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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归元-帝凰(沧海长歌) 出版-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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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意境高郎襟怀广阔之地,本应隐士高吟,群贤共饮,或枕石漱流,或举觞酹月,方不相负。
却有人丝竹歌舞,娇童锦绣,极尽声色,不谢旖旎之欢。
实在是……有些不调和。
不过还有更不调和的。
在那些或媚笑,或轻舞,或浅唱,或调弦的馆娃娈童之间,那些华毯美人金杯玉爵之间,却有一男子,坐得笔直,神情庄重,一眼也不看那些娇笑着贴上身来的美丽娈童,直直盯着神情散漫的男子,皱眉道:“渊,我知道她回来了,我是来找你商量正事的,但是在我们谈正事之前,你能不能把这些人妖先赶走?”
“来,喝酒,”轻衣男子仿佛没看见他的不满,懒懒抬手,姿态宛如撷取一朵飘摇枝头的花,“这玉梨露是南闽名酿,采梨花清露制成,九蒸九晒,极其珍贵,而且最宜揭坛三日后再饮,我命三十骑自南闽出发,三日三夜换马不换人,赶到东燕时机正好,如今这酒香醇厚郁,芬芳回味,为天下至香,你要是不喝,你会后悔死的。”
“我不喝不会死,这事不先商量却会死!”男子忍无可忍,咆哮,“白渊,尊贵的国师大人,请你正经点!”
一声轻笑。
淡金衣袍的男子突然推开娈童,执了碧玉酒杯轻轻站起,缓步踱到前方栏杆前。
他黑发散飞在风中,没系腰带的衣袍亦飞舞如旗,对着脚下云海,身侧群山,以一种淡然俯瞰的姿态微笑着,一口饮进佳酿。
一指脚下无限郎阔的碧天苍山,翻腾云海,白渊曼声道:“这里,是拥有丰富矿产和连绵山脉的内川之东,以民风彪悍著称的女主之国,东燕;这山,是东燕第一名山九城山主峰之巅,万丈高崖,一国疆土,尽在我脚下;这座亭,是我白渊独有之地,全东燕,无伦谁,非我同意不得踏足此地,如今你高踞我亭中,享我美食,观我美姬,品我名酿,却不知珍惜,伊倾城……”他惋惜的回首看他,神色间不尽叹息,“你好生愚蠢!”
“别叫我名字!”伊倾城羞怒低吼,“我叫伊城!”
“哦……抱歉我忘记你改名了,”白渊的神情却没有一点抱歉的样子,挑眉看他,“不过倾城,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抓不住重点,我的意思是,我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事能令我——不先商量会死?”
“可是她是——”
“她是人,”白渊截口飞快,“同样是人,我为什么要紧张?”
瞪了他半晌,颓然向栏杆上一靠,伊城无奈道:“好吧,我是个蠢人,从小到大,我从来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会做什么,就像现在,你明明最讨厌娈童,偏偏要做出爱得要死的样子,任全天下人攻讦东燕国师有龙阳之好……好吧,我知道,你是因为辅佐的是女主……总之,你既然不放在心上,我说什么也没用,反正我一向都是听你的,但有驱策,唯死而已。”
“没那么严重,”白渊自斟自饮又一杯,笑道:“谁死我也不能让你死,全东燕,我就一个可以说真话的朋友,你死了,我会寂寞死的。”
“说实话?”伊城冷笑,“那你在我面前还要搞娈童的把戏!”
“没办法,习惯了,”白渊一耸肩,“假作真来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嘛。”
脸上愤懑之色突去,伊城默然凝注白渊半晌,低声道:“渊,你何必——”
“好了,喝酒,”白渊打断他的话,亲自斟酒,笑道:“良辰美景,佳酿美人,就不可辜负,唔……那位美人,也是不可辜负的。”
抬眼瞅了瞅他,伊城终于忍不住试探的问,“对她,你真的没有任何看法?”
“有。”
“嗯?”
“她很美。“
“你!!!”
“好吧,你不要用杀人的眼光看我,我告诉你,”白渊终于放过可怜的伊城,懒懒往亭栏上一倚,笑容里慢慢笃定。
“她不仅回来了,而且,根本不是在什么劳什子海外仙山,这不是她的风格。”
他手腕一振,半杯残酒穿亭而出,泼入身侧绝崖。
无声无息。
“听不到任何声音是吧?”白渊笑里无尽深意,“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点酒,落入无尽深渊,那是一点回响也不会有的,而有些人就是深渊,你看见的,永远只能是云遮雾罩的表象,你对她擅自使出的动作,就会如这酒一般,无声无息,便消融了。”
再斟一杯酒,他往身侧燃起的温酒的炭火上一浇。
哧啦一声大响,炭火灭了大半,燃起腾腾雾气,遮蔽了半座亭子。
白色雾气里,白渊的容颜忽隐忽现宛如神祗。
“对于这类人,就应该这样——等她燃起,然后,浇酒。”
白渊微笑。
“听,多么响亮。”
他最后饮了一口酒,抬首,给了伊城最后一句惊爆的定言。
“她,就在西梁。”
“她现在在哪里?”
―――――――――――――
这是一个女声,明亮,干脆,一字字清晰如钉入乌木的白钉子,杀伐决断,隐在齿间。
微风拂栏,带着海水的微腥清新气息,吹起玲珑水晶帘琳琅作响,帘前女子珠冠华服,凭栏而立,水蓝色缎质月华裙上以珍珠缀饰双鸾逐日图案,珠子颗颗拇指大小,混元璀璨,每一颗都价值非凡。
她身后是高大远超寻常建制的白石殿柱,和同样高阔的神殿,殿顶赤龙狰狞盘绕,远远延伸出阔朗的空间,殿周碧玉廊青玉地,一色水色云砖,环一弯碧水千顷——这不是普通的池水,这是直通离海的海水。
“回禀公主,”男子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的回答:“据说在海外养伤……”
“海外?”女子一声冷笑,回转身来。
“我们这里就是海外,她在离国?笑话!”
殿堂高阔,使得她原本高挑的身材也显得有些单薄娇小,然而男子确如见巨人般,将本已低得很低的腰背,再往下呵了呵。
离国实际掌权者之一,建熹公主楚凤曜,仪态肃厉的俯视着比她高上许多的男子。
“去找找我那七哥……本宫有预感,他没死,而且变乱将起……离国虽然僻处海外,这次只怕也难独善其身,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大司马的职位等着你,或者,天水广场上的双鱼百斩台的大刀等着你——你自己选罢!”
――――――――――――
“太子回归?睿懿未死?”南闽,赤红妖火形状祭坛之上,大祭司阴离干涩僵木的脸庞上,浮现一丝阴笑。
他站起,极其温柔的招招手,指端蓬起一簇黑红色的妖艳火焰,形如三足之蛇。
手指划了一划,蛇身变幻,现出诡异图案。
他桀桀一笑,笑声宛如女子。
“这个女人……我永远算不准她……对了,我的溜出家门的,彩蛊美人们呢?你们在哪里?”
――――――――――――――
“睿懿未死?”北堂啸伸手撑在典图之上,愁眉苦脸的看着图上被四国紧紧围困的中川,不住喃喃:“左冲右突,已是支持艰难,现在又冒出这么个消息……西梁这些年修生养息,国力强盛,已具掠夺天下之能,本来孤还寄希望于看在盟友称臣的份上,西梁给与咱们喘息之机,如今这个杀神居然活着……这个女人可不像寻常女人,那怜悯之心比男人还少……她永远是怎么省力怎么来,情分决不考虑,我中川一定首当其冲……完了,完了……”
“王上,”底下同样一群愁眉苦脸的臣子,面面相觑半晌,一个老臣试探道:“不如……和亲?明微公主现在已是我国第一绝色……如果王上舍得……”
“呸!”北堂啸恶狠狠啐了下来,“我舍得!真要能保住中川我舍得!可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和亲?萧玦那个人死恋秦长歌,秦长歌是个超级大醋坛子,你不知道?和亲?你今天说要和亲,她明天就会灭了你,原本可以拖三个月,咱们一天就可以因为你这个和亲建议被灭国!”
他怒气勃发,黑乌乌的胡子都竖了起来,半晌,颓然往椅上一坐,道:“先看着吧……咱们的‘潜狐’,训练了这么些年,也该拿来用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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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睿懿未死,如风雷起于极天之际,惊动整个内川大陆,惊翻六国,惊起六国最高层的掌权者为之辗转不安,惊得这些散居内川大陆各处的绝顶人物,于同一时辰,以不同的态度却是同样的慎重,谈起并开始考虑在未来几年内,因为西梁皇后未死而必须因之变动的计划和应对。
然而那位注定是内川大陆顶尖人物,注定要以自己的生死影响多国国策的内川大陆目光汇聚点,基督山伯爵西梁版事件的主人公,此时正毫无中心人物的自觉,坐在小棺材上,和儿子以大棺材当桌子,用自制的扑克牌玩争上游。
“跟你说了这个不是炸弹,三张牌也想搞出个炸弹?”
“小王大王明明去掉了,你手中哪里冒出来的?”
“是黑桃三先出,不是红桃三!”
太子爷悻悻,摸摸小鼻子,臭老娘教训他,到现在都是输,害的怪没信心的……忽然眼前一亮,雄赳赳气昂昂啪的甩出几张牌,
“同花顺!”
秦长歌好温柔的微笑:“真是好牌啊……不过太子爷,你的手指为什么一直盖着第二张牌呢?莫非那张牌长得比较抽象,羞于见人?来,给为娘我欣赏先——啧啧,一色红桃里掺个黑桃,好个同花顺啊……”
“对四也想压我的对a?太子爷,你以为a就是一,一比四小是吧?”
“太子爷,我出完了。来,鼻子!”
包子悲愤的杀身成仁的递过脸。
递过被纸条贴的横七竖八惨不忍睹的漂亮脸蛋。
秦长歌毫无怜悯的将一张纸条牢牢粘在儿子挺直的鼻子上,笑嘻嘻左右端详,“好,好,格局严谨,方位合适,随风飘扬,我见犹怜……”
“怜……我可怜……”包子目光茫然欲哭无泪的站起,爬上一直微笑观战的楚非欢膝盖,“干爹,你还笑……”
有人目光阴沉杀气腾腾的看过来,满面郁卒,“萧溶?”
“唔?”包子大眼睛好无辜的眨了眨。
深吸一口气,西梁大帝实在觉得有点愤怒,自己像个毛头小伙子天天下朝就微服奔棺材店追女人,女人好客气好温柔但是仔细想来她这态度和对店门口卖鸡蛋的好像一样温柔客气也罢了,为什么连自己已经认祖归宗的儿子,在受到挫折后也是爬上人家膝盖,而不是自己的?
更郁卒的是,客气了,温柔了,爬了人家膝盖了,自己还不能将醋意摆在脸上,堂堂西梁皇帝,为了人家的客气和儿子爬错了膝盖就生气,想想实在说不出口。
思考了半天,只好换个冠冕堂皇的说法,“萧溶,你现在是太子了,将来是我西梁之主,你这个赖皮的性子,可得改改……”
“陛下是在质疑我的教育方针吗?”秀美的脸巧笑倩兮的凑过来,满面好奇。
“呃……哪有?朕是说,溶儿的性子,随性灵活,挺好,我西梁不同他国,当今第一强国,溶儿作为帝国天子,该有这份豪气……”
“那个自然,因为,made in 睿懿嘛。”秦长歌眼波流转,毫不谦虚的跑出个雷翻众人的答案。
满室愕然里,秦长歌丢下扑克牌,很优雅的伸了个懒腰,看着乌云沉沉欲雨的天际,喃喃道:“暴雨之前的压抑啊……最近实在安静得有点奇怪,嗯,我知道你们快耐不住了……哦对了陛下,你很快便不用天天跑棺材店了,因为我准备去干公务员……”
卷二:六国卷 第二章 干架
“……”
对着萧玦不适应的表情,秦长歌很歉然的道:“抱歉,我中途溜号去了别的地盘,学了点当地方言,大约你是听不懂的,而且我忘记你的接受程度比不上溶儿了,嗯,下次我不说了。”
萧玦默然,突然生出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孤寂感觉,初春的风明明十分和煦,这一刻拂上肌肤,突然觉得微微生寒。
为什么她们说的话,别人好像都懂,唯独他不懂?那明明是他妻子的灵魂,是他的儿子啊!
一遭生死,转世重来,他的妻子不再属于他,好吧,他认了,谁叫自己有错?他比谁都清楚,以长歌的性子,硬来是不成的,他也一直坚定的认为,无论长歌这一世身边有谁,无论长歌因为前世的经历心中有如何的抗拒和阴影,凭着两人前世的感情基础,凭着长歌并不容易忘却的两人胼手胝足同生共死一路闯荡过来的艰辛历程,凭着两人爱情最坚实的证明:溶儿,想要扫清阴霾,辟开重云,再获芳心,应该没有谁能比他更有把握。
然而如今明明在她身侧,却依稀仿佛,隔了层雾气或者帷幕般,不见全貌,他努力伸出抓握的手指,触不着她的心灵,她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萧玦睫毛微垂,面上微微有些挫折的黯然,但随即便振作起精神,微笑道:“无妨,时间久了,我自然也会知道,你不用顾忌……对了,什么叫公务员?”
笑了笑,看看正若有所思盯着萧玦不语的楚非欢,秦长歌和声道:“说到这个,关系到我的下一步计划,正好先把最近我探查来的消息和你们谈谈,阿玦你其实一直也有命他们查赵王的势力吧?嗯……你有什么收获呢?”
“西梁隐踪卫,说到底还是你一手建立的,只可惜时间未久,就出了那事,”萧玦肃然道:“论起本事,你清楚得很——据大头领回报,赵王府在你叩阍当日,便已遣散清客,赵王食客号称三千,那许多人在一日内出府,你可想而知那个混乱情状,指天骂地的吟诗弄文的哭哭啼啼哀叹贤王被馋的再加上看热闹的百姓,乱成了一锅粥,隐踪卫力量再强大,毕竟不得见天日,这样光天化日一窝蜂的出来,反倒没法跟踪探查,再说也查不了,几千人哪,你知道谁有问题?”
他郁郁叹一口气,道:“根本没人从密道出来,全是从正门走的——阿琛厉害!”
“这样一来,想要理清赵王私豢势力到底有哪些人,也几乎没有了可能。”接话的是楚非欢,他出神的看着城西北安平宫方向,淡淡道:“只是陛下,你难道平日里,从未对赵王府有过任何私下掌控么?”
萧玦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的“情敌”,深吸一口气道:“没有,朕承认,制衡朝局与掌控臣下,是诸国君主不宣之于口但人人力行的为君之道,朕也有此般手段,但是对阿琛,朕没有,这个长歌知道,原先赵王府也是有朝廷暗探的,但是后来朕撤了,朕一直认为,阿琛待朕之心,精诚可昭日月,朕再疑他防他,朕就是禽兽之心……就算到了现在,朕还是以为,阿琛有错,错在不该调动御林军,错在不该设陷滥杀无辜,错在长乐宫起火事件他似有推波助澜行为,但是朕不以为是他亲手杀了长歌。”
他转向秦长歌,涩涩的道:“长歌,我知道你会生气,可是我真的不相信阿琛会这样伤害我……这许多年来,朝廷之上,我除了相信你,剩下的唯一一个,便是他……他是我的弟弟,他聪慧,有城府,行事也未必完全正道,但是……”
“好了,”秦长歌笑道:“我生气什么,我为什么一定要相信你弟弟杀了你老婆?这难道是很愉快的事么?你能保持对亲人的一份眷念之心和强大信任,不因人一言而废,不做疑神疑鬼弄得人人风声鹤唳的帝君,我很开心啊,最起码将来溶儿也不用担心真有什么九龙夺娣事件了,溶儿,来,为了你爹的坚决捍卫,为了你固若金汤的太子宝位,为了当太子可以天天三百八十道大菜,……奖赏你父皇一个!”
“好唻!”
包子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立即纸条乱飞及其乖巧的扑过来,抱住老爹龙颈,凑上撅起如喇叭花上面还粘着糖汁的小嘴,恶狠狠的在老爹龙颜上一个吧唧!
好响亮的一个啵……
萧玦再次呆滞。
软而小的身体、柔滑的肌肤、带着幼儿乳香的如蜜般的气息,沁心的甜……春风里花粉的芬芳……是丝绸拂过心底……是碧泉流经全身……萧玦手一伸,不管不顾的抱住了儿子……命运无情拨弄,使得这一刻真实的幸福感受,他已整整迟了三年,如今,如何肯再放过?
这是我的孩子,我,和你的,我们的血脉牵系,抱他在怀这一刻的满足,胜于坐拥江山在手。
楚非欢缓缓转眼,目光复杂的看了看被儿子随便一亲便呆若木鸡的萧玦,又看了看他脸上那个因为儿子吃了糖葫芦而粘上红色透明糖汁的唇印,再看看他那实在有辱英明神武形象的呆滞傻乐表情,决定移开目光——还是让他先不受打扰的沉浸在天伦之乐里吧……
“赵王私豢势力散落,隐踪卫碍于身份无法追查,但是彩蛊教呢?”楚非欢继续刚才的话题,“彩蛊是怎么联系上赵王的?现在她们在哪里?而且,长歌,我觉得,那晚追杀我的灰衣人,好像也是这个教派的。”
“是吗?”秦长歌听楚非欢细细的描述了灰衣人的特征,点了点头,“是像……照这样说来,难道彩蛊教已经深入西梁整个官僚阶级,在有一定势力的官宦家中,都有所潜伏?”
抱着儿子正乐淘淘的萧玦隐约听见了这句话,立时将儿子往膝盖上一敦,偏脸问:“何至如此?你的意思是阿琛引狼入室?”
“就是你说的这个话,何至如此?”秦长歌一笑,“萧琛又不是猪,他再不满我,也就是针对我,何至于拿西梁江山开玩笑?嗯……以他的能力,即使用彩蛊,也定然有所防范……阿玦,如果你对他的强大信任是真的话,如果他真的从没打算害你的话,那么我想,他迟早会提醒你的。”
“为什么你对彩蛊教很注意?”楚非欢静静凝视秦长歌,“你好像很厌恶,是因为你觉得那也是嫌疑人吗?”
“未必……”秦长歌苦笑,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厌恶?事实上从赵王府揭开蕴华面具的那一刻她便开始憎恶,想起当年中川之主北堂敬为彩蛊美色所惑的传说,看着蕴华内媚有术的步态和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想到蕴华很有可能便是那个惑国妖姬——顶着自己容貌去媚笑承欢,去终日淫乐,去以各种奇异的花招和姿势和北堂敬那个混蛋颠鸾倒凤——秦长歌真的恶心得恨不得大吐三天——彩蛊妖人,你们不知道姑娘我有精神洁癖吗?
这是严重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秦长歌决定,不管你彩蛊教是不是我的仇人,在玩什么把戏,我不把你催肝断剥薄皮抽筋整治得五内俱焚七窍生烟我就对不起睿懿!
“总之……彩蛊是一定要解决的,南闽是一定要防范的。”秦长歌在心里将某教派摧毁了一万遍,面上却好温柔的道:“只是不急于一时,沉渣潜伏,终将泛起,咱们做好笊篱,等着捞便是了——现在先说我要做公务员,哦不我要当官的原因,前些日子叩阍,震动天下,明霜一夜成名,成为整个内川大陆的风云人物,这当然不是好事,所以我的下步打算立即要推行——明霜同学要暴毙。”
怔了一怔,萧玦道:“你的打算?”
狡黠一笑,秦长歌道:“凰盟早已开始进行消息散步,相信很快就可见成效,这是百姓们最爱听的报恩传奇故事——小宫女幼时入宫,无根无基备受欺凌,幸得皇后路遇,慨然伸出援手,遂蒙恩深重感激在心,长乐事变,小宫女拼死逃出,不知皇后获救的小宫女昼夜辗转思谋为皇后伸冤复仇,因此被人追杀,幸得侠肝义胆的江湖义士相救,一番哭诉引发本就对皇后爱戴敬仰的义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终于历经千辛万苦搜集得奸佞罪行证据,忍辱负重步步为营,冒死叩阍求见天颜,金殿之上慨然不惧当堂指正炙手可热的皇帝亲王,风标独具视死如归,赤胆忠心直冲九霄,终以白衣之身,将潜伏极深的王爷殿下扳倒——我主英明!西梁万岁!”
“万岁!”在一旁一直仔细听着的包子,立即很合作的鼓掌欢迎,随即无限感叹的摇头,道:“我娘昨晚曲子都编好了,我唱给你们听——”刷的跳下皇帝老爹膝盖,袅袅婷婷在地上走了几个猫步,翘起兰花指,唱:
“哎呀呀——浪地格朗地格朗!!!”
“她凄惶惶,过花墙;”
“过花墙,月昏黄,”
“月昏黄,上朝堂;”
“上朝堂,斥亲王。”
“斥亲王,恶心肠,”
“恶心肠,终有偿!”
他唱完,勒马,收科,念白:
“好一出情仇爱恨狗血天雷忠贞烈女好比金枝欲孽的超级励志大戏,荡气回肠!”
童音尖细,姿态扭捏,该高的时候弱,该弱的时候高,高音惊险的抖上去,再颤颤抖抖的冲下来,偶尔还听见几个破音,再衬着“名旦”一脸乱七八糟的糖汁纸条的妆容,无限“娇媚”的苦情唱词,和自以为风情的媚眼连抛……着实惊怖。
“扑哧”一声,楚非欢忍俊不禁,带着一脸难耐的笑意,抿唇掉转了脸去看天色,萧玦很无奈的一把拉住儿子腮帮,低声道:“别唱了你别唱了,你一唱,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你爹我吃不消。”
目光闪闪亮的转过头,萧包子惊喜的问,“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好像我娘教过我,是说我唱歌好听是吗?想不到我除了对对子,还有唱戏的天赋?”
瞪着包子,萧玦再一次想这孩子如此无耻到底像谁呢?狐疑的瞄瞄长歌……难道她还有很多恶劣品性一直潜伏很深,如今在童言无忌的儿子身上露出马脚来了?
“你爹说的三日不绝,是三日不觉……听你唱曲子,魂飞魄散天魔乱舞,金星乱冒五内俱焚,整个人僵硬麻木恨不得以头抢地而死,啥知觉都没了,所以叫三日不觉。”秦长歌瞄一眼萧玦,看出他的潜台词,心中暗恨包子不争气,你咋就不能英勇神武让你爹看看你娘我生出的孩子天生就是龙章凤姿给你娘我挣点面子呢?
无奈的叹气,秦长歌道:“好了说正事,再以明霜这个身份行事,只怕我难活上三个月,最起码也永无宁日,所以她只好死了,反正她也死了,如今不过推迟半年而已。”
“死法?”言简意赅的总是楚非欢。
“推给萧琛。”秦长歌淡淡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毕竟多年亲王,就算被幽禁,留下的势力想杀一个小小宫女也不是难事吧?这是个大众都能接受,于其他别有用心的势力也会觉得合理的理由。”
“复仇,查证,最好的办法是敌明我暗,敌暗的话我便要更暗,”秦长歌道:“我让明霜这个身份主动抛头露面,指正赵王,当庭叩阍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目的就是为了麻痹那些真正杀我的人,以为凶手落网,从此他们高枕无忧,然后,以明霜之死掐死线索,拔掉他们已经在明霜身上投放的注意和追踪,同时放出”皇后未死“的风声,试探出所有沉不住气有异常动向的势力——现在,明霜这个身份的历史任务已完成连同这个棺材店,很快就要消失,趁他们还未及发觉,我要换个身份和角度,重新开始。”
“大隐隐于朝,”秦长歌笑容里别有深意,“何况将来的这个朝堂,一定有很多料想不到的收获,尊敬的陛下——”她微笑着凑近萧玦,“很荣幸即将与您共事朝堂。”
“这就是你说的,‘以另一种合理并公开的方式留在我的视线之内’?”萧玦愕然道:“做官?你要如何做?朕直接封你为女官好不好?”
“女官?”秦长歌挑眉,似笑非笑盯着萧玦,“阿玦,你动的什么心思?”
萧玦立时微红了脸,掩饰的轻咳了声,讪讪道:“动朕该动的心思……”
好气又好笑的看了萧玦一眼,秦长歌想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坦白啊,大约因为她回来,儿子也无恙,他最近跑跑棺材店,长乐事变导致的阴郁暴烈的阴影渐渐散去,昔年明朗少年的影子,最起码在她面前,重来了。
有些感慨,有些怅然,有些无法言说的郁郁,秦长歌负手看天际云卷云舒,目光变幻,意蕴深藏。
良久道:“山雨欲来啊……那天拦截容啸天,让蕴华可以脱身上朝的人,咱们查过,居然不仅仅是彩蛊中人,还有另一批势力介入,对方声东击西,故布疑阵,实是此中高手……啊……我怎么觉得,这日子会越过越惊悚呢?”
乾元四年二月初六,春闱之期。
十年寒窗图朱楣,且负书笈上京来。
满城士子,住满京城大小客栈,整日里占据酒楼茶座,扎成一堆堆,高谈阔论,评说主考,大谈八股,纵横文章,画出的银子比占用的时间少,溅出的口水比喝进的茶水多。
文庙里更挤满了烧香拜神祈求鱼跃龙门金榜题名的士子书生,磕头无数,梆梆有声。
在春闱的前几天,二月初二,龙抬头。
郢都最热闹的天衢大街上,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
静安王玉自熙和赶考德州士子赵莫言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干架了。
主角静安王,赵莫言,配角萧溶,龙套祈衡。
其中萧包子是出宫散心的,他和他的授课老师梁子结得很深,今天又在东宫以目光互杀了一万次,萧包子对那个满口之乎者也的倔老头忍无可忍,干脆一拍屁股出来了。
说起两人的梁子,结得那叫一个惊悚。
萧太子元月初一登及冠华宫,祭拜天地,太庙告祖,司农坛拜社稷,大仪殿拜皇帝,再于冠华宫主殿接太子宝册冠冕金印,一套程序做下来,包子本来就少得一咪咪的耐心早被磨得干净,要不是被老娘威胁说如果不好好坚持下来就扣一年零食的话,早爆发小宇宙了,饶是如此,在最后接金印的时刻,因为对接金印前主持礼仪的老头子长篇大论摇头晃脑一字三顿的读诏书非常不满,包子终于还是爆发了。
臭娘的教诲:人品,我所欲也;痛快,我亦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人品而取痛快也。
又有: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又有:坏人可忍好人不可忍。
牢记警世恒言的包子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大喝:“拜天地拜祖宗拜爹要跪也就罢了,为什么你这个太子太保也要我跪?去逑!早知道这个太子这么费事,我不如当个糕点店老板!“
一脚踹开面前的小案几,冲上去直接抓了金印就走,一边往口袋里揣一边头也不回得道:“我放你假!你不用读了!印我拿了,你敢拦我,我拔你胡子!“
他前脚跨出殿门,后面咣当一声,从上千硕儒名宦中精心挑出来的白发苍苍德高望重才学浩瀚人品端方的可怜的新任太子太保贾瑞贾老翰林,昏倒了。
郢都官场传消息的速度是很霹雳的,不过一日,全郢都百姓都知道了冠华宫太子抢金印的彪悍一幕,一个个两眼放光口沫横飞的大谈此奇闻,并对横空出世的新任太子的霸气嚣张十分推崇膜拜,一致认为萧溶太子不愧为将来西梁之主,英华不同常人,我西梁一统天下,有望矣!
好在那个年代没狗仔没照相机,百姓们不知道,自己满口大赞的英华太子殿下本人,现在正在天衢大街上,干架。
不过有照相机也没用,萧太子现在出门,直接用上他娘给安排的面具,一共七张轮流带,玩换脸游戏玩得乐此不疲。
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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