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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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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准动!”他嚎叫着,只要阿尔焦姆一动,他就开枪。
    高大的钳工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面前这个丑八怪小兵,一点办法也没有。
    两个人都被抓走了。过了一个小时,阿尔焦姆总算放了回来,但是罗曼却被关进了堆放行李的地下室。
    十分钟后,机车库里再没有一个人干活了。工人们聚集在车站的花园里开会。扳道工和材料库的工人也都赶来参加。
    大家情绪异常激昂,有人还写了要求释放罗曼和波诺马连科的呼吁书。
    那个伪军官带着一伙警备队员急忙赶到花园。他挥舞着手枪,大声叫喊:“马上干活去!要不,就把你们全都抓起来,还得枪毙几个。”
    这时,群情更加激愤。
    工人们愤怒的吼声吓得他溜进了站房。德军驻站长官从城里调来德国兵。他们乘着几辆卡车,沿公路飞驰而来。
    工人们这才四散回家。所有的人都罢工了,连值班站长也走了。朱赫来的工作产生了效果。这是车站上的第一次群众示威。
    德国兵在站台上架起了重机枪。它支在那里,活像一只随时准备扑出去的猎狗。一个德军班长蹲在旁边,手按着枪把。
    车站上人都跑光了。
    当天夜里,开始了大搜捕。阿尔焦姆也被抓走了。朱赫来没有在家过夜,他们没有抓到他。
    抓来的人都关在一个大货仓里。德国人向他们提出了最后通牒:立即复工,否则就交野战军事法庭审判。
    几乎全线的铁路工人都罢工了。这一昼夜连一列火车也没有通过。离这里一百二十公里的地方发生了战斗。一支强大的游击队切断了铁路线,炸毁了几座桥梁。
    夜里有一列德国军车开进了车站。一到站,司机、副司机和司炉就都跑了。除了这列军车以外,站上还有两列火车急等着开出去。
    货仓的大铁门打开了,驻站长官德军中尉带着他的助手伪军官和一群德国人走了进来。
    驻站长官的助手叫道:“柯察金、波利托夫斯基、勃鲁扎克,你们三个一组,马上去开车。要是违抗——就地枪决!去不去?”
    三个工人只好沮丧地点了点头。他们被押上了机车。接着,长官的助手又点了一组司机、副司机和司炉的名字,让他们去开另一列火车。
    火车头愤怒地喷吐着发亮的火星,沉重地喘着气,冲破黑暗,沿着铁轨驶向夜色苍茫的远方。阿尔焦姆给炉子添好煤,一脚踢上炉门,从箱子上拿起短嘴壶喝了一口水,对司机波利托夫斯基老头说:“大叔,咱们真就这么给他们开吗?”
    波利托夫斯基紧锁浓眉,生气地眨了眨眼睛。
    “刺刀顶在脊梁上,那就开呗。”
    “咱们扔下机车,跳车跑吧。”勃鲁扎克斜眼看了看坐在煤水车上的德国兵,建议说。
    “我也这么想。”阿尔焦姆低声说。“就是这个家伙老在背后盯着,不好办。”
    “是——啊!”勃鲁扎克含糊地拖长声音说,同时把头探出了车窗。
    波利托夫斯基凑到阿尔焦姆跟前,低声说:“这车咱们不能开,你明白吗?那边正在打仗,起义的人炸毁了铁路,可是咱们反倒往那儿送这帮狗东西,他们一下子就会把起义的弟兄消灭掉。你知道吗,孩子,就是在沙皇时代,罢工的时候我也没出过车,现在我也不能开。送敌人去打自己人,一辈子都是耻辱。原先开这台机车的小伙子们不就跑了吗?他们虽然冒着生命危险,还是都跑了。咱们说什么也不能把车开到那地方。你说呢?”
    “你说得对,大叔,可怎么对付这个家伙呢?”阿尔焦姆瞥了德国兵一眼。
    司机皱紧眉头,抓起一团棉纱头,擦掉额上的汗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一下压力计,似乎想从那里找到这个难题的答案。接着,他怀着绝望的心情,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阿尔焦姆又拿起茶壶,喝了一口水。他们俩都在盘算着同一件事情,但是谁也不肯先开口。这时,阿尔焦姆想起了朱赫来的话:“老弟,你对布尔什维克党和共产主义思想有什么看法?”
    他记得当时是这样回答的:“随时准备尽力帮忙,你可以相信我……”
    “这个忙可倒帮得好!送起讨伐队来了……”
    波利托夫斯基弯腰俯在工具箱上,紧靠着阿尔焦姆,鼓起勇气说:“干掉这家伙,你懂吗?”
    阿尔焦姆哆嗦了一下。波利托夫斯基把牙咬得直响,接着说:“没别的办法,咱们先给他一家伙,再把调节器、操纵杆都扔到炉子里,让车减速,跳车就跑。”
    阿尔焦姆好像从肩上卸下了千斤重担,说:“好吧。”
    阿尔焦姆又探过身去,靠近副司机勃鲁扎克,把这个决定告诉了他。
    勃鲁扎克没有马上回答。他们这样做,要冒极大的风险,因为三个人的家眷都在城里。特别是波利托夫斯基,家里人口多,有九个人靠他养活。但是三个人都很清楚,这趟车不能再往前开了。
    “那好吧,我同意。”勃鲁扎克说。“不过谁去……”他话说到半当腰,阿尔焦姆已经明白了。
    阿尔焦姆转身朝在调节器旁边忙碌着的老头点了点头,表示勃鲁扎克也同意他们的意见。但是,他马上又想起了这个使他很伤脑筋的难题,便凑到波利托夫斯基跟前,说:“那咱们怎么下手呢?”
    老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来动手,你力气最大。用铁棍敲他一下,不就完了!”老头非常激动。
    阿尔焦姆皱了皱眉头,说:“这我可不行。我下不了手。细想起来,这个当兵的并没罪,他也是给刺刀逼来的。”
    波利托夫斯基瞪了他一眼,说:“你说他没罪?那么咱们也没罪,咱们也是给逼来的。可是咱们运送的是讨伐队。就是这些没罪的家伙要去杀害游击队员。难道游击队员们有罪吗?唉,你呀,你这个糊涂虫!身体壮得像只熊,就是脑袋不怎么开窍……”
    “好吧。”阿尔焦姆声音嘶哑地说,一面伸手去拿铁棍。但是波利托夫斯基把他拦住了,低声说:“还是我来吧,我比你有把握。你拿铁铲到煤水车上去扒煤。必要的时候,就用铁铲给他一下子。我现在装作去砸煤块。”
    勃鲁扎克点了点头,说:“对,老人家,这么办好。”说着,就站到了调节器旁边。
    德国兵戴着镶红边的无檐呢帽,两腿夹着枪,坐在煤水车边上抽烟,偶尔朝机车上忙碌着的三个工人看一眼。
    阿尔焦姆到煤水车上去扒煤的时候,那个德国兵并没有怎么注意他。然后,波利托夫斯基装作要从煤水车边上把大煤块扒过来,打着手势让他挪动一下,他也顺从地溜了下来,向司机室的门走去。
    突然,响起了铁棍击物的短促而沉闷的声音,阿尔焦姆和勃鲁扎克像被火烧着一样,吓了一跳。德国兵的头盖骨被敲碎了,他的身子像一口袋东西一样,沉重地倒在机车和煤水车中间的过道上。
    灰色的无檐呢帽马上被血染红了。步枪也当啷一声撞在车帮的铁板上。
    “完了。”波利托夫斯基扔掉铁棍,小声说。他的脸抽搐了一下,又补充说:“现在咱们只能进不能退了。”
    他突然止住了话音,但是立即又大声喊叫起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快,把调节器拧下来!”
    十分钟之后,一切都弄妥当了。没有人驾驶的机车在慢慢地减速。
    铁路两旁,黑糊糊的树木阴森森地闪进机车的灯光里,随即又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车灯竭力想穿透黑暗,但是却被厚密的夜幕挡住了,只能照亮十米以内的地方。机车好像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呼吸越来越弱了。
    “跳下去,孩子!”阿尔焦姆听到波利托夫斯基在背后喊,就松开了握着的扶手。他那粗壮的身子由于惯性而向前飞去,两只脚触到了急速向后退去的地面。他跑了两步,沉重地摔倒在地上,翻了一个筋斗。
    紧接着,又有两个人影从机车两侧的踏板上跳了下来。
    勃鲁扎克一家都愁容满面。谢廖沙的母亲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近四天来更是坐立不安。丈夫没有一点消息。她只知道德国人把他和柯察金、波利托夫斯基一起抓去开火车了。昨天,伪警备队的三个家伙来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粗暴地把她审问了一阵。
    从他们的话里,她隐约地猜到出了什么事。警备队一走,这个心事重重的妇女便扎起头巾,准备到保尔的母亲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那里去,希望能打听到一点丈夫的消息。
    大女儿瓦莉亚正在收拾厨房,一见母亲要出门,便问:“妈,你上哪儿去?远吗?”
    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噙着眼泪看了看女儿,说:“我到柯察金家去,也许能从他们那儿打听到你爸爸的消息。要是谢廖沙回来,就叫他到车站上波利托夫斯基家去问问。”
    瓦莉亚亲热地搂着母亲的肩膀,把她送到门口,安慰她说:“妈,你别太着急。”
    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接待了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两位妇女都想从对方那里打听到一点消息,但是刚一交谈,就都失望了。
    昨天夜里,警备队也到柯察金家进行了搜查。他们在搜捕阿尔焦姆。临走的时候,还命令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等她儿子一回家,马上到警备队去报告。
    夜里的搜查,把保尔的母亲吓坏了。当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夜间保尔一向是在发电厂干活的。
    一清早,保尔回到了家里。听母亲说警备队夜里来搜捕阿尔焦姆,他整个心都缩紧了,很为哥哥的安全担心。尽管他和哥哥性格不同,阿尔焦姆似乎很严厉,兄弟俩却十分友爱。这是一种严肃的爱,谁也没有表白过,可是保尔心里十分清楚,只要哥哥需要他,他会毫不犹豫地作出任何牺牲。
    保尔没有顾得上休息,就跑到车站机车库去找朱赫来,但是没有找到;从熟识的工人那里,也没有打听到哥哥和另外两个人的任何消息。司机波利托夫斯基家的人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保尔在院子里遇到了波利托夫斯基的小儿子鲍里斯。从他那里听说,夜里警备队也到波利托夫斯基家搜查过,要抓他父亲。
    保尔只好回家了,没能给母亲带回任何消息。他疲倦地往床上一倒,立即沉入了不安的梦乡。
    瓦莉亚听到有人敲门,转过身来。
    “谁呀?”她一边问,一边打开门钩。
    门一开,她看到的是克利姆卡那一头乱蓬蓬的红头发。显然,他是跑着来的。他满脸通红,呼哧呼哧直喘。
    “你妈在家吗?”他问瓦莉亚。
    “不在,出去了。”
    “上哪儿去了?”
    “好像是上柯察金家去了。你找我妈干吗?”克利姆卡一听,转身就要跑,瓦莉亚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迟疑不决地看了姑娘一眼,说:“你不知道,我有要紧事找她。”
    “什么事?”瓦莉亚缠住小伙子不放。“跟我说吧,快点,你这个红毛熊,你倒是说呀,把人都急死了。”姑娘用命令的口气说。
    克利姆卡立刻把朱赫来的嘱咐全都扔到了脑后,朱赫来反复交代过,纸条只能交给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本人。现在他却把一张又脏又皱的纸片从衣袋里掏出来,交给了瓦莉亚。他无法拒绝谢廖沙的姐姐的要求。红头发的克利姆卡同这个浅黄头发的好姑娘打交道的时候,总是感到局促不安。自然,这个老实的小厨工连对自己也绝不会承认,他喜欢瓦莉亚。他把纸条递给瓦莉亚,瓦莉亚急忙读了起来:亲爱的安东尼娜!你放心。一切都好。我们全都平平安安的。详细情形,你很快就会知道。告诉那两家,一切顺利,用不着挂念。把这纸条烧掉。
    扎哈尔瓦莉亚一念完纸条,差点要扑到克利姆卡身上去:“红毛熊,亲爱的,你从哪儿拿到的?快说,从哪儿拿来的?你这个小笨熊!”瓦莉亚使劲抓住克利姆卡,紧紧追问,弄得他手足无措,不知不觉又犯了第二个错误。
    “这是朱赫来在车站上交给我的。”他说完之后,才想起这是不应该说的,就赶忙添上一句:“他可是说过,绝对不能交给别人。”
    “好啦,好啦!”瓦莉亚笑着说:“我谁都不告诉。你这个小红毛,快去吧,到保尔家去。我妈也在那儿呢。”她在小厨工的背上轻轻推了两下。
    转眼间,克利姆卡那长满红头发的脑袋在栅栏外消失了。
    三个失踪的工人一个也没有回家。晚上,朱赫来来到柯察金家,把机车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他尽力安慰这个吓慌了的女人,说他们三个人都到了远处偏僻的乡下,住在勃鲁扎克的叔叔那里,万无一失,只是他们现在还不能回家。不过,德国人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时局很快就会有变化。
    这件事发生以后,三家的关系更亲密了。他们总是怀着极其喜悦的心情去读那些偶尔捎回来的珍贵家信。不过男人们不在,三家都显得有些寂寞冷清。
    一天,朱赫来装作是路过波利托夫斯基家,交给老太婆一些钱。
    “大婶,这是大叔捎来的。您可要当心,对谁都不能说。”
    老太婆非常感激地握着他的手。
    “谢谢,要不然真够受的,孩子们都没吃的了。”
    这些钱是从布尔加科夫留下的经费里拨出来的。
    “哼,走着瞧吧。罢工虽然失败了,工人们在死刑的威胁下不得不复工,可是烈火已经烧起来,就再也扑不灭了。这三个人都是好样的,称得起无产阶级。”水兵朱赫来在离开波利托夫斯基家回机车库的路上,兴奋地这样想着。
    一家墙壁被煤烟熏得乌黑的老铁匠铺,坐落在省沟村外的大路旁。波利托夫斯基正在炉子跟前,对着熊熊的煤火,微微眯起双眼,用长把钳子翻动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铁。
    阿尔焦姆握着吊在横梁上的杠杆,鼓动皮风箱,在给炉子鼓风。
    老司机透过他那大胡子,温厚地露出一丝笑意,对阿尔焦姆说:“眼下手艺人在乡下错不了,活有的是。只要干上一两个礼拜,说不定咱们就能给家里捎点腌肉和面粉去。孩子,庄稼人向来看重铁匠。咱们在这儿过得不会比大老板们差,嘿嘿。可扎哈尔就是另一码事了。他跟农民倒挺合得来,这回跟着他叔叔闷头种地去了。当然喽,这也难怪。阿尔焦姆,咱们爷俩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全靠两只肩膀一双手,就像常言说的那样,是地道的无产阶级,嘿嘿。可扎哈尔呢,脚踩两只脚,一只脚在火车头上,一只脚在庄稼地里。”他把钳着的铁块翻动了一下,又认真地边思索边说:“孩子,咱们的事不大妙。要是不能很快把德国人撵走,咱们就得逃到叶卡捷琳诺斯拉夫或者罗斯托夫去。要不他们准会把咱们吊到半空中去,像晒鱼干一样。”
    “是这么回事。”阿尔焦姆含糊地说。
    “家里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那帮土匪不会放过他们的吧?”
    “大叔,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家里的事只好不去想它了。”
    老司机从炉子里钳出那块红里透青的铁块,迅速放到铁砧上。
    “来呀,孩子,使劲锤吧!”
    阿尔焦姆抓起铁砧旁边的大锤,举过头顶,使劲锤下去。
    明亮的火星带着轻微的嘶嘶声,向小屋的四面飞溅,刹那间照亮了各个黑暗的角落。
    随着大锤的起落,波利托夫斯基不断翻动着铁块,铁块像化软的蜡一样服帖,渐渐给打平了。
    从敞开的门口吹进来阵阵温暖的夜风。
    下面是一个深色的大湖;湖四周的松树不断摆动它们那强劲的头。
    “这些树就像活人一样。”冬妮亚心里想。她躺在花岗石岸边一块深深凹下去的草地上。上面,在草地的背后,是一片松林;下面,就在悬崖的脚下,是湖水。环湖的峭壁,把阴影投在水上,使湖边的水格外发暗。
    冬妮亚最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离车站有一俄里[一俄里等于1.06公里。——译者],过去是采石场,现在废弃了,泉水从深坑里涌出来,形成三个活水湖。冬妮亚突然听到下面湖边有击水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用手拨开树枝往下看,只见一个晒得黝黑的人有力地划着水,身子一屈一伸地朝湖心游去。冬妮亚可以看到他那黑里透红的后背和一头黑发。他像海象一样打着响鼻,挥臂分水前进,在水中上下左右翻滚,再不就潜入水底。后来,他终于疲倦了,就平舒两臂,身子微屈,眯缝起眼睛,遮住强烈的阳光,一动不动地仰卧在水面上。
    冬妮亚放开树枝,心里觉得好笑,想:“这可不太有礼貌。”
    于是又看起她的书来。
    冬妮亚聚精会神地读着维克托借给她的那本书,没有注意到有人爬过草地和松林之间的岩石。只是当那人无意踩落的石子掉到她书上的时候,她才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见保尔·柯察金站在她的眼前。这意想不到的相遇使保尔感到惊奇,也有些难为情,他想走开。
    “刚才游泳的原来是他。”冬妮亚见保尔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这么猜想着。
    “怎么,我吓您一跳吧?我不知道您在这儿,不是有意到这儿来的。”保尔说着,伸手攀住岩石。他也认出了冬妮亚。
    “您并没打搅我。如果您愿意,咱们还可以随便谈谈。”
    保尔惊疑地望着冬妮亚。
    “咱们有什么可谈的呢?”
    冬妮亚莞尔一笑。
    “您怎么老是站着?可以坐到这儿来。”冬妮亚指着一块石头说。“请您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
    “保夫卡·柯察金。”
    “我叫冬妮亚。您看,咱们这不就认识了吗?”
    保尔不好意思地揉着手里的帽子。
    “您叫保夫卡吗?”冬妮亚打破了沉默。“为什么叫保夫卡呢?这不好听,还是叫保尔好。我以后就叫您保尔。您常到这儿……”她本来想说“来游泳吗”,但是不愿意让对方知道她方才看见他游泳了,就改口说:“……来散步吗?”
    “不,不常来,有空的时候才来。”保尔回答。
    “那么您在什么地方工作呢?”冬妮亚追问。
    “在发电厂烧锅炉。”
    “请您告诉我,您打架打得这么好,是在什么地方学的?”
    冬妮亚忽然提出了这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打架关您什么事?”保尔不满地咕哝了一句。
    “您别见怪,柯察金。”她觉出自己提的问题引起了保尔的不满。“我对这事很感兴趣。那一拳打得可真漂亮!不过打人可不能那么毫不留情。”冬妮亚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您可怜他吗?”保尔问。
    “哪里,我才不可怜他呢,相反,苏哈里科是罪有应得。那个场面真叫我开心。听说您常打架。”
    “谁说的?”保尔警觉起来。
    “维克托说的,他说您是个打架大王。”
    保尔一下子变了脸色。
    “啊,维克托,这个坏蛋,寄生虫。那天让他滑过去了,他得谢天谢地。我听见他说我的坏话了,不过我怕弄脏了手,才没揍他。”
    “您为什么要这样骂人呢,保尔?这可不好。”冬妮亚打断了他的话。
    保尔十分不痛快,心里想:“真见鬼,我干吗要跟这么个怪物闲扯呢?瞧那副神气,指手画脚的,一会儿是‘保夫卡’不好听,一会儿又是‘不要骂人’。”
    “您怎么对维克托那么大的火气?”冬妮亚问。
    “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公子哥儿,没有灵魂的家伙,我看到这种人,手就发痒。仗着他有钱,以为什么事都可以干,就横行霸道。他钱多又怎么样?呸!我才不买这个帐呢。只要他碰我一下,我就要他的好看。这种人就得用拳头教训。”保尔愤愤地说。
    冬妮亚后悔不该提起维克托的名字。看来,这个小伙子同那个娇生惯养的中学生是有旧仇的。于是,她就把话头转到可以平心静气地谈论的题目上,问起保尔的家庭和工作情况来。
    保尔不知不觉地开始详细回答姑娘的询问,把要走的念头打消了。
    “您怎么不多念几年书呢?”冬妮亚问。
    “学校把我撵出来了。”
    “因为什么?”
    保尔脸红了。
    “我在神甫家的发面上撒了点烟末。就为这个,他们把我赶了出来。那个神甫凶极了,专门给人苦头吃。”接着,保尔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冬妮亚。
    冬妮亚好奇地听着。保尔已经不再感到拘束了,他像对待老朋友一样,把哥哥没有回家的事也对冬妮亚讲了。他们亲切而又热烈地交谈着。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在草地上已经坐了好几个小时。最后,保尔突然想起他还有事,立刻跳了起来。
    “我该去上工了。只顾说话,要误事了。我得去生火烧锅炉。达尼拉今天准得发脾气。”他不安地说。“好吧,小姐,再见。我得撒开腿,跑回城里去。”
    冬妮亚也立刻站起来,穿上外衣。
    “我也该走了,咱们一起走吧。”
    “这可不行,我得跑,您跟我走不到一块。”
    “为什么不行?咱们一起跑,比一比,看谁跑得快。”
    保尔轻视地看了她一眼。
    “赛跑?您能跟我比?”
    “那就比比看吧。咱们先从这儿走出去。”
    保尔跳过石头,又伸手帮冬妮亚跳了过去。他们一起来到林中一条通向车站的又宽又平的路上。
    冬妮亚在路中央站好。
    “现在开始跑:一、二、三!您追吧!”冬妮亚像旋风一样向前冲去。她那双皮鞋的后跟飞快地闪动着,蓝色外衣随风飘舞。
    保尔在后面紧紧追赶。
    “两步就能撵上。”他心里想。他在那飘动着的蓝外衣后面飞奔着,可是一直跑到路的尽头,离车站已经不远了,才追上她。他猛冲过去,双手紧紧抓住冬妮亚的肩膀。
    “捉住了,小鸟给捉住了!”他快活地叫喊着,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放手,怪疼的。”冬妮亚想挣脱他的手。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站着,心怦怦直跳。冬妮亚因为疯狂地奔跑,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仿佛无意地稍稍倚在保尔身上,保尔感到她是那么亲近。这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却深深地留在记忆里了。
    “过去谁也没有追上过我。”她说着,掰开了保尔的双手。
    他们马上就分手了。保尔挥动帽子向冬妮亚告别,快步向城里跑去。
    当保尔打开锅炉房门的时候,锅炉工达尼拉正在炉旁忙着。他生气地转过身来:“你还可以再晚一点来。怎么,我该替你生火,是不是?”
    但是保尔却愉快地拍了一下师傅的肩膀,讨饶地说:“老爷子,火一下子就会生好的。”他马上动手,在柴垛旁边干起活来。
    到了午夜,达尼拉躺在柴垛上,已经像马打响鼻一样,打着呼噜了。保尔爬上爬下给发动机的各个机件上好了油,用棉纱头把手擦干净,从箱子里拿出第六十二册《朱泽培·加里波第》[这是一部记述意大利资产阶级革命家加里波第(1807—1882)的传记小说。——译者],埋头读起来。这本小说写的是那不勒斯“红衫军”的传奇领袖加里波第,他的无数冒险故事使保尔入了迷。
    “她用那对秀丽的蓝眼睛瞟了公爵一眼……”
    “刚好她也有一对蓝眼睛。”保尔想起了她。“她有点特殊,跟别的有钱人家的女孩子不一样,”他想。“而且跑起来跟魔鬼一样快。”
    保尔沉浸在白天同冬妮亚相遇的回忆里,没有听到发动机愈来愈大的响声。机器暴躁地跳动着,飞轮在疯狂地旋转,连水泥底座也跟着剧烈颤动起来。
    保尔向压力计看了一眼:指针已经越过危险信号的红线好几度了!
    “哎呀,糟了!”保尔从箱子上跳了下来,冲向排气阀,赶忙扳了两下,于是锅炉房外面响起了排气管向河里排气的咝咝声。他放下排气阀,又把皮带套在开动水泵的轮子上。
    保尔回头瞧瞧达尼拉,他仍然在张着大嘴酣睡,鼻子里不断发出可怕的鼾声。
    半分钟后,压力计的指针又回到了正常的位置上。
    冬妮亚同保尔分手之后,朝家里走去。她回忆着刚才同那个黑眼睛少年见面的情景,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次相遇竟使她很高兴。
    “他多么热情,多么倔强啊!他根本不像我原先想的那样粗野。至少,他完全不像那些流口水的中学生……”
    他是另外一种人,来自另一个社会,这种人冬妮亚还从来没有接近过。
    “可以叫他听话的,”她想。“这样的友谊一定挺有意思。”
    快到家的时候,冬妮亚看见莉莎、涅莉和维克托坐在花园里。维克托在看书。看样子,他们都在等她。
    冬妮亚同他们打过招呼,坐到长凳上。他们漫无边际地闲聊起来。维克托找个机会挪到冬妮亚跟前坐下,悄声问:“那本小说您看完了吗?”
    “哎呀!那本小说,”冬妮亚忽然想起来了。“我把它……”她差点脱口说出,把书忘在湖边了。
    “您喜欢它吗?”维克托注视着冬妮亚。
    冬妮亚想了想。她用鞋尖在小径沙地上慢慢地画着一个神秘的图形,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瞥了维克托一眼,说:“不,不喜欢。我已经爱上了另外一本,比您那本有意思得多。”
    “是吗?”维克托自觉无趣地拖长声音说。“作者是谁呢?”他问。
    冬妮亚的两只眼睛闪着光芒,嘲弄地看了看维克托。“没有作者……”
    “冬妮亚,招呼客人到屋里来坐吧,茶已经准备好了。”冬妮亚的母亲站在阳台上喊。
    冬妮亚挽着两个女友的手臂,走进屋里。维克托跟在后面,苦苦思索着冬妮亚刚才说的那番话,摸不透是什么意思。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模模糊糊的感情,已经偷偷地钻进这个年轻锅炉工的生活里。这种感情是那样新鲜,又是那样不可理解地激动人心。它使这个具有反抗性格的顽皮少年心神不宁了。
    冬妮亚是林务官的女儿。而在保尔看来,林务官和律师列辛斯基是一类人。
    在贫困和饥饿中长大的保尔,对待他眼中的富人,总是怀有敌意。他对自己现在产生的这种感情,也不能没有戒备和疑虑。他知道冬妮亚和石匠的女儿加莉娜不一样,加莉娜是朴实的,可以理解的,是自己人;冬妮亚则不同,他对她并不那么信任。只要这个漂亮的、受过教育的姑娘敢于嘲笑或者轻视他这个锅炉工,他随时准备给予坚决的反击。
    保尔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看见林务官的女儿了。今天,他决定再到湖边去走一趟。他故意从她家路过,希望能碰上她。
    他顺着花园的栅栏慢慢地走着,走到栅栏尽头,终于看见了那熟悉的水手服。他拾起栅栏旁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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