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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归元-帝凰(沧海长歌) 出版-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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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手中牵着一根铁丝,看来那影子的斟茶动手等动作,都是他在角落牵动铁丝所为。

难得那假人做得自然逼真,线条流畅,乍一看还真象白渊本人。

秦长歌气得只会冷笑了——最先前说话的确是是白渊,然而后来便不是了,可恨自己听见那个声音,看见影子姿态自然,四面插翅难飞,伊城又在自己手中,当万

无一失,真真没想到,他连伊城也可以扔出来做诱饵。

这位曾经公然对东燕群臣宣告,“幼蒙伊氏之恩,必以一生相报”的国师大人,东燕上下无人不知伊城和他相交莫契,对他忠心耿耿,真正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一

生知己。

正是知道伊城对他的重要性,秦长歌才想逼出白渊亲手杀之,否则早就乱箭齐发,射死他算完。

结果这个国师大人,多情和无情都已臻人类巅峰,可以为女王轻贱江山,可以为逃命推出生平唯一知己。

秦长歌不住冷笑着,大步上前,那两人看她过来,惨白着脸色上下牙关一合,秦长歌也不去拦,面带冷笑看着,道:“咬,咬吧,咬快点。”

那两人齐齐一怔,倒忘记咬下去了愕然看着她,秦长歌拍拍手,护卫立即冲上前将两人擒住。

自戕的勇气,向来只是一瞬间,过了那一瞬间,反倒越发挣扎起求生的意志,那两人哀唤着爬上前来,连连磕头,“小人知道国师去了哪里!小人知道——”

“我也知道。”秦长歌冷然打断,微微后退一步,目光在室内打量一圈,皱了皱眉。

没有入口?

作为精通阵法的千绝弟子,只需一眼便可以发现一间最隐秘的密室入口,然而刚才那一圈扫过,居然没有。

难道他还能钻墙壁里去?可惜,墙壁没有夹层,秦长歌早看过了。

人寻找机关会有习惯性的方式,一般偏向固定的物体,比如墙壁床下等等,但是白渊,一定不会走常路。

再次后退一步,秦长歌将所有东西都纳入眼帘,不多的几件物事,桌、椅、床……没有任何特别。

特别……

这屋子里,其实是有件特别的东西的……

秦长歌目光一亮,突然一拳打倒了那个站在角落的地下的假人。

假人倒地,脚下居然还连着一截铁链。深深钉入地下。

“好隐秘的入口,好灵巧的心思。”秦长歌目光变幻,左手一把拖过一个灰衣人,右手将铁链狠狠一拉。

“蓬!”

一大簇密集的箭雨,从连着浮土被掀起的铁盖下射出,立刻将距离极近的黑衣男子打成了马蜂窝。

秦长歌看也不看的将那尸体一扔,正要下去,身后护卫们已经冲了过来,争先恐后的跳了下去。

苦笑一声,秦长歌道:“他哪还有那么多时间准备机关,顶多就这一个……”

正要下去,刚才进地道的人已经退了出来,急急道:“地道很短,就在三间屋子外的一口枯井内,已经没有人了!”

秦长歌却只盯着刚才掀起的铁盖子,盖子边缘淡淡的染着血迹,秦长歌使个眼色,护卫立即心领神会的将刚刚挤进来的司空痕又挤了出去。

蹲下身,手指沾了沾那血迹,秦长歌悠悠道:“原来她病得当真很重,我说呢,一个月的时间,以白渊之能,居然只到了这里,还耽搁着迟迟不动身,原来……”

手一挥,秦长歌道:“直接去焰城坞!”

带着水腥气的夜风一阵比一阵紧,浸透满城的鱼虾气味和三月开得最为茂盛的木棉花香糅合在一起,闻起来居然像是血腥气。

秦长歌带领凰盟属下飞驰在夜风中——她并不打算在焰城动用当地的军队来围捕白渊,这里毕竟是原先的南闵治下,虽说去年就成为了西梁的国土,但是难免百姓

仍旧有故国之思,重新收编的军队,谁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人?所以连当地的官府她都没有通知。

结果这下惹了麻烦,在焰城主街平康坊,一些凰盟护卫被守卫巡视士兵看见,大呼小叫的追了来,秦长歌无奈,取下腰间令牌,令身边的大头领屠鹰前去交涉,屠

鹰是自祁繁走后便提拔起来的凰盟新首领,秦长歌却没有再选拔其他首领,在她心里,凰盟三杰的位置,将会永远空缺。

屠鹰领命而去,秦长歌继续追踪,白渊即已露了行迹,那么下一步一定是放舟而下,什么地方也不必再去,直奔船坞便得。

事先秦长歌已经命令凰盟属下日夜封锁船坞,用银子买得所有船家这几日内不出船,连船家的桨都一起买走毁掉,务必保证这几日内无人可以出船,她就不相信白

渊会连船桨也随身带着,到时候用剑划,便没空对付飞箭,用手划,你便原地打转吧。

奔到焰城坞的时候,果然见前方白渊负着一个女子飞驰,身前身后各有护卫,在往远一点,一处隐秘的树下突然荡出一叶小舟。

舟上人渔民装扮,面目不甚清楚,宛然回首对着秦长歌一笑,双手一抬,掌心先是出现一道白虹,随即白虹一分为二,幻化成双剑,双剑渐渐加宽,居然成了船桨

形状。

秦长歌气白了脸,见鬼的水镜尘,见鬼的采莒剑法,那剑法竟然是以气御剑,既然是直拨幻化,那自然什么形状都可以,自己怎么忘了这么个劲敌!

前方白渊一声长啸,脚下发力,立时腾起滚滚烟尘,背着女王,飘身落向舟中。

“呛!”

水岸边突然亮起数十道剑光,交叉成剪,恶狠狠剪向白渊。

白渊一声长笑,双足连踢,将凰盟埋伏的护卫的剑光全数踢碎,随即稳稳落于舟中,水镜尘“光桨”一摆,小舟立时箭似的划开去。

秦长歌飞身而起,加速扑上,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主子!密报!”

秦长歌霍然回首。

屠鹰不会不知道此刻正是追捕白渊的生死关头,犹自如此关键大喝,会是什么样的惊变!

焰城刀光剑影,静安王府鸟语花香。

被软禁的玉王爷斜斜倚在“雪光耀眼”的“冰圈”内,身下白银若雪,头顶红灯灼烈。

他的手指插在白银雪中,没人看得见指下静静攥着的一个纸团。

美眸半开半闭,出神的看着那红灯,灯上隐约,有女子赤足作舞,姿态曼妙。

玉自熙看着那灯的神情流荡,像是一段带着未融雪气的旖旎春光,每一寸都是宛转深情,每一分都相思迢递。

……一晃,很多年了啊。

那年,那个血月之夜,赤河冰圈相遇,薄冰之上远远见她,一支天魔之舞繁花飞落,沧海静寂。

他怔怔勒马,惊为天人,从此心思作结,寸寸都结在那飞旋琳琅的舞步,从无一刻得以解脱。

生命里最初的熙光,一瞥间。

那个冰圈内鲜妍明媚柔枝窈窕的身影,宛如一缕永生不散的迷迭香,从此无可替代的浸湿了他不羁的流年。
那日冰风之下,他驻马而观,那般流丽的舞步,映在四面晶莹的冰雪之上,如镜的冰面,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抛袖、掠鬓、仰首、抬足、折腰、颤指……

她掌中一盏红灯,精巧玲珑,却不抵她身姿之美,那悠悠红光随舞姿轻逸飞扬,一动便是一场华丽的梦境。

他忘记了此身身在何处。

暮色四合,冰圈里的风森冷的刮了过来,他觉得刺目,忍不住闭了闭目。

只是这一闭目,再睁开时,他便不见了她的身影。

仿若一梦。

他怅然若失,策马去寻,只见冰圈之上,一片空寂,佳人影踪全无。

若不是冰上静静躺着那盏红灯,他定以为那真的是梦。

若非是梦,怎会有这般绝世美妙的舞姿,若非是梦,怎会有那般九天玄女的风采?

或许那灯,是玄女无意遗落,留与他作个纪念?

他静静握着那灯笼,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身后士兵却在低声催促——大战未毕,萧将军还在等待他的驰援。

最终一步三回首的离去,心中却想着,下次,下次再来,下次再遇见她,一定不要不舍得打断她的惊世之舞,先去问清楚她的芳名住处,何方人氏再说。

……没有下次。

他背对着冰圈远去的那一霎,竟然丝毫也未曾想到,那惊艳的一瞥,注定只是一生里一次震撼的邂逅,再没有后续的命运安排,来成全他一生寻觅的辛苦。

赤河寂寂,冰圈茫茫,他寻遍每一个角落,却再也不能得见想见的人。

他找了她很多很多年。

他为了找她,负尽知己好友,做了自己都不齿的阴微之人。

六年前,一封鸿雁传书,那同出一门却从不联络的师弟,问他:想不想再见见当冰川之上的起舞女子?

只为了那么一句话,他整整失眠了一个月。

然后,拒绝。

白渊也不着急,只是令人再次送来了一样东西,是一截红绡,外表看没有任何奇异之处,然而当他将红绡向着烛火,立即看见了自己魂牵梦萦多年的惊艳舞步。

他依稀想起,当年她纤腰细细,衣带当风,那一缕散在风中的丝绦,依稀是这般色泽模样。

他将红绡向着烛火一遍又一遍,然后轻轻蒙上自己的脸,醉在那似有若无的久远气息中。

三日后,他联络白渊,说,好。

从此,弃友、密谋、和他合力,杀掉了自己一生最为爱重,最为欣赏的女子。

他和安飞青联络,将水镜尘接入京中。

他潜入长乐宫,安装了水镜尘交给他的机关,事先他和陛下聊天,探听到了当日皇后的起居,利用那半个时辰,他做了自己一生中最不愿意做的事。

他和江太后密室暗谋,将叛情之罪强加于睿懿之身。

他交给江太后半枚青果,青玛神山神幻之果,是他当年机缘巧合得来的旷世难逢的宝物,溶于茶水无色无味,没有毒性,却可控人心神,按照下毒者的意念却做一

切想做的事,并且若非青玛门人以独门方法破解,永远也不会想起来自己做过什么。

而他,自然是不会唤醒陛下的这段记忆的。

他对江太后有几分防备,不想让她知道神幻果的功用而拿来对付陛下,只是告诉她,这个东西有助于平复陛下偶尔的燥性,而且能令陛下不爱女色,避免秦长歌专

宠六宫。

那果,江太后趁萧玦来请安时用了,他原本只是想她控制住当晚萧玦的神智,然后自己再找机会意念植入“睿懿私奔”这个想法便好,不想江太后对长歌憎恶太过

,在给萧玦喝茶时,竟然试着暗示了“去挖她眼睛”。

当晚,萧玦进了长乐宫,当时他在殿顶,手指紧紧抓着琉璃瓦,看着萧玦缓缓漫步而来,看见江太后远远潜在长廊后,看见萧琛在发现萧玦的不对劲后,第一时间

调开侍卫,撤走长乐守卫,让萧玦在无人打扰的情形下推开了长乐殿门,然后,挖下了长歌的眼睛。

火是水镜尘放的,宫人也都是他杀的,他只是怔怔望着天上星月,将手中原本已经碎裂的瓦再次粉碎。

水镜尘杀宫人的时候,萧玦捧着眼睛漫步回龙章宫,他不敢让这东西留在那宫中,将来被萧玦发现将是不测之祸,他把水镜尘带到一处无人居住的宫室,让他等候

自己安全带他出宫,随即赶到龙章宫,点了萧玦穴道,本想毁去那双眼睛,然而突然心中一痛,想起长乐火起,长歌尸骨无存,实在不忍再丢弃她的身体的一部分

,便顺手在萧玦案头拿了个装奏章的盒子装了,然后去长寿宫。

他用了剩下半枚青果,放进了江太后的茶里,江太后喝下后,他除掉了自己和她密谋以及神幻之果的相关记忆,只留下了萧琛调开禁卫军的记忆,万一将来事发,

就让赵王殿下去背那个黑锅吧!

当时他对江太后施术时,突然发现内殿里那堵雕牡丹的墙壁里有暗格,他一时兴起,随手就将那个盒子塞进了暗壁。

从长寿宫出来后,看见水镜尘再次回到长乐宫,收敛起长歌尸首想要带走,他一把拉住问要做什么,水镜尘的回答令他怒从心起,当时便动了手,还没交手几招,

来了个蒙面白衣人,武功极高,三人一番混战,最后长歌尸骨各被三人抢走了一段。

他为长歌的那部分尸骨修建了坟墓,在上林山下的密林里,那里依稀有秦长歌生前的机关布置,令他觉得亲切,他偶尔会去那里坐坐,想想那些惩策马沙场,谈笑

杀敌的痛快日子,想想和那个可恶又狡猾的女人没完没了斗嘴,斗完嘴打架打完架再斗嘴的日子。

……那些日子,永远的被自己葬送了。

葬送了,背弃了,伤害了,却换不来梦寐以求的昔人再会比翼双飞,换不来,她。

白渊说,她受了重伤,很重,她这一生也许永远不会醒来,他在努力为她救治,用青玛山下千年冰参为她接续着元气,她的身体被冰封在冰窟之内,那里机关重重

,白渊当然可以进出,但是白渊拒绝他的进入。

白渊说,她有知觉,但是不宜有任何情绪波动,如果自己随意进去唤醒她,很可能会葬送了她的性命。

听到那句话的那日,他怔怔立于冰窟之前很久很久,山巅透明的风怎么那么像刀锋?一刀刀穿得他满身血洞。

那些流出的鲜血,永远冻结在了青玛山上,成为不化的艳色冰川。

他杀了长歌,叛了萧玦,背弃了一生的友情,却连她一面都未曾见得。

而长歌,那个聪慧狡黠却又睥睨天下的女子,他曾以为这一生她会是永远可以和他齐肩扬鞭,立于风云之巅,谈笑指点六国的那个知己;是一生吵吵闹闹却一生肝

胆相照的红颜挚友;又或者,如果没有先遇见她,他觉得自己最后也许会爱上长歌。

然而,一切都是以为,都是如果,都是宿命。

他和她之间,本来有那么多美好的选择,他却选了最为惨痛的那一种。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知己,挚友,只为了当年冰圈之上,赤足蹁跹的那个精灵的影子。

三十三天宫,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

……红灯掩映下的玉自熙笑意如水流动,这些年,他早已学会了将所有心思辗转,都化为春水般的笑,在那样变幻不休的神情里,所有的秘密都如河灯般顺水流走



什么时候觉察到她回来的?

好像是葬灭狼那日,她出语狡黠,隐约间竟是当年和他斗嘴的风范,黑若乌玉的眸子里,跳跃着他熟悉的波光。

然而只是一霎间的似曾相识,他并不敢相信,他亲眼看着她死去,亲手取过她眼睛,亲自葬下她的骨,没有人比他更近的触摸过她的死亡。

然而那一次次的接触,他越发迷惘,他开始沉迷于和她碰撞,在那些碰撞中寻找着留存在记忆中的那些相似的轨迹。

明霜“死去”,他从来不曾相信,他在视野中继续寻找,找到了那个气质神情截然不同却又和明霜秦长歌惊人相同的赵莫言。

明霜、赵莫言、秦长歌、三个不同的人的身影,渐渐在他一次次的有意无意的撩拨中,浮现出了共同的轮廓。

他知道,她回来了。

那一刻是悲凉还是欢喜,他已忘记,长歌,长歌,你是来索回你的债是吗?

他并不想隐瞒,却还想再见她一面,那冰封在冰川之中,从未张开过眼睛的,他的爱人。

那日放走白渊,他不能不放,她的性命需要白渊来延续,不管白渊是否撒谎,多一个希望总比没希望来得好。

那晚长歌和他在这里对饮赤河烈酒,她唤他,“花狐狸。”他听得清清楚楚,却悲哀的不想听见。

不,我不想知道你是母蝎子,我不知道你是谁,最起码现在我不想知道,否则我很可能被逼着再次和你敌对,噩梦来过一次,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来第二次。

我不想再来第二次,但是命运,为何总逼着我来第二次?

……玉自熙埋在“雪堆”里的手指,再次攥紧,指间气劲不能抑制的一收,波的一声将那个小小蜡丸粉碎。

信上说:

阿玦死了……阿玦死了……

长歌在追杀白渊,不死不休……

她有所好转,做完这件事,解决掉白渊的危机,他就能见她了……

如果白渊死了,他也就永远不能再见她……

玉自熙突然疯狂的笑起来。

他笑声低沉幽魅,响在空无一人的花园内,四周都起了微微的震动,渐渐衍生冰晶碎裂的声音,接着那些高悬的做成冰凌形状的水晶,纷纷落地,砸在碎银屑里,

发出琳琅清脆的声音。

越来越多的冰晶被粉碎,漫天里像下了场水晶雨。

玉自熙只是疯狂的笑着,笑得身子颤抖,笑得嘴角慢慢沁出血。

白渊……白渊……你要我杀长歌,你要我放了你导致害死萧玦,你还要我,再去杀他们,唯一的儿子。

你……你……你当我是什么?

而我……我……我又是个什么?

我就是个丧心病狂、无耻卑鄙、为了一己私欲可以不择手段,可以覆灭天下的疯子!

我的心,我的心呢?我的心早已没有了,在我谋杀惺惺相惜的知己、在我害死同沐血火的战友、在我很多年前看见那个明光四耀的冰镜之中作飞天之舞的女子时,

早已被挖出,攥紧,丢弃。

人生七大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求不得,一直逆风而上,溯流而行,背弃着世人的方向,挣扎向前,西方宝树名婆娑,我却无缘结得那长生果。

……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疯狂的笑声渐渐淡去,曾经精心打造,纪念伊人初遇的冰圈花园已被摧毁,遍地碎晶里,红衣人缓缓站起身来。

步伐平静而稳定的迈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立即有九门提督属下的一个副统领谦恭却警惕的围上来,躬身问:“王爷要去哪里?卑职们车马伺候。”

“我要进宫,有紧急军情禀告监国太子。”玉自熙笼手袖中,目光迷离的看着天空。

“这个……”那人为难,陛下和太师离京前再三嘱咐,要盯紧玉王的行踪,尤其不能令他进宫,这么长时间内,玉王一直安于在自己府邸里呆着,从未闹出什么夭

蛾子,今日却突然来这一出,这可怎生是好?

“你不给我去?”玉自熙斜斜的瞟过来,明明没有杀气,那人对上这样的目光却噤得浑身一颤,抹了抹额头的汗,嗫嚅道:“卑职不敢,只是……”

“我知道我不说清楚你是不给我出门的,”玉自熙冷冷看着他,“我告诉你,陛下在禹城驾崩了,我要立即禀告太子,你说,这个消息,要不要紧?”

“啊!”

那个副统领被惊得后退一步,连嘴唇都已发白,睁大眼睛瞪着玉自熙,“王王王爷这可可可开不得玩笑……”

“诅咒帝王是死罪,我从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玉自熙斜眼看着他,“你阻拦我,耽误我禀告这至关重大的消息,你是不是想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副统领被他晶亮却神秘的目光一看,只觉得如被冰水从头淋到脚,慌乱的退开一步,吃吃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玉自熙已经不理会他,手指一弹,他的十八护卫立即拥着他飞驰绝尘而去,将副统领抛在层层烟灰里。

副统领怔了半晌,忽然跳起来,对着手下士兵大吼。

“还愣什么?快去禀告提督大人!出大事了!”

大仪殿气氛森严,百官们神情肃然,老贾端挥汗如雨,萧监国昏昏欲睡。

这劳什子的朝会,为毛要开这么长时间呢?这设在御座旁的小宝座,为什么这么高呢?弄得人想开小差还得注意不被发现。

包子早上四更起来练武,五更上朝,在宝座上已经坐了两个时辰,着实是困了。

底下的嗡嗡嗡声,真催眠啊……

包子满意的打了个呵欠,准备就着这天然的催眠曲睡上一觉。

……这催眠曲怎么越来越吵?

包子不耐烦的换了个手撑头,忽然听见底下哄的一声,随即老贾端啊的一声惊呼。

吵咩吵!谁这么缺了八辈子德,吵太子爷我睡觉!

包子怒气冲天的睁开眼,便抢看见一朝堂的震惊疑惑神情,身侧的老贾端抖着手,抖索着嘴唇,大声道:“静安王胡言乱语,诸位慌张什么?来人,去对王爷传旨

,说陛下亲征前曾有旨,着王爷在府中闭门思过,如今旨意未撤,王爷怎可擅自出门?请王爷回府!”

“可是他说陛下驾崩于禹城……”

“闭嘴!”

老贾端一声暴吼,脖子上的青筋都几乎崩了出来,那官儿被他难得的凛凛暴怒吓得往后一退,险些滑了一跤。

贾端吼完,立即担心的转头去看太子。

包子已经怔在了座位上。

底下百官齐齐抬头,看着宝座上那七岁的小人儿。

静安王宫门传音,说陛下在禹城中箭驾崩,西梁惨败,幸得皇后归来,重整大军才得反败为胜……这这这这,这和军报上说得不符啊,军报只说禹城大胜,陛下驾

崩?天啊……

老贾端和油条儿担心的盯着包子,贾端碰碰油条儿,油条儿碰碰包子,包子却全然没有反应。

包子现在确实什么反应都没有了,他全部的精神突然陷入混乱,这几日那种奇怪的堵心感觉,沉沉的压在心口,脑子里横的竖的斜的全是乱七八糟的线条,却根本

理不清楚那是什么。

父皇……驾崩了?

真的?

……

吸一口气,包子突然跳上御座,大喝,“去!让静安王进殿!我要亲自问个清楚!”

“太子……”

“去!!”

太监被他大力喝出的声音吓得退了一退,实在没有想到那么小的孩子也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老贾端眼见不可收拾,只好忠心的往包子身边靠了靠,又命令侍卫包围大仪殿。






    卷二:六国卷 第九十章 相救

乾元六年三月初三,西梁郢都,静安王玉自熙挟惊天噩耗而来,一个雷霆霹雳般的消息震翻当朝,随即闯宫门,越大殿,直登御座,以巨鼎闭正殿宫门,将恰逢朝会的文武百官连同监国太子全部堵在大仪殿内,挟持太子,欲待以监国之印,号令九军,谋朝篡位。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焰城,正是秦长歌追逐白渊到了最紧要关头的时刻,屠鹰的一声大喝惊得秦长歌霍然回首,惊得属下齐齐看向秦长歌。

此时退则白渊永久逃逸,此时继续——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母亲,在独子遭逢危险的时刻,会悍然不顾。

秦长歌仰首,天边星月俱隐,层云密布。

千里之外,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幼子,自己唯一剩下的亲人,正在遭受挟制,生死不知。

对面,轻舟之上,白渊微微一笑,对她做了个告别的姿势。

掌控全局,伏线千里,叱咤风云的东燕国师,继睿懿之后崛起六国名动天下的白渊,算准了她不得不回头。

秦长歌目光缓缓下移,落在笑得容华无限的白渊身上。

随即也对他一笑。

道:“追!”

屠鹰险些一个跟斗倒栽了出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子说什么?主子是不是急昏了,说错了?主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然而秦长歌已经淡淡道:“我不回去。”

对上屠鹰不可置信的眼神,以及那种“主子你别和白渊逞一时意气”的暗示,秦长歌无奈的苦笑了下,道:“我不是逞意气,不是说白渊逼我放弃我就偏不放,而是此刻回去于事无补,消息传递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几天,等我再赶回去,结局如何想必已尘埃落定,如果溶儿脱险,我何必回去?如果溶儿死去——那么我的仇人,还是白渊。”

屠鹰无言以对,忽觉心中苍凉,一个母亲,在爱子遭险的那一刻,决然选择背向而行,这需要多大的定力?

这些立于权力顶峰的绝顶之人,因身处高处目光清醒而抉择隼利,非常人能及,然而那清醒背后的隐忍和苦痛又有几人能够理解?能够做到?

是不是不如此,便不能成就绝巅之高?

是不是不经历一番鲜血淋漓的剥脱和辗转,便不能成就高于凡俗之上的强大灵魂?

屠鹰忽然庆幸自己是个很普通的人。

前方,秦长歌已经命令放舟去追,突然淡淡道:“我还是愿意,最后相信他一回……”她转首,双眸在暗淡的夜色里光芒闪烁,“你回国,如果溶儿还没有脱险,想办法告诉他,找萧琛。”

轻轻叹息,她道:“就怕来不及……但望他能自己想得到……”

有没有带着十八个人,关起门来谋朝篡位的?

把皇史宬的所有史书典籍都搬出来,发动一百个人,在烟灰腾腾的故纸堆里从古到今翻遍,大抵也是找不到的。

不过无妨,静安王一向擅长剑走偏锋,首开先河。

整整五日,号称“天下本一家,皇帝我来做。”的玉自熙玉王爷,用大仪殿内的巨鼎堵死了沉重的宫门,将恰逢朝会,几乎一个不漏的西梁上层文武百官连同萧太子以及萧太子偷偷带上金殿放在屏风后正在睡觉的宠物狗哈皮,一起留在了大仪殿搞“合家欢”。

他的十八护卫,留了九人在门外看门,九人在殿内看人,赶来的上万侍卫愣是不敢对那区区看门的九人动手,因为玉王爷放话了,谁杀他一人,他就杀殿里的人,从太子殿下开始。

外面的侍卫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焦灼如热锅蚂蚁,只得拼命向远在焰城的皇后报信,期盼她赶紧回来主持大局。

而对于被关在大殿里的百官们来说,这五天,是非常悲摧的五天,悲摧在吃喝拉撒睡的问题上,门上挖了个洞,专门传递御厨房做出来的食物,但那是供奉殿下和王爷的,其余人没份,就算送来,玉自熙也不给吃,喂哈皮,哈皮撑得肚子溜圆,不住的打饱嗝,于此同时此起彼伏的,是官儿们叫得山响的肚皮,那些平日里体尊肉贵的人们,一个个摸着瘪哈哈的肚皮,眼巴巴瞅着御案上玉脍佳肴,拼命偷偷擦着口水。

太子殿下看他们可怜,也会叫油条儿把吃剩的食物分给大家,玉自熙媚笑着也不阻拦,但是那么多人,那点食物哪里够?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便见平日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官儿们,巴巴的排队领食物,分到手里的一小块肉或一小块鱼,捧着小心翼翼,如同那是离海万年极品珍珠。

太子殿下每逢这个时刻,便笑眯眯托着腮观赏众生相,顺便和以一模一样姿势观赏的玉王爷评论一下诸官们的吃相——有人饕餮,食物到手立即一口吞下,还没反应过来,那块肉已经鸿飞冥冥。

太子评价:猪八戒。

玉王爷:?猪八戒何许人也?

太子答:猪头人身,磨砖砌的喉咙。

玉王爷肃然凝视该官半晌,颔首同意,并诚挚的向太子殿下建议:此官将来不宜放难缺,城府不佳。

太子深以为然,拖过官员名册,在上面画个大大的猪头。

有人细嚼慢咽,吃得温存无比,一块肉足可吃上半个时辰,吃完还要仔仔细细将指缝里的那点可怜的油一一舔过,顺便把指甲挤一挤,挤出一滴滴肉屑,吃掉。

上座两人啧啧有声目光熠熠的看着这一幕,不住惊叹摇头。

太子评价:邦斯舅舅。

玉王爷:?邦斯舅舅何许人也?

太子答:一老头,对吃很痴迷。

玉王爷再次赞同,并诚挚的向太子殿下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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