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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叔叔的小屋-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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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随便——怎么都行。”
克鲁伊心不在焉地抚弄着这些小鸡,魂不守舍的神情显而易见。突然,她讪笑一声(黑人在做出没多大把握的建议时通常如此),说道:
“天哪!老爷太太何必费神去筹那笔款子呢?怎么不用手头现成的东西呢?”克鲁伊又笑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克鲁伊。”无可置疑,克鲁伊听到了希尔比夫妇的全部谈话。
“哦,天哪,太太,”克鲁伊又笑了,说,“别人都把黑奴租出去赚钱呢!咱们可别在家里白养着一群人啊!”
“嗯,克鲁伊,那我该把谁租出去呢?”
“天哪,我可没主意。只是山姆说路易斯威尔有一家蒲垫铺,需要一个做糕饼的能手,还说每周给四块钱的工资呢,他是这么说的。”
“噢,克鲁伊——”
“噢,天哪。我想,太太,萨莉可以单独做点事了,萨莉在我手下学着做也有段日子了。说实话,她的手艺和我的也差不离了,如果太太您肯让我出去做的话,我就能赚够那笔钱。我做的糕点不管放在哪一家蒲垫铺都不会让太太丢脸的。”
“是糕点铺,克鲁伊。”
“天哪,太太,反正也差不多,字眼总是那么别扭,我总爱出错。”
“可是,克鲁伊,你舍得离开孩子们吗?”
“天哪,太太,两个男孩子都长大了,能干活,还干得不赖呢。萨莉可帮着照顾我的小女娃,这娃娃精神好着咧,也不用老是照看。”
“路易斯威尔离这儿可不近呢!”
“天哪,谁在乎这个呢?它在河的下游,离我家老头子不远吧?”克鲁伊望着希尔比太太问道。
“不,它们还相隔好几百英里呢。”希尔比太太答道。
克鲁伊的脸色立刻黯淡了。
“别难过,到了那儿,你离他总比这儿近吧?”
“克鲁伊,你尽管去吧,你挣的每个子儿我都原封不动收起来做你丈夫的赎金。”
克鲁伊的黑脸立即满面生辉,熠熠闪光,犹如一朵乌云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变成银白色。
“天哪,太太,您真是太好了。我刚才还琢磨着这事呢。我自己什么都不缺,衣服、鞋都有,每一厘都能省下来。一年有多少个礼拜,太太?”
“五十二个。”希尔比太太回答说。
“天哪!这是真的吗?一礼拜四块钱,一年多少呀?”
“二百零八块。”希尔比太太答道。
“噢!”克鲁伊惊喜地叹道,接着问,“我要多久能筹足这笔钱,太太?”
“大概要三四年吧。不过,克鲁伊,也不必你一个人等呀,我们也可以添补些。”
“我可不愿听到太太们说去教什么课,老爷说的对,这不行。只要我有一双手,我们家的人就不会到那种地步。”
“别担心,克鲁伊,我会顾全家里的面子的。”
“哦,我原本没什么打算,山姆要把几匹马赶到河边去,他叫我和他一块走,我这就去收拾一下东西。如果太太没意见的话,那我明儿一早就走了。对了,还得麻烦太太写一张通行证和一封推荐信。”
“噢,克鲁伊,如果希尔比先生不反对,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妥。我这就去和他商量商量。”
希尔比太太上楼去了,克鲁伊大婶欢天喜地地回屋去准备。
乔治走进克鲁伊大婶的小屋时,她正忙着整理孩子们的衣服。“天哪,乔治少爷,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明天就要到路易斯威尔去了。”
克鲁伊招呼说:“我想了想,还是把妹妹的东西收拾一下,把一切弄得整整齐齐。我可要走了,乔治少爷。每个礼拜四块钱呢,太太答应要把它们攒起来赎我家老头子。”
“唷,”乔治说道,“这可是桩好差事呢!可你怎么去呢?”
“明天我和山姆一块走。乔治少爷,现在您能坐下来写封信给我家老头子吗?对,把这事儿告诉他。”
“那当然,”乔治说,“汤姆叔叔收到我们的信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我去房间拿纸和墨水。然后呢,克鲁伊大婶,你看我们还可以把新添马匹的一揽子事儿也告诉他。”
“现在就写,开始吧,乔治少爷。你在这儿写信,我去弄点鸡肉和别的菜。唉,你和你可怜的老婶子一起吃饭的机会可不多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花谢草凋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7…11…22 3:22:49 本章字数:5956
生命在一天天逝去,对汤姆也不例外。转眼两年过去,尽管他思念着远方的一切,但也从未感到过异常痛苦,因为人的情感就如一架装备完善的竖琴,只有“崩”一声弦都断了,才可能彻底打破和谐之音。当我们追忆那些充满贫困忧愁的日子时,总忘不了每一刻悄然流去的光阴曾带给我们的那些安慰和乐趣,因此,即使我们不是十分快乐,也不至于特别痛苦。
汤姆在他仅剩的《圣经》上读到了圣徒保罗的故事,他开始学会“在任何处境下都随遇而安了”,这对他是一条非常有用的原则,这也与他由阅读《圣经》而养成的深思的习惯很相称。
上一章里我们提到乔治少爷已代为回复汤姆的家信,这封信是用小学生圆体字母写成的,十分漂亮,以至于汤姆称赞道:“即使把信放在屋子的那头,从这头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正如我们所知道的,信中提及家里发生的各种各样令人高兴的事情:克鲁伊大婶到路易斯威尔的一家糕饼店做雇工,她将凭手艺挣下一笔钱,这笔钱会全部储存起来做他的赎金;莫塞和彼得长得很快,在萨莉的照料下,小女娃已经能满院子跑了。
汤姆的小木屋暂时上了锁,不过乔治在信上又说了,等到汤姆回来,他们就将小木屋重新布置一番,并对如何装饰扩建都作了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
乔治还在信尾罗列了学校的各项科目,每一科目都用大写的花体字母开头。另外,乔治还把新添的四匹小马驹的名字告诉汤姆。同一段里,也提到他的父母身体很健康。这封信其实简单明了,可在汤姆眼中却是当今文章中最美妙的一篇,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简直是爱不释手,甚至和伊娃商量是不是该镶在镜框里把它挂起来。只是,这项工程有一个障碍,信的正反两面没法同时看到。
随着伊娃的逐渐长大,她和汤姆的友谊也日渐加深。伊娃在汤姆这位忠实温柔的仆人心中的神圣地位简直难以用语言来表达。汤姆一方面把她当作一个凡间的孱弱的孩童加以爱护,一方面又把她当作天上圣洁的天使加以崇拜。他敬慕而温柔的眼神望着她时,就像一个意大利水手凝视着自己的小耶稣神像。全心迎合伊娃的种种雅致的情趣,满足她成百上千种单纯可爱的向往,这是汤姆莫大的快乐。伊娃的种种憧憬就像一道彩虹一样笼罩照耀着她的孩童世界。汤姆变着法儿更换伊娃桌上的摆设,不时为她插一些奇异的花束。汤姆每天清晨到集市时,眼睛总盯着那些鲜花店,回去时,他就满载着为伊娃精心挑选的桃花或是香橙花。每当汤姆远远地看见伊娃从大门内探出金黄色的可爱的小脑瓜,天真烂漫地问道:“噢,汤姆叔叔,今天你给我带了什么?”时,总是欣喜若狂。
伊娃的热情也不亚于汤姆,她处处为汤姆效劳。别看她还是个孩子,朗读起文章来却美妙悦耳。良好的音乐感受力,敏感诗意的想像力和对神圣崇高的事物的天生的向往使得她读起《圣经》来格外优美动听,汤姆还从未听过有谁读得像她这样棒的。起初,伊娃读《圣经》只是为了运这位出身卑微的朋友开心,可没多久,她自身真诚的天性显露出来,被这本神圣的经书所深深吸引。伊娃酷爱这本书,因为它在她小小的心灵中所唤起的神奇的向往和一些强烈而模糊的情感,是大多数富于激情和想象力的孩童所喜爱的一种心灵体验。
伊娃在生活中最喜欢的是《启示录》和《预言书》,书中朦胧飘渺而又无比神奇的意象,热情洋溢的语言,正因为她不能完全理解,所以印象尤深。伊娃和她那位纯朴的朋友,一个老孩子,一个小孩子,有相同的感觉。他们只知道书中所描述的是天国里的荣光,他们的心灵为之欢欣鼓舞,却说不出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在精神领域里,人们无法理解的东西并非一无是处,尽管自然科学上并非全然如此。这是因为,当一个人的灵魂在两个模糊的永恒点(永恒的过去和永恒的现在)之间苏醒过来时,周围的一切是那么陌生,让人毛骨悚然,惊颤不已。光明只照到他周围一小块地方,他必然十分渴望遥远的未知世界。透过灵感的雾柱,他听到人声喧哗,看到人影摇曳,这些与他内心的企盼遥相呼应,那些神秘的景象犹如刻有无人辨识的象形文字的符咒和瑰宝。他将这一切深藏于心,殷切等待有一天能穿越这层雾障,细致地加以辨认。
故事进行到这儿,圣克莱尔一家已暂时迁居到庞切特雷恩湖滨的别墅去了。所有能离开那闷热而肮脏的城市的人们,都受不住炎炎夏日而躲到湖滨去享受清爽的凉风去了。
圣克莱尔一家暂住的避暑之所是一幢东印度式的小型别墅,它的四周用竹子编成精致的回廊,可通向各处花园和游乐场所。别墅的公共起居室正对着一座大花园,园子里来自热带地区的奇花异草争相斗艳,园中有几条小路蜿蜒而至湖滨,湖水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宛如无数条小鱼在欢呼跳跃——这实在是一幅瞬息万变,美妙无比的图画。
此刻正是日落时分,霞光万丈,地平线上金光灿烂,碧水中倒映出另一面天空,湖面上荡漾着一道道排红或金黄色的波纹。点点白帆,如幽灵般荡来荡去,小小金星在灿烂的光辉中频频眨眼,俯身看自己在湖面上不断跃动的倒影。
花园里地势偏低的一顶藤萝架下,有一张长着青苔的小石凳。一个礼拜日的黄昏,汤姆和伊娃坐在这张石凳上,伊娃的膝盖上摊着一本《圣经》,她念到:“我望见一平如镜的海面,火焰跳跃,闪烁其中。”
“汤姆,”伊娃忽然指向湖面,“那不就是吗?”
“你说什么呢,伊娃小姐?”
“你没看见吗,汤姆?”那孩子说着,一手指向那玻璃般的湖面。湖水上下波动,反射着天空中金色的光芒。“那不就是有火焰跃动的镜面吗?”
“可不是吗,伊娃小姐。”汤姆说,接着唱道:
噢,如果我有清晨的翅膀,
我会飞向那迦南海岸;
圣洁光明的天使啊,
请把我送回我的家乡,
那个叫新耶路撒冷的地方。
“你知道新耶路撒冷在什么地方吗,汤姆叔叔?”伊娃问道。
“嗯……在天空的云彩里,伊娃小姐。”
“那我就能看见它,”伊娃说,“你看那些云彩,它们看起来就像珍珠镶嵌而成的一扇扇大门,透过它们,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噢,金光闪烁。来,汤姆叔叔,唱首《光明天使》吧。”
汤姆就唱起这首美仑美矣的赞美诗来:
我看见一群光明天使,
享受着天国的荣光;
身着纤尘不染的白袍,
手拿象征胜利的芭蕉。
“汤姆叔叔,我看见天使了!”伊娃说。
汤姆一点都不怀疑,连惊诧都没有。假使伊娃说她曾光临过天堂,汤姆也会相信的。
“这群天使呀,我在梦中经常看见他们。”伊娃的眼睛渐渐变得迷离,如梦幻一般,她轻声哼唱:
身着纤尘不染的白袍,
手拿象征胜利的芭蕉。
“汤姆叔叔,”伊娃说,“我要到那里去。”
“去哪里,伊娃小姐?”
那孩子站了起来,小手指向天空。此时,晚霞照耀着她金黄色的头发和粉红的脸颊,呈现出圣洁的光辉。伊娃的目光热切地投向空中。
“我去那儿,”她说,“我去光明天使那儿。汤姆,我不久就会去。”
忠心耿耿的仆人霎时觉得撕心裂肺般痛楚。他想起这半年来,小姑娘的手越来越纤瘦,皮肤越来越透明,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以前她在花园里嬉戏玩耍,一闹就是几个钟头,可现在没玩多久就疲乏无力了。汤姆常听奥菲利亚小姐提到伊娃的咳嗽用什么方子都不见效,就是现在,她滚烫的脸颊和小手还发着潮热呢。想到这些,汤姆似乎才领悟到伊娃话语的真正含义。
世上有过伊娃这样的孩子吗?有的,可他们的名字只出现在墓碑上。这些孩子甜美的笑容,圣洁的眼眸,不凡的谈吐都已像宝藏一样,深埋在人们眷念的心里。多少家庭流传着同样的故事啊!活着的人们的全部美德和优点,同某一个去世的亲人的不同凡响的美德比起来,多么微不足道啊!仿佛有那么一群特殊的天使,他们的使命只是在尘世间逗留一段时间,让误入歧途的心靠近他们,以便升天时把他们带回天堂。你若是看到一个孩子有着与众不同深邃而有灵性的目光,有着超出一般孩子之上的温柔聪慧的话语,请别指望留住这个孩子,因为天国的印鉴已盖在这孩子身上,永恒的灵光已在这孩子眼中闪现。
亲爱的伊娃,你就要走上回家的旅程,可是你的至亲仍然蒙在鼓里。
突然,奥菲利亚一阵急切的叫唤,打断了汤姆与伊娃的谈话。
“伊娃,伊娃!你这孩子,下露水了,不能再呆在花园了。”
伊娃和汤姆急忙往屋子里跑去。
奥菲利亚是一个富有经验的护理能手,她从小在新英格兰长大,对于缓慢而可怕的疾病的侵袭最熟悉不过,这疾病曾夺走了人世间最美丽可爱的生命。当你还没来得及发现有一根生命线已经断裂时,死亡的印记已无可挽回地盖在了他们身上。
奥菲利亚小姐早就注意到了伊娃轻微的干咳,日渐明亮起来的脸颊。即使伊娃眼睛里光芒闪烁,可那由发烧而引起的虚飘的兴奋劲却逃不过奥菲利亚小姐的眼睛。她把这忧虑告诉了圣克莱尔,可他却急躁不安地把她的疑虑给顶了回去,和他平常那种满不在乎或和颜悦色的态度不大相同。
“别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姐姐,我讨厌这个。”他总是说,“你不是说孩子在长身体吗?孩子长个的时候,总会瘦一些的。”
“可是她老干咳呀!”
“噢,干咳?就算有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许是着了凉了。”
“可是,伊莉查·简,还有埃伦,玛丽亚·桑德思都因为这个送了命呀!”
“噢,别再提那些护理人员谣传的恐怖事件了。你们这些护理老手啊,就是过于敏感自负了。孩子们不能咳嗽,打喷嚏,一有点事儿就惶惶不安。我想你只要好好照顾孩子,不让她接触夜晚的冷空气,不准她玩得太累,就不会有事的。”
可是圣克莱尔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越来越紧张和不安了。他每天都反复强调:“这孩子好得很呢。”“这点咳嗽不算什么。”“她只是肚子有点小毛病,孩子们都是这样。”单就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内心的焦虑。他陪伴孩子的时间长了,带她出去兜风的次数也增多了。隔不了几天,他总是带回个药方或补药,嘴上却说:“这孩子并不需要这个,可吃吃总没坏处。”
说起来,最让圣克莱尔感到痛心的是孩子的思想和感情一天天成熟起来。一方面,伊娃还保留着孩子耽于幻想的天性;一方面,她又时不时冒出一些让人诧异的,超凡脱俗的智慧的话语,听上去就像是圣谕一般。每当这种时候,圣克莱尔总是悚然若惊地一把揽住伊娃,仿佛这样无限的疼爱就能挽救她一样。他内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愿望,一定要保住这孩子,不让她离去。
伊娃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做善事上。她一贯慷慨宽容,近来又增添了一种女性特有的体贴温柔,让人感动。她还是和托普西及其他黑孩子们一起玩耍,只是现在更多的是站在一边看他们玩,并不亲自参加游戏。伊娃通常一坐就是半个钟头,先是含笑看着伙伴们奇特的恶作剧,后来脸上就蒙上了一层阴影,她的目光逐渐迷离,思绪也飘远了。
“妈妈,”有一天她突然对她妈妈说,“为什么我们不教仆人们看书呢?”
“什么话!你这孩子,可从来没有人这样干过呢!”
“为什么?”伊娃问道。
“因为读书对他们毫无用处,一点儿也不能让他们把活儿干得更出色。要知道,他们生来只是干活的。”
“可是,妈妈,他们应该懂得《圣经》,了解上帝的旨意。”
“有别人跟他们念就足够了。”
“妈妈,可是我觉得每个人都要能自己弄懂《圣经》,即使没人读给他们听,他们也非常需要的。”
“伊娃,你真是个古怪孩子。”她母亲说道。
“奥菲利亚小姐就教托普西读书认字。”伊娃继续说。
“是啊,可你也看到这样做的好处了吧?托普西可是我见过的最刁钻可恶的小鬼了。”
“还有可怜的妈咪,”伊娃说道,“她顶喜欢《圣经》了,多希望自己能读懂它啊!我不能念给她听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玛丽一边翻弄抽屉,一边回答说:
“好了,伊娃。除了给仆人念《圣经》外,你慢慢会有许多事情要考虑的,哪里顾得上这个呢。我并不是反对给仆人念《圣经》,有空的时候我也那么做;可是,要是你得打扮得漂亮出去应酬时,就没那个闲功夫了。看看这个,”她继续说,“看这些珠宝,以后你进入社交场合,它们就是你的了。我第一次参加舞会就是戴这个。告诉你,伊娃,那天我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
伊娃拿起珠宝盒,从中取出一条钻石项链,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些流光溢彩的钻石。她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头。
“这些值很多钱吧,妈妈?”
“当然,这些都是你爸爸特地让人从法国带回来的呢!它们可是一笔不小的财产。”
“我希望,”伊娃说,“我能用它做点事情。”
“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把它们卖掉,然后在自由州买一块土地,再把我们家的仆人都带到那里去,我还会雇老师教他们读书认字。”
伊娃的话被她母亲的笑声所打断。
“我要教他们阅读《圣经》,让他们能看懂别人写给他们的信,”伊娃肯定地说,“我知道,起初这对他们很难,好像他们真的没法对付,汤姆是这样想的,妈咪也这样想,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这么想,可我不那么认为。”
“好啦,好啦,伊娃,你只是个孩子,这些你不懂,”玛丽说道,“你说话老惹得我头疼。”头疼是玛丽的护身法宝,只要谈话不称她的意,她就像搬救兵一样把它亮出来。
伊娃悄悄溜出了房问。打那以后,她就开始全心全意地教妈咪识字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恩瑞克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7…11…22 3:22:49 本章字数:6749
就在圣克莱尔一家在湖滨期间,圣克莱尔的哥哥艾尔弗雷德带着他十二岁的长子来和他们相聚了一两天。
圣克莱尔和艾尔弗雷德这对双生子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称得上世界上最奇特美好的画面。同胞的血源天性并没让他们俩有任何相似之处,反而让他们俩迥然不同。尽管如此,仿佛有一根神秘纽带的维系,兄弟俩的手足之情要甚于一般兄弟。
他们经常手挽着手在花园里散步。奥古斯丁生着一对蓝眼睛,满头金发,体态优雅柔和,相貌上显出生气勃勃的样子;艾尔弗雷德则长着一对黑眼睛,罗马人般傲慢的面容,四肢威武有力,做事雷厉风行。尽管兄弟俩常常攻击嘲笑对方的言行,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血浓于水的亲情。事实上,仿佛正是兄弟俩之间的差异才把他们结合得更紧,正如磁极的异性相吸一样。艾尔弗雷德的大儿子恩瑞克有着王子般的尊贵高雅,他和其父一样是黑眼睛,精神焕发,神采飞扬,他从见到堂妹伊娃的第一刻起,就被她的绰约的风姿所吸引。
伊娃有一匹心爱的小马驹,浑身洁白如雪,这匹小马温顺之极,恰如它的女主人。骑上它有躺在摇篮里的平稳舒适之感。这时,汤姆牵着它到后面的走廊去了,另外一个约摸十二岁左右的第一代混血男孩儿也牵着一匹马走过来,他牵的是小黑马,价格昂贵,是不久前特地从国外买来送给恩瑞克的。
恩瑞克对他新得的小马驹有种男子汉般的骄傲之感,他走上前从马僮手里接过缰绳,上上下下检查他的小马,突然,他眉头一皱,面色沉了下来,说:
“这是什么,多多?你这懒鬼,今天早上你没把马刷干净吧?”
“刷干净了,少爷,”多多怯生生地答道,“灰是它自己刚沾上去的。”
“混帐!闭嘴!”恩瑞克说着,怒气冲冲地扬起鞭子,“你竟敢跟主人顶嘴?”
那小马僮是个漂亮的混血儿,一双明亮的眼睛,和恩瑞克差不多的个头,光洁的额头上覆着一层卷曲的头发。当他开口申辩时,面孔挣得通红,眼睛也闪着光。看得出,这孩子身上有白种人的血统。
“恩瑞克少爷,”多多刚张嘴,恩瑞克的鞭子已经狠狠抽在他脸上,同时他的胳膊也被拽住,硬生生被摁跪在地上。恩瑞克没命地抽打起来,直抽得他自己都气喘吁吁的。
“哼,你这个放肆的贱货!这回你该知道不该回嘴了吧?把马牵回去,重新刷干净!给你点颜色,看你还明不明白自个儿的身份!”
“少爷,”汤姆说道,“我猜多多想告诉你他把马牵出来时,马自己打了个滚。要知道,这马精神着呢,它身上的灰是它自己沾上的,我亲眼看见多多刷过马。”
“没问你就别插嘴!”恩瑞克说道,转身踏上台阶,向站在那儿身穿骑士服的伊娃打招呼:
“亲爱的妹妹,真抱歉,这蠢驴让你久等了吧!”他说,“我们在这张凳子上坐着等他们吧。咦,你怎么闷闷不乐呀,妹妹?”
“你怎么能对多多那样残忍粗暴?”伊娃说。
“残忍,粗暴?”恩瑞克惊讶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亲爱的伊娃?”
“你再这样,我就不允许你叫我亲爱的伊娃了。”
“亲爱的伊娃,你不了解多多,他就会撒谎,找借口,只有教训他,不准他开口,这才治得住他。祖父就是用这个方法对付黑奴的。”
“可是,汤姆叔叔是从不说谎的。”
“那他可是个非同一般的老黑鬼啰!”恩瑞克说道,“多多说起谎来可是和说话一样快的。”
“你对他那样厉害,他被你吓得也会说谎呀!”
“哎,伊娃,你要是那么喜欢多多,我可要妒忌了。”
“谁让你打他,还冤枉他?”
“哼,该教训的就得教训,否则,他就更张狂了,挨几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咧!你可不知道,这家伙精着呢!不过,如果你要是看了心烦,下次我不在你面前打他就是了。”
伊娃并不满意,但她也知道要使她英俊的堂兄理解她的心思是徒劳的。
多多很快牵着马驹过来了。
“不错,多多,这一次你干得很漂亮。”恩瑞克比先前温和了,“过来牵住伊娃小姐的马,我扶她上去。”
多多过来牵住伊娃的小马驹。他满脸愁云,眼睛红红的,看样子是刚哭过。
恩瑞克为女士效劳可谓是殷勤熟练,颇有绅士风度,他自己也颇为此自负。他把他美丽的堂妹扶上马,把缰绳收过来,交到伊娃手里。
可是,伊娃却朝着多多站的那一侧俯下身去。当多多把缰绳交给她时,她说:
“多多,你真是好孩子,谢谢你!”
多多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甜美可亲的脸,他的双颊又荡开了红晕,眼圈里泪水直涌。
“过来,多多,这是五分钱,你拿去买糖吃吧,”恩瑞克说,“走吧。”
恩瑞克跟在伊娃的马后,顺着小路缓缓向前走去。多多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远去。这两个孩子,一个给他钱,一个给了他更迫切需要的东西——一句亲切和蔼的话。多多这孩子离开他的母亲才几个月,他是在一家奴隶交易所被买下来的,因为他生得漂亮,正好用来做马僮配那匹漂亮的小马驹。现在,他正在主人手下接受调教呢。
多多被打的时候,圣克莱尔兄弟正在花园的另一头,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奥古斯丁面色微红,但他只是以惯常的那种讥讽和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共和主义教育吧,艾尔弗雷德?”
“哎,恩瑞克这孩子火气一上来,简直像个小魔王。”艾尔弗雷德的口气显得满不在乎。
“你大概认为这对孩子来说,是一种挺有意义的锻炼呢!”奥古斯丁冷冷地说。
“话也不是这么说。恩瑞克是个火爆脾气,我可拿他没办法,我和他母亲早就不管他了,随他去。不过,话又说回来,多多实在是个十足的小精怪,怎么打也打不服。”
“共和主义教育开篇明志的话就是‘人人生而自由、平等!’你就是这样教育恩瑞克的吗?”
“呸,”艾尔弗雷德不屑地说,“汤姆·杰斐逊这句法国风味的骗人的鬼话居然还在我们中间流传,简直是荒唐可笑!”
“我想也是。”圣克莱尔意味深长地说。
“因为,”艾尔弗雷德说,“很显然的,事实上,人人生来既不自由,又不平等。依我说,共和主义的那套言论一半是荒谬透顶的,只有那些出身高贵,受过良好教育,举止高雅又富于聪明才智的人才能享受平等的权利,下等人是绝对不行的。”
“可是你没法让下等人信服呀!”圣克莱尔说,“在法国,他们曾一度当权呢!”
“所以我们必须把他们DD在地,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就像我这样……”说着,艾尔弗雷德一只脚狠狠地跺在地上,好像踩在某个人的身上。
“一旦他们翻身,那可要天翻地覆呀!”奥古斯丁说,“比方说,圣多明戈就是如此。”
“呸,”艾尔弗雷德说,“所以说,这种事在我们国家就得禁止。目前,有一种说法特别风行,说是要教育黑奴,提高他们的地位。对此,我们就得坚决抵制。下等人决不能接受教育。”
“现在来说是不大可能了,”圣克莱尔说,“教育是非受不可的了,关键是怎么教育,我们以前的教育宗旨只能把他们引向野蛮残暴,断绝人的善良的天性,把他们变成凶猛的野兽,一旦他们占了上风,他们就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我们。”
“他们永远也占不了上风。”艾尔弗雷德似乎非常自信。
“对,”圣克莱尔说,“把锅炉烧得滚烫,关紧安全阀门,再坐在阀门盖上,看你会怎么收场。”
“好,”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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