆武器。
袁朗叫住了他:“许三多?”
许三多机械地又想敬礼,然后想起妨碍自己敬礼的这些枪械是谁的,他忙送回袁朗手上。
“喜欢这枪吗?”
许三多看一眼,点点头,一个摸枪的人对没摸过的枪械总有永恒的好奇。
“想要吗?”
许三多这回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了。人家当然不可能拿这种东西送他:“这是……军队财产。”
袁朗笑着摇头:“我是说,有兴趣上我们那吗?”
三班的兵几乎就近在咫尺,气氛忽然变得沉闷之极,袁朗在大庭广众之下忽然提了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
许三多的回答让他们松了一口气:“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
“是回答我吗?”
“嗯。”
三班仍然像原来一样面无表情,但气氛忽然轻松多了。
袁朗笑了笑,迎向正走过来的高城和他握手,从这会起许三多对他像再不存在一样。
高城:“我们晚上聚餐。”
袁朗:“我们不聚。”
高城彬彬有礼但并不热情:“要来吗?”
袁朗指了指一辆刚驶进空地的高机动越野车,那东西对习惯重装履带车的钢七连来说又是个新奇货。驾驶员齐桓径直把车开到两人身边:“报告,来接您回营地。”
袁朗看看表:“几点出发?”
“八点十五。”
“要的东西带来没有?”
“还有四箱,全搬来了。”齐桓一举一动都有武夫的利落,两次就从后厢搬下四箱啤酒。袁朗冲高城示意:“连长,我就先告辞了,这是对七连兄弟表示的一点意思,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高城似笑非笑:“老A水准是比老步高,啤酒还全是青岛规格?”
“都是兄弟们嘴里省下来的。不成意思,再见。”
高城还礼:“后会有期。”
野战部队少客套,高城看着那车消失在暮色中,扭头找人:“司务长,咱们的苹果捡四箱好的给人送过去。”
司务长:“就开饭了。”
“那吃完饭送过去,”高城转身走了。
三班仍站在原地没动过窝,看着袁朗的车驶走,所有人轻松了些,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史今:“解散。”
许三多:“班长?”
史今拍拍他的肩走开,甘小宁拍拍他另一边肩,白铁军则比出个傻蛋的手势。伍六一回头看看他:“你做对一件事情,总算。”
许三多站在步战车边发呆。
营地现在最活跃的是炊事班,他们在炊事车边忙的那劲头,嚷嚷的声音之大好像他们就是上帝。参加对抗的兵现在是一副松懈的神情,有些营房里传来口琴声和吉他声。居然有一天能够无所事事地等饭,这对七连来说真是天堂了。
许三多却在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寻找着成才。成才正坐在战车后擦拭着他的狙击步枪。找到成才后,许三多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成才让他看他的枪:“看,它漂亮吗?”他爱不释手地摆弄着那支纤长的步枪,并且擦掉一丝除他没人能感觉到的纤尘。许三多由衷地夸奖着这支枪:“真漂亮!”
听着暮色下的那些吉他和歌声,成才眼神迷迷离离的,有些想哭。
“多好听,”成才说,“我一直很想学,有时做梦还梦见自己在学,可醒来我知道我没时间,我是个狙击手,要做狙击手就做最好的狙击手。”成才抚摸着手上的枪说,“我把时间都花在它上边了。每次我想弹吉他的时候,我就想,我是所有人里边最会用枪的,我还是最好的。现在我看见那个中校用枪……看他用枪……”成才有些茫然地模仿了一下袁朗用枪的姿势,对一个自命不凡的射手来说,那实在是个噩梦,另一个射手在几百米外的狙击居然如在十米内用手枪射击一样自如和迅速,成才已经就觉得没有任何指望了。”
许三多呆呆看着他的朋友,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12·
兰晓龙 著
第十一章
营房的群落里亮起灯光,七连的会餐开始了。
这次会餐是在露天下的车场边进行的,几个车灯被拧往这边作为照明,这使会餐平添了几分金戈铁马之气。司务长张罗着炊事兵用一个个钢食盒把菜端了上来,没什么好的,就是肉管够,酒管喝,十足的野战部队习气。
高城对着他的一连兵,举起了盛酒的饭盒,看着,暮色下的兵显得有些低沉,因为七连还没吃过这样的败仗,高城也不知道说啥好。
“七连的兄弟们!”高城猛发一声吼道。
“到!”全连的兵都齐声响应着。
“我本来寻思就不会餐了,打了败仗还会什么餐?”高城说,“可指导员说,打了败仗尤其得会餐,鼓舞士气嘛。”
一旁的洪兴国觉得这样说不好,便暗暗地捅了他一下。
“那就会吧!可是钢七连的士气绷了五十多年啦,钢七连的士气还用鼓舞吗?”
“不用!”全连的兵像炸了窝似的。
洪兴国高兴了,对高城点了点头。高城端起饭盒,继续道:“所以我提议,这第一杯酒,咱们为败仗喝一杯!这杯酒会喝不会喝都得喝,因为败仗是咱们不愿打,可是已经打了!”
洪兴国又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可高城已经仰脖子灌了个汁水淋漓,洪兴国只好也喝了。
刹那间,全连响起了喝酒声。
“第二杯酒,为胜仗喝一杯,这一杯,有信心打胜仗的才喝,没信心的,歇吧!”
他又喝了,全连哪还有个不喝的,又是一阵牛饮。说是两杯,实则是两饭盒,一饭盒就是一瓶子又三分之一,两口喝了两瓶多,很多人已经开始打晃了。洪兴国就是最先晃的。高城当然也晃了。高城在他耳边问:“指导员,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洪兴国摇头说:“……没……没。”高城说:“那你也说两句吧。”洪兴国毫不犹豫地端起了饭盒:“这第三杯……第三杯,大家清清肚子,胃里填点东西,能喝的接着喝!”
几百只手伸在早在旁边列队的餐盘,本就压抑着的部队顿时闹腾开了。
高城端着饭盒,眼睛已经有点发直。他面前是史今。
高城:“三班长……”
史今:“嗯?”
高城:“你是我最好的兵。王八羔子……你是我最好的兵……可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过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前途……我一向是相信你的……”
史今:“别说了。这么多年,我敬你一个吧,连长。”
高城是来者不拒,一饭盒倒下去说话也更无忌惮了:“为什么不是你抓了那个俘虏呢?许三多,跟你班长比你算个什么呢?”
许三多不愿喝酒也不愿跟人比拳脚,他守着几箱啤酒发呆,有时心不在焉地给没酒的人倒上酒,完全没听清高城在说什么,听见高城说他的名字,就跑来:“报告连长,什么事?”
史今扭头冲许三多挥手:“没事……连长,他很帅吧,今天?”
高城似笑非笑:“他很帅……可你怎么办?”他是自说自话,史今也由得他,转向许三多:“许三多,干得不错,有意义。”这个词对许三多和他有些特别的意思,他挤挤眼睛。
许三多追问:“什么是意义?”
史今愣了愣,许三多沮丧,又有些愤怒,像是自以为长大了却发现仍被人当做孩子,如果以往他坚信,那么现在他怀疑。
史今:“我说做不得准,这种事要你自己解释。”
许三多:“我不要做准,只要个解释。”
“我回答不了你。”
背后突然传来伍六一的叫喊:“许三多!”许三多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狠狠推了个踉跄。
“因为你把所有事情都扔给别人!你什么都不管!好像他就该为了你一个人!我讨厌你,知道吗?他照顾你,全都在照顾你!你怎么不问他现在想什么?有问吗?问他现在有什么事情!”伍六一一下接一下地推搡,许三多没有反抗也想不起反抗,眼里只有伍六一被醉意和怒火烧得炽热的眼睛,然后换上了史今,他把自己插在两人间做一个缓冲垫子:“别这样,六一……别这样!”
高城还坐着,喝了一口酒,并不打算去阻止这小小的纠纷。
洪兴国有些着急:“老七,你不管呀?”
高城并不理会:“合理冲撞……是合理的。”
“连长!”背后有人叫他。
高城回了头,成才端着一饭盒酒在那站着,而且肯定酝酿了很久。
成才:“我敬您一个酒。”
说着,成才已经一饭盒喝下去了。
“连长,我要转连。”成才把心里话给端出来了。
高城跟着也喝了一碗,跟着毫无理由地笑着,笑完了坐下,想了好久才问道:“你要什么?”成才借着酒劲,再一次告诉连长:“我要转连,转到别的连队。”成才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听到了。高城放下了饭盒,站了起来。安静是可以传染的,从那一角传染到了那一群,传染了整个刚才还喧哗的酒圈子,整个圈子都安静下来,伍六一惯性地推了许三多最后一下,然后整个人群静止。
高城站到成才面前,在一个很近的距离上看着他:“再说一次。”
成才:“我会去别的连队。已经联系好了,是背着您干的。我向您告别,连长。”他和高城,和所有的人都像是凝固了,许三多难过地将头转向一边。
“还有哪个连?哪个连比钢七连更好?”高城疑惑地问道。
成才打着晃,站了起来,好像什么也没说过一样。
我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以为这是最坏的一切,并为之迷惘。
只有许三多没醉,看看他们都差不多了,他就悄悄地离开了他们,离开了那样的喧闹,在外边的树下,随意地遛着。看见司务长正一箱箱地往车上搬苹果,便走了过去。
“我来帮你。”许三多说。
司务长说:“再搬一箱就够了。”
许三多说:“您要去哪儿?我想跟您走走。”
司务长一听有人作陪,便乐了,说“不爱热闹啊?”许三多说:“主要是不爱喝酒。”司务长点点头说:“我跟你一样,爱看热闹,不爱凑热闹。我要去看老A。”许三多愣了愣,就上车去了。
特种兵的营房已经拆得就剩个尾声了,几架直升机正在空地上转动着旋翼。
司务长终于看到了要找的袁朗,便喂喂喂地走了上去,袁朗一看叫他的人后边还有一个许三多,便笑着问道:“你也来了?”
司务长说“我是七连司务长,连长让我给你们送苹果来。”
袁朗指着快要消失的营房说:“我们这就要走了,还是心领了吧?”司务长不干,说:“心领就是不要,你不要,我们连长非一个个塞我嘴里不行。”
袁朗只好答应收下了。
袁朗的笑声总是朗朗的让许三多感到亲切,他真的有点留恋。
“你们就走啊?”他对袁朗问道。
袁朗肯定地点点头说:“从来就是天南地北的,我都不知道下一顿吃的是担担面还是牛肉拉面。”
“好走。”许三多说道。
袁朗忽地一愣,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快接受许三多的这种说话风格的。袁朗有些期望地问:“你来找我有事吗?”
“我没有来找你。如果知道是来这……就不来了。”
袁朗苦笑:“我是自作多情了。怎么啦?你们不是在聚餐吗?”
许三多愣了一下:“我不合群。”
“可不孤僻。看得出,你很努力要和大家走到一起。突然跑到一个没有战友的地方,这不是你干的事情。”
许三多有点想哭:“我的朋友要离开七连了,好朋友。被你击毙的那个!”
袁朗默然了一会儿,让内疚慢慢过去,但他不打算表现出来了,他已经说过对不起了。“离开你的人和事还会更多的。而且……如果你能意识到他们离开了,他们对你都很重要。”
“不会的!我已经很努力地不让他们离开我!”
“这和你的努力有关系吗?”
“有关系。”那脸上写着十足的信心和决心,那让袁朗觉得再多说一句都是残忍。他只好拍拍许三多的肩。“祝你心想事成。”特种兵实在动作太快,这时已经基本登机完毕,这让袁朗说话也带上了匆忙:“本来想问你最后一次,想不想来我们这,现在不用问了。许三多我走了,你记住,对你这样的人生命是有意义的,你的梦想总会在前边的什么地方等着你。”
他走向敞开的直升机后舱门,那里现在在等着他一个人。许三多看着那个人和那机舱里一舱全副武装的兵,他充满了失落。他不知道他的梦想是什么!
那个小小的机群爬升升空了,在旋舞的落叶中消失,似乎从来没来过一样。
军列在铁路回驶,现在它载满的那些装甲车终于又回到自己熟悉的平原。
成才一个人完全占据了车厢一角,那是因为没人愿意跟他待在一个地方。连他所在的七班也尽量忘却他的存在。成才那天晚上用一饭盒青岛啤酒创造了七连的一个历史,他做了七连连史上第一个跳槽的兵。连长跟他干了那盒酒,他不可能挽留一个跳槽的兵。像来时一样,他孤独地看着车厢外,车厢外是他指点给许三多看过的那座山。
回连队不久,成才就办完了手续,准备调去红三连任班副去了,并且很快会转成士官。他和连长的那盒酒干得图穷匕首见,也干净了成才和七连的情谊,让他在七连再无容身之处。
他真的成了钢七连第一个跳槽的兵。临走时,成才打开背包,里边有三条烟,分别是塔山、红河和建设,成才将那条塔山扔在了桌上。
“给大家抽的。”他说。
但谁都没有反应。成才也不期待什么反应,许三多帮他拿了行李就出门去了。到门口时成才回身敬礼,所有人中,只有班长面无表情地给他还礼。
许三多跟在成才身后穿过操场,外边在下雨,操场上没有一个兵,但几乎所有的兵都在班宿舍里看着,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叛徒。成才咬着牙默默地走着。
这很简单,拎起日常用品去另一个宿舍即可,可这完全改变了他的生活,前狙击手成才到了三连后会发挥他在文体方面的才能,成才告诉我他舍不得狙击步枪,可他也说,做什么都要付出代价,而且这个代价肯定比你想到的……要贵。
他们终于走出了钢七连的视线,成才转身看着许三多:“你回去吧,你没必要陪我受这个……惩罚”。
“我送你。”
“你没必要同情我。”
“我佩服你!你知道自己要什么,你也敢要!”
成才暴怒转身,一脚把水洼里的水踢得许三多一身都是。许三多没闪没避。
骄傲的成才蹲在地上开始哭泣:“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吗?”
红三连这边,倒是十分的活跃。指导员亲自把成才迎进宿舍里:“这个连现在正是大换血的时候,以后你就是骨干了!就你在七连的表现我们是绝对信得过的,过两月师里田径赛还指着你露一手呢!还有许三多,你也回来吧,你原来就是咱们连的,你跟成才不是老乡吗?你们俩要联手,成才的短跑,你的长跑,咱们连就把全师给震啦!”
成才马上拦住了指导员的话,他说:“他是钢七连最好的兵,他不会来这的。”何红涛沉默了,那等同说红三连只收次货。许三多也在一旁沉默着,看着成才一件一件地摆着自己的东西,看看摆得差不多,便扯了扯成才,说:“成才,我先回去啦。”
成才默默地点点头,说:“许三多,你以后要常来看我。”许三多忽然发现成才的眼里尽是寂寞,他知道,成才其实不想离开七连。
成才说:“许三多,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在连里交了那么些人,最后只有你一个人来送我。”许三多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说:“他们不像你想得那样的。”
我忽然明白班长跟我说话时为什么经常叹气。
许三多落寞地冒着小雨往回走的时候,正碰上史今出来找他。团里命令,让他一个人明天去师部做夜间射击示范。许三多想也不想,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史今说:“我不去,就你一个。”
许三多的眼睛马上就大了,他说:“为什么你不去?我的夜间射击是你教的呀!”
史今有些怔忡,甚至说,有点痛苦。说:“我不去……自然有不让我去的理由。”
许三多有点着急:“为什么?”
史今苦笑,他快被许三多逼得走投无路了:“许三多,你的为什么可越来越多了。”
许三多很认真地问道:“你在想什么?有什么事吗?伍班副说我什么都不管,从来不管别人。可你不一样啊,有事你要跟我说,像对伍班副一样。我能担当事了,我很努力的,我们是朋友。你当我小孩,我当你朋友。”
史今抬头看看天,让脸上被浇洒了更多的雨水,然后看看许三多,笑笑:“你今天真是有点……怪怪的。成才走了,很伤心?”其实正像伍六一说的,许三多的世界很小,小得只够顾到自己的情绪,小得史今一句话就能把他引回自己的情绪。许三多迅速地沮丧起来,刚才机枪似的发问与其说因为关心,不如因为愤怒。
史今安慰他:“跟你说件事吧,小学三年级我有个好朋友,我们同桌,一直同桌,后来她走了,我很伤心,我觉得心都碎了,真的,很痛,两天睡不着觉。”
许三多专心而大有同感地听着,几乎要揉揉眼睛:“后来呢?”
“后来?后来没了。哦,后来我们又在一起了。”
许三多松了口气,“那就好。”
史今忽然有些调皮的神色:“想知道她去了哪儿,又从哪儿回来吗?”
许三多仍沉重着:“想。”
“我们调座位,一周一调,她给调开了。一个月以后,她又调回来了,我们又同桌了。”
许三多:“啊?”他笑,笑了第一声就打住他知道班长在说他。
史今含着笑:“三连到七连,是个天涯海角的距离吗?明天就算你想不见成才吧,我是说就算啊——办得到吗?不定哪天你们就又共一张桌子。人总是要分嘛,分得还会越来越远,可你也在长啊,腿会越长越长,有一天,你觉得从天南到地北,也就是一抬腿的距离。”
“是啊是啊,”许三多迅速地开怀了,“我真傻。”
“是有点傻,你都是老兵了。”
许三多轻声地笑,揉揉眼睛。
“老兵,可以回七连了吗?该打背包了。”
他跟着史今迈开步子,双人成列。史今今天使劲开着玩笑,简直是竭力开着玩笑:“顺便说一声,那个跟我生离死别足足一月的同桌,是个女孩。”
许三多终于开始大笑,因为在队列中,无声地大笑。
许三多并没打算违抗命令,尤其是被史今传达的命令。他坐上一辆军用越野车,就报到去了。越野车的前边,是师部参谋,正翻看着许三多的材料。但他有点不可理解,他问许三多:“你的成绩骄人!怎么还没升士官?”
许三多:“我初中毕业。”
“那不是唯一标尺。”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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