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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相仙途-第4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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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对面,张凡看上去只会伤得比他更重。
一身华丽衮服破碎,化作一条条的破布搭在他的身上,赤裸的上半身尽数染血,仿佛刚刚从古战场上归来的血人。
在张凡的头顶上,玄黄庆云缺了一角,东皇钟残破龟裂,东皇境断裂成了数块,金乌法相黯淡无光,已是被伤到了根本,近乎油尽灯枯。
“东皇,张凡,你现在知道与本尊作对的下场了吧?哈哈……”
妖尊大笑着,双手高举,一轮暗日托出,其上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飞快地积蓄着力量,要做最后一击。
他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张凡的极限,心里明白这一击下去,就可以将这个实现大愿过程中最后的阻碍灭杀。
只要,一击!
“呵呵……呵呵呵……”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张凡依旧轻笑出声,仿佛面对不是可以将他灭杀的最后大神通,而是孩童的玩物一般。
“你笑什么?死到临头,不知所谓!”
妖尊怒吼着,不自觉间有点心慌,再不等力量积蓄到顶点,作势就欲将暗日推出。
恰在此时,张凡咧开嘴巴大笑,任由鲜血模糊了他的脸庞,亦不后退一步。
这一战,是他少年以来,少有的搏命与热血,战至此时,张凡只觉得一身的鲜血都在沸腾,在咆哮。
“妖尊,我说过,你已经犯下了最大的,也是最后一个错误!”
张凡轻笑,探手入袖。
“你是初代妖皇的影子,最适合你的,也最能发挥出你力量的,自然是与妖皇同源本质之躯。”
“这本是没错的,可惜了,你却忘记了一点!”
张凡豁然大喝出声,同时三抹光辉,从他的袖中飞出。
一看到飞出的东西,妖尊的脸色终于变了,所有的得意凝固,化作了不知名的惊恐。
正在这个时候,张凡的声音继续传入了他的耳中:“你是妖皇的影子,凝结了妖皇之躯,二者合一,本源的束缚会让你们再不可分,就好像是……”
张凡的话还没说完呢,三抹光辉已经现出了其中包裹的本质,乃是三件不知名异兽的爪子等身体残躯。
在从光辉中脱出的同时,三件异兽残躯上燃起了璀璨的金焰,烧毁了一切掩盖,露出了真实本质:
“金乌残躯!”
这三件金乌残躯,张凡得到不知多少年了,最开始是不知其来历,其后是没想到应用之法,几乎被他忘却。
一直到他听到了妖尊所言的凝结身躯之法,灵光一闪,豁然醒悟。
三件金乌残骸甫一曝露在妖尊的面前,无形的联系就将他们彼此牵制,若是不加控制,定然是三件残骸投奔妖尊,反而增加了对方的实力。
张凡自然不可能犯下如此的错误,在妖尊惊呼出声“不”的时候,反掌镇压。
亿万道金光,从他的掌中迸射了出来,以气运为凭,以功德为本……镇压!
三件金乌残骸刚刚离地飞起,就被无情地镇压下来,狠狠地砸在众神殿的大地。
同时砸落下来的,还有妖尊!
金乌残骸引动威能,互相吸引,如是一体。张凡镇压了残骸,也就等于是将初代妖皇的所有残骸一并镇压。
若要打个比方,就是如同将一个人的手臂压在地上,牵引之下,对方整个人也不得不趴伏。
说来简单,但能做到这一点的,天上天下,也只有张凡一人。
身具金乌残骸,有气运神通,携无量功德,天下之大,舍我其谁?身体都被镇压,与其息息相关,本源不可分的影子,又如何能例外?
几乎在同一时间,妖尊整个人也被无形的力量压倒在地,凝聚到了极点的暗日豁然崩溃,无数的黑色火焰如同流星雨般洒落。
张凡目不转睛,双臂张开,如欲环抱什么,无量的金光,冲天的火焰,腾起。
“妖尊!”
东皇钟声响起,整个天地遁入了黑暗当中,众生都在等待着,那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
这一幕,恰似此时三界的现状,亿万生灵都在等候着张凡胜利的消息。
胜,则光明;败,则黑暗!
张凡深吸了一口气,喝道:
“让我们做一个了断吧!”
第1416章昨日尽,珍珠尘,果熟飘香
“让我们做个了断吧!”
张凡深吸了一口气,在缓缓吐出,无量光明,降临众神殿。
他双臂张开,如妖尊一般,向上托起,光辉凝聚处,恰似掩藏了大日的薄云,终究旭日东升,喷薄而出。
一株扶桑树虚影,带着一树金红璀璨,浮现在张凡的身后,其上有乌啼声声,似金乌振翅待飞。
“轰……”
一轮接着一轮,扶桑树的光辉渐渐暗淡,当九轮红日在须臾之间跃出之后,通体暗了下来,仿佛所有积蓄的太阳金焰,尽数消耗殆尽。
九日横空,张凡自身,就是那第十颗太阳。
大日本源力量,有生灭之别,这一点早在张凡少年时就已经明白,此时他所施展的,就是十日横空,天地间一切生命之源尽情宣泄的毁灭怒火。
十日齐悬高空,平日里无论东升西沉中天各有其美的风光,成了天地间最恐怖的一幕。无所不在,尽是大日光辉,将一切映照得通明,低头看去,便能看到自身的生命力都为之蒸腾,化作淡淡的水汽浮起。
这次施展的十日横空,与张凡当年神通未曾大成时不同,乃是一击就抽取了扶桑树无数年积累的太阳金焰,融合入了张凡对大日及金乌的一切感悟,无限接近于真正十日横空的威能。
甚至说,更加的可怕。
真正的十日横空,毕竟是针对亿万生灵,而张凡这一击,只针对妖尊一人。
首当其冲,暗日陨落!
十日迫来,那轮暗日喷薄出的黑色火焰瞬间便被无数的太阳金焰淹没吞噬,正反相对的力量,产生了质与量的差距,那就再没有任何悬念。
暗日陨落,化作一团融融的阴影,包裹在妖尊的身上,只听得他大声地吼道:“你怎么可能会他的绝招?”
“不……”
声嘶力竭,无边的恐惧涌上来,恍惚间,妖尊似看到昔日初代妖皇败尽群雄,忤逆皆杀的绝代霸道。
在妖尊的吼叫声中,张凡心如古井无波,双手一推,十日威能宣泄。
蓦然间,看着被牢牢钉住,无论是身体还是力量都无法动弹的妖尊,张凡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此战过后,诛杀此獠,一切阴影皆散,万古悬疑尽解,所有的东西,都将明白。”
此念一生,张凡更不留手,一生感悟,一身力量,灌入了十日横空大灭绝神通当中。
“啊!啊啊……”
在妖尊的惨叫声中,无数的烟气从他的身上蒸腾而起,十日围拢过来,经行处连空间本身都为之崩溃,众神殿的强大都成焦土模样。
眼看着,这般下去,妖尊定然无幸,异变突生。
“哗……”
恰似春来第一声惊雷,蚕儿破卵而生;又似春夏时分,莲花绽放。
所有的一切,都被凝聚在一刹那的倏忽短暂,一直安静地被妖尊踩在脚下的灭世黑莲,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密密麻麻的莲瓣一下舒展了开来。
在十日横空的耀眼光辉下,每一片花瓣,甚至其上每一点漆黑的露珠,都纤毫毕现,有一种生命沉睡后苏醒的慵懒和灵动。
妖尊,劫后余生的狂喜;
张凡,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灭世黑莲!”
张凡皱着眉头,知道变数再起,然箭在弦上,岂能不发?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十日坠空,轮番轰击下去。
当十日横空时,毁灭的意境弥漫天地;当十日坠空的时候,不是世界毁灭,就是暗无天日。
真要论起来,最恐怖的灭世永远不是灭世黑莲一般,以黑色莲花开遍三界,吞噬一切再化混沌,而是大日皆坠,天地永夜。
一种是纯粹的毁灭,一种是怒其不争,恨而再造,生之极限的反面。两种截然不同的毁灭意境,在这一刻碰撞。
“轰……”
惊天轰鸣声中,连张凡都站立不稳,胸前一闷,就是一口鲜血喷出,此前积累的重伤齐齐爆发了出来,气息都紊乱了起来。
十日再起,其下黑莲含苞欲放,包裹如茧,不停地颤动着,龟裂处处,燃烧处处,都被无所不在渗透出来的黑暗吞噬。
张凡的心,猛地一下沉了下来。
“这,就是灭世黑莲的真正威能?”
能正面硬抗他这一击,灭世黑莲单论防御,已是无限接近于众神殿了,有此至宝护体,又如何杀得了妖尊?
正在此时,妖尊劫后余生的狂笑声从黑莲缝隙中传来:“灭世黑莲有大因果在,当初他也不敢下手,封入我的体内,让我有了今日!”
“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年灭世黑莲为十日横空击败封镇,今日因十日横空而苏醒,莫非天意?”
“是天意让我毁天灭地,谁都不能阻我,你东皇也不例外!”
妖尊大笑着,张凡镇压在地上的妖皇残躯,也在微微颤抖着,好像随时可能会破空飞起,放妖尊逃出生天。
张凡沉吟着,面沉如水,妖尊的话他听在耳中,自然明白其所言非虚。
世界有生灭,灭世黑莲就代表着其中灭的灾厄,是天地预订的一个大劫,有整个世界的大因果在其中。
当年太古时,初代妖尊将那些要行天道注定之事,如讲道天下,创立天庭等等大功德的先天至尊者尽数或灭杀或封镇,本就欠下了偌大的因果。
初代妖皇后来不得不打破天道,自身也受其反噬,与这大因果有着密切的联系。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初代妖皇再将灭世黑莲毁灭,那因果之大,怕是他与天道之中,终将有一方会彻底陨落。
这,便是初代妖皇将灭世黑莲一直留到了今日的原因。
“现在不是太古。”
张凡深吸了一口气,一股火热之意,从元神最深处,从他心中最底层,腾起。
“灭世黑莲上也再没有了因果!”
妖尊灭世,他与黑莲一体,可说灭世黑莲已经开启了它的使命,此时毁灭它只有大功德,而无大因果。
“初代妖皇灭不得你,不代表我也灭你不得!”
“喝!”
张凡大喝出声,无数的红光从他的体内迸射了出来,玄幻庆云上托着的残破东皇境,也豁然大方光芒。
所有的一切,连同他自身,汇聚在一起,再凝第十大日!
十日横空的威势再现!
“张某在此,燃烧神通;”
张凡在大日笼罩下,双臂张开,背后金乌振翅长啼,天地风雨飘摇。
“张某在此,燃烧精血;”
“张某在此,燃烧元神;”
“张某在此,燃烧神魂……”
“我心,我愿,我体,我法,我魂,我血……”
“燃!”
舌绽春雷,字字炸响,在众神殿中回荡,似是永无止尽,无可停歇。
当其停下时,就是那轮暴涨的红日,会合其余九轮太阳,毁灭抹去众神殿中的一切。
“你疯了!”
妖尊的狂笑声戛然而止,得意尽数化作了恐慌。
天上十日,根本是张凡本身所化的第十轮红日,现在他的所作所为,便是将自身燃烧,催发出最强的威能,让这招十日横空,无限逼近于当年太古时初代妖皇施展出来的威能。
“张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张凡淡淡一笑,动作不停,眼中一片清明。
燃烧精血元神,燃烧神通本源,无论如何,未必就至于死。要是坐视不管,下去就是他先战死沙场,继而三界皆灭!
妖皇残骸的镇压,不可能禁制住妖尊多久了,以他跟觉醒的灭世黑莲融合的力量,下一刻,就可能被他挣脱开来。
同时,原本的力量,也压根就不足以破开灭世黑莲的防御,换句话说,妖尊只要等下去,就能等出他的胜利,等到他重开天地,成为初代妖皇那般的绝世人物。
只要张凡束手待毙,或者徒劳继续,定然就是这个结果。
“我不愿!”
“我张凡一生,少不受人威胁;壮不为人欺辱……至于今日,一生数百寒暑,何曾弱人?”
“就是死,我张凡也当死在我自己的手中,再拖着你妖尊、灭世黑莲一起陪葬,不亦快哉!”
“不亦快哉……不亦快哉……”
张凡纵声大笑着,好像回到了少年时候,纵酒狂歌恣意,只恨手上无酒,不能痛饮。
狂风在呼啸,蓦然起于虚空处;
红日在闪耀,倏忽喷薄于心头。
这光耀天地的无限辉煌,不是神通法术本身,而是张凡一颗坚定的心,一口傲然的气,不屈不挠,昂然直立!
代表着张凡一生精气神的红日,从九天上坠落,恍若要将整个世界,一起砸入深渊。
下面,是妖尊!
正在此时,最为关键的时刻,妖尊的惊恐,张凡的决然,都到了巅峰就要轰然爆开的一刹那,一声乌啼,响彻环宇。
金乌,大日金乌!
在十轮红日,赫赫威势之上,金乌法相羽翼横空,遮蔽了整个天幕。
乌啼声中,合身一扑!
九日皆过,大日金乌以一往无前的姿态,扑入了张凡所化的大日当中,穿出!
穿出的不是金乌,而是张凡!
在那最关键的时刻,金乌法相如有了生命一般,燃烧出最耀眼的光辉,化身大日,轰出了最强的……十日横空!
“轰轰轰轰……”
十日皆坠,众神殿亦为之战栗,乌啼声中,金乌燃烧自身的决然当中,十日横空的威能被推演到了极致。
不让,初代妖皇,亲自出手!
这一击,开天辟地以来,除了初代妖皇,何人可能施展?没有!
这一击,三界诞生至今,纵观妖神至尊,哪个可以抵御?没有!
一击,灭世黑莲毁灭!
一击,妖尊暗日陨落!
一击,众神殿摇曳欲坠!
“隆隆……”
三界皆震,下意识地仰望天空,在那里,众神殿忽然间威风尽去,呆若木鸡。
在它的身后,一轮红彤彤的太阳,从虚空中升起,在红日映照下,众神殿亦显得渺小。
“法相……”
“金乌……”
张凡面色苍白,虽然关键时刻,为金乌以身替代,然他的损耗之大,也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就这么凝立在虚空中,一动不动,似是无力移动,又似觉得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
陪伴张凡一路走来,从弱小到强大,从蝼蚁到东皇法相的金乌,在这一刻,彻底地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了。
金乌法相,殁!
张凡心中忽然一痛,直入骨髓,眼前一阵恍惚,似见得汪洋无垠,乌啼长空,一轮红日缓缓沉入了海中……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想说出一声“我胜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一声似是熟悉,又如陌生的叹息,在他的耳边响起。
张凡回首,只见得那皇座上,一片光影朦胧,仿佛有人安坐其上,受万妖朝拜,又似空无一日,只有皇座本身在低语着过往的辉煌。
光影渐渐凝聚,不成人形,反而凝出了一个光圈,一道门户。
“呼呼呼……”
一股诡异的风,从光圈中吹来,扑在脸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专属于命运的味道。
纵使在大衍天数中窥视所见的命运长河,其意境味道,亦不及此时之万一。
“门后,是什么?”
张凡正想着,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来吧!”
“进来吧,我已经等你很久很久了……”
声音入耳,莫名地,张凡的心中就有了决断了,洒然一挥衣袖,也不管满身血污,哪怕一身重伤,还是昂然一步,踏入到了光圈当中。
“刷!”
人入,光圈散,众神殿内,陷入了久远的沉寂。
人间界,连云山脉,法相宗山门外。
神通树下,惜若盘膝而坐,似陷入了深深的定中。突然,她周身一颤,花容失色,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脸色一下子苍白。
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只见得那熟悉的神通树上,七颗硕大的神通果青涩不再,就在惜若的目光盯视中,转为嫣红。
果熟飘香,神通树下,惜若白瓷般的脸上,满面泪流。
“你不是说过会回来的吗?”
“你不是叫我等你回家的吗?”
“你,现在在哪里?”
昔日的妖女,今日的大神通者,惜若就这么在神通树下,泣不成声。
这珍珠般的眼泪,一滴滴地砸落在地上,似是最珍贵的东西,滚落了尘土,一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第1417章命运与世界的长河
门后,是什么?
张凡在昂然直入门中的一刹那,不期然而然地,想起了尘封数百年的前世光阴。
在那个现在回首望去,只觉得陌生无比的世界里,他曾听闻过这么一个说法。
世界,其实就是由一扇扇的门户构成的,我们的一个个选择,天上的一颗颗繁星,都是一道道门户,通往别样风光的世界。
从这扇门,走进去;从另一扇门,走出来。
永远如此,循环往复,只有一个极小的可能,你打开的门户通往了最后的终结之地,一切才会终结。
那是一种永恒安宁,不用再选择不用再痛苦,不用再失落的世界。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纵使死亡亦无法挣脱。
那个世界,那种安宁,佛叫它净土,道叫它仙界,西方是伊甸园……诸如此类,说法无数,那道门户,名之超脱,又称彼岸……
不知为什么,在张凡他踏入光圈门户的一瞬间,这个说法就从记忆的最深处涌了出来了,于是心中通明。
“永恒的宁静,超脱的彼岸之地,到底又是怎么一番模样?”
张凡微笑着,整个人融入了光圈当中,他心里明白,会有什么人,在对面等待着他。
“轰隆隆……”
这是瀑布从九天上冲落,砸入湖中的巨响。
“哗啦啦……”
这是长河拍击在礁石上,溅出漫天晶莹的声音。
“刷刷刷……”
这是河中沙洲,分开激流,旋转回荡的响动。
“噗通……噗通……”
这是顽强的鱼儿跃出水面,尽量跳到了高处,终究难免落下。
没有源头,没有终点,只有这么一条长河,在亘古奔涌,每一滴水珠,每一点光影,甚至是每一条鱼儿,都既寻常,又极不寻常。
在这长河的河畔,一株干枯的老树不倒,树杈上筑着一乌巢,朴素无华,却给人以一种一看到就想躺下去,什么都不想直至于安眠的念头。
老树旁,乌巢下,一个洗尽铅华,衣着朴素,从头到脚看下去都平凡到了极点的男子,慵懒地靠着树身坐着。
在他的面前,树枝杂乱地堆积着,其上乱糟糟的火焰舔舐着铜鼎的底部。
一尊小小的青铜鼎,只有一尺见方,精致中带着古朴庄严。
从这尊小鼎中,飘出渐浓的酒香。
平凡男子抽动了一下鼻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抽去了柴火。
酒,已经温了。
做完了这些,平凡男人微笑着抬起头来,目视着身前不远处,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显然老天不想让这酒再凉下去,几乎是在他抬头的同时,一道光圈乍现,从中踏出了一个鬓角染霜的男子。
张凡!
“好酒!”
张凡抽动了一下鼻翼,目光在平凡男子,老树,乌巢上扫过了一眼后,吐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来。
“那还等什么?”
平凡男子第一次开口,听在耳中正如此前那声呼唤般似曾相识。
“却之不恭。”
张凡一笑,洒然上前,隔着小小的青铜鼎与平凡男子对坐。
不知何时,两只酒勺出现在了平凡男子和张凡的身旁,触手可及。
两人都不觉得怪异,信手取过,也不言语,一人一勺地在青铜鼎中捞过,直接饮下。
在这个地方,时间完全没有了意义,张凡也不知道这鼎酒两人喝了多久,只知道当鼎中见底时,也正是两人兴尽际。
“这酒,我已经温了三天了,等你来时,正可饮用。”
平凡男人微微笑着,伸手抹过,青铜鼎,木勺,乃至于飘荡在虚空中的酒香,尽数成空。
“你来这里多久了?”张凡问道。
“三天!”
得到这个答案,张凡豁然抬起头来,惊异的目光,正对上平凡男子那包含着星辰般深邃的双目,顿时如同悟透了什么似的。
整个世界,也在这一刹那轰然声响,截然不同了起来。
那瀑布,依旧冲刷,却可看到滚滚而下的悲壮;
那长河,依旧奔涌,正可见得滔滔不绝毕竟东流去的无奈;
那沙洲,依旧分流,恍如那一道道选择,将众生引领到不同的方向;
那水珠,依旧晶莹,反射出道道异彩,可见众生纷繁其中;
那鱼儿,依旧跃出,目光中分明是在好奇与渴望,到底只能在空中停留一瞬……
张凡不知何时站起,停留在河畔,静静无语。
“这是命运长河,诸天长河……”
张凡如是说,平凡男子,不,是初代妖皇,亦如是说。
初代妖皇踏前一步,并肩张凡,伸手一指一条顽强跃出水面的鱼儿,道:“张凡,你看它如何?”
张凡默然半晌,缓缓出声:“就像看着自己,看着这数百年间,身边无数修仙者。”
“是啊!”
初代妖皇收回了手,怅然说道:“吾等修士,苦苦挣扎,万年修炼,只为超脱,就好像那鱼儿,跃出水面,到底重新落下,多看上一眼,都是虚妄。”
“只有你我,是不同的!”
初代妖皇话锋一转,竟是带出了几分欣喜,寂寞后得遇旧友的开怀。
“你为何要我做了那么多的准备,我们,认识吗?”
张凡神色不动,淡淡地问道,目光不曾离开,世界长河的河面,好像要在那里寻找到那个熟悉的世界,熟悉的人儿。
“我没有为你做什么。”
“只是一个机会罢了。”
初代妖皇摇了摇头,接着道:“机会就在那里,就看你能不能把握。”
“成,是你的本事;败,是你的命运。”
“与我何干!”
“不过是三日寂寞,再等一轮罢了。”
“我是不可能直接帮你的,我身上有大因果,有那方世界天道之大嫉恨,我帮你,就是害你。”
张凡默然半晌,点了点头,又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数百年的疑惑,那一尊尊的青铜鼎,勾连两个世界的气运,沉积下来,到头来,只有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欠你的。”
初代妖皇大笑,双手伸出,好像在拥抱着命运与世界的长河:“我之一生,战天胜地,不曾欠过别人因果,唯独在你,我欠你大因果,给你机会,留下机缘,还你大超脱。”
“我们两清了。”
初代妖皇笑着,不像是统御天下的无上强者,笑容中竟是有一种干净与真挚。
“你欠我?”
张凡疑惑地反问,初代妖皇的时代,与他相差太过久远,两人压根就不可能有什么交集才是。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张凡的人,在古董市场上够得了一块破铜片,似是铜钟残片……”
“铜片上有一点不灭元灵,连元灵自己也不知道,它到底是钟,还是其他的什么?”
“张凡与那铜片,一同被卷入了命运与世界长河的一条支流,在那条通道中,一起漂浮了无数的岁月……”
随着初代妖皇的叙述,张凡那尘封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掀起。
“在那条通道中,张凡有着完整的人类神魂,对其中的魔物来说,就是最好的食物。”
“无论是元灵还是张凡,都没有一战之力,一起逃,逃,逃……”
“所有的魔物,都被张凡神魂所吸引,元灵得以轻易地,从偶然出现的一个出口中,脱离了岔道,来到了一个刚刚开辟的世界。”
初代妖皇说到这里,张凡就彻底明白,记忆倒退回了数百年前,那个时候,在法相宗山脚下,张远图的孙儿,张凡出世。
当时,有异象纷呈,一直到了许多年后,张凡还记得那从通道口中追出的怪鸟凶恶,长流涎水。
“原来……竟是这样。”
张凡恍然大悟,在那条通道中,他吸引了所有的魔物,给最脆弱的元灵一个转生的机会。
于是数十万年后,他也得回了一个超脱的机缘,确实是大因果与大回报。
想明白了之后,张凡同时感慨,在那条通道中,元灵只是先走了一瞬,到头来,却是百万年光阴的差别。
几十万年,他们两人,才在这命运与世界的长河畔再见。
“我在那个世界,等候了数十万年,一直等不到你的出现,虽然知道你终将出现,让我还你大因果,可惜我已经等不及了。”
初代妖皇笑了笑,好像陷入了回忆当中一般:“我的实力,已经到了天地承载的极限,即便是天道破碎,再无物能限制于我,但我的存在本身,就会让那方世界崩溃。”
“于是我只能提早三天,来了这里,温酒等候。”
“三天,却是数十万年!”
张凡怅然一叹,不知是何等的滋味。
“张凡,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从你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开始,你就不属于那里了。”
“你看这偌大的长河,有哪一颗水珠,再能承载于你?”
初代妖皇的话让张凡沉吟着,半晌摇头:“我不想生活在水珠中,也不想成为那条鱼儿,只是有些事情,要做;有些人,要接!”
“好,我再助你一次!”
初代妖皇信手在命运与世界的长河中捞了一下,一滴水珠晶莹地飘到了张凡的面前。
“这,就是我在其中挣扎了数百年的世界啊!”
张凡长叹着,一指点出,正中水珠。
霎时间,他的声音传入了神通树下泪流满脸的惜若耳中;
初凤脱得囹圄,圣皇摆脱了枷锁,灵仙界坠落人间……
他的愿望,他的大愿,在面对一滴水珠的时候,是如此的轻易。
“吾若成大道,愿凡有灵智众生,皆自在生活,凭心行事,无有干扰,不为强力所屈!”
“吾若成大道,愿天下慕仙道者,不受先天禀赋限制,不为后天际遇埋没,但凡心向大道,就能求索仙路。”
“吾若成大道,愿万家灯火,自在长明……”
“吾若成大道……”
“……愿人人如龙,顿悟仙神!”
“……愿弭平仙凡沟壑,化人间为乐土!”
“我要……重树仙道!”
昔日大宏愿,依旧在张凡的脑海中回响,于是一声叹息:
“就这样吧!”
点在水珠上的指尖一点光亮闪过,三界灵气溃散九成,一切生灵,生来肉体凡胎,没有谁再天生高贵强大,唯有悟彻道法,感悟本心,才能以有限的灵气,成就无限的仙道。
一点亮光闪过,天下灵根尽去,修道之人,再无三六九等。
一点亮光闪过,无数大道的种子,散于亿万生灵身上,一朝顿悟,不管其他如何,都有可能成就仙佛。
“仙道,重树!”
水珠中剧烈地颤动着,那个天道破碎后畸形发展的修仙界就此成为过去,弱肉强食,但求利益的行事,再没有了意义。
只有心的感悟,行的实践,善之功德,恶之天罚,才是全新的仙路。
“俱往矣!”
张凡缓缓收回了手指,水珠重新跌落了命运与世界的长河当中,为一个浪头吞噬,不知将奔涌何方。
那一刻过后,人间界中,惜若等人突然消失,再不曾出现,只有张凡的一个弟子,传承道统。
与道统相比,那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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