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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之路:帝国大佬的终局自白-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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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我的军队逼近洛阳。元颢命陈庆之驻守黄河北岸的北中城,阻挡我的锋芒,而他自己的军队则在黄河南岸与我对峙。
  我下令大军向北中城发起猛攻,在三天内强攻十一次,却被陈庆之顽强的白袍军全部击退。我看着堆积在城下的无数将士的尸体,第一次领教了白袍军的战斗力,也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沮丧。
  我转而想绕开陈庆之,直接抢渡黄河,可一时又无法找到足够的船只。眼看北中城固若金汤,而我又不得越天堑一步。我不得不考虑暂行北撤,再作打算。黄门郎杨侃和中书舍人高道穆极力劝阻,认为撤兵会让天下人失望,并且建议就地向百姓征收木材,编造木筏。而我一贯信任的刘灵助占卜后也说:“不超过十天,河南必定可以平定!”
  我历来相信天命。刘灵助的话让我重新树立了信心。我对自己说,上天一定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七月十九,我命令车骑将军尔朱兆和大都督贺拔胜赶造木筏,从马渚西边的硖石夜渡黄河。对岸的守军是元颢的儿子、领军将军元冠受。当他还在寝帐中鼾睡的时候,我的士兵趁着夜色的掩护向他的军营发起突袭。元冠受仓促应战,兵败被俘。随后我的大军全部进抵南岸。安丰王元延明的部众听到我已渡河的消息,当即哗然四散。惊恐万状的元颢闻讯,连夜带着数百骑向南奔逃。元颢既溃,困守孤城的陈庆之意识到,单凭他的数千人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于是集合部队结阵而退。
  

尔朱荣:问天下谁是英雄(14)
我亲率一支轻骑兵一路猛追陈庆之。
  曾经被陈庆之占据的沿途各城望风而降,全部被我收复。
  也许真的是上天助我。当我追至嵩高河的时候,陈庆之的军队正在渡河。眼看他们即将登岸扬长而去,突然间河水暴涨。我策马立于北岸的一面高坡上,看见那些天纵神勇、所向无敌的白袍勇士们在汹涌澎湃的河水中无望地挣扎哀号。
  我的嘴角泛起一缕酣畅的笑意。
  当最后一袭白袍被浊浪吞没,我听见自己的笑声长久地响彻在天地之间。
  事后我听说,萧梁王朝的赫赫战神陈庆之侥幸拣了一条命,爬上岸后剔掉须发,化装成和尚,然后独自步行,抄小路逃回了建康。
  好些日子以后我仍然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他身上那袭飘逸无瑕的白袍后来变成了什么模样?
  最后又被他丢弃在哪里?
  〖=BT(〗七〖=〗
  永安二年(公元529年)七月二十,孝庄帝元子攸终于回到洛阳。望着失而复得的皇城宫阙,惊魂甫定的天子感慨不已。
  二十二日,天子加封我为天柱大将军,增加食邑十万户,与前共计二十万户。
  元颢逃窜到临颍后,随从的骑兵各自逃亡,溜得一干二净。孤身一人的元颢被临颍士卒江丰砍杀。二十三日,首级被传送到洛阳。
  外患平定之后,我便全力以赴诛讨境内的叛乱。
  从永安二年秋天开始,我调兵遣将,先后剿灭了猖獗多年的韩楼、万俟丑奴、萧宝寅、王庆云、万俟道洛等叛军。到永安三年(公元530年)秋天,幽州、平州、泾州、豳州;以及向西直到灵州,整个北魏境内大大小小的叛乱基本上全部平定。
  此时此刻,如果你再问我:今日天下谁是英雄?
  我想答案应该是不言自明的。
  永安三年,天下无贼。
  举国上下,无论是公卿将相还是士卒百姓,无不欢喜踊跃、拊掌相庆。饱受了多年战乱之苦,而今一朝太平,任何人当然都应该感到高兴。可却有一个人对此闷闷不乐。
  整个北魏帝国也许只有这个人不高兴。他就是皇帝元子攸。
  当四方乱平的捷报传到洛阳皇宫的那天早上,元子攸在朝会上怅然若失。他恍惚良久,才喃喃地说:“从今往后,天下无贼了……”皇帝后面没说出来的三个字是——可惜啊!
  古往今来,也许没有哪一个皇帝像元子攸这样为天下无贼而惋惜。
  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不。元子攸的脑子清醒得很。因为他知道,整个北魏帝国只有各地叛军是唯一能制衡我的力量;一旦我对付完所有毛贼,接下来要对付的人就是他——孝庄帝元子攸。
  那天临淮王元彧注意到了天子的脸色,就陪着他长叹了一声,说:“臣恐怕贼寇平定之后,圣上的忧虑才真正开始啊!”
  君臣二人长吁短叹完之后,元子攸抬起头来,蓦然发现满朝文武都在用一种困惑的眼神看着他。元子攸才猛然醒悟过来,连忙说:“爱卿所言甚是啊!安抚战乱之后的百姓更不容易啊!”
  这小子的脑筋转得倒快,硬是把方才那反常的表现给化解了。
  其实也怪不得元子攸会在朝堂上说出那种反常的话,平心而论,他当的的确是一个窝囊天子。朝廷上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可偏偏他又是一个有抱负的皇帝,总想着要励精图治、中兴魏室。据我的眼线奏报,元子攸经常朝夕不倦地批阅奏章,而且屡次亲阅刑讼卷宗,审理冤狱,甚至还和吏部尚书讨论要整顿吏治,俨然有澄清宇内之志。
  可在我看来,他太嫩了。
  没有我,他一刻也玩不转这个帝国。所以,我不可能不对朝政进行干预。
  有一次我选派了一个人当曲阳县令,事后才向吏部报备。吏部尚书李神俊自以为有皇帝撑腰,认为这个人资格不够,就否决了我的提议,而且另外改派他人。我一下子就火了。一个小小的尚书居然敢触犯我的权威?!我当即命我的人到曲阳走马上任,不用理会吏部的什么狗屁决定。李神俊自知没有好果子吃,几天后便乖乖地挂冠而去。我马上让尔朱世隆兼了他的尚书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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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朱荣:问天下谁是英雄(15)
后来我又要安排几个北方人担任河南诸州的刺史,皇帝元子攸竟然不同意。我让元天穆去提醒他,他还是固执己见。元天穆只好把话给他挑明了:“天柱将军既有大功,又身为大丞相,就算替换掉天下所有的官,陛下也不得违背,为何任用几个人当刺史,居然不准呢?”皇帝怒气冲冲地说:“天柱如果不为人臣,那么干脆把朕也撤换了;如果他还保有臣节,就没有撤换天下百官的道理!”
  元天穆把皇帝的话转述给我,我勃然大怒:“天子是靠谁的力量继位的?现在居然不采用我的话?!”
  后来元子攸还是不得不听从了我的安排。
  除了在朝堂上他要听我的摆布,在后宫我女儿面前,他也没有半点地位。我女儿从小娇惯,难免有些小脾气。元子攸忍受不了,就让尔朱世隆去劝她,反而被我女儿顶了一鼻子灰。她让尔朱世隆去转告皇帝:“天子由我们家拥立,现在居然敢对我说三道四!要是我父亲自己做天子,看看天下事谁来做主!”
  所以,站在元子攸的角度来看,他这个天子当得可谓是内外交迫。可这就是他的命运。他没得选择。从我拥立他的那一天起,他就应该安心当一个傀儡。如果他不想干,想干的人多的是。
  自从我被加封为天柱大将军、食邑达二十万户后,虽然已经位极人臣、备享尊荣,可我总觉得跟历朝历代的栋梁之臣比起来,似乎还少了什么东西。
  后来我终于想起来——是少了“九锡”。
  所谓九“锡”,实际上就是九“赐”,是历朝天子赏赐给大臣中立有殊勋者的九种礼遇和器物:
  一锡车马,即金车与兵车各一驾,枣红色公马八匹;其德可行者赐之。
  二锡衣服,即衮冕之服,外加赤舄(xì鞋)一双;能安民者赐之。
  三锡乐则,即定音、校音器具及钟磬乐器;使民和乐者赐之。
  四锡朱户,即朱漆大门;能感化民俗者赐之。
  五锡纳陛,即登殿时特凿的陛级;善纳贤良者赐之。
  六锡虎贲(bēn),即虎贲卫士三百人;能退恶者赐之。
  七锡弓矢,即红弓一张、箭百支,黑弓十张、箭千支;能征不义者赐之。
  八锡斧钺,即铡刀铜钺一副,有专事征伐、先斩后奏之权;能诛有罪者赐之。
  九锡秬鬯(chàng),即祭礼用的香酒,以稀见的黑黍和香草酿成;孝道备者赐之。
  以我对北魏所立的功勋而言,我认为自己绝对有资格享有九锡。于是我上奏皇帝说:“参军许周认为朝廷应该加臣九锡,臣厌恶他的话,已经予以斥责,并把他调走了。”
  我其实是在向皇帝作出暗示。可奏书呈上之后,元子攸却装糊涂,下诏说我主动拒绝九锡,忠心可嘉。元子攸不愿意让我迈过这一步。
  因为他知道,一旦我加了九锡,他的帝位就岌岌可危了。无论是西汉末年的王莽、东汉末年的曹操、曹魏末年的司马昭,还是南朝刘宋的开国皇帝刘裕、萧齐的开国皇帝萧道成、萧梁的开国皇帝萧衍,都曾经是加九锡的权臣。
  所以,在元子攸看来,九锡就是篡逆的代名词。
  最终我没有实现这个愿望。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之一。我以为自己有的是时间,大可以从长计议。可我没想到自己的生命这么快就走到了终点。
  〖=BT(〗八〖=〗
  当我的人生走到永安三年(公元530年)的秋天,我开始感到寂寞。
  因为我已经没有对手。
  我已经成为北魏王朝独一无二的英雄。可我觉得这远远不够。
  一个人的生命如果再也没有可以仰望的梦想,再也没有值得追求的目标,那他就会变得颓废,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我不允许自己这样。所以我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新的目标——从永安四年开始,我要大举南征,灭掉萧梁,统一宇内,成就不世之伟业。
  我要成为驰骋天下的英雄!
  

尔朱荣:问天下谁是英雄(16)
为此,我必须让自己和手下的那些契胡武士随时葆有勇敢而强悍的精神,一刻也不能堕入安逸与享乐之中。我训练和保持军队战斗力的方法历来很简单,那就是——狩猎。不分四季寒暑地进行狩猎。
  只不过我的狩猎方式和别人有一点小小的不同。我不选择猎场。无论是高山湖泊还是森林沼泽,我随时随地一声令下,士兵们就要像在战场上那样即刻列阵,随后以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包围猎物。不管前方是悬崖还是沼泽,任何人也不得躲避和后退。许多士兵为此丧命。有一次由于地形险峻,一只鹿从包围圈中脱逃,我当场斩杀了好几人。另一次,一个士兵逼近老虎的时候突然掉头逃跑。我对他说:“你怕死吗?”还没等他张嘴,我的长剑已经削下了他的脑袋。还有一次,我命令十几个士兵徒手生擒一只猛虎,并且不能让虎受伤。结果老虎被擒,毫发无损,可我的士兵却死了好几个。
  也许你们又会指责我残忍。你们会说我不珍惜士兵的生命,让他们作出无谓的牺牲。可能你们是对的。
  但我要说:那是你们那个时代的观念。我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和你们不同。你们或许认为,士兵必须牺牲在战场上才有价值。可我认为你们只看到表面现象。一个士兵生命价值的体现,并不取决于他死前在做什么,而是取决于他以怎样的态度在做。以我的经验来看,很多战场上的士兵并非死于勇敢,而是死于怯懦。在战场上背部中箭而死的人要数倍于胸膛中箭而死的人。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多数士兵是死在他背对敌人、掉头而逃的那一刻。而我的士兵虽然倒在了狩猎场上,可只要他们在临死前战胜了自己的怯懦,最后以勇敢的姿态倒下,那他们就死得壮烈、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
  至于说他是死于敌人的刀下还是死于虎口,有什么根本的区别吗?!
  我认为没有。
  当然,不光是一千多年后的你们不理解我的做法,连我的士兵们私下里也颇有怨言。可我并不认为我错了。不这么做,就无法锻造出一支勇猛之师。
  可能是士兵们的怨言传到了我的好友元天穆耳中,所以他特意找了个机会,很委婉地劝我说:“大王勋业已盛,四方无事,这时应该修政养民,顺应时节来狩猎,何必不分寒暑地打猎驱驰,损害天地的和气呢?”
  我看着元天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卷起袖子,说:“胡太后是个女主,不能自行正道,所以我才拥立天子。这只是人臣的普通节操而已。还有葛荣这一伙人,本来就是流民,趁着时机起来作乱,好比奴隶逃走,擒获就算了。近来我屡屡蒙受朝廷厚恩,却未能统一海内,怎么能说是勋业?我听说朝廷那些士大夫的生活还是很放纵奢侈,所以今年秋天,我打算和兄台一起带领人马前往嵩高山围猎,命令朝臣们一同进入猎场搏虎。然后出鲁阳、历三荆,把那些蛮族全部俘虏,遣往北方六镇戍边。回军的时候,顺便扫平汾胡。明年,我计划选拔精锐骑兵,分别从长江和淮水进发,扫荡梁朝。萧衍如果投降,就封他为万户侯;如果不投降,就率领几千骑兵直取建康,将他绑送洛阳。然后我就能和兄台一道奉侍天子,巡狩四方,这才称得上是勋业!现在如果不经常打猎,士卒懈怠,战事一起,如何能用?!”
  元天穆看了我很久,最后对我会意地一笑。
  他看见了我的勃勃雄心。
  在这样一个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时刻,我们怎么可能想到,短短的一个月后,我们俩就要双双离开人世、含恨于九泉之下呢?!
  这年秋天,我的女儿要临产了。
  我很高兴。我即将拥有一个具有皇族血统的外孙。所以我特意赶往洛阳看望我女儿。
  我不知道,此时的朝廷已经集结起了一个阴谋集团,准备对我下手。为首的是皇帝元子攸,其次是城阳王元徽、侍中李彧、侍中杨侃、尚书右仆射元罗,还有一个居然是我的心腹——武卫将军奚毅。
  

尔朱荣:问天下谁是英雄(17)
奚毅察觉出皇帝元子攸的想法后,就主动向他表忠心,说:“如果一定会发生事变,臣宁愿为陛下牺牲也不能事奉契胡。”皇帝小心翼翼地看了他很长时间,说了一句聪明话:“朕保证对天柱将军绝无二心,但是爱卿的忠诚朕也不会忘记。”
  我出发前,人在洛阳的尔朱世隆已经对皇帝的计划有所耳闻,便自己写了一封匿名信贴在自家门上,随后派人撕下来送到晋阳。信上写着:天子和杨侃设计要杀天柱。我看了一眼就把信撕烂了。当时我根本想不到元子攸有此胆量。我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说:“世隆这人也太胆小了!当今天下,有谁敢算计我?!”
  我太自信了。
  九月,我率领五千骑兵从晋阳出发。到达洛阳后,我见到皇帝时第一句话就说:“陛下,到处都在传言,说你要杀我!”
  伶牙俐齿的元子攸不假思索地说:“外面的人也纷传说你要造反,你说,我要相信他们吗?”
  我语塞。是啊,从我拥立他的那一刻起,天下人哪一个不知道我们俩貌合神离?!
  也许这一切都是揣测之辞。我想。
  戴兜鍪、穿裆铠的武士(北魏加彩陶俑,日本京都博物馆藏。)
  随后的日子里,我断然打消了疑虑,出入皇宫的时候身边只带着几十个人,而且没有武器。本来那几天皇帝就决定下手了,可是考虑到元天穆还在并州,怕到时候遭他报复,所以下了一道诏书命元天穆回朝,准备把我们一起干掉。
  我来洛阳之前,就已经有占星师告诉我,说这一年有彗星出现,预示着帝国将除旧布新。到了洛阳后,我的心腹、行台郎中李显和也说:“天柱大将军到来,怎么没有加九锡呢?何必一定要大王自己开口呢?这天子也太不会见机行事了!”都督郭罗察更是说:“今年其实可以作禅文了,何止加九锡?!”参军褚光说:“人家都说并州城上有紫气,何必担心不应验在天柱将军身上呢?!”
  这些话每一句都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承认那一刻我真的有些飘飘然。而人在飘飘然的时候是看不到危险的。即便那危险近在咫尺。
  我这些心腹的阿谀之辞一字不漏地落进了皇帝的耳朵里。于是他们加紧了密谋。
  九月十五,元天穆到达洛阳。
  九月十八,他们决定在我陪元天穆入宫用膳的时候动手。杨侃带着十几个人早早就埋伏在明光殿的东侧。我和元天穆在明光殿中,饭吃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务要处理,于是起身离去。那一刻杨侃等人刚刚从大殿东门潜入,等到他看见我们时,我和元天穆已经走到了中庭。
  他们的第一次行动就这样失败了。我想那肯定是上天在给我机会。它肯定希望看到我一统天下,实现它赋予我的使命。可是,我的极端自信导致我最终辜负了上苍。
  九月二十一日,我入宫稍稍转了一下,就前往我的小女婿陈留王家饮酒。结果喝得酩酊大醉,一连几天头晕目眩,都没有再入宫。
  那几天,尔朱世隆频频对我说,皇帝必定有阴谋,要先下手为强。可我却说:不急。
  一直找不到第二次机会,皇帝和他的刺杀行动组焦急万分。
  他们担心夜长梦多。
  城阳王元徽对皇帝说:“干脆说皇后分娩了,并且生了个太子,这样尔朱荣必定入朝。”
  元子攸说:“皇后怀孕才九个月,这样说行吗?”
  元徽说:“妇人早产是常事,他肯定不会怀疑。”
  于是他们的第二次行动就这么定了下来。这一次,上天终于不再眷顾我了。
  永安三年(公元530年)九月二十五日。洛阳的天空碧蓝如洗。温暖的阳光一如既往地走进我三十七岁的秋天,走进我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早晨。
  我和元天穆刚刚用过早膳,正在悠然地弈棋。城阳王元徽就在这时候乘着一匹快马飞驰到我的府邸。我看见他脸上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兴高采烈的笑容。元徽一边大声喊着“皇后生太子了!”,一边摘过我头上的帽子手舞足蹈起来,以这种夸张的举动表示他的喜悦之情。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朝臣们便已接二连三地登门来向我贺喜。
  

尔朱荣:问天下谁是英雄(18)
我很高兴。这个天潢贵胄的小外孙已经让我足足盼了九个月了。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的模样。不知道,他会不会长得像我?
  当我和元天穆一起进入明光殿的时候,皇帝元子攸正在东边的偏殿里朝西而坐。我看见他脸上挂着一个笑容。一个略带生硬的笑容。
  和元天穆一起落座之后,我看着皇帝,正想玩味一下这个生硬的笑容,十几个刀斧手就在这时候冲了进来。
  一瞬间我就顿悟了那个笑容的意味。
  我下意识地一跃而起。第一时间冲向了皇帝。我知道,此刻的明光殿周围绝对不止这十几个伏兵。所以我不能和他们硬拼,必须先劫持天子——这个在我眼中弱不禁风的年轻的天子。
  我冲到元子攸的面前。就在我向他伸出手去的一刹那间,我看见他脸上杀机暴涨。原来看上去那么弱的人也有这么强的杀机。我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体会到了这一点。然后一把千牛刀就刺进了我的胸膛。千牛刀插得很深。借着我前倾的冲力,它插入得只剩下刀柄。
  我凝视着刀柄。我不知道我凝视了多久——是一瞬,还是一百年?!
  那些刀斧手应该早就冲过来的。我看见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向我冲来,可刀剑落在我身上仿佛又是很久之后的事情。
  因为中间几乎相隔了我的整整一生。
  时光凝固了。只剩下我的一生在飘。
  天地在摇晃。我的一生在眼前飘。
  可我拼命抓也抓不住它。
  皇帝忽然消失了。接着我看见了黑暗。这一生中,我见过无数人的死亡,可我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黑暗。
  什么声音响了起来。
  荣,你听……
  我在听。
  那是一个古老的传说……
  你说什么,父亲?
  听到这个声音的人……
  是你在跟我说话吗,父亲?
  荣,你要努力,你一生都要为之努力……
  我的确已经努力了,父亲。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最终没有成为驰骋天下的英雄。
  我让你失望了吗?父亲。我辜负了契胡族人的那个古老传说了吗?
  没有人回答我……
  我终于知道——我已经死了。
  元天穆也死了。
  我十四岁的长子尔朱菩提也死了。
  那天跟我一起入朝的三十几个人也全都死了。
  永安三年九月二十五日早晨,洛阳城一片沸腾。据说上至天子、下至百姓,所有人都欢呼雀跃、拍手称快。
  据说元子攸那天一直在笑。似乎要把他三年来所郁积未发的笑容在一天之中全部释放。
  可他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我死后,我的堂弟尔朱世隆和我的侄子尔朱兆就发誓为我报仇。同年十月三十日,他们拥立太原太守、长广王元晔为帝。十二月初三,尔朱氏的军队攻克洛阳,生擒元子攸。十二月二十三,元子攸被缢死在晋阳。和我相差不足三月。
  两年后高欢就崛起了。他铲平了整个尔朱家族,自立为大丞相、太师、天柱大将军,彻底取代了我在北魏帝国的地位。
  问天下谁是英雄?!答案也许并不是不言自明的。上天给了我宏大的梦想,可它没有给我足够的时间。不过,难道一定要以成败论英雄吗?难道英雄不可以是一种生命的姿态,而非得是某种实质性的结果吗?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说:我一直在努力。从许多年前我父亲带我去见识“天池”的那个遥远的下午之后,我就一刻也没有放弃努力……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谁才是天下真正的英雄,那我只能说——天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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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无心睡眠(1)
我经常失眠。
  原因很复杂。其中最根本的一条,我想是因为警觉——对周遭一切潜在危险所时刻保有的警觉。
  从很年轻的时候起,我对世界就怀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看法。我觉得这个世界是一座丛林——一座人心叵测而又人人自危的丛林。每一个幽暗的角落里也许都隐藏着一两个敌人,他们随时会跳出来咬你一口。所以你要时刻小心提防。你最好学会一种本事,那就是预测敌人所在的方位、所具备的实力以及他出手的时间。在他们扑出来之前,你就得把他们干掉,把一切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另外,为了防范各种危险,有时你也必须与人结伴同行,借以增强自身的实力。但是你不要忘记,无论谁和你结伴,他都只是你某一段行程上的同路人,而不能成为你终身信赖的朋友。因为通往丛林深处的道路蜿蜒曲折,情况随时在发生变化。必要的时候,你要弃他而去;假如他已经成为你的拖累,那你就要果断地将他除掉。
  这世上有很多人会与你同窗、同事、同行、同舟,甚至同床。可无论对谁,你都不能袒露你的灵魂。假如你不小心泄露了你的内心世界,那就等于是把你的身家性命交到了他(她)的手上。记住,这对你很危险!
  像这样的错误,我就绝不会犯。我总是用尽一切手段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最后只剩下一双眼睛和一对鼻孔。我会在自己的堡垒里冷冷地窥视这座丛林的每一个角落,小心翼翼地嗅着每一种危险的气味,以充分保障自己的安全。
  也许正因为此,世人对我最为集中的评价就两个字——阴鸷。
  可我情愿认为这是在夸我。
  我的阴鸷让我在大唐帝国的相位上稳稳当当地坐了十九年,任何人都无法撼动;我的阴鸷让整个天下自皇太子以下的人在我面前都要敛目低眉、垂首屏息、脚下不敢随意移动半步;我的阴鸷让天宝年间最嚣张的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在大冬天里见到我都要汗流浃背,我随口给他一两句评价,他要么就欣喜若狂、要么就惶惶不安,比圣旨更让他敬畏;我的阴鸷还使我把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一直保持到我死的那一刻……
  如此种种,你们说,阴鸷不好吗?
  在我出手做一件事之前,任何人都别想预先揣测我的任何意图;与此相反,我对帝国里每一个我认为重要的人物——上至天子、下至百官——的内心世界都了如指掌。所以我总是能左右逢源,也总是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乃至经常可以运筹帷幄而决胜千里……
  你们说,阴鸷不好吗?
  当然,阴鸷纵然有千般好处,可还是有一点不好——他总是让我活得过于紧张,让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显得不太融洽。
  所以我经常失眠。我总是觉得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暗藏杀机。我总是感到在某一个夜晚,会有一个刺客突然从黑暗中闪出,一剑刺穿我的梦境,并且割破我的喉咙……所以我的府邸四周总是岗哨林立。而且,我那庞大奢华的宅第里到处都是重门复壁和暗道机关。每天晚上我都要换好几个地方睡觉,连我的妻妾子女都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简言之,我夜晚的大部分时间也许并不是在床上度过的,而是在这一张床到那一张床的路上。
  就像现在——天宝十一载(公元752年)十一月的这几个晚上,我虽然已经病势沉重,无法下地行走了,可我还是经常让手下抬着我通过暗道不断地转移寝室。
  尽管我知道死亡已经离我很近,可我不想改变这个习惯——我宁愿让死神伸出冰冷的白爪公然攫走我的生命,也不愿让某个政敌派出的刺客在夜深人静时悄悄抹了我的脖子。
  换句话说,我只能输给死神,不能输给对手。
  其实,从我患病的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跟死神握手言和了。我不再像从前那么厌恶和恐惧死亡。死亡固然会夺走我生前所拥有的一切,可它也会给我一份生前所享受不到的馈赠。那就是一场真正的睡眠——一场没有对手没有刺客没有担忧没有恐惧的美妙而安详的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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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无心睡眠(2)
在这座危险的丛林中行走了这么久,我可能真的是累了。
  我已经拥有过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权力、地位、财富、功业、名望、享乐、美女……
  而今我已了无遗憾。
  我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一场不被打扰的睡眠。
  此刻,深冬的冷风拍打着寝室的窗棂。我嗅到了一种冰凉而腐烂的气息。我不知道它是来自落叶堆积的后花园,还是来自我的身体深处。是不是我的内脏已经开始腐烂了?趁着它还没有烂透,我就给你们讲讲我的一生吧。在我看来,人是生而自由的,可他(她)却无往而不在丛林之中。因此我想,我的自述或许对你们不无裨益。
  如果要给这篇自述起个名字,我会叫它什么呢?
  《仕途指南》,还是《丛林导读》?
  听说你们那个时代的竞争和倾轧比我们激烈得多,也复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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