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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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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谁能得到这般荣宠?大人对中书令有恩,他一定会关照大人的,何不与他好好交纳呢?任安说:他欠我一份情,就让他总欠着吧。
皇上命令李广利来宫中,要跟他说征战匈奴之事。
李广利踌躇满志,说:要是兵分三路,用三十万大军,就可以把匈奴单于赶到大漠深处。要是皇上愿意,可以把匈奴人都擒获回来,要他们做汉人的奴隶,那样匈奴就更弱小了。刘彻倾听着李广利的话,说:是个好主意。身边的东方朔和司马迁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皇上说:你这次不是要消灭匈奴,把匈奴单于给我打走就足够了,你带三万兵去。
李广利愣了一愣,再问一句:大将军不去吗?
刘彻说:大将军生着病呢。
卫青是在生病,但是还有别的将军呀。李广利不敢再问。司马迁想说话,东方朔扯了一下他的衣襟,司马迁就没出声。
李广利走了。
刘彻问:司马迁,你想说什么?
司马迁说:有那么多次征伐匈奴,如今匈奴已弱,再打下去,就是劳民伤财。从前用李陵、霍去病轻骑远袭,是要威慑匈奴。如今匈奴已弱,何必再战呢?消灭不了他,又杀不死单于,再战就是劳民伤财,有什么用呢?
刘彻笑了笑,看着司马迁,挥了挥手,要他和东方朔退下。
司马迁问东方朔:你为什么不说话?三万人征匈奴,不是战败,就是徒劳,这种事怎么能干?
东方朔说:这一战,只为一件事,就是杀死李广利。
司马迁心一凛,马上明白了,东方朔的话是对的。但他又来了犟劲:为什么这么做呢?要想治李广利罪,就治罪好了,何必用三万人去陪死?
司马迁 第十二章(5)
东方朔没了嘻笑,说得很认真,没了嘻笑的东方朔,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好笑:李广利教李夫人一件事,就是给刘弗陵请老师。他不该教李夫人请我做老师,他这是韬晦之计,想要刘弗陵只学玩乐,不图大业,这样太子可以放心,皇后可以放心。只是这件事做得太过分了,就惹起了皇上的反感,李广利也只能一死。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东方朔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司马迁,司马迁没想明白,蓦地想到,他与东方朔同处事件的中心,只是他与东方朔不同,两个人一样看着,听着,东方朔却比他聪明许多。
东方朔告诉他:皇上有废太子戾的心思了,不然他不会这么看重刘弗陵。皇上有这种心思,是因为太子戾年纪大了,做太子好多年,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登基做皇上了。可皇上心里又不想老,不想死,那太子的年纪就显得大了点儿。如果太子还是一个孩子,皇上是不是还得撑着,做着,等儿子长大成人呢?还是不是要想着自己还不老?他不想老啊,不能老啊。
司马迁听明白了。
东方朔的话,惹他生一身寒颤,他能清醒地看到,宫闱内将会又生剧变。
东方朔说:皇上有心事,小人就会下手。小人是干什么的?就是完成你那卑鄙心思的。耍阴谋射暗箭,太子必然会被废,皇后也不会有好命运。你知道大将军卫青为什么病了吗?他是害怕,害怕自己不得好死。你知道皇上在等什么吗?等着卫青一死,卫青一死了,太子肯定被废。
司马迁头一次感到自己无能,也头一次这么佩服东方朔,他蓦地明白,东方朔的嬉笑嘲谑每一步都有深意,谈笑之间规劝刘彻,诙谐之中给刘彻一个主意,用他的浪行努力地保护一些人。
司马迁心里忽然对东方朔大大地敬佩起来,他冲动地说:我要写,我要写《滑稽列传》,一定要写你。他以为这句话说得很感人,很理直气壮,东方朔会像张汤一样感动。
东方朔却说:你写什么?你写用讨好、谄媚,也能获得正直,善良吗?你写一个滑稽、卑微的小丑如何劝皇帝手下留情吗?你要这么一写,天下还能申张正义吗?还能指望有一个正气浩然的大汉王朝吗?谁正直谁就得一死,谁是男人就得给阉割,都说这会儿是大汉盛世,你不觉得要盛极而衰,不觉得大汉会一步一步地衰亡吗?
东方朔走了,只扔下一个深思凝重的司马迁。
李广利去看大将军卫青。他从卫青口中从来得不到赞许,卫青与公孙敖这一些老将根本就不拿他当自己人。他们觉得,李广利更像是一个披着战袍的商人。有一次射猎,皇上让卫青先射,卫青射了三箭,头两箭是老老实实射的,射第三箭时看了皇上一眼,见皇上比划着叫李广利接着射,卫青就手一偏。刘彻让李广利也射三箭,李广利射了三箭,三箭都没射中。皇上就哈哈大笑说,看来你的射术不怎么样啊?李广利说,臣的功夫不在射术上,臣所带的军校,人人都有百步穿杨之能。刘彻笑了笑说,那你的功夫在什么上?李广利说,圣上指向哪里,我就打向哪里,一打必胜。李广利说这话时,有点心虚,看看卫青,卫青面无表情。李广利心想,你不说话,就是看不起我,你面无表情,就是没把我当一回事儿。
卫青躺在床榻上,问:皇上要你带兵去打匈奴,为什么打这一仗?
李广利心里明白,可嘴上绝不肯那么说,他说:皇上要再给匈奴一个教训。
卫青说:教训,教训。就再也不说话了。
卫青病得很重,他太累了,吐了血,只能躺在床榻上。躺在床榻上的卫青对皇宫中的事了如指掌,卫子夫每事必问卫青。卫青心里猜测,李广利只率三万兵进攻匈奴,能打胜仗吗?不是为了打一个胜仗,是为了什么呢?卫青熟知刘彻的脾气,只要深思熟虑就能想明白,刘彻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青突然振作起来,喊一声:来人哪!
家人、侍妾过来听卫青吩咐。
司马迁 第十二章(6)
卫青说:扶我起来。
家人不敢劝,只好扶他起身。
卫青说:摆酒,我要与贰师将军饮酒。
李广利心头一热,几乎流泪,说:大将军,你的身体不好,还是别喝了吧?
卫青手一挥,豪气地说:不,我要送你,为将军饯行,岂能无酒?
摆上了酒,李广利要坐下座。
卫青说:不,不,你来坐我身边。
李广利听命。
家人都退下去了,门已关好,室内只剩下两个人。两个人心知肚明,卫青是太子戾的舅舅,李广利是刘弗陵的舅舅。一个是大汉的大将军,身经百战。一个是玲珑剔透的聪明人,深知宫闱秘事。两个人喝酒,说些什么呢?
卫青说:我先敬你一杯,我们都是武人,性子直。我说得不对,话不是从心里说的,你就不饮。
李广利一笑,知道大将军来了豪性,就点点头。
卫青说:我姐姐是平阳公主的家奴,给人跳舞,唱歌的,是个奴才。我是给平阳公主赶车的,也是个奴才。我出身贫贱,还赶不上你。
李广利微笑,饮下一杯酒。
卫青说:我感谢你,你率兵去大宛征战。大宛不好打,但你夺来了三十匹汗血宝马、上千匹劣马。你要不去,只能我去,你替我干了一个苦差事。保住了我一世英名,我感激你。
李广利又喝了一杯。
卫青又说:你带三万兵,深入匈奴腹地,凶多吉少。咱们带兵的人不把生死放在眼里,我再敬你一杯,为这一战壮行。
李广利不饮这一杯酒,他笑笑说:大将军,我也说句实话,我这一去,有去无还。
两人的酒杯都放下了,都觉得有许多话要说,但想一想,就是一个字也不说,也未尝不可。
卫青起身,安抚地拍拍李广利的肩头,说:保重。卫青慢慢走去,又回到床榻上,躺下了,闭上了眼睛,他说:我会比你先死。
李广利来到床榻前,向卫青行礼,他流泪了,热泪直流,因为卫青,更因为自己。
李夫人很想去看李广利,但她不敢,她问刘彻:我可不可以去看看我哥?刘彻说:看吧,看吧,不看一看,怎么放心呢?去看吧。
李广利与妹妹对坐,李夫人还要像往常一样依偎在哥哥的腿上,那是从儿时就有的习惯。李广利就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两个人是一母所生,长得就很相像,贰师将军的长相就像个女人,骨骼很小,骨轻,也像妹妹一样长着一双小脚。兄妹两个最亲昵的举动是脱下靴鞋,解下长袜,脚心对脚心,脚抵脚地坐着,两手拉着不放,说话。
李广利说:我要走了。
李夫人笑,笑得没心没肺:你又不是不回来?
李广利无话可说,说:也许我会兵败,那就回不来了。
李夫人转过来,偎在他怀里哭起来。李广利从小就没有了父母,他背起来妹妹,闯长安。妹妹的两只小脚扯他胸前,用一条带子绑着,他看不见妹妹的神情,总能看见两只小脚。
李广利很冲动,突然扯住妹妹的双手,说得很急迫: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你听我的。要有点心思,有点心眼儿,遇事想一想。明白吗?
李夫人对他的话似懂非懂,上天给了她美貌、伶俐,就是没给她聪慧。
李广利说:你记着,在宫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听。明白吗?
李夫人想跟哥哥说,东方朔不合适做弗陵的师傅,她就把这担忧说了出来。
李广利叹息,说:只有东方朔能教好弗陵,你明白吗?你听我的,要善待东方朔。拿他当自己的亲人,恩人。
李夫人双眼眄斜:他怎么会是我的亲人呢?
李广利说了最重要的一句话:如果我死了,你就像对我一样,你怎么对我,就怎么对他。
卫子夫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皇上了,她想请皇上来,好好地与皇上叙一叙,说说太子。但不知道说什么,她决定去看卫青,想请卫青去跟皇上好好说说,请皇上善待太子。刘彻已经很久不愿意见太子了,每逢太子戾到宫中去请安,刘彻常让他在很远的地方站着,叩几个头,问几句话,就挥手让他走。太子每一次都想了许多深情话语,可来不及说,只能怏怏而退。刘彻与太子的距离就越来越远,这让卫子夫心中不安。她就去探卫青,想问卫青怎么办。
司马迁 第十二章(7)
卫青说:刘屈氂是太子的师傅,他怎么说?
卫子夫说:刘屈氂说,要孝顺,要孝顺呢。卫青说:说完了?是,说完了。卫青心里很担忧,李广利带三万兵去匈奴,如果一败,皇上就会大举倾兵去打匈奴了,李广利一败,就会自杀,或是像李陵一样投降匈奴。皇上要的就是李广利的失败吗?为什么呢?卫青能想明白,一旦李广利失败,下面就极可能是李夫人的失宠。李夫人一失宠,刘弗陵会怎么样呢?或者会被皇上疏远,再不就是废了太子,用刘弗陵作太子,这件事关系太重大了。卫青敢想,但不敢说。
卫青说:我很快就要死了,我死之前,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愿意我去求皇上,对太子好一些吗?
卫子夫说:是啊,是啊。你应该去,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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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十三章(1)
卫青是给四个军汉抬去皇宫的,长安宫殿像是无垠的森林,人渐渐地沉没在台阶上,如蝇若蚁,一直升入深宫。刘彻等着,他想见大将军卫青,又怕看见卫青。刘彻相信方士少翁的话:你能长生不老,就比别人痛苦万分,你得眼看着所有的人死亡,你的亲人,你的挚爱,你的大臣,甚至是服侍你的宦竖,都比你先死,你心痛但又毫无办法。
卫青给抬到面前,躺在兜轿上喘息,说:皇上,卫青不能骑马了。
刘彻听他一说,心头酸楚,满眼噙泪,说:你过来坐,就坐在我的榻上。
卫青说:坐不得,我就要死了,皇上你就让我心安一点,死前没什么愧疚吧?
刘彻说:你是大将军,大汉王宫没你,就跟殿上没了柱子一样,还有什么意思?
卫青说:皇上,卫青这一辈子活得小心、谨慎,总算活到头了。比起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比起那些早早就病死的人,运气可就好多了。
刘彻凝视卫青,卫青比他小几岁,可五十岁的人,就两鬓皆白。刘彻有冲动,想伸手出去,抚摸卫青的鬓角,想问,你的鬓发怎么比我还白呢?他问卫青: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这一辈子从没为自己做过什么。你说,有什么事?我帮你做。
卫青笑一笑,说:没什么,皇上封我做大将军、长平侯,我这一生打了七次匈奴。皇上为大汉征服了匈奴,我可是沾了皇上的运气,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我只是一个家奴,皇上让我跟主子成亲,这恩宠比天还大,我最怕的是,活着时做错了什么。还好,我就要死了,不会再做错什么事儿了。
刘彻看着卫青,想着他那天跟姐姐平阳公主说卫青的事儿,那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但就像在眼前——
平阳公主死了丈夫,就总来宫里弄事儿。那时他最宠卫子夫,姐姐总在卫子夫宫中留住,卫子夫就跟平阳公主悄悄耳语,唧唧喳喳,声若蚊蝇,说了又笑,笑了又说。刘彻就问平阳公主:说什么呢?平阳公主就说:教你老婆怎么侍候你呢。刘彻就笑:得了,得了,像你似的,侍候,侍候,把男人给侍候没了。平阳公主就低头,悄声说:卫子夫是个好女人。她的脊背最好看,你看她的脊背,怎么看也看不够。刘彻大笑:你什么时候会看女人了?让我看看你的脊背,看你跟她有什么不一样?说完了,两个女人还真去跪在席上,露出后背,给刘彻看。刘彻心中有些异样,目光流连在脊背上,体味着女人的柔顺与渴望,脊背是活的,在呼吸,渴望抚摸,能感觉到,抚摸才能交流。他凑上去,抚摸着卫子夫的脊背,说:姐姐不说,还真就不知道。又伸出手去,想抚摸平阳公主。蓦地就感觉到她呼吸急迫,满面绯红,连鬓角的发丝都颤抖,她就猛地心悸起来。他说:不行,不行,你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我怎么也得把你嫁出去。心随意转,眼前第一个人就是卫子夫,嘴里就说:把你嫁卫青,就嫁卫青……
司马迁凝注着卫青与刘彻,体味着这生命的抚慰,也参与这回忆。
卫青说:我有一件事,不放心,皇上问,我就说了?
刘彻还是笑:说吧,说吧。
卫青说:太子是皇上的亲儿子,我做他的舅舅,从来不敢他说一句话。我要死了,皇上就听我一句,好好教太子做人吧。
司马迁看见了刘彻的表情,脸颊很快地抽搐了一下。
刘彻感到意外,也很恼怒,他对司马迁总是说着同一件事:人,为什么不能像禹,把自己的一生琢磨得尽善尽美呢?像灌夫,他怎么就不能在颖川老老实实地活着呢?非要大吼大叫?像窦婴,老了老了,不理朝政了,还非要回来,拿出一份先帝的遗诏来,弄得自己死不瞑目。他瞪圆了眼,告诉司马迁,人是很难完美的。总是给你留下一些瑕疵,一些遗憾。
他看着卫青,突然想,骑奴到底还是骑奴,再怎么恭敬也成不了贵族。
忽地想起来后来听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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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十三章(2)
说是平阳公主嫁了卫青,卫青新婚夜不敢喝酒,只是饮水,等宾客散去,他就摸开房门,进了洞房。一进洞房,就一步一跪,一步一叩,说:我是卫青,奴才卫青,拜见主子。平阳公主也觉得好笑,抿嘴乐:你拿我这主子怎么办呢?卫青还是叩首,说:奴才卫青听主子的,主子叫怎么办就怎么办。平阳公主就心跳,从前可从来就没把卫青当一回事儿。蓦地想起刘彻看她跟卫子夫的后背。那天刘彻用力地摁卫子夫的脊背说:向前,向前。她跟卫子夫不明其意,就两手扶在席上,像直立着的马,刘彻就摸着屁股,摸卫子夫,也摸她,大笑:好,好!是汗血宝马,汗血宝马!
平阳公主眼前最清晰的竟是人的脊背,她很冲动很渴望地想看一看卫青的脊背,这是她从前看过无数年视若无物的脊背。真想象刘彻一样,看看这属于自己的脊背,抚摸起来究竟是何滋味。她命令卫青把上衣脱掉,卫青听令,脱掉上衣,跪在床前,她用手比划了一下,绕过去,绕过去。卫青的脊背就在她眼前。
她卧在榻上,这姿势同司马迁卧蚕床的姿势一模一样,只是以手支额,伸出手指去,指尖体味肌肉,从卫青的脊背上划过,说:我看这儿好几年了,怎么就不知道你是男人呢?卫青,你是男人吗?
卫青不好作答,又不得不答:从前不是,现在是。
平阳公主问:谁让你成男人的呢?是皇上,他让你爬上我的床榻了,是不是?
卫青说:是主子让我做人的。主子让我做男人,我就做男人。可一回到主子面前,做不做男人,还得听主子的。
平阳公主说:人啊,最不是玩意儿,一得意就忘形。你这会儿得意了,做了我的主子了。
卫青说:奴才不敢。
平阳公主用尖尖食指去搔卫青的脊背,大将军的神经似受刀劈剑削,她说:你要不敢,我要你有什么用?你不是男人,不敢扑女人,蹂躏女人,我干嘛要跟你?
卫青感到气短,他跪在床榻前,又体会到平阳公主射在脊背上的一双主人的眼睛。
平阳公主说:站起来。转转身。上床榻。过来。
视命令如军命,卫青听命,一切如仪。
平阳公主就搂住他的脖颈,像搂住一具木俑,长吁一口气说:行了。
卫青有一种恋母的感觉,躺在平阳公主的臂弯里,像婴儿。他就是这么躺着的,一直到生病了的今天。
刘彻看着卫青,心想,你要只是平阳公主的丈夫,只是大将军卫青,不是卫子夫的弟弟,那有多好啊?如果你不是太子戾的舅父,那有多好啊?刘彻不语,好久才说:行啊,行啊。
司马迁也能看出宫廷剧变来,太子戾站在刘彻面前,也是一个十足的男人,言语、举止与刘彻毕肖。可不知为什么,刘彻与太子戾面对时,两个人都不自在,太子戾拘谨,刘彻有点做作。司马迁用心体验,明白刘彻是不愿意见太子戾,太子戾站在他面前,就提醒他,太子已经成年,他已经衰老。刘彻拒绝衰老。帝王拒绝衰老的方式总是那么可笑,一面让人寻求方术,以求长生;一面拼命荒淫,让心血耗尽。司马迁看着刘彻想,自古以来,帝王绝不甘心死亡,刘彻也不能例外。
刘彻让军汉们小心些,他用手扶了扶军汉们抬着的兜轿,这是对卫青最后一次生命的关注,这一扶,表示他的关切,他的恩宠。
刘彻就问司马迁,卫青特地来找我,叫我好好善待太子,你记下了吗?
茂陵变得繁华起来,汉武帝的生母王太后就葬在这里。刘彻为了安民,给每一户发放二十万钱,赏给良田二顷,从长安到茂陵修了一条车马大道。大道从长安北面西头第一门一直通到茂陵,这门就称“便门”,又称“平门”。大道跨过渭水,桥就被称为“便门桥”。主父偃说,把天下的豪强都给弄到茂陵去,这样既可以没收他们的钱财,又可以把他们放在一起,方便管理。茂陵就成了天下豪强麇集之地了。司马迁自动迁往茂陵,他喜欢这儿,这里是风云聚会之地,藏龙卧虎之所。
司马迁 第十三章(3)
茂陵最有名的人是郭解。郭解被迁徙茂陵,所经之地,地方上的名人、豪强都来送行。从郭解的家乡轵县出发,就轰轰烈烈,走得壮观。轵县人全都出来送郭解,往郭解行走的路上抛钱,踏着满地铜钱,一路走出轵县,场面极是热闹。郭解到了茂陵,京师的名人、豪强便都来结交,来到门外等候请郭解,一饭一茶竟要等上许多天。郭解拒不见客,每日清晨从茅屋走出,向四外环揖,说一声,多谢了。就去种田。不料郭解的田有人种,头天夜里就有人挑灯夜耕,替郭解耕地、下种。郭解不以为怪,但又破垄、成垄,点种,重新来上一遍,把别人种下的种子一粒粒捡出来,放在田头,听凭乌鸦鸟雀啄食。郭解的家人对这生活安之若素。可郭解的侄子性格暴躁,站在门前大吼:你们听着,别给我们惹麻烦!
茂陵人大都是富户,虽说迁来时给官兵没收了许多财产,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还很阔绰。自从汉武帝刘彻的生母王太后安葬在这里,就变得更加热闹了。每户给田二顷,给钱二十万,就又迁来不少农民。几条街上很热闹,最多的是酒馆,茂陵大多是闲人,豪强给迁到这里,不耕作,不做事,反正兜里有钱,就每天悠闲度日。一大早茂陵酒馆里就坐满了人,这里是讲故事人的天堂。啜一杯茶,吃两张饼,讲的人慢慢悠悠,听的人全神贯注,大都讲的是本朝故事,从高祖刘邦讲起,一起讲到刘彻的生母王太后,讲得有滋有味,有根有梢,把你的家底,把你的往事,弄得底儿掉。
有一个粗壮汉子叫籍少公的,是临晋人,他最佩服郭解。他说,我家里有个事情,全靠郭大侠帮我,我就想见郭大侠一面。提了几瓶醴陵泉酒,想送郭大侠。郭大侠不收,我就在郭大侠家门前把酒打开,瓶里的酒全都倒在院外那竹叶上。第二天我再去,就又和那竹叶喝酒。你说也怪,那竹子喝过了酒,还真就越来越绿。我一连倒了五天,第六天郭大侠才出来问我,干嘛糟蹋你的酒?我说郭大侠不愿见我,跟家人喝酒,又坏了郭大侠的规矩,郭大侠是我最敬佩的人,连你家门前的竹子也比我这个人强,交不上郭大侠,就跟门前的翠竹喝酒吧?跟它交朋友,也不枉来过茂陵一场。你猜怎么样?众人听得热闹,全都瞪眼瞧,等着听他的故事。籍少公说,郭大侠笑了,说:给我一瓶。我就递给他一瓶,我们两个就坐在郭大侠家门前,你一口,我一口地啁酒。我说:可惜有酒无菜。郭大侠一笑,说:怎么没菜?你们猜,郭大侠和我拿什么菜下酒?众人七嘴八舌乱猜一通,有的说,郭大侠回家拿菜了?有的说,籍少公上哪儿不叫一点菜?籍少公突然站起,仰头大笑,你这一辈子没我活得值,我跟郭大侠喝过酒,下酒菜就是那喝过我醴陵泉酒的竹叶。郭大侠揪一片叶子,说:好。我也吃一片,也说,好。籍少公站起来,大声说:今天,大家喝酒,酒钱、菜钱算我的,我今天高兴,我要走了,要回临晋去,你们是茂陵人,能天天看见郭大侠他老人家,这就是福份。可惜,你们也比我不上我籍少公,我跟郭大侠喝过酒,而且是竹叶就酒。
众人都喝彩,大吼:轵县郭解!轵县郭解!
司马迁熟悉这些,他住在茂陵,经常能看见郭解。郭解穿一身粗布短褐,像个粗作农夫,荷着锄,早出晚归。茂陵人都以郭解为准则,早晨说,郭大侠下地了,就意味着你也该做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晚上说,郭大侠收工了,就意味着,店铺也该打烊,商家也该休息,小贩也该收摊了,是晚炊昏寐时刻了。司马迁有点不以为然,觉得郭解这人也没什么本事。只是听说过他有许多故事,都是讲他如何救人的。你一细看他,只是一个其貌不扬、个头矮小的中年人。司马迁就去看郭解耕田,看郭解耕田的人很多,有穷人,有富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为了不影响郭解耕作,都站在田头地垴观看。郭解的锄很快,每一步都一样大,每一动作都绝对是前一动作的重复。举止很坚定,一条垄很长,直到做完了一条垄,郭解才会长喘一口气。郭解从来不看田头地垴的人,只是慢慢地做完自己的活,就往回走。有人说,看郭大侠种地,就明白一个道理,你不能泄气,做什么事得一口气做到底。还有的人说,郭大侠是告诉我们,做一件事不易,得用平常心才行。郭解有许多信徒,愿意一生追随郭解,在郭解的土地周围,竟出现了卖地、分地的怪事。本来每家人可以占有二顷地,郭解的邻人就只留下一、两条垄,剩下的地就卖给别人耕种,每家也就只能买一条垄。于是从茂陵过来的种地人,都聚在郭解的土地周围,像众星捧月般,与郭解伴耕,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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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十三章(4)
刘彻问刘屈氂:那个郭解在茂陵住得怎么样?
刘屈氂说:郭解过得不错,每天种地,周围的人,每家的地都种得很好。
刘彻哦了一声,很不高兴,问司马迁:郭解为什么能安心种田呢?像他这种人,绝不会甘心种田的?
司马迁说:郭解在茂陵,就是安心种地。
刘彻不满意司马迁的答话,又问:他就没做什么别的事?
司马迁讲了郭解的所作所为。
刘彻沉吟良久说:这不像豪强。
司马迁也想说郭解不是豪强。但他没敢说,知道刘彻喜怒无常,不想惹刘彻发怒。
刘彻能猜到别人的心事,像司马迁。他是在一篇篇写他的《太史公记》,他能猜测到司马迁如何写张汤,如何写刘屈氂,可就是无法猜测到他如何写自己。他有时候觉得司马迁写《太史公记》用五种体例,一会儿写《列传》,一会儿写一篇《本记》,一会儿写一篇《世家》,这么做是在搪塞,是不想让刘彻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用他那支笔来写他这个汉武帝。他嘴里不说,可心里渴望能看见司马迁写他,可他又不能像张汤那样明白无误地期盼着司马迁写出自己。他要大度,要不在乎司马迁。
司马迁的身体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的脸变窄了,皮肤细腻些,像一个女人,声音也越来越尖。走路时两条腿并在一起,步子很小,粗壮的男人腰椎也没了,举手投足一蹙一颦,多了些媚态。刘彻已经不把司马迁当作一个男人,在他内心里,除了能写《武帝本纪》之外,司马迁与吴福并没有什么不同。回头向司马迁一顾时,当他是宫内的什物,当他是一个宦竖,当他无物。
他问司马迁,你看,像郭解这种的豪强,会不会造反呢?
司马迁说,如果皇上能行仁政,就不会。
刘彻讥讽司马迁:如果我不行仁政呢?
司马迁不想与他认真,刘彻总是拿司马迁当奴才,而且是一个应声虫。这令司马迁不快,你得重视文人,文人的文才是你所没有的,你不重视他,就显得你粗鄙,显得你无知,你就不是一个圣贤君主。他低声说,皇上不会那样做。
东方朔会把最认真的事儿当玩笑来说,也会把最玩笑的事儿说得极认真,便有了机智,有了讨好奉迎,刘彻可以接受东方朔的劝告,在身边人没有醒腔时就领悟了东方朔的劝告,他先接受了,很容易就改正了,但司马迁这么执拗,令他很反感。你当你是谁?你是王太后吗?你是陈阿娇吗?你是王夫人吗?她们是熟知刘彻幼稚与草率的女人,可她们都死了,只有刘彻一个人能回顾他的历史。文人就不能把道理说得低声下气些吗?就不能寻找合适的时机、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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