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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雨连江(耽美生子文)-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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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被轻轻带上了,于是偌大的议事厅里只剩下两个人,变得空旷而安静,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不过几日前还在相拥而眠,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他的心跳与气息。 
  左回风从座位上起身,负手来回踱了几步才淡淡开口:“秋,你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虽然早知道你一旦急了就会不择手段,还是没想到能折腾到这种地步。” 
  他的口气倏然转冷:“连下毒相胁都用上了,当真不愧是唐斐的兄弟,手段一摸一样。” 
  果然来了。 
  我站在原地,平静以对:“不错,我手段卑劣,只是比起令尊来还差得远。” 
   “确实差不少。”他笑了笑,目中却殊无笑意:“即使我两不相帮,你还是赢不了,何况你还用尽手段,生怕我不去帮他。” 
  我冷笑,即使我用尽手段求你帮我,你会吗?如此浅显明白的道理岂非心照不宣。 
  可是左回风似乎并不这么想,他盯着我的神色变化,毫无点到即止的意思:“你赔上自己又赌上整个唐门,难道就不曾想过一旦落败时会输不起?”他缓缓摇头:“你赢不了他的,唐秋,无论生死,输的人都是你。你连半点余地都不肯留下,究竟把我当作什么,把你自己又当作什么?” 
  我几乎想别过头不去看,他寒冽深远的目光里有似曾相识的探究与期待。他的期待注定会落空。 
  一阵烦躁涌上来,又被强压下去,我漠然道:“那天晚上讲得还不够清楚么?你是你,我是我,我的输赢生死不劳挂怀,更不需要你来教训。” 
   “那天晚上?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左回风眼眸变暗了:“你当时好象忙得很,既要忙着陪寝,又要忙着用毒。我几天来常常在想,一直以来都只会推拒的人,何以那天晚上居然肯留下来……”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语气里突然带上了恶意:“看不出来,你为了报仇,为了不动声色地瞒过我,竟能牺牲至此。” 
  墙壁和地板似乎晃了两下,脑中的弦猛然绷紧,紧得额头几乎隐隐作痛起来。 
  一瞬间,想到的不是眼前的左回风,而是褚隐南当日混合了嘲讽和怜悯的声音: 
   “从唐梦死去那一刻起,你已经输了。” 
  已经输了…… 
  连撷藏的记忆里的最后一夜,也沦落到如此不堪。 
  左手不知不觉捏成了拳,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却没有感觉;这才知道,在心底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角落里,我其实还偷偷抱着希望。 
  左回风的视线一直死死锁在身上,观察着我每一寸反应。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你干冒大险闯到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些?那就听好,我根本不在乎你会怎样,我只要左益州死!他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会给你解药,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担心自己!” 
  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吃了一惊,这样凄厉到近乎绝望的声音真的出自我的口中? 
  左回风的表情没有变,瞳孔却猛地收缩了一下,冷逾冰雪的阴翳迅速掩去了所有情绪。 
  很冷,无法自制地退后一步,用指甲竭力划过掌心,还是很难让自己淡定自若。我的面具才刚被打碎,一时拼凑不全。 
   “很好,听起来,你什么都不在乎。只是……”他唇边一点点浮起与之前如出一辙的恶意:“我觉得有些奇怪,既然该担心的是我,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白,你在怕什么?” 
  我答不出来。脑海里一阵混乱;直觉离他越远就越安全,于是又退了一步。 
  好在,身后正好有一把椅子。 
  慢慢坐下来的时候,我依稀听到了熟悉的滂沱雨声,隐约而遥远,若有若无地萦绕耳际。 
  再看窗外,晴空朗朗,日丽中天。 
  原来是幻觉。 
  原来尽管早已过去,尽管努力遗忘,左家庄那个雨水纵横的日子依然存在,不肯远去;一朝左回风改颜相向,当时的梦魇回来得如此迅速。 
  我确实害怕。 
  或许因为希望总是一再破灭,回到蜀中后,我逐渐不再期待愉悦的感觉。然而不再期待与彻底失去毕竟天差地别。 
  所以我恨左益州,远远超过恨任何人,不仅仅因为唐梦。 
  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他对我的影响太大,本以为可以从容面对,我高估了自己。 
  最想做的是送客,然而浑身发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然后左回风走了过来,不过几步就到了面前。 
  我死死咬住嘴唇,困难地抬起眼睛看着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我手边没有解药,就是有现在也绝不给你。 
  然而左回风什么也没有说,冰冷的怒气逐渐敛去,只剩下沉沉的无奈。 
  他伸出手抚了抚我的额头,掌心虽然温暖,却不象平时那样干爽,有些潮湿。过了一会儿,他深深叹了口气,把我从椅子上拖起来,象以前一样拥在怀里。 
  我反应不过来,任由摆布,凭着本能找到最舒服的位置靠过去。 
  良久,才听到他的声音:“别再发抖了,你……还真是敢做不敢当。” 
   “……”我动了动,才发现自己除了僵硬得几近凝固,还在微微地抖。 
  他今天不是来寻晦气的吗,难道改变主意了? 
   “你对唐梦情深意重,对唐斐仁至义尽,连一根手指都不许伤到,”他淡淡道:“轮到我时不但心狠手辣而且理直气壮,我却连生气了都不敢发火。若说你不在乎我,看刚才的样子又不象。” 
  他的手在我的背上若有所思地慢慢抚过,低低喟叹:“你在乎我,可是不够相信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这不怪你……” 
   “……”思绪开始灵活起来,可我还是无言以对。 
   “也罢,先不说这些,我今天有正事找你。”他眼神里的阴翳渐渐散去,又是平时的左回风了:“连着几天被你气得七窍生烟,忙得焦头烂额,这笔帐以后慢慢和你算。” 
  他的怀抱很温暖,有一会儿功夫,我觉得自己就像被人从冰天雪地里捡回来放到火炉边的猫,满足而惊魂未定。 
   “什么正事?” 
  他悠悠道:“明天的比武,你和我爹的性命和安全,我自己的解药,样样都是正事。” 
  我定了定神,低声道:“我届时会告诉你解药在哪里,但是不会放过左益州。” 
  左回风凝视着我,眼神里渐渐现出一丝矛盾,“天下皆知你想杀他,不用再重复了。我今天来找你,是要让你知道我的想法。另外,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我只说一次,你听了以后自己作决定。” 
  我没有出声,权作默许。 
   “这些天我一直留意你的动向。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这步棋算是功过各半,他明天会如期到峨嵋与你一会。但你也应当明白不是他的对手,况且还有丘妙风和宗乾;如果不准备倾唐门之力与天盟当场硬碰硬的话,就只有靠奇招取胜。” 
   “我虽然不确定你会怎么做,不过想来离不开用毒一途,而且……”他的口气中满是冰冷的嘲谑,“如果我想的不错,多半打算同归于尽,你对自己才是真的心狠手辣。” 
   “左益州是我的父亲,无论他做了什么,我不会允许别人取他的性命,即使是你也一样;但是这件事自始就是他挑起来的,我更加不能容忍他伤害你。”他的声音很淡却稳若磐石:“所以说,无论明天情况如何发展,如果最终他死在你手上,我不准备找你报仇,但是你不用给我解药,我不会要,只当左家把欠你的一切就此还清;如果你死了,而我还活着,那么不管我爹生死如何,我发誓有生之年必要杀尽唐门最后一个人,第一个就是唐斐。” 
  最后几句话是贴在耳边徐徐道来的,声音不大却沉稳得异乎寻常,仿佛只要说出口就意味着成为现实,即使内容本身几近荒谬绝伦。 
  本来就有些晕的头更晕了,好不容易才理清头绪,我想象平常一样冷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疯了吗?一股寒意慢慢从脚下升起,跟着是无从遏制的怒气:“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杀了他,就等于杀了你;如果他杀了我,我最好拉着你陪葬……?你凭什么这样威胁我,别忘记格杀令已经下了;杀之后快,不死不休,唐门不会罢手,我更不会!” 
  胡乱挣了几下,被他更紧地抱住,我狠狠瞪着他,心里一阵发凉,他竟然不顾身份,连这种死缠烂打的无赖手法都使出来。脑中各种思绪如飞略过,转眼间纠缠成一团。一旦我不能出手,那么明天该如何安排才好,由其他唐门中人了断也不是不行,但是这样一来一切都必须重新筹划…… 
  唐仪的担忧是对的,明天就要比武了,我根本不该听他说这些,根本就不该见他。 
  左回风神色淡然:“我说的自然是真的,本没指望能威胁你什么。在你眼里,一个死了的唐梦,比起活着的人可重要多了。要知道无论是格杀令还是其他寻仇的人,左家都可以应付,我真正不放心的是你。每天都要发愁你不知又会干出什么,你以为我心里好受?” 
   “至于罢手么……”他突然微微一笑:“秋,即使你想罢手,我也不打算就此罢手,因为我这几天发现了一处关键所在。” 
   “什么关键?” 
  是错觉吗?他的笑容竟有些伤感:“我发现用不着旁人插手,唐梦自然能为自己报仇。” 


    第三十一章风云际会 

  左回风停留的时间不算很久,又谈了一个时辰就离开了。由于唐斐破天荒没有出现,他的来与去都还算顺利。 
  元月十四的傍晚,按照预定的安排,门中弟子以无色无味的天蚕帛封住了唐家堡四周,只留正门进出。 
  元月十五上午,我带着门中弟子到祖祠焚香,这是门中代代相传的规矩。这一次,包括唐仪和唐靖在内,共十名弟子随我同往;其中五人清早就上峰了。 
  我带着另外五个人走出祠堂时,唐斐站在门口,恰恰挡住了去路:“唐仪留下,我和你同去。” 
  他逆光而立,无从看清表情,但声音笃定异常,显然不容反对;和左回风昨天的口气居然十分相象。 
  昨晚遍寻不着,此刻却临时冒出来,还真像他的作风。 
  如果这番话是昨天说的,我绝不会同意,但是现在……有些事情,唐斐是有权知道的。我略一思忖:“你可以来,但是先要答应我两件事。” 
  唐斐没有接话,示意我说下去。 
   “第一,你之前只字不提,现在却突然执意要去;把目的说清楚。” 
  唐斐的声音里顿时多了几分不快:“我的伤已经无碍出手,唐梦毕竟跟我一场,你当真不明白我的目的?” 
  我点了点头:“第二,平时我尽量不约束你什么,但今天情形不同,你必须听令行事,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唐斐略迟疑了一下,也许因为大战在即无意争执,还是同意了。于是,唐仪苦着脸被留下来坐镇唐门。 
  我并不认为唐斐会在乎我是否翻脸,但有话在先多少会顾忌几分。几天来彼此都很冷漠,除了为他治伤治病外,两个人说话不多,昨晚本想好好谈一次,却找不到人。 
  算了,反正,已经不再盼望能与他和好如初,能守住对唐梦的承诺就谢天谢地了。 
  峨嵋九仞,曲径通幽。 
  沿路上武林人士络绎不绝,在蜿蜒的山路上联成一线。时时有轻功高明者嫌走得太慢,提气从前面的人头顶跃过,引起几声叫骂。山路虽挤,却少有人靠近我们一行人。我看到不少介于熟悉与陌生之间的面孔,丐帮的九袋长老何其名,九宫门的门主廉至维,独行大盗孙阐……大多对我或唐斐略略点首致意,却不过来搭话。 
  唐昭平素交游广阔,左顾右盼打了几次招呼后,赶到我身边低声道:“不少人眼神闪烁,心中必然有鬼;今日之战,只怕有诈。” 
  我示意他继续留意,倒也不觉紧张,没有圈套是不可能的,若是半点端倪都看不出来才叫糟糕。 
  这一次比武的地点定在金顶,与位处万佛顶的峨嵋寺院不过十数里之遥,峨嵋派占了地利之便,索性命专人在沿路设下若干茶亭兼岗哨。 
  到达山巅时红日已将西斜,山势尽处现出大片的旷地,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尽是人头。峨嵋掌门丘妙风显然早已得到消息,陪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站在山路尽头相迎。 
  这就是名门正派的无奈之处了,即使马上要厮杀个你死我活,在人前还得彬彬有礼作足表面功夫,谁让比武的本意是为了三派言和。 
  双方叙礼时,我得知面前神色静穆的老僧是少林的缘持方丈。 
  少林派是武林泰斗,从以往的惯例来讲,为了令天下信服,白道比武的公证通常会请少林的某位高僧担任。然而,缘持方丈在武林地位尊崇,已经十余年未曾踏出寺门,此番居然不辞长途跋涉来到这里。 
  左益州这一次还真是准备充分。 
  来观战兼看热闹的人加起来总有数千之众,日前见到的数十个木棚里都坐满了各门各派的人;人数多的门派独占一棚,人数少些的则几派合坐一棚;坐不下的或是独自来的人便在棚外或坐或站,把整个场地围得密不透风。好在场中留出的空地极大,足够数十人捉对比试了。 
  属于唐门的木棚里人最少,只有打前站的三名弟子,另有两名留在来路上把风巡视;加之众人纷纷避让,无论找起来还是走过去都毫不费力。左家所在之处在场地正东,也同样好找,因为坐在里面的人虽然不是最多,却来来去去川流不息。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左益州。五十许的年纪,五官轮廓与左回风有几分相似,多了三绺长髯和几丝皱纹;神态则完全不同,目中光华内敛,气定神闲,行止间一派儒雅持重;比之于左回风的沉稳冷峻,更令人油然而起亲近信任之意。我盯着他看了许久,始终找不出意想中的狠戾毒辣,连一丝也没有。 
  站立一旁和他说话的是个年龄相若的道人,身材矮胖,双眉上挑,再加上一只通红的酒糟鼻,正是青城掌门宗乾。 
  稍稍移目,左回风在他左首靠后的地方,正偏过头说着什么,神情冷肃一如既往。 
  看到他的瞬间,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近乎疼痛的温暖,他的眼睛没有朝向这边,可我知道,他看见我了。 
  该到的人全部到齐了。 
  又过了一刻,大约是等得不耐烦了,围拢的人群开始轻微地鼓噪起来。 
  缘持在纷攘的嘈杂声里缓步行至场地中心,双掌合十,口宣佛号:“众位施主请了,今日峨嵋、唐门、青城三派比武,大家既然到此,想必知道其中缘故。蜀地动荡已久,三位掌门宅心仁厚,愿止息干戈,化敌为友,老衲缘持便是证人。诸位适逢其会,便请一同作个见证。” 
  他声音苍老,却极是平和清晰,甫一开口,四周立时静了下来。 
  缘持停了停又道:“依照当初订约时议定之法,便请唐掌门下场先与丘掌门比试;一个时辰后,再由宗掌门赐教,各位施主可有异议?” 
  这一问不过是例行公事,东南边却有人大声道:“且慢,我有话说。” 
  左家的地盘里站起一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满脸精悍,对缘持拱了拱手,扬声道:“方丈大师可曾听说我家少主身中风影至毒之事?” 
  缘持颔首:“略有耳闻。” 
  那人冷笑道:“在下劭祺,不过是天盟中一只末位小卒。几位大掌门要比划,原也轮不到区区插口。只是听说当年至毒榜上排名前十的毒药统统无药可解,想那风影自也不例外,就算唐掌门毒术高明制了解药出来,怕也只有一颗半颗,不知给偷偷收藏在哪里。比武时刀剑无眼,你唐掌门有个三长两短不打紧,倘若解药就此没了着落,算起帐来时不要说唐门,怕是青城峨嵋也脱不了干系!” 
  唐昭在我耳边低声道:“此人是天盟云南分舵的舵主,艺成于点苍门下,当年左回风闯荡江湖时曾帮他洗刷冤屈,故此最是忠心不过。” 
  想套出解药的下落吗?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果然,缘持还未及开口,宗乾轻咳一声,接口道:“我青城今日到此是为了却宿怨;可不是来结仇的;唐掌门,解药现在何处便请见示,否则贫道与丘道友与你动手时心有挂碍,只怕有失公允。” 
  这几句话话似恭实倨,大有胜算在握的嘲讽之意,最后的“有失公允”四字自然是说给缘持听的。 
  唐斐一直坐在我身边,闻言倏然长身而起,也不见他迈步抬腿,人已站在场中,冷笑道:“姓宗的,峨嵋青城两人车轮战我唐门一人不说,你宗老道都五十多岁了,还缩在丘掌门一介女流后面等着捡现成便宜,还敢提公允二字,羞也不羞。” 
  这一番奚落着实不留情面,加之以内力远远传出,山谷回声传来,一遍遍都是“羞也不羞”。 
  我看见宗乾也站了起来,他本来气血就旺,此刻更是满脸发红,酒糟鼻子红得发紫,显见是业已大怒:“唐斐,三派死伤累累皆由你而起,算你便宜找了个替死鬼,本座今日不能亲手收拾你。”他往地上重重唾了一口:“无胆小辈,徒逞口舌之快,还是躲到唐悠身后去罢,这里轮不上你说话!” 
  唐斐笑容一敛,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异常:“正好,本人看你不顺眼也早非一天两天。既是如此,宗掌门,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便由唐斐代本派掌门与你过上几招,你敢是不敢?” 
  我吃了一惊,他的内力还未完全恢复,对上宗乾这等高手只怕会吃亏;急忙喝道:“唐斐,你给我回来!” 
  与此同时,宗乾傲然道:“有何不敢,一言为定!” 
  邵祺叫道:“且慢,解药现在何处?” 
  三个声音撞在一起,接着是场外纷纷的议论声。 
  缘持合十道:“阿弥陀佛。”他的声音虽不高,却盖住了满场喧哗,“唐掌门连战二人,确有吃力之处,老衲本已深自不安;唐施主既是前任掌门,想来代为接战亦无不可。”跟着转向我:“老衲不便插手唐门左氏两家的私事,然邵施主与宗掌门所虑确有道理,为求公平起见,还望唐掌门见告解药所在。” 
  他判断精准,言语入情入理,再者神色慈和中自有一股威严气象,剑拔弩张的场面顿时缓了下来。 
  邵祺和宗乾不再说话,唐斐缓步回到我身边,神色自若地坐了下来。 
  他代我接下了一个对手。 
  我可以打赌,这是他来之前就筹划好的;至于我要求的“听令行事”,根本就是耳边风。 
  大局已定,我暗叹了口气,没时间与他说话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倒出一颗指头大小的朱红色药丸托在掌心:“这便是风影的解药。” 
  四面八方的无数视线立时集中在这一点上,死死盯着我重新把药丸倒回玉瓶,收进怀里。尤以左家木棚里射出的目光最为炽烈,几能将我身上射出洞来。 
  真正连看也没有看一眼的,也许只有左回风一个人。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腰悬长剑的丘妙风已经从峨嵋众弟子中飘然走了出来。 
  正要起身,却被身边的人按住肩膀:“等一下。” 
  我转过头来,唐斐对我淡淡一笑:“悠,你的头发松了。” 
  他抬起了手,不等我回应,束发的布带已被解开,迅速地重结了一遍。 
  唐门中人,最灵巧的就是手上功夫。直到我站在众目睽睽下的中央之处,与对手相向而立时,头上仿佛还留存着手指柔和流畅的触感。 
  一片寂静,只闻山下松涛阵阵。 
  丘妙风解下长剑,缓缓抽出剑刃,把剑鞘置于场边地下,淡淡道:“唐掌门,请进招罢。” 
  如此拔剑有敬重敌手之意,她礼数周全,行止神情却颇见倨傲。 
  剑为王者之刃,高贵清华,真正习剑之人,多少会有几分桀骜孤高。在江湖中人眼里,暗器正好相反。 
  丘妙风精研剑术,二十二岁即以峨嵋嫡传剑法力败成名三十余载的“九州风雷”韩重峦,二十九岁接任掌门;执掌门户的五年中,又将历代所传峨嵋剑法重新修订,去芜存菁。而今虽只三十四岁,剑法造诣据说已高于乃师清习师太。 
  知道她不肯先行出招,我懒得推让,朗声道:“有僭了。”双掌略错,平平推出,分袭胸腹。这一招中正平和,是唐门六十四式穿云掌的起手招数“云起高唐”,也有礼敬的意思。 
  丘妙风横剑封住,斜挽了一个剑花,剑尖伸缩吞吐,瞬间罩住了我上半身七处要穴,来势凌厉,疾若电光。正撄其锋殊为不智,我后退趋避,只觉劲风如割,刮得脸颊生疼。 
  我心中微凛,此招名唤“水涸湘江”,是峨嵋派著名的般若三式之一,讲求剑意含而不露,制敌而不伤敌,本是颇有禅意的招数,此刻却使得锋芒毕露。当下骈掌如刀,也加了几分内劲。 
  丘妙风只一招即转守为攻,长剑圈转,连连进招,剑尖点点不离要害。场中一时间剑气纵横,攻势占了八成以上。她招数繁复,变幻无方,剑意却绵绵泊泊浑然一体,渐次将我裹在其中。 
  我始终用穿云掌应对,这是唐门先祖为补暗器不足而创的掌法,着重于空手入白刃乃至掌中夹暗器,招式虚实不定。 
  峨嵋剑法讲究清淡婉扬,刚柔并济,要旨在于遇强则强、绵里藏针,本应守多于攻,丘妙风反其道而行之,虽然能占上风,想立时取胜也不甚容易。然而她招数所挟内劲越来越强,往往一剑刺出,嗤嗤有声。 
  她的用意很明显:拼力抢攻是为了让我无暇施放暗器,再以内力相迫,等待我力竭。 
  方式也算磊落,只是对我的弱点还真是了解清楚;丘掌门内力悠长,我可耗不起。 
  转眼间已斗到八十招开外。其时红日西斜,正是日暮时分,山风猎猎,衣袂飘飘。身前身后尽是如影如虹的灼灼剑光,看在眼中但觉咄咄逼人,半点不觉哪里有“清淡婉扬”的韵致;场外彩声渐响,称赞的自然不是我。 
  我出掌的劲力慢慢弱了下来,动作也不若方才迅速,绵密剑光织就了一张网,想来在围观群雄的眼里,我就像被网住的飞蛾,徒劳地左冲右突。 
  丘妙风剑势凌厉依然,目中渐渐多了丝怜悯轻视,沉声道:“贵门暗器冠绝天下,本座本以为今日可亲身领教,不想唐掌门如此藏私,连一枚也未曾施展出来。” 
  她的眼神已不若方才谨密。 
  观战的人群中传来几声讪笑。我忙着接招,顾不上答话, 
  再走了几招,我左手画了半个圆弧,一股巧劲把长剑荡开,右掌轻飘飘地拍了出去。 
  这一掌猝然发难,看似轻易实则全力施为,内力如潮,直取中宫,剑气立时散了。 
  丘妙风显然吃了一惊,但她经验丰富,飞纵后跃的同时,一招“闭门谢客”风雨不透地护住了上下盘。 
  剑光似雪,矫矢如龙,可惜,已经迟了。我一掌发出的不只是内力,还有一把雪亮的银梭,在夕阳里光华炫目,划出数十道曼妙的弧线。 
  一切只在瞬间。 
  我站在原地,由于用力过度,眼前轻微地昏眩了一下,好在长剑与暗器密集而清脆的撞击声还是听得很清楚,一共是……三十声。 
  适才发出的银梭恰恰好三十枚。 
  我轻轻舒了口气,拱手道:“承让了。” 
  抬眼看去,丘妙风脸色发白,呆站着不动,小片的鲜红血迹从右肩和左腰处缓缓渗了出来。 
  可以猜出她在担心什么,暗器上只有麻药而已,不过今日形势难料,暂且不忙告知真相,于是随口道:“丘掌门不必担忧,只需三十六个时辰不动内力,毒性自解。” 
  丘妙风神色数变,朝我定睛看了片刻,又移目望了望夕阳,长叹道:“罢了,果然好计策,好暗器,本座今日并非输在功夫不及。” 
  拂袖而去,径自回归峨嵋派木棚。 
  我微微一笑,能说出这么几句话来,下次再若交手,落败的只怕就是我了。 
  除了三十枚银梭外,我左手还发出了六支透骨钉,其中真正用来克敌制胜的只有两支。这种暗器手法是唐门绝学,称作阳关三叠,诀窍主要在于借力打力:需要连发三支透骨钉,第三支后发先至,撞上第二支钉尾;第二支再撞第一支。只要施力得当,后两支撞击后去势已尽,便会自动坠地,第一支透骨钉则往往能在距敌极近时去势大增,令人防不胜防。 
  这种手法妙到毫厘,不过想要一举而胜,单只靠它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趁虚而入。 
  我在江湖中的一点薄名主要因擅长用毒而起,丘妙风多少会有些忌惮,她为了比武时不致被暗中下毒,必定会选择抢先下场,站在上风处。峨嵋山巅终年刮着东风,站在上风处就意味着必须面对西方,只要算准动手的时刻,西垂的斜阳自然会成为我的帮手。 
  而且,丘妙风终究有些轻敌。我的弱点太过明显,明显到不只是她或者左益州可以利用,我自己也可以。 
  使用暗器需要时机,并不是发得越多越好,一旦天时地利人和尽皆归属于我,一瞬就已足够。 
  所以,射入敌人的身体前,真正的唐门暗器往往是看不见的。 


    第三十二章孽海情天 

  随着日沉西方,清凛的山风开始在渐浓的暮色里变得寒峭刺骨。遵循武林大会的惯例,场地中心燃起了大堆的篝火,场边星星点点的火把也渐渐稠密起来。再过些时候,一轮玉盘般的明月挂在了天际。 
  火堆边剑气纵横,熊熊烈焰映着倏分倏合的两条人影,如雪的剑光看上去竟有几分血色。 
  唐斐已经上场了。 
  宗乾用剑,他不愿在兵刃上吃亏,也用了剑。 
  我注视着密集如织的剑芒,捏紧手掌,觉得掌心有些潮湿。 
  方才与丘妙风一战虽然激烈,总算还有几分同道切磋的风范,轮到唐斐的时候,情形就全然不同了。宗掌门和唐前掌门大有仇人见面生死相博的意味,出剑俱是既快且毒,招招不离要害,越斗越是紧凑。 
  青城剑法雄浑狠辣,老而弥姜,比之于轻灵翔动的唐门剑法更形谨密,然而唐斐不时乘隙施放暗器——有时但见扬手不见暗器,虚实不定间也足以扰得宗乾化攻为守。 
  一时看不出胜败之象,可以确定的是唐斐的武学造诣虽在我之上,但伤势未愈,内力也未全复,久战必然不利。 
  正看得出神,忽然觉得身下座椅微微一晃,跟着又是一晃。 
  晃动的不是椅子,而是地面。 
  我的眼睛还盯在场上,心里却无端地跟着一紧,一个念头猛然闯进脑海:有暗算! 
  正要起身查看,脚下蓦地一虚,座椅周围方圆数尺间的地面居然就这样轰然坍塌了下去。 
  右首唐昭又惊又怒的表情在眼前急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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