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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叔叔的小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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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真正的民主主义者。对伊娃来说,汤姆是英雄。在她看来,汤姆讲的故事充满着神奇色彩,他唱的歌和卫理公会赞美诗比歌剧还要动听,口袋里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简直就是一座宝藏。而汤姆呢,则是一个黑色皮肤的最神奇的人。孩子是上帝特意送给那些穷苦卑贱的人的,就像伊甸园里的玫瑰花,他们从别处获得的快乐实在太少了。”
“奇怪,堂弟,听你这么一番话,别人都会以为你是个理学家。”
“理学家?”圣克莱尔不解地问道。
“宗教理学家,难道不是吗?”
“根本不是这样,我既不是你们所说的理学家,也不是什么实践家,这点恐怕更糟糕。”
“那你为什么说那么一番话呢?”
“还有什么事情比嘴巴上夸夸其谈来得更容易呢?我记得莎士比亚笔下有一个人物这么说过,‘教诲十二人做人的道理远比按自己的教诲去做那十二个人容易得多。’因此最好是分工合作,我擅长于说,而堂姐你呢,则擅长于做。”
从表面上看,汤姆目前的状况是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抱怨的了,这正如人们爱说的那样。伊娃出于纯真的天性和本能的感激,十分喜爱汤姆,她向父亲请求让汤姆做她的特别陪伴,只要她出外散步或者坐车上街,需要一个仆人陪伴的时候,就让汤姆来陪她。所以,汤姆被告知,凡是伊娃小姐需要他陪伴时,他就可以把其他所有事情放在一边,读者可以想象汤姆对这样的吩咐绝对不会不满意的。他的衣着总是整整齐齐,圣克莱尔对这点非常挑剔并且给予坚持。他在马厩里的活十分清闲,每天只需要去照料巡视一番,指挥那个下手怎么干活就可以了。因为玛丽声称,汤姆到她身边的时候,不能让她闻到一丁点儿牲口的气味,所以凡是容易沾上这种让她不快活的气味的活,他都不能做。玛丽的神经系统对这种气味完全不能适应,照她自己的说法,哪怕是一点点这种臭味,她简直就活不下去了,世间的一切痛苦也就会随之完结。因而汤姆总是穿着一身刷得非常干净的毛葛衣服,头戴一顶光亮的獭皮帽,脚穿一双乌黑发亮的皮鞋,领口和袖口干干净净,这套行头加上他那庄严而又不失和蔼的黑脸庞,使人一见不由得生出敬意,因为他的样子太像是一位古代非洲迦太基的大主教。
汤姆以他那黑种人独有的灵敏感觉,对自己所处的如此美丽的环境,是绝对不会视而不见的。他愉快地欣赏着那些鸟啊,花啊,泉水啊等等景致,欣赏着庭院里的种种美丽,欣赏着那些丝绸帘子、油画、烛台、雕塑以及金碧辉煌的色彩,所有这一切使得这些厅堂在汤姆的眼里成了阿拉丁的宫殿。
将来有一天如果阿非利加民族成为一个先进的文明种族,那么非洲大陆将会兴起一种辉煌灿烂的文明,而这一天终将会来到的,人类进化的伟大历史进程中总会有非洲民族大显身手的机会,而他们创造的文明在我们这些冷静的西方人的脑海里只是曾经有过一点模糊的影子罢了。在那片遥远而神秘的土地上,到处是黄金、珠宝和香料,遍地都生长着奇花异草,还有那随风摇曳的棕榈树。而在这片土地上还将孕育出崭新的艺术和风格。那个时候,这里的人民将不再受到压迫和歧视,他们一定会为人类的生活带来最新最美的启示。他们之所以能做到这些是由于这个民族生来淳朴、善良、谦逊,更容易相信万能的上帝,领会他的智慧,遵从他的意志。他们那如孩童般的纯洁爱心使他们能够宽以待人。他们将在这些方面体现出一种最崇高最特别的基督精神。非洲人民是一个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苦难民族,因为上帝对自己深爱的选民总要给以惩罚。在上帝将要建立的天国里(一切别的国度都曾试图建造这个天国,可都失败了),非洲人将被放置在最高贵的位置,因为到那个时候,原本在前的将要在后,原本在后的将要在前。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玛丽衣着华丽地站在门廊里,正将一个钻石手镯套上她那纤细的手腕。不知她此刻心里是否正在想着这些事,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玛丽绝对不会错过任何好东西,现在,她正精心打扮准备去一家时髦的教堂去做礼拜。钻石、丝绸、花边、珠宝,她应有尽有。礼拜天必须得特别虔诚,玛丽把这点看得极其重要。她这会儿正仪态万方地站在那儿,纤细飘逸,一副飘飘欲仙的味道。她那条缀着花边的头巾罩在头上,如烟似雾般,使她看上去优雅极了,玛丽内心也觉得自己太美了。而旁边的奥菲利亚小姐则是个极好的陪衬。倒不是说她的绸子衣服和头巾不如玛丽的好看,手帕不如玛丽的精致,而是因为她长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僵硬的姿态更加衬托出玛丽的仪态万方来。不过,玛丽的华贵并不是上帝心目中的华贵。
“伊娃到哪里去了?”玛丽问道,“这孩子和妈咪在台阶上说些什么呢?”
伊娃和妈咪在台阶上正说什么呢?读者们,你们可以听见,可玛丽却听不见。
“亲爱的妈咪,我知道你的头很疼。”
“上帝保佑你,伊娃小姐!我总是这样,你不用担心。”
“我真高兴你能出去走走。这个,给你,”说着,伊娃伸出手臂搂住妈咪,“你把我的香精瓶带上吧。”
“什么?让我带上你那个美丽的镶钻石的金瓶?你可千万别这样。”
“为什么不能?你用得上它,可我根本用不上。妈妈总拿它来治头疼,你闻闻它就会感觉好多了。拿着吧,就算是为了让我开心,行吗?”
“可爱的小乖乖多么会说话呀!”说着,伊娃一下子扑到妈咪怀里,亲了她一下,便跑下楼找她妈妈去了。
“你在那儿干什么呢?”玛丽问道。
“我只是想把我的香精瓶给妈咪用,让她带到教堂去。”伊娃回答说。
玛丽不耐烦地跺着脚,嚷道:“伊娃!你把自己的金瓶给了她?!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去,赶快去把瓶子要回来。”
伊娃看上去一副沮丧难过的表情,慢慢吞吞地往回转身。
“玛丽,你就随她去吧,只要孩子觉得这么做能高兴就行。”圣克莱尔说道。
“可是圣克莱尔,像这样发展下去,将来她自己怎么过日子呀?”
“上帝会知道,不过将来她在天堂里肯定比我们过得幸福。”
“爸爸,别说了,”伊娃轻轻碰了碰爸爸的胳膊肘,说,“妈妈心里会难受的。”
“那么,堂弟,你打算去做礼拜吗?”奥菲利亚小姐转过身来,对圣克莱尔问道。
“谢谢你的关心,我不去。”
“我真希望圣克莱尔能到教堂去做做礼拜。可他身上完全没有一点宗教的影子,真太不像话了。”
“我知道你们这些太太小姐们到教堂去是为了学会为人处世。我想,既然你们是这么虔诚,总可以让我们沾沾福气吧。再说,即使我要去做礼拜,我也只会去妈咪去的那家教堂,起码那儿不会让我打瞌睡。”
“什么?你要去卫理公会的教堂?那里的教徒只会大吵大叫,可怕极了!”
“你们那些表面上很体面的教堂实际上只不过是一潭死水罢了,玛丽。谁都受不了那儿的气氛,这是一定的。你愿意去吗,伊娃?算了吧,还是和爸爸呆在家里吧。”
“谢谢爸爸,不过我还是决定去教堂。”
“你不觉得那儿很乏味吗?”
“的确有点儿,而且我也有点想睡觉,不过我会尽可能地不打瞌睡。”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去?”
伊娃悄声说:“爸爸,你知道吗?姑姑说是上帝要求我们这样做的,是他把一切赐予我们。你知道吗?如果他想要我们去,谁也阻止不了。做礼拜毕竟不会乏味得要了我的命。”
“我的小宝贝,你真是个招人喜欢的小东西!”圣克莱尔吻了她一下,“那好,去吧,要听话,别忘了为我祈祷。”
“当然不会忘记,我一直都在为你祈祷。”伊娃说着,跟着母亲跳上了车。
圣克莱尔站在台阶上,看着离去的马车,给了伊娃一个飞吻。他的眼中不禁噙满泪花。
“伊娃,你真是上帝赐予我的福音啊!”他自言自语道。
圣克莱尔感慨了一会儿,点燃了一支雪茄,拿起了一份《五分日报》读了起来,很快就把他的小福音忘得一干二净。他和别的俗人也没有什么差别。
在马车里,玛丽正对伊娃说:“听着,伊娃,对待下人的确应该态度和蔼,但不能把他们同我们自己一样看待。比方说吧,如果妈咪生病了,你总不会愿意让她睡你的床吧。”
“我非常愿意,妈妈,这样更便于照料她,而且,你也知道,我的床比她的舒服多了。”
玛丽被女儿这番完全没有道德观念的回答搞得极为沮丧。
“怎么样才有让她明白点道理呢?”
“没办法。”奥菲利亚小姐意味深长地说道。
有那么一段时间,伊娃看上去有些不安和难过,不过,孩子们的思想通常不会在一件事情上停留很久,所以不一会儿,她就又变得快活起来。随着马车不断向前驶去,车窗外的种种事物把伊娃逗得大笑个不停。
等每个人在餐桌旁就坐好了,圣克莱尔问道:“女士们,今天教堂里有什么新鲜事呢?”
“G博士今天的布道精彩极了,你真应该去听听,他的观点和我的完全一致。”玛丽说。
“那对大家一定大有帮助,他的话题有那么广泛吗?”
“我是说他表达了我的社会观点,《圣经》上说‘上帝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G博士的布道说明这社会中的一切等级和秩序都是上帝亲手创造的,所以,人会有高低贵贱,有的人生来就是主人,而有的人生来就是奴隶,上帝把这一切都安排得极为和谐,你明白吗?G博士的观点使那些反对奴隶制的理论显得荒唐至极。他的言论证明了《圣经》是支持我们的,不仅如此,他还维护我们的制度。你没听到他的布道实在太可惜了。”
“这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我随时可以从《五分日报》上获得对我同样有益的东西,同时我还可以抽着雪茄。要知道,在教堂可不允许这样。”
“难道你不相信这些观点吗?”奥菲利亚小姐问道。
“你是指我吗?你知道我这个人是无药可救了。任何宗教上关于这些问题的观点看法都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如果一定要我就奴隶制发表观点,那我坦率地说,‘我们已经陷入这个社会问题,我们占有了奴隶,并且不打算放弃他们,因为我们要享受,要谋取利益。’不论怎么样,G博士的理论虽然神圣,无非也就是要说明这些,不论在哪里,人们都一清二楚。”
“奥古斯丁,我真是惊讶你会说出这些荒唐的话来!”玛丽说道。
“惊讶!这是事实。宗教就是这么来解释这些事情的。他们为什么不把这些理论推而广之,论证论证年轻人中间酗酒赌博这类行为也是合情合理的好事呢?我倒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自圆其说的,把这些事情也说成是正确的行为,而且是上帝的旨意。”
“那么,你认为奴隶制到底是好还是坏?”奥菲利亚小姐问道。
圣克莱尔快活地说道:“我可不愿染上你们新英格兰人那种可怕的坦率劲。我如果回答了你的这个问题,你肯定会接着问好多的问题,而且会一个比一个难以回答。所以,我不打算表明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我是专爱拆台的人,怎么可能搭起台子让别人拆呢。”
“他说话总是这么怪里怪气,你就别希望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想他整天在外面乱跑的原因就在于他不喜欢宗教。”玛丽说道。
“宗教!”圣克莱尔说话的语气引起两位女士对他的注意,“宗教!难道你们在教堂里听到的就是宗教吗?难道宗教就是那个左右逢源的东西吗?就是那个迎合一切世俗私利的东西吗?连我这么一个不敬神灵,庸俗的人都比它更知道廉耻,更公正,更宽厚,更为他人着想。我绝不会相信这样的宗教!假如我要信仰一种宗教的话,我也要去信仰一种比我的本性更崇高而不是更低贱的宗教。”
“这么说,你是不相信《圣经》关于奴隶制合理性的言论了?”奥菲利亚小姐问道。
“《圣经》是我母亲为人处事的准则,如果《圣经》上这么说了,我将感到非常遗憾。我不能仅仅为了使自己相信自己抽烟、喝酒、骂人是正确的行为而去证明我母亲也有一样的嗜好,好让自己能够求得心理上的平衡。这么做不仅不能使我自己心理平衡,相反会失去因为敬重母亲而带来的欣慰。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值得自己尊敬是一件真正令人欣慰的事情。简而言之吧,”圣克莱尔说话的口气突然变得快活起来,“我只是想把各种事物分门别类。不管在美国还是在欧洲,作为社会框架的这些组成部分都经不起理想道德标准的检验。一般来说,人们不愿意去追求什么绝对真理,他们只是希望自己不要与别人取向相悖。如果有个人敢于站出来宣称我们必须保留奴隶制,没有它我们便不能生存下去,如果要放弃它,那我们将会一无所有,所以,我们绝对不可以放弃。这种坦率、直接的言论是值得钦佩的,至少它是真心话。如果按照人们的实际行为来判断,大多数人对这种观点都是赞同的。可如果有人绷起脸来,引经据典,装腔作势,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你对别人要求太苛刻了。”玛丽说道。
“是这样的吗?如果棉花价格因为什么原因而大幅下跌,市场上的奴隶难以卖出,那时候恐怕我们就会听到对经文的另外一种解释了,你意下如何呢?教会马上就会意识到《圣经》上的每句话和讲的所有道理已经完全颠倒过来。”
“我才不管这些,”玛丽说着在椅子上躺了下来,“总之我对自己生在长在有奴隶制的地方非常满意,我认为奴隶制是很合理的——它必须存在下去。无论怎么样,没有奴隶制我就活不下去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哎,宝贝,你怎么看呢?”伊娃这时刚好走进屋来,手里拿着一朵小花。圣克莱尔向女儿问道。
“关于什么,爸爸?”
“你觉得在弗蒙特你伯伯家的生活好呢,还是像咱们家这样奴仆成群的生活好呢?”
“那当然是我们家好啦。”
“为什么呢?”圣克莱尔轻轻摸着女儿的头问。
“因为有那么多人在我们周围,你可以去爱他们呀!”
“她又在说她那套莫名其妙的话了。”玛丽说。
“我说的话很奇怪吗?”伊娃爬到爸爸的腿上,不解地问道。
“如果按世俗的观点来看,你是够怪的,宝贝。吃饭的时候,你到哪儿去了?”
“我在听汤姆唱歌呀。黛娜婶婶已经给我吃过饭了。”
“听汤姆唱歌?”
“哦,是的。他唱的歌可好听了,都是关于新耶路撒冷闪光的天使和圣地迦南的。”
“我想肯定比歌剧还要好听,是吗?”
“当然,他说还要教我唱呢!”
“教你唱歌?——你肯定会学得很棒的。”
“他唱歌给我听,我念《圣经》给他听,他还把经文解释给我听呢。”
“我看这真是个最新鲜的笑话。”玛丽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汤姆解释《圣经》绝对不会比别人差,我敢保证。他在宗教方面有种天赋。今天早上我想坐车外出,于是我轻轻地往汤姆的小屋走去,结果我听见他正在那儿做祷告。老实说,像汤姆这样虔诚的祷告我已经好久没有听见了。他简直虔诚得可以做个圣徒了,他还替我祷告呢!”圣克莱尔说。
“也许他知道你在偷听,这种手段我见多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他可没有把握好分寸,因为他非常坦率地告诉上帝他对我的看法。他似乎认为我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一下,而且急切地希望我能皈依上帝。”
“我希望你能记住他的话。”奥菲利亚小姐说。
“我想你肯定和他有着相似的看法。那好吧,我们走着瞧吧。好吗,伊娃。”圣克莱尔说。
正文 第十七章 自由人保卫战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7…11…22 3:22:48 本章字数:14255
傍晚即将来临的时候,雷切尔·哈里边这个教友会信徒的家里正在紧张地忙碌着。雷切尔正忙着从家里的储藏品中挑出一些体积不大的日用必需品,准备给那几个今夜即将逃亡者路上使用。夕阳悬挂在地平线上,金黄色的余辉洒进一间小卧室里,在那里正坐着乔治和艾莉查夫妻俩。乔治把孩子抱在膝头上,一只手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在这夫妻两人的脸上,我们看到的是深沉而严肃的表情,还有两颊上未擦掉的泪痕。
“哦,艾莉查,我知道你的话是正确的。你是个比我强,比我好的姑娘,我会听你的话,让我自己无愧于一个自由人。我要学习基督的仁爱之心,做个真正的基督徒。上帝知道我是多么地想做个好人,不论在怎样的逆境中。我要忘掉过去的痛苦和辛酸,忘掉仇恨,学习《圣经》,努力做个好人。”乔治说。
“等我们到了加拿大,我可以帮你赚钱。我会做衣服,还会洗熨衣服。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我们一定会找到谋生的办法。”艾莉查颇有信心地说。
“对,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这比什么都好。艾莉查,能够拥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要是每个人都能明白这点该有多好啊。有些人虽然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拥有妻子和儿女,却还在为别的事情而烦恼,我真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虽然我们现在穷得一无所有,但我从心底里感到充实和幸福,我觉得很满足,没有什么别的奢求了。是的,虽然我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却什么也没得到,但只要我是个自由人,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准备去做工赚钱,把你和孩子的赎身钱寄给人家。至于我的主人,他已经从我身上榨去了至少五倍的买价,我是连一分钱也不欠他的。”
“可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我们还没有到加拿大呢。”
“是的,可我好像已经闻到那里充满自由气息的空气了,这令我浑身兴奋不已。”
这时,他们听见屋外急促的谈话声。不一会儿,有人敲了敲门,艾莉查心里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把门打开。
原来屋外站着的是西米恩·哈里迪,身边还有一位教友会的兄弟。西米恩对乔治夫妻介绍那位陌生人菲尼亚斯·弗莱切。菲尼亚斯长着瘦高个儿,满头红发,看上去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他不像西米恩那样少言,恬静,气质脱俗,相反,他的外表透出一股机警,老练的劲儿,而且对自己充满了自信。他的这些特征和他头上那顶宽边帽子以及刻板的言辞实在很不相称。
“菲尼亚斯发现了一件跟你和你的同伴们有很大联系的事情,乔治,”西米恩说,“你得好好听听。”
“的确如此。”菲尼亚斯说,“一个人在某些场合睡觉时也必须把耳朵竖起来。昨晚,我到大路边的一家独门独户的小客栈里投宿。西米恩,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就是我们去年把几个苹果卖给一个戴着大耳环的胖女人的那个地方。我赶了一天的车,实在累得不行了,所以我吃完饭就在屋角的一堆货包上躺了下来,顺手拉过一张牛皮搭在身上,等着店主给我安排个临时床位,可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竖着一只耳朵吗,菲尼亚斯?”西米恩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声。
“不,我身体的各个部分都睡着了。我非常疲倦,一睡就是两个小时。但当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几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一边喝酒一边谈话。我想弄清楚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是什么来历,特别是在听到他们谈到教友会的时候。一个人说道,‘依我看,他们肯定在教友会居住地,’于是我开始竖起耳朵用心听他们的谈话,发现他们正在谈论你们的事情。就这样,我躺在那儿听到了他们的全部计划。他们说要把这位年轻人送回肯塔基州他的老主人那里,要拿他作榜样,好让所有的黑奴再也不敢逃跑。他的妻子将由其中两个人带到新奥尔良去拍卖掉,卖的钱当然归他们所有,估计能卖到一千六百元到一千八百元。至于这个孩子,据说要被送到一个黑奴贩子那里,那个贩子已经付过钱了。他们还谈到吉姆和他的母亲,说是要送他们回肯塔基州。他们说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将有两名警察帮他们来抓这帮人。这个年轻女人将被带到法官面前,那帮家伙中有个矮个儿,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将出庭让法官把这个女人判给自己,因为她是他的财产,然后把她带到南方去卖了。他们已经摸清我们今晚要走的路线,他们一定会追来的,有六个或八个壮汉呢。我们该怎么办呢?”
屋子里的人听了这个消息后,表情各不一样。雷切尔·哈里迪刚做了一炉烧饼,就放下手里的活儿来听这个消息,她举着沾满面粉的双手,身体笔直地站在那儿,脸上一副关注的表情。西米恩看上去表情凝重。而艾莉查伸出两只胳膊紧紧抱着丈夫,抬起头注视着他;乔治则握紧拳头,两只眼睛怒目圆瞪,有这样的表情并不出人意料。当自己的妻子将被夺去拍卖,自己的骨肉将沦落到奴隶贩子手里,而这一切又都是发生在基督教国度里,无论谁受到这些遭遇,都会出现这种愤怒的表情。
“乔治,我们该怎么办?”艾莉查浑身无力地问道。
“我知道怎么办。”说着,他走进了小房间里,检查他那两把手枪。
“唉!唉!”菲尼亚斯一边说着,一边朝西米恩不住地点头,“你看,西米恩,这么干行了吧。”
西米恩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愿事情不会糟到如此地步。”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到任何人,”乔治说,“如果你们愿意借给我一辆马车,给我指引一个方向,我一个人就能把车赶到下一个站去。吉姆力大无比,什么都不怕,和我一样。”
菲尼亚斯说:“太好了,朋友,可总得有个人赶车呀。你负责打斗的事情好了,你大概不知道这条路线吧,我还知道一些。”
“希望不会连累到你。”乔治说。
“连累?”菲尼亚斯说着,脸上一副疑惑而敏锐的表情,“等到你真连累到我的时候,再告诉我也不迟。”
西米恩说:“菲尼亚斯可是个精明强干的人,听他的准没错,而且,”他用手轻轻拍了一下乔治的肩膀,又指指手枪说,“不要轻易开枪呀——年轻人容易冲动。”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对这个国家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我平平安安地离开,只是——”乔治顿了一下,眉头紧锁,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我有个姐姐在新奥尔良市场被拍卖了,我知道她将会有什么后果。上帝赐给我一双强壮的臂膀,使我能保护妻儿不再受侵犯。那么,我能袖手旁观,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帮家伙把我的妻子送去拍卖吗?我不能!我就是战死,也不能让他们夺走我的妻儿。你怎么能责怪我呢?”
“凡是有血有肉的人都不会责怪你的,乔治。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这个世界罪孽太多,但愿上帝会惩罚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们!”西米恩说。
“假如你处在我此时的境地,难道你不会像我这样做吗,先生?”
“但愿我不会经历这样的考验,我这血肉之躯是经受不了的。”
“我相信我会变得更坚强,如果我处于你这样的处境,”菲尼亚斯说着,伸出两支又长又壮的胳膊,“乔治,如果你想找什么人算帐,不替你抓住那坏蛋我才不信呢!”
西米恩说道:“如果我们应该与邪恶抗争的话,乔治应该有这个自由的权力去战斗。不过,领袖们教导我们应该采取更加高明的办法,因为怒火并不能体现上帝的正义,人的邪恶意志并不能和上帝的正义处于同等地位。谁也无权滥用上帝的旨意,除非他得到了上帝的恩准。让我们一起来祈求上帝,不要让我们经受这种残酷的考验吧。”
“但愿上帝保佑我们。但如果我们受的考验太多,那我们会不顾一切地去拼命,让他们最好当心点!”菲尼亚斯说道。
西米恩微笑着对他说:“你显然不是生就的教友会会友,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事实上,菲尼亚斯是很有性格的人,他是非常勇猛的人,打猎的时候连公鹿也逃不过他的神枪。后来爱上一位漂亮的教友会女会员,受她的魅力所吸引而迁居到附近这个教友会居住地。尽管他诚实、严肃且办事周到,别人找不出他为人处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是那些资历深厚的信徒们却觉得他在逐渐入道的同时,明显地表现出可挖掘的潜力不大。
“菲尼亚斯做事向来我行我素,自己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干,但是不管怎么样,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雷切尔·哈里迪笑着说道。
“好了,我们还是赶紧逃走吧。”乔治说。
“我四点钟就起床了,然后就直奔这儿,如果他们按原定时间行动,我至少应该比他们早两三个小时。不管怎么说,天没黑就走总是不太保险,因为前面几个村子有几个坏家伙,如果他们看见我们的马车,说不定会故意捣乱,我们的时间就会被耽搁,我看咱们还不如在这儿再等一等。我想两个小时后我们可以冒险动身了。我先到迈克尔·克罗斯家去约他骑上那匹追风马断后,为我们在后头望风,一旦有人追来,好给我们通风报信。迈克尔的马可是匹上好的马,如果发生什么危险,他会追上来告诉我们的。我现在去叫吉姆和他的妈妈做好准备,然后就去找迈克尔。我们必须早点出发,以便在他们追上来以前顺利地到达下一站。所以,振作点,乔治,我和黑人一起同甘苦共患难,已不是第一次了。”菲尼亚斯说完就带上门出去了。
“菲尼亚斯非常能干,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把事情办好,乔治。”西米恩说。
“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为了我而让你们担惊受怕。”乔治说道。
“千万别这么说,乔治。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们别无选择。好吧,雷切尔!”西米恩转过头对雷切尔说,“快点为这些朋友把食物准备好,我们可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赶路啊!”
雷切尔和孩子们立刻开始动手做玉米饼,烧烤鸡,煎火腿,准备着晚饭。这时,乔治和他的妻子正坐在小房间里,相互依偎,互诉衷肠,仿佛几个小时后他们就要生离死别一样。
乔治说:“艾莉查,别人拥有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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