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九州·缥缈录-第4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两个下注的人隔着一尺距离,眼睛通红互相瞪着。这时候已经是赌一把运气,再无什么战术可言,胜则全胜,败则方起召他们只怕真的要把裤子也留下了。
“稳了!”姬野大声道。
“稳了!”方起召咬牙切齿。这些人里面他家业最大,也出钱最多,可是如今输到囊空如洗,纵然他得父亲的宠爱,这次却是偷了家里的钱出来,分文不剩地回去,只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羽然得意洋洋,盈盈一笑,轻描淡写地揭了盅。方起召探过头去,眼前一片漆黑,几乎就要昏倒在当场。像是故意要气他似的,三枚骰子一色的六点,是大到不能再大的“大”。
“裤子留下来!裤子留下来!”羽然拍着手,又笑又跳,“你桌面上那点钱,还不够一半的呢。本姑娘今天开恩,你脱下裤子骑马回去,我们就两清!”
姬野对于方起召脱不脱裤子倒是没有兴趣,脱下军服的外袍,把两只袖口各打了一个死结,一把一把地把金铢往里塞,提起来,也是鼓囊囊的两小袋。
“喝一年的酒都不是问题了。”他掂着金铢,对吕归尘道。
吕归尘却不欣喜,看着方起召脸色涨红如猪肝,焦急地扯羽然的袖子:“好了好了,饶他们一次,也不必赶尽杀绝。”
“不饶!”羽然一甩袖子,噘着嘴,“好玩嘛!”
“好玩……”吕归尘心里苦笑,他觉得自己怕是一辈子不能明白这个姑娘到底心里都装着什么了。
方起召一巴掌拍在桌上,用尽了全身力量,像是要吃人似的环顾姬野他们三人。
姬野略退了一步,以手按住桌沿。他没有带枪,便以桌子为防御,他有自信,若是方起召输红了眼要动手,绝对不会轻易在他手上讨到便宜。他参军几年了,和方起召他们打到头破血流不是一次两次,可是姬野一个人对几个人十几个人,这些年下来却还是平分秋色的局面。
方起召缓缓地把手挪开,桌上留下了一粒深碧色的翠璜,那枚璜极小,不过羽然手掌的一半,可是中央却有一点幽深的碧绿,仿佛整个璜上的翠色都是从那一点流淌出来的。
“龙血翠!带眼的!这桌上的金铢,十倍都买不起!”方起召已经输红了眼,他最后押上的是他母亲死前留给他的饰物。
“老子便宜你们!再赌一次!赌输了!这个归你们!”他喘息着。
羽然的眼睛像是被那片翠点亮了,她盯着翠呆了一会儿,蹦了起来:“那一言为定!”
“慢着!别只想着占便宜!你们输了怎么办?”方起召阴阴地看着姬野。
姬野丝毫不退让,逼视过去。他感觉到了杀气和敌意,目光一瞬间变得冷冰冰的,声音也寒了:“你说怎么办?”
方起召阴阴地一笑,指着羽然:“你们输了,这个女人跟我们走!”
“你他妈的放屁!”姬野一拍桌子,猛地咬牙,颊边肌肉凸起,仿佛可以咬裂生铁。
吕归尘拉了羽然的手,小退一步。他带刀出宫,此时默不做声地扣住刀柄。
“赌了!”羽然举手,“不过要带走可就一晚上啊,明天早晨要好端端地还回来。我们尘主子和姬大公子不是什么善人,你可不要得罪了他们!”
方起召愣了一下,目光撩了羽然一下:“放心,就一晚上,明天一早好端端地送回来!我包你不后悔。”
“后悔不后悔,可不是你说的。”羽然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过去。
她跳上桌子,一屁股歪坐在那里,一手按定盅子:“姬野,把我们的赌注都押上去!”
姬野冷着脸,没有动。他知道羽然这个性子,但是他也知道方起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方起召九岁就在青楼里和浓妆艳抹的女人们混在一起,在女人身上大把大把地花钱。他在众人中颇有威望便是因为他乐意出钱请同僚们看艳舞喝花酒。
“我们赢了,金铢归你和阿苏勒,翠玉可要归我!”羽然在姬野肩膀上大大咧咧拍了一巴掌,“乖乖的,听我的令,没错!”
姬野不再说什么了,把金铢都推了过去。他所认识的羽然也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女孩,他们曾一起奔跑在月下,因为扯塌了别人的大棚子。吕归尘和姬野对视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松开扣紧刀锷的手。姬野缓缓退了一步,瞟了一眼门的方向。
方起召当时已经昏了头,他作为一个正宗赌徒,根本不曾想到对面那两个少年——一个勇字当头的年轻军官。一个儒雅谦和的蛮族少主也并非不会赖账的主儿。多年之后这对战场上的难兄难弟带领着他们小小的流浪兵团,为了活命诡计百出而从未感觉到任何羞耻。所以此时反而是方起召这个素来不喜欢说信义的家伙昏了头,没有想到从骰子开始摇晃的时候,这两个家伙已经心怀不轨了。
骰子在盅子里滚动,两方都瞪大了眼睛,周围的一切听不见看不见似的,满世界就只有这一个盅子。
羽然“啪”地一按盅子,骰子声哑然。
“下好离手下好离手!一局定生死,要钱的为钱死,要玉的为玉死,要姑娘的为姑娘死,别犹豫了!下稳,我可就开了!”羽然大喊。
“稳了!”姬野大喊。
“稳了!”方起召大喊。
姬野还是押大,方起召还是押小。
羽然一揭盅,双臂一举,咯咯地笑了起来。盅子里,齐唰唰的三个六点,依然是大到不能再大的“大”。
“得不到的终得不到啊!”羽然伸手就去抓那枚翠璜。
“慢着!”雷云正柯大吼一声。
羽然愣住了。
雷云正柯一把夺过羽然手里的盅子,众目睽睽之下,他手指在盅子底下轻轻一扣!盅子底下那块半寸厚的红木板居然微微一弹,上面的三粒骰子都翻了一个身。
“出千!你们出千!”叶正鸿跳了起来。
“出千!你们他妈的想死啊!敢出千!”方起召如同死地逢生,声音大得像是打雷。
羽然一闪身,从桌上蹦了下去。
她的把戏被识破了。虽然方起召雷云正柯他们未必明白羽然是怎么出千的,但是盅子下的木板可以被扣动,无疑是有鬼。其实羽然不过是耍了一个很小的把戏,她不是人类,却是一个羽人,所以听力敏锐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骰子在盅底木板上滑动和停止瞬间的声音她都可以分辨。她并非第一次来这家赌坊,甚至和老板还有一些交情,她说来这里赌的时候就有十足的把握。她换了薄底的盅子,若是听出来是自己赢,便不动,若是对方赢,就轻轻一抠,局面就颠倒过来。
可是方起召的目光却只在羽然的耳垂、面颊和胸口处游荡,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乖巧高贵的女孩却是一个出千的好手。
此时骗局揭破,对面四个人阴着脸,一齐逼上一步。
“出千,出千算什么?无千不为赌!别以为本姑娘心地善良不耍赖!”羽然大喝了一声,却是“嗖”的就退了出去,穿过布帘,转瞬已经看不到影子了。
方起召他们还在发愣,姬野飞起一脚踢翻了桌子。在桌子翻倒之前,他动作如同闪电,把桌子上满包的金铢抢过来扛在肩头就跑,他转身瞄准门冲了过去,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吕归尘则持刀和四个人对峙了极短的瞬间,作势要逼上一步,方起召他们在校场上领教过他的刀,畏于他的威势,刚要闪避,吕归尘也是一个掉头,飞速逃跑。
月光下,三条影子先后从亮着灯的小赌坊里冲了出来,奔向三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分开跑!分开跑!”姬野的声音在夜色中穿行。
也不知是第多少次,南淮城里人见人嫌的这三个少男少女又一次开始逃命,像是一场排演过无数次的大戏重新上演。
五
下唐国,南淮城中。
八月初三,已是初秋时节。秋风渐起,街市两侧的草木上已泛起苍苍的秋色。更夫一声声梆子传来,倍添秋愁。
拓跋将军府,简朴的中堂上,主客双方遥遥对坐,并不说话。烟草燃烧的青烟袅袅腾起,一身黑袍的客人抽着烟,目光却逗留在院中的槿树上。
“离国赤旅雷骑,乃是天下的雄兵,息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主人打破沉默。
“国主赐下金符铁马印,传令出征。一国之主,出言如山,事到如今已难挽回,息某只希望不负国主的托付,得胜归来。”
“息将军有皇室的封号,又是国主的股肱重臣,国主下诏讨伐嬴无翳,是军国大事,就算不和我说,难道不曾和息将军商议?”
“剑印和诏书由朱匣火漆封缄,宫中内侍直送舍下,我连国主的面都不曾见。”
堂中沉默良久,客人缓缓吐出一口青烟。
“难道出征这件事是国主自己下的决心?”主人抬起褐色的眼睛,直视来客。
“这不是臣子该问的问题。既然出仕于诸侯,就只有奉诏讨逆。拓跋将军应该明白我的处境,国主直接派人送兵符给我,而不给我见面的机会,是暗示我不必多说。”客人淡淡地回应。
主人沉思良久,点了点头:“明白!两万人马,拓跋在明日调拨完毕,粮秣车仗也是息将军所要的数目。若没有其他事,请恕拓跋要送客了。”
“明日就可以齐备?”
“不妨直言,一个月前拓拔已经得到国主的指示,说要整顿军马和粮食,要随时可以出发。”
“很好!”客人一扣桌面,起身出门。
直到他已经踏出中堂,站在一轮将满的明月之下,又听见背后传来主人低低的声音:“嬴无翳这次离开帝都,极为突然,可为什么这件事国主好像预先已有准备呢?以你我二人在军旅多年的经验,尚不能说觉察到嬴无翳的动向,可国主却知道了。谁告诉国主的?难道有人密谋了这件事?”
“不能确认的事情,不必多说,对于这次勤王的内情,我和拓跋将军一样,一无所知。”客人径直出门去了。
主人独自端坐在堂中,看着客人留下的一盏清茶。满满的杯盏,客人一口也未饮。
下唐国中人尽皆知,武殿都指挥息衍和上将军拓跋山月不和,拓跋将军府和息衍的赐宅“有风塘”相隔两街之遥,可是一对名将老死不相往来。今夜息衍忽然单身到访,拓跋山月惊讶不安,安排在中堂见客,却对息衍的来意不明。不过息衍离去前一句低语,让拓跋山月隐隐知道了对方的担心。看来局面微妙的时候,这两个对手也并非没有一致的利益。
但是拓跋将军府的茶,息衍还是一口未饮。
长久以来,拓跋山月总有一种感觉,他和这个行事为人波澜不惊的对手间,是被一种强烈的仇恨隔开的。息衍那双常含笑意的眼睛和拓拔山月相对的时候,就忽然地变了。
变得不像息衍自己。
息衍一步踏出将军府,门侧的阴影中立刻闪出了戎装矫健的影子。年轻人用锋利的眼神环顾四周,急匆匆贴近息衍耳边:“叔父,如何?”
“什么如何?”息衍责怪地看了侄儿一眼,“无事,你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息辕微微松了一口气。息衍和拓跋山月,两位名将在下唐共事十二年,竟没有一次单独见面,而外人都以这两人为政敌。虽然息辕也不明白两人到底有什么隔阂,但是他是息衍的侄儿,不加思索地就把拓跋山月当作了敌人。他察言观色,又觉得拓跋山月阴冷少语,恐怕是心机很深的人。所以今夜息衍忽然说要独自拜访拓跋山月,息辕心里担心,如临大敌,不但自己全身武装潜身在府外观察,而且秘密传令鬼蝠营精悍斥候二十五人,携带硬弓躲在一条街以外等待号令。但凡有一点异动,他对空放出飞火,就要杀进拓跋将军府救驾。不过此时息衍连根头发也不少,息辕也不会贸然将全部人马亮出来给叔父看,便当是没有了。
“杀人,上将以谋,中将以策,下将以战。”
这是息衍常挂在嘴边的话。身藏兵刃形迹鬼祟,似乎连下将的行径都不如,若是说出来,少不得受叔父的训斥,息辕也有自知之明。不过他觉得叔叔和拓跋都算是上将,可是两人交恶那么多年,也没用谋略决出什么高下来,仔细想想,似乎这两个人也不彼此攻击,只是刻意地互相闪避而已。
将军府外是宽阔平整的大道,横贯南北,直通宫禁。此时夜深人静,行人已经绝迹,只有鸿胪寺一驾挂着红灯的马车缓缓走过。月光洒在被行人鞋底磨光的青石路面上,别有一番清冷。明月挂在高塔的檐下,垂柳拂过马车的顶篷。
息衍牵着马缰,忽然对侄儿道:“我们走回去吧。”
息辕尚未回答,息衍已经放开缓步,背着手踱上了步道。叔侄两人不言不语,走在霁月清风之中,息辕看着叔父一袭宽袍的背影,觉得今夜息衍的神情淡淡的有些萧索。
走了许久,息衍忽问:“你是不是觉得拓跋山月会跟我动武?”
“防人之心不可无。”息辕强撑着嘴硬。
“瞎扯!”息衍漫不经心地骂了一句。
再走了几步,息辕壮着胆子问道:“叔父,您和拓跋将军……有仇?我看那人……也就是阴沉了一点,很不近人情的样子,要说也没有什么很不善的地方。”
息衍愣了一下,微微一笑,笑容又慢慢褪去。他放眼看向远处清江池的水面,默然良久:“息辕,你上过阵没有?”
“没有。”息辕摇头。他看得出息衍是在出神,他自幼就跟随叔父,还没有亲临战场,这些事情没有人比息衍更清楚,本不必有此一问的。
“国主一封诏书,身为武士,就要上阵杀人,”息衍看着侄儿,“你说,是对?是错?”
息辕愣了许久,摇了摇头,觉得不对,又点了点头。他本意是自己不知道,可是担心被息衍误解,于是又摇又点,一番摇头晃脑。他言辞钝拙,一点也不像叔父,所以经常如此尴尬。
息衍看着,摇头而笑:“上阵杀人,过马一刀,你还不知道对手的名字,人就已经死了。你是尽忠尽责,可是那人的亲人,却会恨你一世。”
“那,是错了?”
“若是错,”息衍悠悠道,“那从我教你剑术的那天开始,我们都已经错了……”
息辕脑子里忽地一亮:“难道是叔叔的父兄从军,跟拓跋将军对阵,被伤了?”
“又瞎扯!”息衍瞪了他一眼,“我父亲是你爷爷,我兄长是你父亲,你爷爷父亲如何过世的,你自己不知道么?”
“哦。”息辕抓了抓脑袋,没话说了。他和息衍虽然是叔侄,可是从小他就没有见过息衍,这个叔叔对他而言就像一个传说,直到息衍有一日忽然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相信这个传闻中的叔叔真的存在。要说息衍的父兄是谁,他还真的不容易联想到自己的家人上去。
一阵疾烈的马蹄声撕破寂静,似乎是几匹快马互相追逐,从后面急速地逼近。如此深夜,还有人敢在都城的大街上放马奔驰,息辕猛地警觉起来,一按腰间的重剑,闪身靠在马后。息衍所传的剑术长于步战,息辕剑术也颇精深,来的若是敌人,只要躲在马后闪过突刺,息辕自信可以独对三名以上的骑兵。
息衍却依旧背着手,只是调转目光,看向快马驰来的方向。那乘鸿胪寺的车马本来正跟在他们叔侄背后漫步,此时却忽然有五匹健马出现在车后。借着月光,马背上的骑士们手中握着长达八尺的长杆,其中四骑一起抖动长杆,攻向那个骑黑马的人。四骑的配合极其巧妙,散开在黑马的四角。四根长杆有的攒刺,有的平挥,带起低沉的风声,封锁了对手周身所有的空间。
而黑马背上的武士,竟然是空手。
他猛地翻身仰在马鞍上,闪过两根长杆,随后刺到的一根长杆从他后腰擦过,另一根已经刺到心口,却被他一把攥住。长杆挥来,带着沉雄的呼啸,末端的劲道巨大,他竟然一把就可以抓住,对方急切间无法挣脱。随着他手腕一抖,一股震劲沿着长杆反击回去,手握长杆的武士几乎松手。
持杆的武士猛地振作精神,一声大吼,双臂鼓劲挑起。他膂力惊人,黑马上的武士竟然抓着长杆被他挑离了马背。剩下的三人欢呼着将长杆劈风砸下,击向黑马武士的背后。这时黑马武士腾在半空中,已经身在绝境。但是随着他从长杆上腾出右手拔出腰间一抹青光,一记平挥,三支韧木长杆都被他斩断一尺。三支长杆走空,他已经落在鸿胪寺的马车顶篷上。
“好!”息衍击掌,喝一声采。
在半空中能运用这样一招横斩,黑马武士的灵活和柔韧绝非常人,而更难得的是身在半空,毫不畏惧的那股冷静。息衍背着手仿佛看戏,却不曾注意旁边侄儿的脸色惨白,仿佛看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黑马武士在马车顶篷上落稳的瞬间,却正是对手力量薄弱的瞬间。他再次发劲,长杆弯作一个弓形,对手再也把持不住。长杆一震,已经换了主人。
“他拿到枪了!”剩下的三名武士一齐惊呼。
古怪的是黑马武士拿到的分明是长杆,可是他们所喊的,却是枪。
长杆落进新主人的手中,真的变成了枪!车顶上的武士盘旋挥舞长杆,而后猛地一顿,长杆走出一条凌厉的枪线,直刺一名对手的面门。只是最简单的直刺,但是那名对手却畏惧得大吼一声,翻身滚下马背,根本不敢挡其锋锐。而后同样凌厉的两记直刺,又有两名对手勒马退后,不敢靠近。马车边只剩下长杆被夺的那名武士,他的身手在四名同伴中似乎是最好的,此时猛地跳起在马背上,借力也跃上了车顶,随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车顶篷上的两人分别持着长杆和利剑,在马车奔驰的颠簸中对视。长杆在长度上占据了优势,不过对手手中是一柄泛着青气的名刃,双方各有顾忌,一时僵持起来。
息衍轻轻地笑一声,翻身上马,跟着受惊的车马急追。息辕心里叫苦,却也只有紧跟在后面。
马车驰过一棵垂柳,息衍忽然笑道:“好,胜负已分!”
在柳丝拂过持剑武士的面门时,手持长杆的武士忽然弹起。他在空中舒展身形,有如一只黑色的巨鹰展开双翼,随着这个动作,一股刚猛的烈风纵劈而下,仿佛开山裂石!
他是携着全身重量,凌空鞭击而下!
对手举剑一格,剑刃上飞出两尺的断杆。可是长杆余势不减,仿佛长刀一般劈杀在马车的顶篷上。随着那名手持长杆的武士落地,整个车篷在一道轻烟中崩裂,惊惶的车夫死死拉住驾车的双马,车顶上持剑的武士却一头栽进了车里。
持着长杆的武士却并未获得全胜。就在他和持剑武士对峙的时候,剩下的两骑已经扯着一根长绳的两端旋风般追上。他一落地,就被长绳紧紧锁住。两骑引着长绳围绕他奔驰旋转,最后猛地一拉,将缠成线轴一样的人扯翻到地上。
几个武士扑上去围住无力反抗的对手。几个人对视一眼,一齐抛去手中的武器,抬起脚对着那人狠狠地踩了下去。那几名武士都穿着硬皮长靴,下脚毫不留情,一边踩一边怒骂:“你逃啊,起来继续逃啊,踩死你个狗杂种!”
奇怪的是,被踩的人居然一声也不吭。
停马在远处观望的息衍悠然点燃烟杆,颇自在地抽了一口,微笑着看向满脸惨白的侄儿:“息辕,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我……我……我没事,”息辕使劲摇头,“我去传令给巡街的军士。”
“找什么军士,”息衍笑,“你自己不就是从军之人么?”
息衍看着侄儿窘迫的模样,忽然大笑起来,牵着坐骑缓步走近了那群人。他布衣出行,夜色中看不出身份。那群武士也嚣张得难以想象,明知有人走来,可还是踩个不停,一边踩,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各位,明月清风,好雅兴啊!”息衍笑道。
“没你的事,不想找死,就从小爷们眼前滚过去!”
“呵呵,”息衍对着侄儿笑笑,脸色忽然一变,“雷云正柯、叶正鸿、方起召、彭连云!”
声如雷霆,惊得几名武士抬脚悬在半空,呆呆地站在那里。他们转过眼看清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周围静得可以听见一根针落地。
“将……将军!”四个人魂飞魄散,竟然忘记了行军礼。
“还有我们姬野少将军?我这个侄儿,是你的死党,刚才颇是担心你的安危,现在脸色还不对呢。”息衍微笑着看着地下那个“线轴”。
息辕早就知道是他这个朋友又在街头殴斗,那种空手夺枪之术,整个大柳营中也不多见,有这种胆子晚上纵马奔驰,街头拼杀的,更只有一个姬野。
远处又一骑骏马闪电一般逼近。息衍转眼看去,马背上的年轻武士满脸惶急,操着一柄连鞘的长刀。赶来的年轻武士只看清街边几个戎装的武士围着一个被绳子死死缠住的人,想着朋友无疑是被擒住了。也来不及分辨在场众人的身份,他一骑逼近,猛地提起马缰纵马跃起,在半空中长刀连鞘挥下,首先是取息衍的肩膀!
长刀的长度不及长杆的一半,可是在他手中挥舞,竟然有方才姬野挥杆碎车的威势。他纵马、探身、挥刀,三个动作配合得完美无缺,刀在鞘内却有雷霆之威。息衍冷冷地一笑,也不拔剑,肩膀一沉,对方的一刀就走空了。而在侧身而过的瞬间,息衍竟在对方的腿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新来的一骑落地驰出几步,在远处停了一停,年轻武士忽然发现不对,遮住脸一夹马腹就要逃走。
“我们这南淮城中,那样的刀劲只你一家,”息衍冷冷地喝道,“世子,还跑什么跑?”
吕归尘没有办法,只能滚身下马,老老实实地牵着战马低着头,走到了息衍面前。南淮城大柳营中的少年将军们几乎一个不落地站在息衍身边,除了吕归尘和姬野是息衍名下学生,另几个也在息衍的军塾中学习兵阵,师生共聚街头,情境却说不出的古怪。息衍冷笑着抽起烟杆,不发一言,学生们也自知闯下大祸,个个胆战心惊地垂头而立,只剩姬野被捆在地上,想垂头而立也没有机会。
“何事啊?”许久,息衍不动声色地发问。
几个学生互相递了递眼色,还是太尉府的长公子雷云正柯仗着父亲的威名,稍微有几分胆子,一扬头道:“姬野抢了我们的钱!”
“姬野为何抢你们的钱?”
“他赌输给我们,就出千,我们……”方起召还没分辩完,忽然明白自己说漏了嘴,剩下几个人都恶狠狠地盯着他。叶正鸿悄悄移脚过去狠狠踩了他脚面一道。
“哦,”息衍点头,“原来还有聚赌。不过姬野我知道的,素来都穷困潦倒,怎么会有钱输给你们?”
“是我……借给他的。”吕归尘小声说。
“赌场输钱,就要输得起!”息衍脸上平添一抹怒色,看着地上的姬野,“输不起还赌,打死你是小事,坏了我的名声!”
姬野咬着牙齿,冷冷地看了看雷云正柯等几个人,扭过头去没有说话。
“是他们几个先无礼,姬野才……”吕归尘忍不住了。
“无礼?”息衍一挑眉。
吕归尘一哑,低下头去,忽然没了下文。
息衍眯起眼睛,看着这群各怀鬼胎的学生,忽然展颜一笑。这一笑,顿时阴霾散尽,雨过天晴。
“也好,”息衍道,“我们下唐积弱已久,尚武之风不盛,与其把时间花在青楼妓馆里,倒不如舒展筋骨,研修武学。”
学生们看着息衍神色温和,侃侃而谈,都有死里逃生的感觉,连姬野的神情也舒展开来。
“世子身份贵重,我不方便处罚。剩下的,每人就罚俸三个月!”息衍竖起三根指头,“既然你们都喜欢强身健体,那么回营再各给我做十五日的苦力!”
仿佛一道惊雷打在众人的头顶,众人抬起头来,面面相觑。对于这些贵族少年,罚俸不罚俸并无所谓,但是十五日苦力,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
“将军,”还是雷云正柯更多一份胆量,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聚赌按照军规,不过是罚俸一个月,斗殴也不过两个月,为什么还要我们做苦力?”
息衍冷笑一声:“聚赌我不罚你们,斗殴我也不罚你们,我罚你们的是懈怠军务!堂堂四个军官,国家栋梁,被一个姬野打得满地找牙,连绊马索都用上了,丢尽我们下唐军人的颜面,罚你们半个月苦力,还是轻的!”
息衍袖子一挥,转身就要离去。
“将军,”这次竟是地上的姬野说话,“那我可打赢了,为何也做半个月苦力?”
息衍回头瞟了他一眼:“罚你是因为你输钱赖账,赌品太差!”
他仿佛心怀舒畅,长笑几声,缓步踱了出去,留下一群学生垂头丧气,只有息辕紧随而去。息衍牵上自己的坐骑,漫步在沿街的垂柳下,扭头看了看侄儿,微有诧异:“息辕,你这脸色……”
息辕神色惨淡,悄悄指了指那辆被姬野斩裂的鸿胪寺马车。
息衍扭头过去,脸上的笑容忽地像是被冰冻住了,慢慢地,笑容中添了一丝苦意。那辆暴露在月光中的马车上,正是鸿胪寺卿段琛岳赤裸着身子瑟瑟发抖,身边坐着一名细腰粉腿的赤裸女人,正是南淮城青楼中有名的艳姬素小秋。
“段大人好……”息衍抱袖长拜。
“息将军……”鸿胪寺卿还在哆嗦。
“自从他成了我的学生,我的麻烦是一天比一天大了。”息衍回头狠狠地瞪了姬野一眼。
六
下午时分,有风塘,百里景洪赐予息衍的宅邸中。
息衍临桌书写。姬野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立在阶下,息衍也不看他,手中笔一刻不停。
只有走笔如飞的沙沙声。姬野忍了一会儿,忍不住,悄悄地掉头要跑,身后却传来了息衍的声音:“整日和吕归尘出去喝酒放赖,没一点耐性!”
姬野只能站住,低着头一声不吭。
息衍从卷宗中取出一叠文书掼在桌上:“除了昨夜的麻烦,这里有上个月东城的城门守的文书,有人在酒肆中酒后聚斗,一方两男一女,一方是十六个豪门子弟,人多的一方伤了八个,人少的一方不但毫发无损,而且在逃跑的时候还打翻了一名巡街校尉。一个是下唐军官,一个是蛮族世子,都是英雄年少啊!”
姬野心里一凉,明白自己和吕归尘的所作所为,大概没有一件可以逃离老师的眼目。
“好一位英雄!好大的胆量!”息衍敲着桌案,看不出喜怒,“你从军五年,没有出征上阵,倒知道在军中劫富济贫。名扬于酒肆之内,挥拳于街头巷尾,五年前我引荐你从军,倒不知道你还颇有市井游侠的风骨!”
“要除去我的军籍么?”姬野紧抿着嘴唇沉默,许久,才低声道。
“削去军籍就能全身而退?你以为就如此简单?”
姬野猛地抬头,看见息衍的眼中隐含怒气,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忽地浮上心头。他所以能从军,全靠息衍的扶携,此时息衍也要把他逐出军队,茫茫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人保荐他。姬谦正千方百计,已经为弟弟昌夜谋得一个副将的职位,即将披挂上任,而他从军已经四年,还只是一个武殿青缨卫,说到底只是个侍奉息衍的小卒。
他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却觉得心里孤凉。他知道昨夜的事情已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