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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战场上那支没有番号的连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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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2009年的春节,我和鲁夏碰了一次面。儿时的伙伴若能在这个高速时代相见是颇为不易的,像多数大龄80后一样,我们彼此回味着童年,并像沧桑的老人一样追忆着以往。我们闲扯着某某家的姑娘俊秀,某某次的酩酊大醉,那些调皮捣蛋的事仿如走马灯一样例行地转动着。
  其实呢,这一次相聚是非常让我惊讶的。在我印象中,鲁夏是个极有原则的人,他中规中矩尽职尽责,乃是心有常操、身有常劳的人中典范。按他的职业特点来说,在春节这个时段肯定是没有假期的,但事有蹊跷,这头倔牛摆明了今天非要喝个一醉方休不可。
  虽然我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从那与他年龄毫不相符的眼神来看,这不便的询问还是咽下去比较妥当。
  毕竟都是奔三的人了,谁家没有难念的经呢?可是在我们屡屡碰杯的时候,他仰头吞咽的样子却不住勾引我的好奇。
  鲁夏,我们这位消防英雄,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烟花绚烂的春节,他又为何不顾自身的使命与我在这里安然喝酒呢?
  我的狐疑,开始在酒精中滋长着,并不住地用余光扫视他那满怀心事的眼睛,仅仅几年未见,我却感到这双眼睛已然陌生了。
  他突然问我:“知道外交部解密档案的四个原则吗?”
  我握着杯有些惊诧,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引子平白无故地抛了出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而我却为了卖弄玄虚,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这一句问话可能会让我知道他的心事。同时,我的心脏因“解密档案”四个字而嚯嚯跳动。一刹那间,有种兴奋莫名的感觉将我体内的酒精洗彻得干干净净。我知道鲁夏绝不会说不相干的事,这也是实干者固有的个性。
  鲁夏攥着酒杯,仿如梦境的呓语般对我念了四条:
  “凡是影响国家利益,特别是安全利益的档案不开放。
  凡是影响我国与其他国家关系的档案不开放。
  凡是涉及个人隐私的档案不开放。
  凡是影响民族团结的档案不开放。”
  他说得一字不落,并且掷地有声,我唯有含混地点头。
  鲁夏见我似乎心悦诚服便猛地灌下一杯酒,然后倚在座背上瘫软得像个皮球,许久,他竟然流下了眼泪。
  这个穿越烈火拯救危难的汉子,此刻竟然哭得像个孩子!他哽咽地对我说:“哥们,我有件事要对你说。”
  什么事?
  我完全被他的眼泪给懵住了,没来由的这是要说什么事啊?
  难不成是终身大事?女方要南非血钻了?还是婚车换潜艇了?那跟国家解密档案也不挨着呀。
  “我说你别着急,挺大人了,以前都是硬汉形象出现,现在哭哭啼啼的有点接受不了。”
  “兄弟我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了,今天我必须得说出来。”
  “怎么?憋闷了?”
  “这事在这说不了。”他四下看了看,又道,“咱得找个清净的地方。”
  我又被吓到了,这可是包间啊,难道还有比这更清净的地方?随后又想了想,刚才这小子可提到国家解密档案的事了,莫非他消防大队长不干了,抬屁股转行当间谍了?
  “你……没喝多吧?”
  鲁夏瞪我一眼,摆手说:“就这一泡尿的分量我能喝多?我告诉你,如果这世上真有能喝醉的酒,我情愿醉死过去,你知道我找到谁了吗?”
  前边这话我相信,长这么大还真没见他喝多过,不过后边这句,我开始琢磨了一下,突然愣住了。
  “你是不是找到那个那个?”
  不容我说完,鲁夏一拍桌子,说:“去你家!必须去你家!”
  我看他一反常态,心想这个从小寡言少语,一心奉献祖国和人民的消防大队长,在这一刻究竟想对我说什么呢?
  我看了一下表,22∶22。
  多么巧合的数字。我苦笑着扫视十多个空酒瓶,踌躇了半刻,便说道:“好,去我家,我在南边带回不少好酒。”
  鲁夏见我答应了就拽住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哀愁与痛苦,他竟然对我说:“谢谢你。”
  这一天,我是完全被他弄糊涂了,不过我向来都是爱酒的人,自然乐不得把发小拖回家来场宿醉。一来可以好好地长叙一番,二来又是单身一人,大过节的倍觉孤单,有人陪着何乐不为呢?所以就甩了几张票子,带鲁夏回了家。
  而这一带,事后我才发觉在其后的一段日子里却像经历了整整一个世纪!
  我也万万没有想到,鲁夏的身世竟是如此诡谲,不仅涉及到中国最为豪迈的朝鲜战争,还牵连到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大特务时代的未解档案。由他所述的一段跨越世纪的铮铮铁血之情与沉冤待雪的家族迷雾,让我惊骇莫名。
  

鲁夏的轨迹(1)
鲁夏的父亲叫湛江来,因为生在1925年,所以小名叫卅子。他是1981年才在山东的一个卫生院认领了鲁夏。
  当时鲁夏不到一岁,小子命特别硬,据孤儿院的老大夫说,鲁夏是在一个村口的老槐树下被发现的,发现的时候脐带都被驴子踩烂了,这孩子没死是个造化。等湛江来认领的时候,大夫就埋怨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说你一个瞎不喀眼的老东西,怎么祸害完人家姑娘,就把孩子扔了呢?
  湛江来眼睛上确实有伤,他一边赔不是一边要把孩子带走,可这事惊动了当地的民兵。八几年那会儿,村上经常搞民兵训练,其中有几个媳妇跟着别人跑了的民兵,非说湛江来就是给他们戴绿帽子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棒槌,害得这老家伙差点横着出村,第二天,还是那村的老村长把他带回去的。
  老村长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并且拿过枪上过战场,他一看湛江来浑身是伤,又看他满眼的锐气,就问了他几句:
  你是部队下来的?
  湛江来少言寡语,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是哪个部队的呀?
  湛江来想了一会,说是三十八军的。
  这老村长当下就是一愣,就问他是不是朝鲜回来的那个三十八军?湛江来说正是。
  这一说不打紧,可把这位老村长激动坏了,原来他也参加过朝鲜战争,隶属于四十军,并且还是个营副。虽然不是一个部队,却都是联军枪炮下挺过来的,在那个人肉搅拌机似的战场存活下来,如今相见自然不胜感慨。
  当下,这位老村长就宰了一只羊,拉着湛江来就喝开了。当时条件都不好,谁家要是宰只羊那可是大事,村里乡亲都挤进老村长家探头探脑,想看看这位衣衫不整的老头子究竟是哪路神仙。
  老村长边给他掰羊腿边把一个白漆茶缸撂在桌子上,他指着上面的红字说:“谁是最可爱的人?就是你们三十八军呐,朝鲜战争那会儿,好事全便宜你们三十八军了。”
  这会儿的湛江来,心思全在羊腿上了,推说四十军打了不少硬仗,功劳和三十八军旗鼓相当。老村长听着受用,俩人就你一杯我一杯直喝到大半夜才躺下。
  第三天早上,老村长陪着湛江来把孩子的手续办了,当天下午,湛江来就和孩子回东北了。
  回到东北后,湛江来准备给孩子办户口,取名的时候,孩子没随他的姓,因为是在山东领回来的,所以就姓鲁,全名叫鲁七一,是纪念一九五一年七月十日朝鲜交战双方谈判,并且准备结束战争的日子。后来办户口的说这名字也太土了点,湛江来就临时改了个“夏”字,反正是为了纪念,那就叫鲁夏好了。
  就这样,爷俩在东北的一座城市生活了下去,而在鲁夏稍懂事起,他就记得父亲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半夜三更总听他迷迷糊糊地讲梦话,这梦话的内容大半是喊打喊杀,有时湛江来还莫名其妙地哭醒,吓得鲁夏不敢在他身边睡觉。
  等鲁夏上了小学,常听邻里在他背后嘀咕他父亲,当时大家都住在一溜一溜的平房里,鲁夏的大部分同学也都在一条胡同里住着,那些说他父亲是什么老AB团余孽,什么在“*”中被整过的话,常常在他耳畔回荡。最可恶的就是那些小同学,上学路上总高声骂他是个没娘的野种,是他爹捡来的。
  那个时候的鲁夏是个内向的孩子,放学后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角落里抹眼泪,说来也苦了他,人家孩子哭一嗓子娘就来了,可鲁夏没那福分,哭完就回家给他老父亲做晚饭。

鲁夏的轨迹(2)
随着鲁夏一年比一年长大,湛江来也是年过花甲了,可是这老头子出奇的精神,在鲁夏刚上初中那会儿,这老头子竟然离开东北出去走了几趟,走前也只给鲁夏留个字条,匆匆交代几句柴米油盐的话。
  鲁夏当时可是懂事的年纪了,比其他孩子都早熟,他就琢磨起从小到大这些流言蜚语,这些话总像个千斤大石一样压在他心灵深处。
  自己究竟是不是野种?为什么父亲总在他问起母亲的时候沉默不语呢?
  就在湛江来出门的时候,鲁夏终于按捺不住了,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查找一切可以追查的线索,最后在床下的木匣子里翻出了一个档案袋。
  鲁夏找到这个档案袋时,心里感觉挺毛的。按理说,鲁夏虽然是个内向的小伙,胆子却很大,可是那种情形却不像你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而是忽然之间全身都冰冰凉凉的感觉。
  他颤颤巍巍地打开了档案袋,里面有几张发黄的旧文件,而其中一张有几滴血迹,看那形状,像是甩上去或者是喷射上去的。
  鲁夏看到血迹,开始有些害怕,他本想把文件放回去,可是脑袋里却像有个声音叫他接着往下看。
  他就吞咽着口水,借着黄昏的微亮一页一页翻看着。原来这是一份发布于一九八二年大规模*冤假错案的政府文件,上面令他熟悉的名字正是他的父亲湛江来。
  鲁夏第一个直觉是父亲的政治背景很复杂,第二个感觉则是父亲被*过。在当时那个懵懂的年纪,他哪知道这些连大人都搞不明白的事啊。总之,他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乐观地相信关于他父亲的所有流言蜚语都是子虚乌有的。
  那么,母亲呢?
  鲁夏不住念叨,他翻来覆去想在文件上找到母亲的线索,可是一排排的政治辞令根本就不会给他任何东西。
  从那以后,鲁夏似乎患上了心病,在焦虑和困惑中苦苦徘徊,而老天好像非跟他过不去,就在这一年,湛江来失踪了,上了初二的鲁夏受不了打击,被迫分流回了家。
  说到九几年的初中分流,大部分大龄80后应该都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个时候上初中,学习不好的或者调皮捣蛋的学生都会被校方劝退,有的上了技术学校,有的干脆提早步入社会,总之是干什么的都有。
  而鲁夏因为父亲有点存款,就在社会上混了三年多。这三年来他是皮实了不少,不论是三教九流、黑的、白的都是门儿清,不过就是赚不到钱,说来也邪门了,鲁夏干点什么小买卖都赔得底儿掉,一来二去,眼瞅着家底都花光了。
  鲁夏合计坐吃山空,早晚自己得成为救助对象。可是他一没学历二没本钱三没亲戚,又是刚刚成年,究竟能干点什么养活自己呢?
  就在这一年初冬,鲁夏连下顿饭都没着落的时候,一个警察敲响了他的家门。
  鲁夏冻得满脸发青,打开门的时候一愣,心想自己也没干过什么缺德的事啊,怎么大盖帽摸上门给他拜年了呢?他就嚷嚷:“是不是暖气公司叫你来的?我是真没钱交采暖费,再说我也没偷着开栓啊!你没看我都冻成这德性了吗!”
  警察笑了笑,身子一让,从他身后进来个青年军官。
  鲁夏往他肩膀上一瞅,好家伙,两杠一星!
  这时那个警察说:“这就是湛江来的家,他就是鲁夏,人已经找到了,有什么事再打招呼。”说完关上门走了。
  鲁夏这就不明白了!难道不交采暖费都告上部队了?
  两杠一星环视着四周,脱下皮手套在掌心里摆来摆去,鲁夏看他又高又壮,心想要是打一架估计也没什么胜算,不过看他这个傲气样儿着实令人不爽。

鲁夏的轨迹(3)
“哥们儿,你认识我家老头子?”
  两杠一星深藏在帽檐里的眼睛转向鲁夏,点点头说:“算是吧。”
  鲁夏这就更气了,他往开了线的破沙发上一坐,哼哼道:“我家老头子失踪三年多了,就他那岁数,现在不知道死哪儿了。”
  “你恨他?”
  “谈不上,你也看到了,家里就这么个情况,你有什么事就直说,老头子也没什么亲戚了。”
  两杠一星笑了笑,伸出手示意可不可以在鲁夏身边坐下。
  鲁夏挪了挪屁股,两杠一星坐下后对他说:“我叫宋常和,也就比你大一轮,你可以叫我宋大哥。”
  鲁夏笑了:“我说兵大哥你好带劲啊!我是挺容易收的小弟呗?”
  两杠一星不置可否,煞有介事地说:“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了,我想你现在的处境自己也该清楚,现在正是国家征兵的时候,你也到了应征的年龄,我想你可以参军。”
  鲁夏听完上下打量着他,心里合计,参军都是自己的事,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大的官亲自上门找兵的啊,难道自己有什么格外引人注目的能力?
  那个时候的鲁夏电影可没少看,007、兵人什么的。莫非这当官的欺负自己孑然一身,让自己参军受训,然后潜入某某国当炮灰?
  “我操,这事我可不能干!”
  两杠一星微微一愣,随后像是明白了他的心思,笑着说:“刚才你问我认不认识你父亲,我说算是吧,其实情况是这样的。”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父亲和我祖父曾是战友,一起在朝鲜战场下来的,后来我祖父留在了部队,到现在一直念念不忘你的父亲,可是无法找到你们的下落。直到上个月我有机会来到这里,无意中在民政部门查到了你们家,这才在当地公安部门的协助下找到了你们,当时也了解了你家的现状,所以才登门拜访。想来你一个人生活也不容易,我所能做的就是让你当兵,一来你可以解决眼下的困境,二来呢,也是最主要的,年轻人嘛!应该出去锻炼一下,再说你的身体状况不错,看来是块当兵的料。”
  鲁夏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棉被,抽了一下鼻涕,这回他可没冷嘲热讽,细细想来这两杠一星所说的话,的确很现实。
  瞅瞅现在这个家吧,冰冰凉凉,连口热水都没有,唯一能给他解闷的随身听也经常搅带。如今来了个兵哥哥,所言也算中肯,说不定参军确实是唯一出路,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豁出去算了。
  就这样应承了两杠一星之后,接下来的一星期检查了身体,没毛病;政治审查,没毛病;社会关系,也没毛病。直到大年之前,鲁夏在武装部领了被服,和朋友当然也包括我喝了一宿酒,第二天就戴上大红花准备开拔了。
  鲁夏上了火车后,我们这帮哥们儿哭了,当时都年轻,彼此在实质上帮不上什么忙,鲁夏生活困苦,却经常帮助我们解决一些社会上的事,所以那次掉泪,现在回想起来是非常真挚的。
  话说鲁夏去了部队后,小半年都没有消息,主要是应付新兵特训,后来又调往一个特殊部队做侦察兵,还立了一次二等功。
  因为鲁夏有特殊军功,叫家乡的某消防大队调去了,后来成了教导员,又过了几年通过自学考上了夜大并顺利毕业。再接下来,他表现突出,于火场上立功无数,人品又是一等一的,紧接着就升为消防大队长,一年后竟然被评为了本市十大杰出青年。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起起伏伏,鲁夏说,要不是当年那个两杠一星,说不定他现在还在社会上闲逛呢。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鲁夏的轨迹(4)
人言道:吃水不忘挖井人,滴水之恩得涌泉相报。
  鲁夏闲时就想去探望两杠一星,只是队上任务太紧,又时常赶上拉练,一来二去就拖到了二零零八年。
  要说这一年,四川遭了大灾,汶川8级的大地震震惊了全国,鲁夏所属的消防单位在12小时之内就全员集结准备飞赴灾区了。后来北方总局调了其他几支骨干部队去,鲁夏的单位因为是省市重要应急部门,所以就留下看理门户了。
  但是鲁夏可按捺不住,一边急着写请愿书,一边搞坍塌急救训练,只是不论怎么搞,上级就是不搭理他。有几次省里的新闻记者来采访他,说是如何在地震后传递求生信息,鲁夏瞪着牛眼喝道:“你他妈的来问我,你们有大把时间怎么不去灾区问问幸存者呢!?”
  这句“他妈的”传到上级那里,上级领着人马就开到了他的单位,踹开门后指着他鼻子骂:“你幸好是杰出青年,要是当初得个文明先锋称号,你他妈的就是哗众取宠,老子也跟你成了小丑!”
  鲁夏哪敢吱声啊,端茶倒水挨着训,直到半天过去了,上级哑着嗓子说:“你小子该是反省的时候了,放你一个月大假,放完假你他妈的把检查给我交上来!”
  鲁夏知道这位老首长放他假是什么意思,那些百无聊赖的记者正等着批他呢,首长不想把事闹大,他知道鲁夏是块好苗,就这么毁在舆论之下实在太可惜。
  就这样,鲁夏向副队长刘长庆,还有教导员王子玉交代后就出了单位。走在大街上他就开始合计了,这些年拼死拼活为国为民的连个休息日都没有,没想到一句话就放了他一个月大假,平时都紧张惯了,这三十天怎么过呀?
  要么去北京看看鸟巢?
  一想奥运会还没开,去了也就照几张相而已,实在没意思。
  正没辙的时候,忽然之间他脑子里就掠过了那个两杠一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早当天买机票去南方,于是他打车就去机场买了张飞往南京的机票。
  等到了南京后,他又搭车往西走,折腾到下半夜才到了军区某地,说来也巧,正当他苦于无门路寻得两杠一星的时候,一辆越野吉普打着大灯与他擦身而过。
  鲁夏骂骂咧咧地揉着被晃花的眼睛,也没想到吉普车会突然停下,刹车声刺得他心窝子砰砰乱跳。
  未等他定下心神,车上就迈出个高大健硕的身影,鲁夏眯着眼睛正不辨东西呢,那人影已然扑了上来。
  “哟你个小山炮子!怎么跑这里来啦?”
  鲁夏一听,正是当年那位两杠一星的声音。
  “宋大哥?唉呀!我就是来找你的呀!”
  宋常和抱着他哈哈大笑:“你个东北小痞子,我可不敢收你做小弟哟!”
  鲁夏挺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说:“都多咱时间的事了,你咋还想着呢。”
  宋常和一手搭着他肩膀一边领他上车,等俩人坐安稳了,鲁夏这才在车内的灯光照耀之下看清了这位久思的故人。
  宋常和还是那样的英俊,几年之间又增添了一丝老练,只是在他右眼上却多出了个黑色的眼罩。宋常和一如以往,似能看透别人内心的想法,他喃喃笑道:“不要见怪,一次事故而已。”
  鲁夏看了看他的肩头,已然是两杠四星了,嘘唏之下不禁感慨万千。
  他可不是曾经的懵懂少年了。区区十年间,宋常和有再大的军功也只能升到上校军衔,这两杠四星的大校牌头,说不定就和那失去的右眼有干系呢。
  宋常和的左眼凝视着前方,淡淡说道:“你这次来得巧,其实我正想去找你呢。”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鲁夏的轨迹(5)
鲁夏看了看前面的司机,反光镜下那司机的眼睛时不时向他扫来,在公路的街灯交错之下,他忽然感到身边的宋大哥已不同以往那样亲切了。
  鲁夏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表,凌晨两点了。
  宋常和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去我宿舍,那里是我的弹药库,按你们东北话说,‘管够’!”
  鲁夏闻听愕然,刚要发问,前面的司机笑着说:“首长说的弹药库啊就是酒库,你可要当心出不来喽。”
  宋常和哼笑一声,摇头说道:“这小子跟我时间久了经常口无遮拦,今天军内会议,他是在车里足足等了我十五个小时,到了地方就踢他屁股让他滚蛋!”
  司机苦笑着加大了油门,前后行驶了半刻钟才在一所院落内停下,宋常和与司机交代明早的行程后,就拉着鲁夏进了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是三层楼的小别墅,脚底下一踩,地板咯吱咯吱乱响,上下打量,这个别墅的房龄都比宋常和大了十几轮。室内装修简单古朴,一组旧茶几和木质长椅摆在厅堂,长椅的对面是一台立式风扇,上面满是灰尘。
  鲁夏收拾心情坐下后,透过厅门往幽暗的二楼阶梯望去,忽然之间,他看到阶梯的暗处闪烁着两点晶绿的光亮,他不由打了个寒战。
  这时宋常和从里间走了出来,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未开封的酒瓶。
  “就一个杯子了,要么咱俩就对瓶吹,你一口我一口?”
  鲁夏那可是东北爷们,对瓶吹是常事,他接过酒来一看是俄文就有点发憷,在夜大时英语学得挺好,但这俄文可就看不懂了。
  “整点干货吧,有二锅头没?”
  宋常和听完哈哈大笑,弯腰从旧茶几下掏出一瓶两斤装的二锅头。
  “爷们还真得喝这个,你们东北兵我遇见几个能添肚的,喝爽快了还与我哼哼歌,什么什么那也得喝二两,嗨!是不是庞龙的‘家在东北’?”
  鲁夏点着头,抢过来就喝了一口,他不是为别的,是因为这南方的夜晚潮气很重,这破旧的别墅满是霉味,他要是不喝一口都能闷死。
  宋常和看鲁夏灌下酒,满怀感慨地说道:“这所别墅已经有百来年历史了,当初军区要搞农副产品基地,本来是要拆的,后来文件没下来就一直没动,我看着古香古色,就请求首长让我暂住下好了,正好离军区不远,又是辖内,交通很方便。”
  “辖内?宋大哥,你到底是做哪块的呀?”
  宋常和接过酒瓶喝了一口,无奈地摇着头说道:“讲不得,讲了掉脑袋。”
  鲁夏盯着他的眼罩,问道:“这是怎么搞的?”
  “也讲不得。”宋常和叹了口气,说道,“人都是命,就像你父亲一样。”
  鲁夏听完打了个激灵!
  父亲?湛江来?
  这些年来他早就把湛江来忘得一干二净了!
  按鲁夏说,他最厌恶的三个字就是他父亲的名字,他从来没怨恨过别人,也从不承认怨恨过任何人,但他明白,他心里最深处所嫉恨的人,就是湛江来!
  宋常和苦笑道:“我戎马至今,身负国家重担,出生入死于和平年代,但我终归于这个历史使命,我常想,我祖父当年又是何种人物?当年的战争岁月又是怎样的惨烈?为什么祖父的眼神与现代的军人有所不同?为什么他老人家提到你的父亲总会泪流满面?有太多的为什么让我回味了。”
  “我父亲?湛江来?呵!”鲁夏冷笑了一声,他抢过酒瓶灌了一口烈酒,喃喃道,“实话跟你说吧,我十几岁的时候他都六十多岁了,你知道别人怎么说我么?他们说我是老*犯下的渣子,说我是野种!我生来就没有你那么多美好的憧憬,要不是你当年给我指条明路,我现在别说跟你喝酒,我他妈的也许在街边跟野狗抢饭吃呢。”

鲁夏的轨迹(6)
话音刚落,鲁夏突然看到阶梯的暗处,那绿芒倏地炸了开来,一只硕大的黑猫尖叫着蹿了出去!
  那叫声如鬼哭神嚎,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喝多了?
  不可能啊!鲁夏揉了揉眼睛,心想这才几口呀?难不成北方的酒仙到了南方成酒糟了?连一只抓耗子的黑猫畜生都把自己吓着了?
  宋常和拍了拍他的肩头,自责道:“你看看,我倒忘记水土不服这事了,这样好了,眼看要天亮了,我早上还有个会,你先睡着。”
  鲁夏也感到头上阵阵发热,只好依了宋常和上到二楼的一个隔间匆匆睡下了。
  从他睡下起,就开始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噩梦,一会巨蟒缠身,一会收到不知名的书信,一会又是满天的苍蝇飞来转去,到最后一个抓不着看不到的巫女在耳边不停聒噪。
  鲁夏惊醒过来,出了一身白毛汗,低头一看是自己的手机嗡嗡响着,他一看来电竟是队里的电话。
  “喂?”
  “鲁队?鲁队吗?我是子玉啊!”
  鲁夏一听是教导员王子玉。他在电话中声音嘶哑,又似六神无主,凭鲁夏多年的直觉知道是出大事了,他说道:“别着急,出什么事了?”
  “叠字楼火塌了!控制不住!楼……楼里还有十几号活人呢!”
  鲁夏听完也懵了,叠字楼区就是他儿时居住的地方,所谓叠字楼顾名思义,就是平房上私自加盖的房子,二三层不稀奇,有的加盖到五层,这些老棚户本来就是火灾重区,街道取水设施又不完善,再加上私自建房拥挤不堪,一旦起火就是大灾,况且叠字楼前端直抵大坝自来水公司,如果火势不受控制,烧了自来水公司全市的供水都会出现问题,平常百姓家停水也就算了,可是医疗单位停水那就不是儿戏了。
  “妈的!刘长庆呢?他吃奶呢?”
  “副队长!副队长已经殉职了!”
  说到这,王子玉已经哭出了声,鲁夏冷汗直流,他暗骂自己是个天大的傻瓜,消防官兵哪会有假期,就算受处分也不能天南地北地瞎跑呀。
  “子玉,你他妈给我听着,分三拨人给老子顶上,一是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二是阻断通往自来水公司的火势,三是控制外围火情不要蔓延,就是家底掏光了,这三点也给老子做到!”
  所谓家底,那就是人命。
  鲁夏知道,火场如战场,他按掉电话就往楼下跑。厅堂里正巧有个送饭的老保姆,他问了宋常和的电话,求他帮帮忙订一下飞回东北的机票。可没想到,宋常和的本事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竟然让鲁夏搭上了南京某空军的运输机飞回了东北,前后不到两小时就来到了火场。
  王子玉灰头土脸地跑了上来,盯着鲁夏都傻了,结结巴巴地问:“鲁队,你……你不是在南京吗?”
  鲁夏坐军用运输机飞回来后脑袋嗡嗡直响,也没心思跟他废话,当下就问队里的两架扑火直升机在哪里?
  王子玉说调往兴安岭防火,附近的几支消防大队又去支援汶川了。
  鲁夏听罢连祖宗八辈都骂出来了,他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火线,一转腰往身后的锅炉房跑去。王子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上边说要守住自来水公司,他们一看这火里的人抢不出来,就叫二队防扩散去了。”
  “放屁!”鲁夏边爬烟囱边骂道,“几条人命在里面烤着呢,咱们不救谁救!”
  王子玉有点委屈,带着哭腔咧咧道:“谁不想救呀,真他妈的抢不出来呀!”
  鲁夏本想再骂他几句,可爬到五十来米的烟囱顶上往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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