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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檀奋斗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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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吧。”四阿哥淡淡地说。
  “谢四爷。”玉檀颔首低眉,不知四阿哥会问她什么,四阿哥自从那天夜里离开,玉檀只在御书房见过他几次,越发严肃刻板,似罩着一层寒霜,哪怕是稍稍对上一眼,都让人感到冰冷彻骨。听十四阿哥提起若曦离宫时,只有他一人相送,旁的阿哥都没去,连十阿哥都被郭络罗氏绊在家中,玉檀也清楚四阿哥是不会再对若曦有情了。
  “你去了十三弟那儿?”四阿哥看着她,开口道。
  玉檀本以为四阿哥会拐弯抹角地向自己打听,没想到他竟如此直白。转念一想,自己知道若曦与他之间的情愫,又撞破了若曦的大秘密,等四阿哥当了皇上肯定要灭了她的,他心里怕是已经把自己当成死人了,所以也用不着藏着掖着,开门见山。
  玉檀偷偷瞄了眼四周,四阿哥道,“你不用东张西望,这里此刻没人会来,小顺子看着呢。”
  玉檀一怔,旋即暗骂自己白痴,四阿哥做事当然不会跟九阿哥那样高调,必定是先确认周围安全无虞才会拦住她问话的,遂道,“回四爷的话,奴婢的确是奉旨前去探望十三爷。”
  “十三弟境况可好?”四阿哥低声道,话语中隐含一丝关切。
  玉檀觉得四阿哥对十三阿哥是真的上心,这份兄弟情谊不是作假的,道,“回四爷,十三爷瞧着还算精神,就是身板不如从前壮实了。”
  四阿哥听后垂眸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他有说什么话?”
  玉檀想到十三阿哥最后和自己说的那句话,对四阿哥道,“十三阿哥让奴婢传话,说他万事安好,无须记挂。”
  四阿哥闻言神色一正,盯着玉檀,许久,才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奴婢告退。”玉檀行礼。
  “站住。”
  玉檀驻足,回身道,“四爷还有何吩咐?”
  四阿哥道,“老十四可有给什么人向你传话?”
  玉檀眉眼一跳,四阿哥这是还想着若曦的意思么?要不要给若曦稍稍说几句好话呢?还是算了,她拿捏不准四阿哥的分寸,要是说错话遭了忌讳多生事端反而不美,自己现在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呢。摇了摇头,道,“回四爷的话,十四爷只来找过奴婢一次,说去给……别人送行,就再没来找过奴婢了。”
  四阿哥听后脸色微微一僵,玉檀轻轻叹了口气离开了。若曦和四阿哥这笔烂帐他们两人各自心中有数,旁人是插不上嘴的。
  宫里的日子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乏味而平淡,转眼又是金秋时节,枫叶渐红,康熙的身体也终于流露出一个老人该有的疲惫。玉檀在康熙身边亲眼目睹他白天是高高在上的圣明君主,到了夜里也就是一个会咳嗽气喘却要强装无恙的普通人。
  八阿哥重新回归朝堂,与之前相比低调很多。言语中也都有给十四阿哥抬轿子的意思,他自身已经再无上位的希望,便转寄到这个自小交好的弟弟身上。九阿哥更是明摆着支持十四阿哥,行事作风看得玉檀都暗中皱眉不已。
  四阿哥做了多时的富贵闲人,只出于孝顺,在康熙辛苦劳累之际,尽力为他的皇阿玛分担政事,意见仅仅点到为止,绝对不会显得过于热衷。玉檀看着他不著痕迹地再次参予到朝事决策中。扮猪吃老虎这一招,隐忍多时的四阿哥演的比谁都逼真。
  十四阿哥今非昔比,康熙对他青睐有加,他又在“八爷党”的帮助下将康熙交与他的公事件件完成的极为出色,连宫女太监都暗中传言,老爷子有意把十四阿哥立为太子,似乎十四阿哥真的是众望所归了。
  这日,四阿哥来给康熙请安,父子俩闲话之际,玉檀前去奉茶,康熙笑道,“玉檀,四阿哥邀朕去赏牡丹,等会你也一起去。”
  “奴婢谢皇上恩典,让奴婢也能长见识了。”玉檀道,清朝可没有现代的温室大棚,四阿哥竟然也能在秋天寻来寒牡丹,着实花费了一番心思。他越是这样寄情世外,康熙对他就越是放心。
  待李德全准备妥当,康熙便临幸圆明园观赏牡丹,玉檀跟着去游览这座闻名于世,却未能保存下来的园林。圆明园此时只是四阿哥的私人林苑,远没有书籍记载中的那般绚丽壮观,但经过四阿哥的打理,也是小巧玲珑,五脏俱全。
  康熙行至花园深处,见四周被牡丹围绕成一片花海,霎是动人,忽然听到阵阵舞剑的风声。四阿哥见状,脸色微变,连忙低声命高无庸前去把人带走,未料,康熙却开口道:“不要惊动他,动静小点儿,朕要看看。”
  四阿哥扶着康熙,李德全和玉檀在后面跟随,一行人到了一座建在高处的牡丹台,从这里可以看到整所园子的景致,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正在花丛中舞剑,虽然力道稍显不足,动作也有些稚嫩,却是虎虎生风,颇有气势,康熙不禁微微点头。
  等那孩子舞剑完毕,四阿哥忙让高无庸把人领来给康熙见礼,不一会儿,高无庸领着男孩儿回来,男孩儿脸色还残留着薄薄的汗珠,一见到康熙立刻跪地磕头,“孙儿弘历给皇玛法请安,皇玛法吉祥。”
  “弘历?”康熙的语气中有些迟疑。康熙这时已有三十五个儿子,孙子更是多到七八十个,没见过也属正常。李德全忙上前提醒,道,“就是雍亲王的四阿哥。”
  四阿哥这时也跪下,道,“儿臣一时不察,让这孽子搅了皇阿玛赏花的雅兴,还请皇阿玛责罚。”
  康熙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小孩子家练剑,不失我们满人的尚武本色是好事,何罪之有?老四,你起来。”转头又对玉檀道,“拿条帕子去给弘历擦擦汗。”
  弘历有些紧张,玉檀给他擦汗的时候他不知是练剑累的还是憋气憋的,脸孔通红,却没有一丝喘气呼吸到玉檀的手上,两只澄碧的眼珠里活动着不一样平常的灵气与沉静。
  康熙见到弘历圆圆的脸蛋,很是高兴,问道,“今年多大了?”
  弘历回答,“回皇玛法,孙儿十岁了。”
  康熙笑着点头,“现在读什么书?”
  弘历歪着脑袋,似乎在回忆,虎头虎脑的样子很是可爱,答道,“回皇玛法,昨日才将《论语》背熟。”
  康熙兴致来了,当场说道,“你且背一段来听听。”
  只见弘历吐字清晰,不疾不徐地将一段《学而》背诵出来,康熙又提考问了些其他的篇章,他也是张口就来,全篇流畅,一点儿也没有这个岁数的孩子常有的焦虑局促。康熙听完笑容满面,将弘历召到身边,对四阿哥道,“你在弘历这个岁数也没有他背得熟练,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四阿哥闻言便谦虚道,“多谢皇阿玛夸奖,儿子闲来无事就督促他多念书,也能懂得做人的道理。”
  康熙欣慰的点头,“这话很是,确是为人父应尽之责。”多日因为朝政烦忧的眉头也舒展开,格外亲热地拉着弘历站在牡丹台上一同观赏牡丹,底下的百本牡丹竞相盛放,康熙牢牢牵着弘历的手,观赏期间还会考问一些关于牡丹的诗句,弘历滔滔不绝。康熙更是高兴,忙吩咐道,“李德全,准备纸笔。”
  备齐笔墨,康熙又当场命弘历作画牡丹图,自己在一旁观看,不时亲自握住弘历的手勾勒花瓣,上色,祖孙俩合力完成了图画。玉檀见到康熙难得的开心,也为这位孤独的老人感慨。普通人家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到了康熙这里竟成为偶尔才能满足的心愿。
  四阿哥站在后头默默看着康熙和弘历的互动,眼神里少了往日的寒冰,脸上也透着淡淡的柔和。李德全很长时间未见康熙如此高兴,也是满面笑容地立在一边。牡丹台上暖意融融,空气里的花香也格外醉人。
  玉檀暗自思量,这一招果然高明。这种让弘历在康熙面前显示才能的方式,比四阿哥自己直接在康熙面前显示才能的方式更为有效,一切都做得那样自然,水到渠成,不留痕迹。难怪四阿哥会是最后的赢家,这般深沉的心机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康熙拉着弘历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在李德全的劝说下起驾回宫,临行时仍不忘提醒弘历要用功读书。玉檀坐在驶离圆明园的马车上撩起车帘一角,看到四阿哥和弘历仍跪在地上恭送康熙的车驾。正欲放下帘子,四阿哥忽地抬头,眼神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冷漠,玉檀手一抖,帘子刷的落下,玉檀从那双眸子中读到了一股潜藏的野心。
  自见过弘历后,康熙便对这个孙子念念不忘,时常召他前来伴驾。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弘历的乖巧聪慧给康熙带来了不少欢乐,四阿哥却并未因儿子得宠而露出得意之色,依然是超脱世外,精研佛法,一派闲云野鹤之姿。
  这年的冬天,冻得人耳朵都要掉了,玉檀今天不当值,正躲在小院里捂炕头,地龙烧的滚热,突然就见到王喜急匆匆地推门进来,道,“玉檀,万岁爷传你去见,快点!”
  玉檀忙跟上,赶到乾清宫。正要给康熙行礼,康熙出声阻止道,“十三那边有事,你快去!回来再向朕禀告。”
  玉檀一怔,忙在心中默算了一下,是绿芜临盆了,不敢耽搁,跳上马车就赶往养蜂夹道。
  快步走进那所破败的院子,里头灯火通明,十三阿哥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外,来回踱步,见到玉檀,急忙上前说道,“绿芜要见你!”
  玉檀进入产房,接生嬷嬷见了她附耳上来,“姑娘,床上那位出血不止……怕是不祥了……”
  玉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真的听到也不禁心中一沉,说道“你先出去吧。”
  绿芜躺在床上,面如土色,低低地喘着气,汗水顺着额头和鬓角汨汨流下,打湿了枕巾。玉檀想到上一次来时,绿芜还是个充满幸福的准妈妈,现在却奄奄一息的躺在这里,心中难免为其嗟叹,走过去坐在床头,轻声说道,“绿芜姑娘。”
  绿芜听到她的声音,慢慢张开眼睛,目中划过一丝亮光,朝玉檀伸出手。玉檀凑近她,绿芜虚弱地冲玉檀露出一个笑容,道,“……玉檀,你来了……”
  “绿芜姑娘,有何吩咐?”玉檀握着她的手,冷冰冰的。
  “……孩子,皇上会放过她吧……”绿芜吃力地说道。
  玉檀看向枕边被襁褓裹住的婴儿,红通通,皱巴巴的,双眼还未睁开,朝绿芜点点头,道,“皇上一言九鼎,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绿芜安心地笑了笑,“……我信你。”
  玉檀看她一副万事已了的模样,暗叫不好,忙又和她说话,提议道,“要不要叫十三爷进来,不用讲究那些个忌讳。”
  绿芜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见到我现在的样子……。”
  玉檀别过头,用力闭了闭眼,把泪水逼回去,道,“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十三爷?”
  绿芜咳了一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玉檀给她调整了枕头,让她能躺得舒服些,绿芜仍笑着,“该说的早就说了,我只是担心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没有人能再听他说话……”
  “你放心,十三爷会否极泰来的。”玉檀见她的眸光渐渐散了,只能说些好的哄她。
  绿芜听到玉檀的话,露出一个极美的笑容,最后看了眼孩子,头一歪,溘然逝去,眼角还挂着一滴未落的泪珠。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弘历见到康熙是在春天的圆明园,考据帝们表较真
  正文:三十六
  玉檀愣了愣,抖索着伸出食指去探绿芜的鼻息,不敢相信的再探了探绿芜的心跳,毫无动静。绿芜面目如生,犹有余温,但人是确确实实已经死去,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在和自己说话。
  玉檀心中五味杂陈,默默凝视着绿芜,小心的将绿芜略显凌乱的头发抚平。
  这时,襁褓里传出婴儿的啼哭,玉檀赶忙把孩子抱起来哄着。孩子似乎也知道母亲已经离世,啼哭一声高过一声。玉檀抱着她走到外头,十三阿哥见状也明白过来,整个人僵在原地。
  突然十三阿哥冲了进去,屋里紧跟着传出一声悲嚎,蕴含的悲哀让人不忍再听,玉檀的泪水不由自主跟着滴滴滑落,怀里的孩子亦是哭声惨烈。
  过了一个多时辰,十三阿哥踉跄地从屋里走出来,玉檀迎上去,把孩子递给他,转过头不敢再看,艰难道,“十三爷,这是小格格,你抱抱她吧。一会儿奴婢……奴婢要把她带回宫给皇上看的。”
  十三阿哥却没有接过孩子,只是掀开襁褓望了一眼,便不愿再多瞧,语气沉痛,“把她带走吧,跟着我也就是被囚禁,绿芜已经……我不想再拖累别人了……”
  玉檀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十三阿哥,此刻,他的脸上的表情有种让人不忍去看的绝望,像是瞬间衰老了几岁,让玉檀也不敢再多说话惹他伤心了,朝他福了一福,抱着孩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养蜂夹道。
  天色渐暗,昏黄的院落里,只剩下一个孤寂而心碎的人影。
  回宫玉檀直奔康熙那里,把孩子交给康熙,玉檀道,“皇上,绿芜难产,人已经去了,她给十三爷生了个小格格。”
  康熙叹了一口气,听到这样的噩耗,心下不免有些不是滋味,但也不曾表露出来,抱过孩子细细端详了,末了,道,“眉宇间有几分胤祥的影子。”
  听到康熙的话,玉檀的胸口闷得慌,亲眼见到绿芜咽气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小孩子之前哭累了,扁扁嘴,耷拉着眼皮犯困。康熙不由得想起了十三阿哥,道,“十三现在怎么样了?”
  玉檀听康熙的话,心中反复思量若是趁着这会儿替十三阿哥说话,康熙应该是不会恼怒的,索性实话实说,道,“回皇上,十三爷……不太好。”
  康熙挑眉,“不太好是怎么说?”
  玉檀跪地回禀,道,“十三爷久居养蜂夹道,那地方冬冷夏热,如今又是隆冬,寒气浸骨。今日奴婢见到十三爷咳嗽不止,似乎是得病的样子。”要康熙放了十三阿哥,那是不可能得到允许的,玉檀只能抓住康熙短暂的愧疚,打个擦边球了。
  康熙的神情露出一丝意外,印象里自己的十三子永远是那个在马上奔驰,每发必中的潇洒儿郎,玉檀的话和刚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孙女让他多多少少有些后悔,只听康熙说,“李德全,派太医去给老十三瞧瞧,若是真有病,就尽心医治。”
  这时,李德全正好进来,听到康熙的话忙应下了,又接着对康熙道,“皇上,四阿哥到了。”
  “宣。”康熙把孩子交还给玉檀,坐回椅子上。
  四阿哥走进来,见到玉檀怀中的孩子步子稍稍一顿,然后给康熙请安,康熙挥手免了他的礼数,道,“这是十三的女儿,你看看。”
  四阿哥眸中满是惊喜,小心翼翼地从玉檀手中接过孩子,生怕动作过大吵醒她,孩子经过先前的哭闹早就累得睡着了,看了一会儿,他对康熙说道,“皇阿玛,恳请您能恩准由儿臣代为抚养。”
  康熙闻言,缓缓颔首,道,“朕准了,你带回去好生照顾吧。”
  “谢皇阿玛。”玉檀相信四阿哥这一声谢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康熙的眉头这才稍稍松开,扣着桌案道,“朕有想了几个名字,老四,你且代十三听听哪个好?”
  四阿哥道,“只要是皇阿玛起的,相信十三弟都会喜欢。”
  康熙念了几个名字,玉檀觉得都不太适合这个在困境中出生的小女孩。
  “老四,这个孩子既然由你抚养,你说说起什么名字?”康熙把皮球踢给了四阿哥
  “冰心?”四阿哥念道,又马上否决了。玉檀一听这个名字都觉得凉飕飕的。
  “就叫‘承欢’!”他沉吟了会道:“承欢膝下,皇阿玛以为如何?”
  康熙听后没有立即作出评论,转向玉檀,道,“这孩子既然是你抱回来的,玉檀,你觉得如何啊?”
  玉檀一惊,她一宫女哪敢评论阿哥的文化水平啊,只能夸奖道,“回皇上,奴婢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康熙道,“说实话,你认为好在哪里?”
  其实玉檀觉得以“承欢”为名实在有点那什么,加上孩子的生母又是出身风尘,四阿哥取这两个字真的不是骂绿芜么,但是她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把真话说出来。心中纳闷,不懂康熙为什么要关注她的感觉,有何深意所在,只得思索了一会儿,勉强想出了一个由头,道,“回皇上,‘承欢’二字,奴婢斗胆揣测四阿哥的意思。他除了想让小格格将来能承欢膝下,孝敬长辈,也是希望小格格能借着这个名字一生承载欢乐,远离痛苦,所以奴婢觉得这个名字很好。”话说完,四阿哥朝玉檀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目光中有重新审视的成分。
  康熙听了笑道,“不错,‘承欢’,这个名字好,就叫‘承欢’,李德全,回头你叫宗人府记入玉牒,将承欢记在兆佳氏的名下,至于她的生母……”康熙斟酌了片刻,道,“念在生育了承欢的份上,派人安葬吧。”
  玉檀听后为绿芜感到些许欣慰。用一条命换来了承欢总算能有个坟茔,不用跟她的先祖一样抛尸荒野。
  又是新春佳节,玉檀参加过宫人们的围炉,拿了几盘点心放在食盒里,带回住所。走进小院子不免想到那时候四阿哥闯进来吓得自己魂飞魄散的情景,若曦已经出宫,四阿哥肯定不会再来了,这让玉檀轻松很多。至于四阿哥会在何时收拾她,暂时不想去考虑,过一天是一天。
  玉檀走进院子,诧异的站住脚,院中不请自来了位贵客,连忙行礼道,“奴婢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
  十四阿哥自从进入兵部管事,与玉檀见得就少了,一般都是他来给康熙请安时才能看到。但是他对玉檀的态度和若曦在时并无不同,仍是和气有礼。大过年的,他会来玉檀这里着实让人意外,为何不去陪着自家福晋。
  十四阿哥转头看着玉檀,神态安静肃然,全无平时的飞扬傲气,注意到她手中的食盒,道,“你准备一个人守岁?”
  玉檀点头,“十四爷怎么不在殿前陪皇上?”
  十四阿哥一笑,“和你一样,想自己找个地方待一会儿。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原来是来怀念若曦的,玉檀趁他不注意吐了吐舌头,抬眼却看到十四阿哥盯着她,心叫糟糕,刚才的小动作不会都被他看到了吧。再看他,十四阿哥已转开了视线,还是那副安静表情。
  玉檀觉得两个人傻站在院子里实在是有点尴尬,又不好赶人,只好陪着站在一边,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听到十四阿哥轻声咳嗽了一下,赶紧道,“十四爷,奴婢去找安和来伺候你吧。”
  十四阿哥挑了挑眉毛,道,“不必那么麻烦,又得花功夫找人,刚才在宴席上光喝了不少酒,这会子想吃点东西垫垫。”眼光转到食盒上头。
  闻言,玉檀只能挤出一个笑容,“那十四爷请坐吧。”把食盒放到石桌上,又回屋子端了热炉子出来,里头煮着茶水。
  十四阿哥看不惯玉檀一直站着,也让她坐下,玉檀推辞不过,只得听命,坐到他对面的位子,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石桌子的距离。玉檀倒了一碗茶给他,“十四爷,先喝点暖暖胃。”
  十四阿哥接过杯子,道,“我们有好久没能这样说话了,若曦也不在了,只有你还一直待在宫里。”
  真对不住啊,我不是若曦。我也恨不得自己最好马上能出宫,玉檀心里想着。面上仍安份地给十四把点心分配好,递给他,“十四爷是想念姐姐了么?”
  “玉檀,你只会和我说若曦么?”十四阿哥突然没头没脑蹦出一句。
  不是你爱听么,我才说的。玉檀腹诽,嘴上回道,“奴婢愚笨,别的也不懂,怕说了惹十四爷生气。”
  十四阿哥看着她许久,站起来一跺脚,头也不回的走了。
  玉檀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搞不懂十四阿哥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横竖炉子都烧热了,就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被烟火染得发红的色彩,吃着热茶和点心。
  不多久,院子里再度迎来一位贵客,令玉檀害怕的是,那人居然是四阿哥。玉檀行礼道,“奴婢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四阿哥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道,“你一个人?”
  玉檀不敢在他面前撒谎,老实说道,“回四爷的话,前头十四爷来过,没说两句又走了。”
  四阿哥听后微微颔首,自顾自地走过来,坐下道,“还愣着干嘛。”
  玉檀被他的声音吓得一激灵,不敢怠慢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就站在一边。心里直念阿弥陀佛,这种时间,这种场合,很难不让玉檀回忆起五十四年的惊魂夜,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变得轻巧起来。
  四阿哥尝了一口茶,眼神瞥向玉檀,道,“你怕我?”
  “……”玉檀不知道要怎么说,四阿哥眉头皱起来,“我问你话,为何不答?”
  玉檀觉得四阿哥的眼神太吓人了,遂道,“回四爷的话,您气势逼人,奴婢见到自然畏惧。”
  四阿哥没想到玉檀真敢这么说,愣了一下,道,“胆子不小啊,敢当着我的面说。”
  “回四爷的话,奴婢不敢欺瞒主子,只能实话实说了。主子要责罚,奴婢也得认了。”玉檀对其他阿哥都可以猜到六七分,唯独这四阿哥的脾气实在是摸不准。
  四阿哥看到玉檀缩着脖子的样子,转过头微微勾了下唇角。
  玉檀当然没看到,心里不断揣测四阿哥来这里的真正目的,要杀她?还是别的?
  “玉檀。”四阿哥叫她的名字。
  “奴婢在。”玉檀觉得四阿哥玩的心理战术太折磨人了,时不时来一声,叫人神经稍稍放下一会儿都不行。
  “还是该叫你张雨儿?”四阿哥突然说道。
  玉檀登时一僵,四阿哥也知道她的底细了。自己的事情都被人家扒得干干净净,横竖没有可以再怕的,很快清醒了过来,毫无惧色地看着四阿哥,平静地说,“四阿哥是要治奴婢的罪么?可惜奴婢只有一颗脑袋,没法砍两次。”我的脑袋还记在康熙的账上呢。
  四阿哥听了玉檀的话,冷哼了一声,“你家里可不止你一颗脑袋。”
  这种语气让玉檀想到九阿哥,他也是用家人的命威胁自己,怒极反笑,恍然大悟地说,“四阿哥,您也准备斩草除根么?”
  四阿哥看着月色下玉檀愤怒的眼神,忽然笑了起来:“笑话!我堂堂雍亲王,还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说着起身走近了玉檀,“莫要把我和那些小人相提并论。”
  玉檀朝他一福,语带讽刺,“是奴婢的错,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四爷见谅。”
  四阿哥逼近玉檀,对她道,“你敢说你不曾做出危害他人的事情?”
  玉檀不加理会四阿哥咄咄的目光,镇定的说道,“奴婢扪心自问,入宫十载不曾害过他人,纵有过失亦是身不由己,四爷若存心找奴婢算账,奴婢也无话可说。”
  “是吗?绿芜的事情也是身不由己?”四阿哥望着天上的灿烂烟霞,嘴里说道。
  那是你老子叫我干的事,有胆子去找康熙说理。玉檀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一个宫女想太太平平过日子就这么难么?淡淡说道,“绿芜姑娘的事情是她自己的选择,四爷耳目灵通,也应清楚此事并非玉檀区区宫婢能够干涉的。”
  四阿哥看向玉檀,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不是方才的冷漠,而是带着一丝莫名的色彩。
  “玉檀姑娘!”门口传来一个声音,玉檀和四阿哥都转头朝门口看过去,来人走到亮光处,是十四阿哥身边的安和,他见到四阿哥,也是大感意外,忙打了个千,“奴才给四爷请安。”
  “起吧。”四阿哥冷冷的声音让安和不自觉打了个冷战,“深夜跑来宫女的住所有什么事?”
  “回四爷的话,十四爷让奴才给玉檀姑娘送个红包,说是过年的……赏赐。”安和紧急刹车,硬生生把“礼物”改成“赏赐”。
  “既是赏赐干嘛非挑半夜来送,白天光明正大的不送?十四弟做事糊涂,你这个做奴才的是干什么吃的,传出去叫人坏了十四弟的名声。”四阿哥不屑地扫了一眼安和。
  “奴才该死,还请主子饶命。”安和吓得跪地磕头。
  “四爷,也是奴婢的错,没及时提醒主子。还请四爷看在是新春佳节的份上饶了安和,奴婢在此谢过四爷。”玉檀见安和抖得跟筛子似的,也不像日后见到十四阿哥难做人,遂开口求情道。
  “快把东西给了,滚回你主子那里。”四阿哥脸色铁青。
  两手发抖的安和掏出一个红包交给玉檀,玉檀接过,道,“代我谢谢十四爷赏赐。”一完成了差事,安和就拔腿逃出院子。
  院中又只剩玉檀和四阿哥,玉檀随即跪到地上,“奴婢触犯宫规,冲撞了主子,还请四爷责罚。”
  四阿哥狠狠地剜了玉檀一眼,抬脚离开院子。半晌,玉檀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膝盖,拆开红包,里面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正文:三十七'捉虫'
  过了正月,四阿哥又恢复到从前把玉檀当空气的状态,玉檀清楚自己的那点事不仅康熙知道,四阿哥也知道,但两个人却都没有动她。四阿哥不杀她,大概是为了以后对付九爷他们,康熙呢,难道也是为了借自己监视九爷?玉檀摇了摇头,这些心机权术,她是怎么都想不透的。倒是眼下自己真的可以开始倒计时了,算算还能多拣几天的活头。
  想法虽如此,但每日的活还是照旧要做。李德全年龄已大,精神大不如往年,不能事事留意道。可伺候康熙却时刻不能掉以轻心,玉檀和王喜从小服侍,对皇上一切癖好都熟知,而且也都算是上得了台面的人。如今凡事能让他二人办的事情,都让二人办了。其他的宫女和太监见到玉檀时,也都要恭敬的叫一声“玉檀姑姑”。而若曦,曾经的‘拼命十三妹’在这座紫禁城的痕迹已消失的一干二净,完全被人忘到脑后了,十阿哥等也不大提起她,只是偶尔见到玉檀调制的果茶时会有一声叹息。
  这天,玉檀正在茶房里和芸香清点茶叶,只见十四阿哥跟一阵龙卷风似的刮进来,对玉檀道,“快!立刻随我出宫!”
  玉檀不解,道,“十四爷,什么事这么急?”
  十四阿哥一边拉着她,一边飞快地朝宫门冲。玉檀跌跌撞撞地被十四牵着跑,觉得他不明不白拽着自己就往外冲,叫康熙知道了又要惹来事端,用力甩开他道,“十四爷,不把话说清楚了奴婢不去,没头没脑的,私自出宫是死罪,奴婢一会儿还要给万岁爷上茶呢。”
  十四阿哥回头冲她大声喊道,“皇阿玛已经准了,若曦快不行了,你倒是去不去!”
  “你说什么?!”玉檀被他的话吼得浑身一震,差点腿软。
  十四阿哥道,“今天八哥来找我,说若曦快不行了,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八哥在皇阿玛那儿说不上话,就叫我去求皇阿玛,准你出宫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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