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决定孩子的一生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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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妈当然忙了，但忙归忙，跟你说话的时间还是有的，反正我也没有‘欠’下时间的债。”
　　

08活下去的理由（1）
一连几天都没有郑宇的消息，他既没有打电话给我，也没有发来短信，在姨妈家分手之后，就杳无音信了。刚开始我还没有太在意这些，也许我来不及去想这些，我心中有无数的质疑，脑子里尽是些新奇的想法。
　　有一天，我对着手机发愣，突然想起了以前的郑宇。那时，即使是在上课，我们也会悄悄发短信，每天都会见面，而且每次都是郑宇来找我，我几乎没有去找过他。想想现在，那么些日子我没有去上课，郑宇也没有联系过我。
　　现在在学校，也很少见到郑宇的身影。要是在以前，一到课间休息时间或中午，我们都会在那棵树底下玩。而今天我在树底下等了大半天，郑宇也没有出现。想去郑宇的教室找他，又有点犹豫。去读书室，一定能见到郑宇，可我也不想到那里去找他。
　　也许我是为了躲避郑宇吧。那天晚上见到的郑宇，让我有了一种不安和惊慌，那个憔悴邋遢的，一直浮现在我脑海里。他似乎要阻止我干什么事，究竟阻挠我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于是，我不停地自问，但仍然没有答案。
　　“难道我被郑宇的样子吓到了？郑宇变成那个样子，我也是有责任的，难道是我不敢接受这个现实吗？郑宇他会不会恨我？是不是因为他恨我而不想见我？我该怎么办？”
　　心里堵得慌，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原来是昌熙，她手里拿着面包和牛奶。
　　“喂，你最近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怎么说话。”
　　我看着她手中的面包和牛奶问道：
　　“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就饿了？”
　　“你指的是这个吧？不是我要吃，是给尹浩买的。”
　　原来如此。尹浩就是幼儿园的那个小朋友，昌熙每周三和周末去陪他玩。当然，以这个理由，徐女士同意取消昌熙的一个补习班。为了不去上补习班，昌熙宁愿周末也去当义工。不管怎样，昌熙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今天去看尹浩？怎么样，还顺利吗？”
　　“今天上完第六节课，下课我就去找他。尹浩非常喜欢我陪他玩。加上今天，我已经是第三次去尹浩家了。从早上开始，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尹浩。”
　　“他不是等你，而是等你的面包吧。”
　　昌熙的兴奋劲儿被我泼了一盆冷水，但是她并没有生气。
　　“当然面包也不例外，尹浩也会等着吃面包。尹浩的奶奶一整天都在外面捡废纸和空瓶，可是你知道她捡这些破烂一天能挣多少钱吗？”
　　“不知道哦。”
　　“最多能挣两三千韩元。刚听到时，我也是大吃一惊，挣的钱少不说，为了卖掉这些废品，奶奶还要推着车去很远的收购站，况且奶奶的腿不好……”
　　上课铃响了，昌熙起身往她的座位走去，但没走几步，就停下来补充道：
　　“仔细想了想，我觉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
　　昌熙把面包和牛奶揽入怀中，回到她的座位上去了，然后仰头望着天花板。我突然觉得昌熙去尹浩家不仅仅是因为不想去上补习班，或许还另有隐情。
　　我打开手机，给郑宇发了一条短信。
　　“下课后我们在读书室旁边的小公园里见个面吧。不见不散。”
　　短信发出去以后，我突然觉得心情异常轻松。早知道这样，我就早点提出跟郑宇见面了。人世间有太多的艰辛，我去见郑宇这种事又算得上什么？
　　下课后我去了公园，郑宇已经在那里等我了。因为天色已晚，玩耍的小朋友们都回去了。我们各自坐到了一个秋千上，我先开口说道：
　　“好久不见了。”
　　“你身体好点了吗？”
　　“你妈肯定骂你了吧？”
　　“只是零花钱少了。”
　　之后，我们便陷入了沉默。我们又荡了一会儿秋千。这一次还是我先开口。
　　“你一定很讨厌我吧？”
　　“没有。”
　　“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我需要冷静下来，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所以……”
　　“那你都想了些什么？”
　　“……”
　　郑宇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没有追问。不过，不管郑宇说什么，我都会认认真真地听。终于，郑宇说话了：
　　“就是关于摩托车的事情。当时我提出把摩托车藏起来，都是为你考虑的。”
　　“……”
　　“我想，为了你，我可以牺牲我自己。”
　　“……”
　　“但后来总感觉摩托车主人在掐我的脖子，我的心里非常难受，所以就离家出走了。离开家以后，我的想法还是没变，发生了这种事我宁可一个人去承担责任也不想连累你。”
　　当郑宇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真的非常感动，觉得再也没有人比郑宇好了。
　　“离开家的第七天，我去了龙山。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我突然觉得自己变了，变得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不过短短的七天，我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于是，我问我自己—你幸福吗？为了仁瑞做的这一切值得吗？”
　　“……”
　　“就在这个时候，你发来了一个短信，说你见不到我就要去死。你知道这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吗？我渐渐感觉事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妙，牺牲我自己也就算了，现在你也因为那些事而变得不幸。我没有任何办法，只是希望两个人共同去承担一些东西，其实我也不知道能跟你一起承担什么。”
　　“所以你回来了？”
　　“嗯。”
　　“因为你不清楚怎么跟我承担这些，所以你就一直没有联系我？”
　　“也不完全是那样，我没想到摩托车的事竟然得到妥善处理，学校也没怎么批评，好像所有事情都已经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但是我的脑子还是一片混乱。”
　　“……”
　　“我的脑子很乱，仔细想了想，原来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压抑自己。”
　　我回头看了看郑宇，不知道郑宇在说些什么。众人赞不绝口的好学生郑宇，他有什么可委屈的呢？郑宇叹了口气说道：
　　“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先进民族士官学校，然后上常春藤大学，最后在联合国工作。”
　　“没错，为了这个梦想，我一直在努力学习。不，应该说是逼自己去学习。　其实我也想玩游戏，想看电影，想打篮球，但是每当想到我的梦想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你这家伙，怎么这么禁不住诱惑，就你这副模样，还能实现你的梦想吗？’就这样，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在实现我的梦想之前，必须不断鞭策自己。”
　　“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学习好而感到很幸福呢。”
　　“刚开始我也是那么想的，但是离家出走后在龙山车站见到了另一个我之后，我才渐渐明白了这一切。学习真的很累，每天就像在战场上杀戮一样，弄得自己筋疲力尽。可关键是那样辛辛苦苦地学习，不就是为了实现进联合国工作的目标吗？万一到那时我觉得不幸福该怎么办？我忍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到头来发现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我该怎么办？”
　　郑宇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像是要我的答案。但是我无言以对。是啊，如果真是那样，那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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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所有人的愿望（1）
“姨妈，人为什么要活着？”
　　一个周末，借着跟姨妈共进晚餐的机会，我问她。
　　姨妈放下筷子，认真地想了一会说道：
　　“是为了追求幸福吧。”
　　我等着姨妈说下去，可姨妈似乎已经讲完了。
　　“啊？说完了？”
　　“对啊，很简单吧？所有人，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穷人还是富人，都不希望自己变得不幸，都渴望幸福。姨妈渴望幸福，仁瑞也渴望幸福，这一点，所有人都是相同的。如果明白了这一点，你就没有理由去讨厌一个人，也没有理由去怨恨任何一个人。偷东西的人内心也跟我们一样，他们也同样渴望幸福，不希望自己变得不幸，只是他们获取幸福的方法不对罢了。”
　　我反复想了好几遍，接着问道：
　　“所有人活着都是为了幸福，这是真的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人们争吵、哭泣、难过，终究还是为了能得到幸福，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吧。”
　　的确颇有道理，但我还是有一些疑问。人为什么活着这种问题，难道可以用这么简单的概念来下定义吗？人幸福地活着，这又意味着什么？人怎样去活，才称得上是幸福的一生呢？
　　死亡。
　　突然间爸爸出现在我眼前，我觉得心如刀绞。爸爸有没有幸福过？爸爸在去世之前，有没有找到自己幸福的答案呢？
　　“姨妈，您说我爸爸幸福吗？”
　　姨妈看着我，点了点头。然后一边收拾餐桌，一边说：
　　“你父亲是一个幸福的人，至少我认为是那样。”
　　我也拿着要洗的碗筷站在姨妈身旁，一边刷洗碗筷，一边问她：
　　“那姨妈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个嘛，等收拾完碗筷，你到我的房间来，我再慢慢地告诉你。”
　　我很快收拾好了碗筷，擦干了手，去姨妈房间找她。此时，姨妈正拿着一张照片盯着看，旁边还有一个用报纸和绳子包扎好的东西。报纸上全是英文，应该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我坐到姨妈身旁，姨妈递给了我一张照片，我莫名其妙地接过这张照片。
　　“她叫瓒阳，比你小三岁。现在应该长大了，这是以前我拍的一张照片。”
　　六七岁左右的一个小女孩，长得有点像韩国人，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因为生活在高原的缘故，小女孩的双颊通红通红的。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的眼睛过大，她的脸上好像有些惊恐。
　　“姨妈刚才说她叫什么名字？”
　　“瓒阳—一个西藏的女孩。”
　　“哦。”
　　“不过瓒阳倒是认识你哦，还有你父亲。”
　　我惊奇地望着姨妈。
　　“爸爸？她怎么会认识我爸爸？”
　　“一直到你父亲去世以前，他一直在捐助这个西藏女孩，差不多有五年了。”
　　就这样，姨妈讲述了一段我从来不知道的有关于爸爸和小女孩的故事。正是这个故事，让我明白了到底什么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梦想”。
　　“瓒阳出生在中国的西藏。中国政府解放西藏后，西藏人民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摆脱了以前那种奴隶式的生活，过上了人民当家做主的日子。但就像世界上其他地区一样，有些人因为种种原因仍然没有摆脱贫困。有一次，你父亲带着你去西藏旅游，到了那里，他非常喜欢那个地方，觉得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他拜访了当地的很多家庭，其中就有瓒阳的家。当你爸爸了解到瓒阳家经济很困难，瓒阳无法上学时，立即决定资助瓒阳上学直到她长大成人。”
　　姨妈停了一下，继续说道：
　　“每当为你做一件事时，你的父亲就努力地去为瓒阳做，哪怕只有为你做的50％。除了每月定期汇款外，只要是给你买一件新衣服，你父亲也同样把钱寄给瓒阳的老师给瓒阳买衣服。你的爸爸对瓒阳就如对自己的小女儿一样。”
　　我又看了看照片里的孩子，她也快上初中了，原来我还有一个“妹妹”啊。
　　我的胸口突然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我女儿”的声音再一次在耳畔响起。原来爸爸叫的“我女儿”，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我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感受。我仔细看着小瓒阳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姨妈在一旁继续说着：
　　“瓒阳知道你父亲去世的消息后，由于过度伤心，病倒了。等她病好了以后，瓒阳每天早上都起来为你父亲做祷告。”
　　“是吗？爸爸去世，她病了？为爸爸祈祷？”
　　我的眼泪哗地流了出来。一想到在遥远的远方，还有一个孩子为我爸爸的离去而伤心流泪，顿时，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头翻涌，悲伤？喜悦？

09所有人的愿望（2）
姨妈抚摸着我的头说：
　　“仁瑞，你爸爸是幸福的。只有那些幸福的人，才会懂得跟别人分享。如果是一个不幸的人，是无法体会到别人的不幸的。你的父亲对瓒阳就像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这足以证明你爸爸是一个幸福的人。”
　　我擦了擦眼泪，问姨妈：
　　“那爸爸也是一个懂得自重的人，对吗？不懂得自重的人，是不会幸福的，对吗？”
　　姨妈一个劲儿地点头。
　　“只要爸爸幸福过，那就足够了。”
　　还有，我又接着说：
　　“为了将来得到幸福，现在委屈自己的人，您怎么看待这些人呢？”
　　“这……”
　　姨妈没有立即作答。过了一会儿，姨妈说：
　　“我认为，不能说‘将来的幸福’。假如现在都感觉不到幸福，那就无幸福可言了。所谓的幸福，是由无数个幸福的瞬间构成的，感觉到了幸福，那幸福就会延续，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幸福下去。但是，如果现在就放弃，那今后的人生就会像现在一样止步不前。　幸福不在遥远的地方，幸福时时刻刻徘徊在我们的身边，只不过我们没有即时抓住而已。”
　　“嗯。”
　　“想想你爸爸就知道了。你爸爸并不是因为钱多才资助瓒阳的，那是他的爱心和责任心的体现。如果等到你父亲赚到更多的钱之后再资助瓒阳，结果就不得而知了。谁又能料到他会突然去世呢？”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尽管经济不是很宽裕，但你父亲愿意跟别人一起分享他的财富，而没有把事情推到赚了大钱之后才去做。了结了这桩心愿，我想，无论是瓒阳还是你的父亲都会感到幸福。”
　　“那现在瓒阳该怎么办？爸爸不在了，谁来照顾她？”
　　“现在由我来资助。但是我不敢保证我能做到像你爸爸一样好，不过我会尽力的。”
　　我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是因为姨妈没生过小孩。”
　　姨妈冲我做了一个鬼脸。我又看了看小瓒阳的照片，我想了解更多有关瓒阳的事，于是又问姨妈：
　　“给瓒阳写信要用藏语吗？”
　　“不用，瓒阳懂英文。瓒阳语言天赋很好，你父亲生前考虑到她将来的发展，就花钱给她上英文辅导课，现在她的英文水平估计比你还高呢。”
　　这一问竟然弄得自己尴尬起来。我立即转移话题。
　　“那他们吃什么？也吃米饭吗？”
　　“是啊，吃的东西种类很多。不过，瓒阳最喜欢吃馍馍了。”
　　“馍馍？”
　　“你可以理解为包子。因为馍馍跟我们吃的包子形状差不多，口感也很相似。瓒阳最喜欢吃的是肉馅包子。”
　　“跟我一样，我也爱吃肉包子……”
　　姨妈打开了那个用报纸包裹的东西。我看了看，原来里面包有一件紫色的T恤衫。T恤衫上面写有一句英文：
　　“GOD　　IS　　BUSY，CAN　　I　　HELP　　YOU？”
　　“神很忙，要不要我来帮助你？”
　　我翻译了这句英文，然后抬头看着姨妈。姨妈递给我T恤衫，接着说：
　　“你说得没错—神很忙，要不要我来帮助你？几个月前我去了西藏，在那里买了一件T恤衫，本来打算当作礼物送给你爸爸的，没想到还没等我把礼物送给他，他就去世了，唉……我现在把它送给你。”
　　我打开这件T恤衫，反复读了几遍上面的英文，细细揣摩着那句话的含义。
　　“神很忙，要不要我来帮助你？神很忙……”
　　突然我好像看到了爸爸，还有另一张脸。我慢慢抬起头，问姨妈：
　　“姨妈，这件T恤衫，我可以送人吗？”
　　姨妈看了我一会儿，说：
　　“这已经是你的了，你愿意送人就送人，随便你啦。”
　　“还有瓒阳的这张照片由我来保管，好吗？”
　　“当然，她是你‘妹妹’嘛。”
　　我拿起小瓒阳的照片，似乎抓到了爸爸用灵魂牵下来的线。爸爸并没有永远离开我，他仍然活在连接我和小瓒阳的这条线中。
　　有这样一张照片在我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而这件T恤衫我决定送给“沉睡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