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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发生了战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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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了。济娜觉得幸福极了。

  他们顺着马克思大街走回家去。大街两旁长着栗树,变硬的树叶在他们头顶上沙沙作响。全世界和全市都似乎早已入睡,唯有她这个姑娘的鞋后跟敲着路面,富有年青人的气息,非常响亮,打破睡意矇眬的寂静。

  尤拉讲着什么,济娜笑着,但立即又彻底忘掉自己笑什么。

  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尤拉后来讲的话,可这句话还不算是主要的,只是最重要的话所必须的开场白而已:“咱们坐一会儿好吗?你不急着回家吧?”

  老实说,济娜这时已经在计算着时间,不过根据她的计算,还有一点富余时间。

  “坐就坐,可不在这个地方坐。”

  “那到哪儿去坐?”

  济娜知道该到哪儿去坐:维卡住的那座房子前面有个矮树丛,里面有张长椅,坐在那里,要是出了什么情况(不妙的情况),她就可以高声大叫,维卡或是维卡的爸爸就会应声走出来。济娜真是一个机灵狡猾得很的人。

  他们找到了那张长椅。济挪一直等着尤拉说出她最想听的话,也就是想听到他说他爱她,说她很美,所以早就倾慕她;还想听到他说她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好。但是尤拉没有说这些话,却是抓住她的手捏起来。他的手心汗涔涔的,叫济娜觉得很不舒服,但她还是忍耐着。同时,她还忍耐着被松紧带勒得太紧的两条大腿上那火辣辣的疼痛。她一直想要把勒进肉里的松紧带挪动挪动,但是当着男孩子又不便这样做。她忍耐着,因为她在等待,等待马上就要……

  有辆黑色的大汽车驶到这座房子的门前。济娜和尤拉赶忙分开,但立即又想到人家是看不见他们两个的。从汽车里走出四个民警。三个立即走进房子,一个留在外面。尤拉又慢慢地凑过来,再开始轻轻地捏她的手。但是济娜不知为什么觉得不安起来,马上把手抽走。

  “你怎么了?怎么了?”十年级生委屈地嘟嚷着问。

  “等一会儿。’书娜生气地小声说。

  不知这是她自己的幻觉,还是她真的听见了维卡的一声叫喊?她努力侧耳倾听,但是松紧带把大腿勒得疼痛难忍,还有这个讨厌的糊涂蛋在耳边咝咝地喷气。济娜从他身边挪开一点,可是他跟着又凑过来,椅子到头了,她已无地可挪啦。

  “你挪开点儿!”济娜小声地对他发狠说,“你象头河马一样喷气,把我搅得什么也听不见。”

  “让他们见鬼去吧!”尤拉说着又抓住她的手。

  “你老实坐着!”济娜把手抽回来。

  济娜又似乎听见在隔音挡亮的厚窗帘后面有人尖叫了一声。她集中注意,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哦,要是这会儿在身边的不是尤拉,而是伊斯克拉,那就好了!

  “天啊,”济娜忽然喃喃说道,“怎么那么久?”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当时她绝没有想到会发生那种事(当然,抢劫或者可能强奸维卡她是想到了的),但是她的本能所起的作用象魔鬼一样准确无误,因为小济娜是个真正的女入。

  入口的大门敞开了,柳别列茨基出现在门口。他没有戴帽子,只是胡乱披着一件大衣,也不是迈着平日那种敏捷和有弹性的步子,却是弯着腰,拖着两条腿,蹒蹒跚跚。他身后跟着一个民警,第二个民警过了一小会儿也出来了,紧接着,维卡穿着没有系上钮扣的晨衣奔跑出来。

  “爸爸!爸爸!……”

  这条两旁种着栗树,正在沉睡的大街都能听见她的喊声。在这喊声中有一种成年人的恐惧,把济娜完全吓呆了。

  “找见证人来吧!”押着柳别列茨基的那个民警边走边说,“别忘了!”

  “爸爸!”维卡向前扑去,但是第二个民警把她拉住。“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放开我!”

  “维卡,给姑姑发个电报!”柳别列茨基没有回头,“你最好还是去姑姑那儿!把这儿的东西全都扔掉,去她那儿!”

  “爸爸!”维卡一面痛哭,一面要挣脱抓住她的那双大手,“爸爸!”

  “我没有罪,好女儿!”柳别列茨基喊道。民警把他往汽车里塞,但他还在喊,“我没有罪,这是搞错了!我是个清白、诚实的人,诚实的人!……”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闷,因为已经是在汽车里喊出来的。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汽车起动了。留下来的那个民警把维卡硬推进去,关上了大门。

  全部经过结束了。周围重归空旷寂静,只有发硬的栗树叶子无情地发出沙沙声。济娜和尤拉仍然坐在僻静处的那条长椅上,互相对视,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济挪一跃而起,拔腿就跑。她顺着那些没有行人的街道飞跑,她的心刚烈地跳着,但不是由于飞跑引起的:她一见到柳别列茨基的时候就开始心跳了。她现在也象维卡一样想高声大喊:“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砰砰地挤命敲门,也不考虑是否会吵醒邻居。来开门的是伊斯克应的妈妈。看样子,她也是刚到家。

  “伊斯克拉睡了。”

  “您放我进去!”济娜从拦住她的手底下钻了过去,冲进房间喊道:“伊所克拉!”

  “是你,齐娜?’伊斯克拉坐起来,用被子掩往身体,受惊地瞪着济娜间直:“出什么事了,济娜?”

  “警察逮捕了维卡的爸爸柳别列茨基,就在刚才,我亲眼看见的。”

  她们身后响起一阵笑声,那是没有表情的干笑,从嗓子眼儿发出的干笑。济娜几乎吓坏了,回过头去,只见伊斯克拉的妈妈就站在立柜旁边。

  “妈妈,你怎么啦?’卡斯克拉轻声问道。

  妈妈已经控制住自己,向前迈了一步,晃了一下,颓然坐在床上,把两个孩子的头——一个深棕色的,一个浅褐色的——搂在怀里,搂得很紧,使她们觉得发疼。

  “孩子们,我相信正义。”

  “是的,是的。”女儿叹了口气,“我也相信。司法机关会把情况弄清楚,会释放他的,对吗?”

  “我很想大哭一场,可又哭不出来。”济娜可怜巴巴地坦白说,“我很想哭,却又实在哭不出来。”

  “睡吧。”妈妈说着便站了起来,“济娜,你就和伊斯克拉睡吧,可是别聊到天亮。我去你家一趟,把情况对你父母讲清楚,你不要担心。”

  妈妈走了。两个女孩子躺在床上,默默无言。济挪用干涸的两眼看着黑暗的天花板。伊斯克拉不敢抽泣,只是小心翼翼地擦着眼泪,但是眼泪流个不停。她自己也无法明白:为什么眼泪会自动涌出来。她带着满脸泪痕睡着了。

  这时,这两个姑娘的父母坐在一起,旁边摆着的三杯茶一口也没有喝过,早已凉了。厨房里烟雾弥漫,烟灰缸里烟头堆积了一大堆。济娜的妈妈一贯极力反对人家抽烟,但是今天对此没有说一句话。

  “孩子们太可怜了。”

  “我们的孩子是有组织性纪律性的,也受到有理性的教育。”伊斯克拉的妈妈说着,面颊忽然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她赶忙喷出一口口烟来掩盖这泄露内心感情的痉挛。

  科瓦连科没有太大把握地开口了:“我不认识这位同志,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是一位受到大家好评的同志,国内战争中的英雄,得过勋章。当然,他在搞商业领导工作方面可能会有错误,可能轻信坏人。我听济娜常说,他很疼自己的女儿,因为她是个独生女。”

  他虽然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自己对这次逮捕的正确性有所怀疑,但他的整个身心对此愤怒万分,表示反对,同时也无法掩饰这种感情。

  伊斯克拉的妈妈用锐利的目光看着他说:“我记得很清楚,柳别列茨基同志原来是不肯在商业系统工作的。大家敦促了他三天,劝他,求他,对他摆道理说:亲爱的同志,党要求用可靠的干部去加强我们的苏维埃商业,你是商业学校毕业的,你不去谁去?大家好容易才把他说服了。”

  “把他说服了,”科瓦连科把这句话低声重复了一遍。”可结果竟是这样。你们现在是不是搞错了呢?”

  “我听说这事之后,立即给一位同志打了电话,但他说民警局得到报告,说是发现了大宗贪污。我明天早上再去把情况了解一下。柳别列茨基身为领导,对这些情况是要负全责的,要负全责。”

  “那没问题,他当然要负责,可是……”

  又是一刻象铁锤一样重的沉寂。

  济娜的妈妈叹了口气说:“在调查审理期间,那小姑娘可怎么办呢?……她又没有母亲。唉,这个可怜的孩子,真可怜呵。”

  济娜的爸爸在厨房踱来踱去,一会儿看看妻子,一会儿看看沉着脸,抽着烟的客人。后来他在椅子边上坐下了。

  “不能让那孩子一个人待着。奥莉碰,你说对吗?”没等妻子答话,他又转身向客人说,“我们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怎样做才合适,请您给我们指点指点。对不起,请问您的名字和父名是什么?”

  “您就叫我波利亚科娃同志好了。我也曾想过把那孩子接到我家去,可是我那个家还能算个家吗?我连自己的女儿也……”这句话还没说完,她便突然打住,把冒着烟的香烟吸了一口,“你们把她收留下来吧。你们家很正常,她会住得舒服的。”

  她站起来,把椅子推得发出一阵响声,好象这阵响声能盖过她最后几句话似的。她的软弱突然冲破压抑,一下子流露出来了。她走向门口,习惯地整整腰间的皮带。

  科瓦还科赶紧站起来,但她停住了脚步,看着济娜的妈妈苦笑了一下说:“有时我想:我到什么时候会硬撑到支持不住垮下来呢?'537'有时我又想:我已经是垮下来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走出去了。

  两个女孩子睡着了,但是都做着恶梦,连济娜也忧心忡忡,愁眉深锁。伊斯克拉的妈妈久久地俯身站在她们的床前,神经质地抚摸着自己瘦削的面颊。后来,她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又回到自己那一边,在桌前坐下,抽起烟来。

  青色的烟雾在房间里弥漫,朦胧的秋日曙色已经透入窗户。这时,伊斯克拉的妈妈(全市人只知她叫做波利亚科娃同志)把最后一支烟掐灭,打开透气的小窗,拿出一页纸来,用坚定豪放的笔体在右上角写出以下几个字:“致苏联共产党(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

  因为她事先已经把全信的内容从一开始到最后一个字都周密考虑过,所以写得很快,一句接着一句,连一处涂改都没有,写得既流畅,又明确。一页纸写完了,只余下签名的地方。但她搁下手中的钢笔,把写好的信又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叹了口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注明本人的党证号码和入党日期:1917年。 

第六章
 
  这天早上,科瓦连科一家多年来第一次在一片沉寂中吃早饭。当然这并不单是因为济娜通常坐的那个位子空着。

  “我今天去请两个小时假。”安德烈·伊万诺维奇说。

  “是的,当然。”妻子立刻表示同意。

  十二点整,科瓦连科走进校长尼古拉·格里戈里耶维奇的办公室。他刚一进门就愣住了,因为伊斯克拉·波利亚科娃的母亲正在校长的旁边坐着。

  “可真是三人同盟啊,”她苦笑着说,“咱们也只能是抽会儿烟,叹叹气,然后各走各的。”

  “真荒唐啊!”校长大声叹了口气,“这简直是荒唐,简直是荒谬绝伦!”

  “也许是这样,”波利亚科娃象伊斯克拉那样把头很快地点了一点,“果真如此,是会纠正的。”

  “可在纠正之前,让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子怎么过呀?”科瓦连科低声问校长,“是不是给她的亲属写封信,眼下先让她搬到我们家去住,行吗?有这方面的条文吗?”

  “条文有什么用,她已经是大人了,已经有了身份证。您去问问她自己的意见吧。依我看,她未必同意。”校长摇摇头,“不过,给她的亲属写封信倒是应该的,只是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儿,不在这儿!”

  “可是,家里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孩子……”

  “我说过,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校长罗马欣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看,我们三个人都是共产党员,对吧?差不多是个支部了。那么,我直截了当地提个问题:您相信柳别列茨基吗?您本人相信他吗?”

  “说起来嘛,我当然并不认识这位同志。”科瓦连科很为难地开了口,“但是我认为,逮捕他是个错误。是错误,因为他非常爱自己的女儿,非常爱。”

  “我肯定,他们那儿准是把什么帐目给搞错了!我身为校长,知道经常要顺手签署一些文件。我相信柳别列茨基,这个同志只不过是忙中出错而已。波利亚科娃同志也这样认为。好吧,既然我们三个布尔什维克都这样看,那么我们就有责任把这个情况告诉党。我的想法对吗,波利亚科娃同志?”

  伊斯克拉的母亲没有马上说话。她把烟在烟盒上敲了几下,终于开口说:“我请你们暂时不要往任何地方写信。”

  “这是为什么?”尼古拉·格里戈里耶维奇蹙起眉头问道。

  “除了责任之外,还有个权利的问题。就是说,只有我才有权写柳别列茨基的情况。经过国内战争和在本市同他共事,我对他有所了解。这就是依据,而不是感情。民警局要的是依据,目前这是个关键。他们对我说,现在正在预审,在这个阶段,有我作保就够了。因此完全不需要自作主张。将来如果需要,我们再一起写信。还要注意一个问题;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们这次谈话。这件事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伊斯克拉也认为这件事与任何人都没关系,因此她早上叮嘱济娜:“对谁也别吐一个字。你可要留神,济娜。”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白痴。”

  维卡没有来上学,其余一切都和往常一样。阿尔乔姆在黑板前晃来晃去,若尔卡·蓝德斯和全班同学悄悄咬耳朵,文静的优等生沃维克·赫拉莫夫在课间休息时看着一本传到他手上的、已被翻破的书。到了中午,消息便逐渐传开了。

  “维卡·柳别列茨卡娅的父亲被民警局逮捕了。”

  伊斯克拉是从蓝德斯传的字条上得知这事已被传开的。

  字条人打着一个大问号,还有阿尔乔姆写的批语:“胡说八道!”

  伊斯克拉把字条递给同桌的莲娜石。莲娜不禁“啊!”了一声。

  “叹什么气?”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声色俱厉地问,“波利亚科娃,不要和博科娃叽叽咕咕,我全都看得见,也听得见。”

  “这说明您并没有全看见,全听见!”伊斯克拉出人意料地顶了一句。

  这可是件新鲜事,就是在更复杂的情况下,伊斯克拉也从不允许自己出言不逊,但是这一回,为了一句无足轻重的批评,却忽然发作起来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山” ①(像:①伊斯克拉(искра)与“火花”、“星星之火”是同一个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为奥多耶夫斯基《答普希金》一诗中的诗句,此处系奥斯塔普丘克一语双关的俏皮活,指“伊斯克拉发了火”。)奥斯塔普丘克说的声音很大。

  莲娜瞪了他一眼,他即刻蔫了。伊斯克拉坐在那儿,耷拉着脑袋。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权衡了一下课堂形势。

  “接着上课,”她平静地说,“蓝德斯,你总是转来转去,想必知道得很多。那么你就说说吧……”

  伊斯克拉啪的一声掀开桌盖,猛地站了起来:“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请允许我出去。”

  “你怎么了?有病吗?”

  “是的,我不舒服。不舒服!”

  没得到允许,她就从教室跑了出去。谁也没有做声。阿尔乔姆站了起来。

  “坐下,舍费尔。你不可能陪波利亚科娃到她要去的那个地方。”

  这句笑话没有引起任何反响,教室里依旧鸦雀无声。

  阿尔乔姆踌躇了一会儿,低着头坐下了。

  就在这时,博科娃站了起来:“我可以陪她去。”

  “出什么事了?”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提高嗓门说,“不行,你们得讲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串通好的,是不是?”

  “我的朋友身体不舒服,”莲娜大声说,“请您允许我去陪她,即使您不允许我也要去。”

  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不知所措地向全班扫了一眼,只见同学们全在看着她,但是目光中没有任何看热闹的意思,也不是等着她采取措施,却好象是在警告:只要她的做法有点差错,全班同学一定会干脆站起来走个精光,留下的也许只有沃维克·赫拉莫夫一个人。

  ‘哪就去吧,”她很不高明地掩饰着心头的气恼说,“一个个都变得神经过敏,不嫌早了点吗?”

  莲娜出去了。在下课之前她和伊斯克拉一直都没有露面。可是下课铃刚一响,博科娃就飞奔进教室。

  “谢尔吉诺娃·薇拉,站到咱们那个厕所门口去,不要放任何人进去。科瓦连科,跟我来。”

  蒙在鼓里的济娜被莲娜押往女厕所,这时,厕所门口已经由九年二班个头儿最大、最泼辣的女生把守住了。伊斯克拉在窗户旁边站着。

  “念吧,大点声。别担心,莲娜全知道。”

  “这是谁写的字条?”

  女友们目光冷峻,济娜不吭声了。她接过字条,按照吩咐大声念道:“据说,昨天夜里民警局逮捕了维卡的父亲……”她抬起眼皮嗫嗫嚅嚅地说,“这不是我说的。”

  “哪么是谁?”

  “天呀,真的不是我嘛!”济娜绝望地喊叫起来,“我以共青团的名誉保证,姑娘们。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那么是谁?”伊斯克拉追问道,“如果不是你,那么是谁?”

  济娜神情沮丧,不言语了。

  “我这就狠狠地教训教训她!”莲娜嚷嚷着,“她是个叛徒,是该死的犹大!”

  “等一等。”伊斯克拉眼睛一直盯着济娜,“我问你,科瓦连科,除了你,谁还会多嘴多舌?你还不吱声?”

  “啈,我这就收拾她!”莲娜抡起握紧的拳头。

  “不,我们不揍她,”伊斯克拉严肃地说,“我们要告诉大家,告诉全校同学,她是怎样一个人。她不是女人,她是一个中性人,我们就这样说。我们要宣布同她绝交,让她伤心得上吊自尽。”

  不时有人在撞厕所的门,不过暂时都被高大魁梧的薇拉挡在了门外。

  “放她们进来吧,”伊斯克拉说,“是三年级小同学,她们会尿到裤子里的。”

  “等一下,我知道是谁多的嘴,是十年一班的尤拉。当时呆在维卡家附近的不只我一个。”济娜再顾不得许多,狠狠心一口气说了出来。

  姑娘们疑惑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重又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济挪。济娜望毕她们,往地上一跪说:“我现在要是撒谎,叫我永远断子绝孙。”

  “站起来!”伊斯克拉说,“我相信你。莲娜,把阿尔乔姆叫到这儿来。”

  “到这儿怎么行。”

  “噢,对。那你就去了解一下尤拉有几节课。走吧,济娜。原谅我们,别哭鼻子。”

  “我没哭,”济娜叹了口气,“我不是说过吗眼泪已经流干了。”

  他们把全部情况告诉了阿尔乔姆,因为伊斯克拉坚持要这样做。济娜坦白交待时连眼皮都没有抬。在场的知情人有:莲娜,伊斯克拉,若尔卡和帕什卡·奥斯塔普丘克。

  “原来是这样,”最后阿尔乔姆说,“现在全都清楚了。”

  “需要帮忙吗?”帕什卡问。

  “我自己干,”阿尔乔姆毫不顾忌地说,“若尔卡当见证人。”

  “不是见证人,是助手。”伊斯克拉习惯地纠正说。

  “在哪儿交手?”助手很在行地问。

  “在锅炉房。不过要把米海伊奇引开。”

  米海伊奇是学校的锅炉工和细木工,他不喜欢打架这种事。他尤其对九年二班没有好感,因为偷煤的萨什卡·斯塔梅斯金以前在这个班里学习,当时煤被他偷得不够用了,害得米海伊奇尽挨骂。

  “我们在小桥上等你们。”伊斯克拉说。

  他们是在最后一次课间休息时谈好的。第六节课后,阿尔乔姆在十年一班教室门口迎着尤拉走了过去。

  “有话要跟你说。”

  “说什么,小鱼秧儿?”

  十年级学生是学校的“上层人物”,就是对九年级学生他们也都抱着嘲弄的态度。尤拉的这一句嘲弄虽然是善意的,阿尔乔姆并没有笑。

  “走吧。你可以叫上谢尔盖。”

  “谢尔盖!”尤拉冲教室喊了一声,“九年级小家伙叫咱们去谈谈!”

  若尔卡在走廊里等着他们,四个人一起向锅炉房走去。若尔卡跑到前面看了看:“帕什卡干得不错!”

  他们走进半明半暗的、散发着尘土气息的锅炉房。若尔卡插上门闩。两个十年级学生警觉地互相看了看。

  “我现在要,这个,挨你一顿。”阿尔乔姆一面脱去上衣,一面宣布说。

  “小鱼秧儿!”尤拉神经质地笑着,“我会把你揍成肉饼的!

  “怎么回事?”谢尔盖问,“怎么,平白无故就想打架吗?”

  “他自己心里明白,”阿尔乔姆说,“你瞧,他问都不问。告诉你,你这个朋友,这个家伙,是个坏透了的朋友,是个满嘴喷粪的小人。”

  尤拉比阿尔乔姆又高又壮,大概也比他更有力气,但是他不常打架。阿尔乔姆却常打,因为他是在好打架的弟兄当中长大的,所以他善于自卫,什么也不怕,不怕疼,不怕血,不怕迎面还击。他动作灵巧,善于躲闪,拳头有力,出手既快又准。此外,这对拳头现在打的是情故,尽管阿尔乔姆现在还顾不上考虑这个。

  “他这是干什么,真的打吗?”谢尔盖慌了神。

  “安静,谢尔盖,安静。”若尔卡抓住谢尔盖的上衣,笑着说,我们的责任是让他们照规矩来,别动用砖头和棍棒。你要是瞎搀和,我就打掉你的牙。”

  “照规矩见血就应该住手!”

  “这一点事先可没约定。没准今天要打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锅炉房里进行决斗的时候,莲娜和帕什卡拽着米海伊奇在低年级各个教室转来转去。他们想方设法要他相信:窗户透风,小同学们会感冒的。

  米海伊奇用僵硬的手指摸摸窗框,把胡子拉碴的面颊贴到窗框上,然后指天发誓说,一丝风也没有。

  莲娜坚持说有风,他坚持说没有风;帕什卡不时看看表(全班只有他和维卡两人有手表),一面寻思,等到窗户透风这件事再没文章可做时,还用什么办法缠住米海伊奇。

  在他们这么干的时候,恰巧被尼古拉·格里戈里耶维奇碰上了。看来,他们争吵的声音太响,被路过这里的校长听见了。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您瞧,他们说窗户透风,可我说……”

  “他们做得对。”校长说完便把门关上了。

  “应该把所有的窗户都检查一遍,”帕什卡说,“各层楼的每个窗户都要检查。您听见校长刚才说什么了吗?”

  尽管米海伊奇搬出上帝来作证,说校长从没讲过这类话,可他们还是一层楼一层楼地走去。卫生检查委员会的人从来都是吹毛求疵、铁面无情的,莲娜和帕什卡扮演的正是这种角色。

  “透风。”

  “不透风。”

  ‘不对,透风!”

  “不对,不透风!”

  “到时候了,”帕什卡悄悄对莲娜说,“这段时间足够打伤半个学校的入了。我先去侦察一下,你也脱身吧。在小桥上碰头。”

  莲娜照此办理了,冷不防把摸不着头脑的米海伊奇一个人丢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帕什卡已经在楼下等她,告诉她锅炉房里空无一人。于是他们便一起向小桥跑去。

  大家都到齐了、伊斯克拉正把湿手帕敷在阿尔乔姆那只被打伤的眼睛上,若尔卡却出主意说:“都说用冰刀镇镇最能消肿。”

  济娜站在一旁,眼睛瞧着一边。她妒忌那块手帕,并且掩饰不住这种心情。

  “喂,干得怎么样?”帕什卡打听道。

  “高水平的战斗!”若尔卡快活地说,“他跟美国拳王乔·路易斯一样,把尤拉揍了个满脸开花。有一拳打得真够意思,我想,这下子成啦,该结束了。当时我想,若尔卡可以开始数数了”

  “行了,别谈细节了!”伊斯克拉不容分说,打断他的话,“都到齐了吗?那就走吧!”

  “上哪儿去?”帕什卡莫名其妙地问道。

  “什么‘上哪儿去’?找维卡去。”

  大伙你看着我,我瞧着你,都有点迟疑不决。

  莲娜小心地问:“是不是没有必要?”

  “这么说,你们认为为友谊只是共享快乐吗?在需要分担痛苦的时候,就不干我们的事啦?”

  “这是莲挪一时糊涂罢了。”阿尔乔姆锁着眉头说。

  大家默默地走着,就象是在出殡。只有帕什卡对阿尔乔姆说了一句话:“瞧你那张脸。”

  “明天还会更难看的。’柯尔乔姆抑郁地说。

  他们来到维卡家,在门口停下来,卖力地,过分卖力地擦着自己的鞋底。伊斯克拉接了接门铃,没人答应。

  “也许她不在家?”莲娜小声推测说。

  伊斯克拉推了一下门,门没上锁。她回头看了一眼伙伴,率先走进静悄悄的住宅。黑默默的前厅被他们挤得满满的。伊斯克拉摸索着找到开关,把灯打开。维卡就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

  “你们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嘎哑,“我并没有请你们来。”

  “你,这个,是没请,可是我们来了,”阿尔乔姆解释说,“我们来得对,你自己,这个……以后也会这样说的。”

  “好吧,进来吧。”维卡沉默了一会儿,毫无表情地说。

  她让开路,同学们一进屋就站住了:屋子里凌乱不堪,衣柜门敞着,地板上七零八落地扔着衣服,象是在烦躁和懊丧时扔到地上的。

  “你要走?”济娜吃了一惊。

  “是保姆。”维卡简单地解释说,“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但是他们没有坐。他们站在靠门口的地方,每一个人不知为什么都隐隐约约地感到内疚。

  “所有的房间都是这个样子吗广伊斯克拉小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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