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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玩芳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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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水柬君平地起风波,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到她身上。虽隔着车身,但荀萧菀长期服药感觉敏异,那些视线中的好奇、探究、或心怀叵测……全都毫无遮拦似的传递进来包围了她,使得她再忍不住蹙眉,浑身不适。
……这个“执掌宗庙社稷之礼法”的水大人是什么人?竟然连龙霆都对他忍耐了几分?……皇帝真要见她?可她不想啊,她现在谁都不想见,不想应付大庭广众、虎视眈眈的场面——龙霆,你之前不是还问我怎样才会高兴吗?只要你这次回绝了他们,我便会感谢你,真的……
可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总是没有人理会她。
车幔被掀起,龙霆对她说,“小菀,下来见过皇上。”
前一瞬她还对他抱着希求,可真实情形却恰相反,他只是过来吩咐她做她不愿的事。荀萧菀觉得有那么些儿讽刺,自己刚才怎么会对他抱着希求呢?
龙霆伸出坚实的手臂轻轻一揽,便将她横腰扶下车。这是头一回,他带着毛头小子般的窃喜与冲动,一心想将一名女子介绍给自己的家人,兴奋间却未注意到荀萧菀越发疏离冷漠的颜色。
“我可以不见吗?”她问得又轻又沉。
龙霆却只当她羞怯,掩不住喜色,他少有地柔声道:“只是见个面,行个礼,你别怕。”
怕?她怕什么?她只是厌烦!——可他从来不曾懂,如此,两人又何必这般纠缠……心下微微叹息,唉。
龙霆牵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皇帝面前,停步。
年轻的皇帝初时并不留心,毕竟冰儿美若天仙,可这小姑娘毫无光彩,实在……才想到一半儿,他便改变主意了。这小姑娘,远看不怎样,可近来仔细一瞧,才发觉暗淡的五官竟和冰儿相似了七八分。龙烨到底沉不住气,一时诧异。
水柬君也从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后来却越来越愤愤然——他的孙女儿出身高贵堪比金枝玉叶,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低贱丑女怎敢和他家的冰儿相似!
荀萧菀无心理会他人想法,半垂了眸,眼观鼻、鼻关心。直到龙霆捏了捏她掌心,她才微微屈身福道:“参见皇上。”声音清冷,丝毫没有常人初次面圣时的诚惶诚恐。
突然,水柬君爆出一声惊天叱喝:“大胆刁妇!见天子圣驾,还不下跪!”
下跪?天、地、亲、君、师,其余四者她都从未跪过,凭什么单跪一“君”?
“我不跪。”平平一句,不急不缓,冷对水柬君的声色俱厉、须发竖张。
顿时闻者皆震,全场瞠目结舌。
请陛下圣裁
一句“我不跪”惹得全场瞠目结舌,偌大的鄱掖门外出现瞬间屏息的静默,骄阳底下只剩旌旗咧咧的迎风声。
在这不过眨一眨眼的时间,龙霆脸上少有的温柔已尽数卸了去,适才想着将小菀介绍给家人的冲动与窃喜顷刻裂得粉碎。小菀可知道,她这不知轻重的一句已经将自己置于刀口浪尖的危险之中,任谁都推不脱她藐视天威、大逆不道的罪名?一念电转到此,龙霆的脸变得严厉起来。
跪拜天子,对普天下的臣民百姓来说,不都是理所当然?即使小菀生性冷淡孤僻甚至不近人情,也不该不懂这个天经地义的道理!
那她又为何如此自寻死路?饶是龙霆亦是随心所欲惯了的性子,但对荀萧菀,还是千万个把不准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疑问,让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把握不住荀萧菀。他牵着她的那只大掌紧了又紧,哪怕力道已大到足够握痛她纤软的小手,却仍然感觉如无头无绪般的空虚。这让素来自信无比、不知难为何物的龙霆也生了一片焦虑,煎熬起他的沉稳镇定来。联想两人之前的种种,他甚至胡乱猜测着兴许小菀这样做就是故意要与自己作对?让他难堪难为?想到这里,龙霆脸色更为严厉,十足地符合九王爷的钧威难测。
荀萧菀一手被龙霆握得极疼,忍不住偏脸看他,正见到他严厉的面孔,心下不由一紧,暗道,她终于又惹怒他了吗?他终究还是皇家的王爷,终究也是容不得她这样的平民如此“放肆”,终究她不是那真正出身高贵的人儿……方才对着水柬君、对着皇帝,荀萧菀举止对答都没有丝毫犹豫,但见了他一些厉色,竟不知不觉叫静若止水的心绪微微波动起来。
恐怕连她自己都未发觉,尽管对他拒斥得厉害,龙霆与别人在她眼里毕竟还是存有些不同的。
瞬间屏息的静默眨眼过去,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仍是水柬君,此次他简直已是怒发冲冠,一手颤巍巍地指向荀萧菀道:“大胆刁妇,竟如此欺君罔上、目无法纪!”
他打破沉默后,群臣终于也都回神了似的,开始议论纷纷。虽然言辞间难得一致地全部赞同水柬君,但都顾忌着九王爷龙霆,故无人敢挺身附议,只在那边不住地点头。
真帝龙烨同样也被荀萧菀这史无前例的一句给蒙得措手不及,心底暗暗叫苦,九叔啊九叔,你上哪儿寻得如此“不同凡响”的一名女子?如今且叫我怎生收场才是?朕这个皇帝委实不好当啊!
于是,年轻的真帝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摆个脸谱喜怒不形于色,以彰显天威莫测,任由有胆又有资历的臣子如水柬君老人家自由发挥去。
他老人家果然不负圣望,继续颤巍巍地指着荀萧菀:“……大胆刁妇,究竟是谁指使你如此大逆不道?还不快块从实招来!”
什么?龙烨差点要掏耳朵,水柬君这发挥的进展也太快了吧?任谁都听得出他是在“诱供”啊!
荀萧菀原本并不愿理睬水柬君的叱骂,也不愿解释什么。但听到他这一问,她却突然按耐不住道:“我不跪就是不跪,哪需什么人指使?”
她又忽然一个使劲,趁着不备从龙霆抓握中挣出手来,似与他撇清关系,然后方再道:“只怕在场更无人会想得出如此这般的指使吧。”
的确,跪拜皇帝天经地义,几乎没有人会想到还能不跪的,遑论指使她了。
但她这番据实而论反激怒了更多跪拜皇帝的人。
一干皇亲国戚纷纷进言要求皇上制裁荀萧菀,其中二皇子龙炜更直言道:“皇兄,你可不能因为她长得像水意冰小姐就轻易饶她!”
恐怕这话不仅是说给皇帝龙烨听,也是说给九王爷龙霆听的,所以后者面上的严形厉色更浓了。
但水柬君却先于皇帝愤然不满地应道:“这刁妇何处像冰儿了?老臣乃冰儿祖父,足证冰儿与她属天上地下,有云泥之别,岂可一概而论!”
……原来这“执掌宗庙社稷之礼法”的水大人是水意冰的祖父,难怪龙霆这样目中无人的性子也忍让于他。荀萧菀敏异,很快想破这一层,她又垂下眼帘,拢了广袖将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却听另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插口:“老大人自是这般说法,却只怕这位姑娘心性奇高,莫说是水小姐了,我们在场所有人恐都入不了她眼里。”说这话的正是七皇子龙煜。
龙霆一听,更与别人不同若有所悟。之前无头无绪直不懂小菀到底在想什么,如今被小七这样一提,突然明白了原来在场皇亲国戚、朝廷重臣,小菀竟从来未将诸色人等放在眼里。那么他,连他九王爷龙霆都不在她眼里,所以她的眼波向来冷淡平静……
“……老臣以为,此等大逆不道的刁妇,不斩不足以正君威、明法纪,请陛下圣裁!”水柬君继续不停地发挥到底。
圣旨下
哦……要他圣裁啊……可是,这要怎么裁法呢?
龙烨先看了看水柬君,他是一付决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鼻子里还“哼哼”直喷粗气,不知怎么竟让人想到一头大发脾气的犟骡子。
再看了看荀萧菀,这姑娘才十五、六岁的模样,头发干涩、肌肤枯暗,若不仔细留心,还真难发现她有着与冰儿相似的五官。只是这相似仅只粗浅印象而已,先不论冰儿光彩照人与她的毫不起眼相比如天地两极,单论这性子就是南辕北辙,绝难让人将她们混淆。
连他初次相见都能分得清清楚楚,那以九叔的精悍,又岂能只在意她那点肤浅相像的表面而已?想到这里,龙烨马上又看龙霆,龙霆对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这可关系到他的“圣裁”哪!
而龙霆脸上一片厉色笼罩中不见动静,如阴云压顶,让见到之人生出透不过气的感觉。看来,九王爷钧威仍旧难测中。
那他究竟该如何“圣裁”?那边水柬君又在催了:“……陛下?陛下?”
“嗯,若依卿家所言,自当明察此女犯了我应天朝何条大律,又当如何处置。刑部尚书何在?”
“臣在!”刑部尚书杜省出列前照例看了看众人脸色,可惜最要紧的九王爷那头始终是高深莫测、阴晴不明朗。他做臣子的真叫一个字,难!
只听皇上发话,“你且原原本本、仔仔细细,给朕和众位卿家道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龙烨当了这许久皇帝,深深掌握了太极真诀,一曰“借力卸力”,二曰“以慢对急”。
杜省官场打滚多年,自然听得出皇帝的话外之音,看来他眼下该用的也就是一个“拖”字诀。于是,刑部尚书大人从本朝太祖开国,与群臣商议订立本朝大律,并由护国巫师萧家先人卜问神明后正式立文开始说起,林林总总、百八十条,连带那些枝枝蔓蔓、东拉西扯的,外加古往今来、旁征博引,说得那是抑扬顿挫、滔滔不绝。直把听的人给弄得晕头转向、神智糊涂。
群臣中早有人受不了地抓耳挠腮,倒是几位当事者皇帝、龙霆、水柬君、荀萧菀仍旧一派原样,神色间并不见什么异状。
而好些个皇亲国戚们都是金贵,一耐不住便开始暗中窃窃私语。
二皇子龙炜烦躁地对一母同胞的弟弟龙煜道:“杜省这家伙啰里啰唆,废话连篇,有完没完!这么简单的事情,皇兄随便下令便解决了,偏不肯,非要说什么律、解什么法,唠叨半天,最后还不就是那一句‘按律当斩’!”
七皇子龙煜一贯温文尔雅地劝道:“二哥,少安毋躁。”他不像别的皇亲贵人那般早早面露不耐烦,反是从头到尾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微笑地看皇帝大哥心中犯难大施拖延之术,微笑地听刑部杜省拉拉杂杂顾左右而言他,也微笑地感受九叔、水柬君和那位说像又不像冰儿姊姊的姑娘之间,各转各的心思暗潮汹涌。
水柬君看上去像是什么地方跟那位姑娘结了仇,如今正寻着了机会借题发挥。
那位姑娘呢,龙煜温和的微笑中现出了一丝兴味。一眼过去就知道她是个常年多病的孤弱之身,只是,这番孤弱之下又怎么生了这么不懂变通的性子?这样的性子,她又是怎么不摧眉也不折腰地继续以孤弱之姿活到现在?难道她不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吗?这么不懂变通的性子,就连他这样置身事外的人都忍不住欲领教一下,所以方才故意出言点破她全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傲气。果然不出所料换来她半顷注意,那冷淡的眼光中没有看其他人时的超然。呵呵,如今这鄱掖门外权贵云集的人里头,除九叔外他该算第二个得她注意的人了吧。
那九叔呢?从刚才起就摆出一付王爷的严厉架势,到现在脸色越发的阴沉了,莫不是真要吓人哪?
杜省于此时终于把该扯的和不该扯的都扯完了,不可避免地回到那让众人久等至今的唯一重点:“……故,此女按律,当斩!”眼一闭,说完了。
“哦,如此,杜卿所言,众位卿家可有异议吗?”皇帝等啊等。
等到的还是水柬君的紧催不放:“陛下,臣请陛下按律下旨!”
“嗯,水卿家言之有理,众位也都附议吗?圣旨一下,成命难受……九皇叔,你以为如何?”皇帝等啊等等不到,干脆直接点名了。
“九王爷若因这女子有一点仿似冰儿便罔顾朝律王法,老臣担保冰儿在天之灵也必不安!”水柬君义正词严道。
龙霆脸色愈加阴沉了一分,缓缓开口道:“那就如杜刑部所言,按律照办吧。”
他声音一点不重,听到人耳里却是寒霜般冷酷。
水柬君满意了,皇帝目瞪口呆了;众臣与皇亲国戚们再次静默了,龙煜脸上温和的微笑也冻住了。
荀萧菀慢慢抬起头,一双黑眸更漠然,如结起搏冰的湖水,此刻却抵不过了他眼中的冷意。
圣旨下:荀萧菀大逆不道,按律当斩。
一个教训
“九爷,你真要……让小菀姑娘按律伏法吗?”一得了空,封磊立刻追问龙霆。
自从荀萧菀相助他们降伏了噬灵妖术,而自己则有负龙霆所托任她差点丧了命,封磊便消去了认为荀萧菀包藏祸心的怀疑。非但不再心存芥蒂,更在愧疚之下将她当作除龙霆外第二个忠心以待的人。
龙霆直到现在仍脸色严厉,相比之前丝毫不见缓和。看着荀萧菀被御林军押走,他虽心知依小菀的性子不太可能,但严厉底下仍是存了一小分期望,期望她能开口告饶……甚至,不需真正开口,只要她有一点知错的模样,生了一点悔意,或是,哪怕只给他一个眼色,只需一个柔软的眼色,他便会想尽理由替她脱罪,让皇上收回成命。这于他而言并非难事,反正九王爷“功高震主”也不是一天两天。
可是,她就是不开口。非但不开口,神色间还益形冷漠,仿佛这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行止如同儿戏,她根本就不屑向人开口告饶——而这“人”不是别人,俱乃是朝廷重臣、皇亲国戚、以及当今天子!小七说得对,她果然是从头到尾都未曾将他们放在眼里。若仅只别人不入她的眼也罢,但她的眼里不能没有他!因为她定然是他的人;因为,从掳了她到如今,其间诸般是非起落,她早已清清楚楚入了他眼,上了他心。
御林军带走小菀那刻,他也是靠了多年朝廷和疆场上的历练才勉强稳住自己不露异样。可她却仍旧那样出奇的平静,平静地跟着御林军转身就走,豪不踟蹰。即便最后丢给他的眼神里,除了冷漠还是冷漠。为何她就不能像其他女子那般哭泣害怕,一丝一毫都未有?他明明就在身旁等她开口、等她示意,为何她偏只当他不存在,丝毫不思及依靠他?
对此,龙霆实则万般无力。身为九王爷兼掌握兵权的大将军王,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独独拿两名女子毫无办法。当年是冰儿,如今是小菀。前者已香消玉殒,而后者他定是要不惜手段留在身边的,无论她情愿或不情愿。
所以,她的眼里可以没有别人,但一定要有他!
若果然如小七所言,小菀不将他们放在眼中,是身为隐士之后心性奇高之故,那他便宁可折其心性也在所不惜!
想到这里,龙霆狠硬起心肠,声音阴沉:“小菀需得要一个教训!”
一个教训?封磊想到荀萧菀生性冷僻、不曲不折,若活在这世上必然多有吃亏。九爷说要给她一个教训,定也是用心良苦,盼她能明白。但,封磊紧跟上龙霆,又问:“圣旨已下,明日便要行刑,我们如何刀下留人?”此事总得一个名目,不能说教训够了便带人走路吧。
龙霆瞥了他一眼,仍旧阴沉地道:“封磊,你似比本王更关心小菀?”
封磊一惊,忙单膝跪地道:“属下不敢!但一则属下对小菀姑娘有愧,再则小菀姑娘于此战有功,众位将军也要属下代为小菀姑娘求情!”
龙霆闻言转身道:“起来吧。”
请旨
临近午时,皇帝龙烨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不停地转圈圈。突然他刹住步子,指向一旁侍立的宦官道:“你,给朕去高门殿宣请九王爷过来!”
被指的大宦官苏枚神色闪烁了下,回道:“皇上,高门殿侍候的宫人方才来禀,九王爷昨夜畅饮,至今宿醉未醒!”
至今未醒?午时三刻行刑,那姑娘这会儿该已押上法场了,九叔到底意欲如何?龙烨十分困惑难解。昨夜照例于皇宫内大摆接风宴,可一干此战有功的将军们都有些脸色严肃,弄得整场宴席也是气氛沉闷。后来辛儒到底忍不住,站起来准备为某人求情。谁料“小菀姑娘”这名字一出口,就被龙霆板起面孔给轰了出去。自此,本已嫌闷的气氛越加死气沉沉,而九王爷龙霆似无所觉,硬是当着众人开怀畅饮,似比任何一场宫宴都喝得多。即便无人奉陪,他也是一杯连一杯不停地灌,再大的海量终至不支而倒,由封磊扶去了高门殿歇息。龙烨嘴上虽干笑着“此乃九皇叔高兴”,心里却唉声叹气:“九叔啊九叔,你这借酒消愁也太明显了吧?那白日里朕等你开口赦了她,你却为何死撑着不说?如今这样又是何苦来哉?”
想到此,龙烨左右手拳掌一击,决心道:“不成,他不醒,朕亲自去叫醒他!”
苏枚却连忙跪倒御书房门口堵路:“皇上,太后才吩咐了切勿惊扰九王爷歇息,您这会儿莫不是忘了!”
闻言龙烨犹豫起来,既不想惹母后生气,又怕龙霆事后后悔,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忽听门外小宦官的声音:“九王爷,皇上正休息,不见……”
话未完,龙烨已一把拉开门:“九叔,你可醒了!”
门外龙霆神清气爽,毫无醉酒昏沉的形迹。
“皇上,臣此来特为讨赏。”龙霆跨进御书房,开门见山。
“讨……赏?”不是来请旨救人?怎么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什么赏?”
“皇上忘了,昨日接风宴上亲口允了臣,此次大捷,臣可向陛下讨一赏赐。”喝得虽多,龙霆脑筋却还清楚。
“是了,朕想起来了。”龙烨拍了拍脑门,“此战诸位有功之臣皆得以加官进爵,唯独九叔尊荣早已无官可加、无爵可进,是以朕允了皇叔暂将这封赏欠着。”说到这里,龙烨也有点明白龙霆的意思了,接着问道:“这一宿,九叔已想好了要讨何封赏吗?想好了只管道来,朕断无不允之理。”
“谢皇上。臣请陛下降旨,大赦天下!”龙霆从容笑道,露出一口白牙。
听到这里,苏枚挥了挥衣袖,门外小宦官立即飞也似朝慈宁宫方向奔去。龙霆眼角微斜看得清楚,嘴边笑意变得轻讽。
圣旨很快拟好,无外乎此战大捷乃应天朝八年来一大盛事,为使本朝子民俱能同欢共举,应九王爷大将军王之请,圣上特下旨,自今日此时起,大赦天下。
盖上玉玺,皇帝将圣旨交给龙霆。
苏枚轻道:“皇上……”,却被龙霆一个冷眼住了口。
“臣谢旨!”他将圣旨揣入怀中,拱手欲行。
忽然一个拔尖的中年女音传进来:“哟,九王爷也在啊,皇上又下了什么旨,哀家也想听听。”
“母后,您怎么来了?”皇帝忙去搀扶,御书房太监宫女早跪下恭迎太后。
“哀家略感不适出来散心,走走便过来皇帝这里了。”
“母后身体不适,可有传太医询诊?”龙烨一直事母至孝。
“不用了,哀家走走就好。”
“臣不打扰皇上太后,告退。”龙霆抬脚便走。
“慢着!”太后尖声阻止,“不知道九王爷请了什么圣旨去?”
龙霆嘴角的笑里讽意更明显,后宫干什么政!
皇帝见状忙先于他开口:“我朝八年来再胜阿末,朕高兴,下旨大赦天下。”
太后闻言轻轻巧巧道:“这原也应该。但圣旨一下,该先到礼部,再昭告天下,九王爷这般携旨出宫,可是大大于礼不合呀。”
“这圣旨是皇上允臣的封赏,故特准臣代为昭告天下。”
“对对,正是如此。”龙烨的话却遭太后一个白目。
“现下哀家身体不适,恐非吉日,还请皇上迟一时宣旨。”
龙烨孝顺母亲,正踌躇着不知如何回答,龙霆却语带促狭道:“皇上大赦天下,普天同庆,正好为太后凤体冲喜,一片孝心,太后切不可推辞!告退!”
金太后语塞,只得拔尖了嗓子道:“龙霆,你站住!”
苏枚率了几名小太监跪在门边挡道。龙霆看也不看,一脚踹翻了苏枚步若流星而去。门外封磊紧紧跟上。
法场
上,荀萧菀双手被牢牢缚于背后,跪在太阳底下已半个时辰了。她一身刑衣,头发纠结,面带污渍,全然一付死囚犯妇的打扮。
昨夜天牢阴冷,虽然没有人苛待刑讯,但自小身虚体弱的她已经熬受不住,几乎处于半昏的状态。若非今早有官差大力推醒她,只怕她这一睡就能直接睡到黄泉路上去了。如今又跪在这大太阳底下,她也是强撑着,心中默念着《明虚经》,荏弱的颈背才能至今维持着直挺。
一圈又一圈的围观者将法场堵得严严实实,无数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对着她指指点点,一张张脸似乎都表达着对她“大逆不道”的震惊和愤怒。
真的都是她做错了吗?也许吧,至少这个世间的法理人心是这样认为。但,只要她不觉得自己错就行。生一派独善其身,这世上的虚礼、他人的看法绝少能影响,所以她即使身虚体弱、即使被那么多人围观指责,仍是一派漠然冷淡。
“都死到临头了,咳逞什么强!”人群中不知谁愤愤然说了一句。
死到临头了——荀萧菀忽然觉得有点可笑。她千百般用心,不过想清清静静一个人活下去,如今即刻就要“死”了,她心底却还是泰然自若激不起一点异样悔怕。
死劫。
心里头霎那清清楚楚现出这样一个体认。从胎里带着必死无疑的毒生到这世上,阿爹和师傅们巧计百施让她这破败身子苟延残喘至今,怕是命里终还逃不过一个死劫。
若重新来过,她仍旧同样会犯这世人眼中大逆不道的“错”——有所为、有所不为,怕是改不了的,并不因生或死的结果而不同取舍,所以这死劫怕也是避不开了的。
除非……寻根溯源,若能时光倒流,除非她能不和他相遇。
可是,可是,至今为止天不从人愿,她被迫被掳,无能为力。欲拒无从拒、欲逃也逃不脱,这一番命中注定,可见是缘、亦是劫。
他是她的劫数。
这一点,荀萧菀已难以逞强。那位执掌礼部的水大人只说冰儿在天之灵会不安,他便以冷酷之语推她入了万劫不复之地。那一刻,她便再难毫无所觉、便再难逞强地要自己毫无所觉。从心口叶形印记扩散到骨血的颤栗,又从骨血底下泛起的钻心疼痛明明白白告诉她,那一刻,他已悍然闯过她心防,再次妄动了她自己都碰不得的心情。
她千百般不愿,甚至为此心生恨意,可仍是害怕会被他看穿绝然冷漠下的脆弱——随御林军离开的那时候,她正心痛如绞,连眼中惯然的冷漠都几乎碎裂。
她好恨,不知道恨着什么,最恨的却是自己。恨自己这般无能为力。
昨夜在阴潮湿冷的天牢内,她花了许久与反反复复的心情和疼痛相争,差一点便走火入魔……这一夜、这一劫,于她真是教训深刻,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刽子手提着明晃晃的大刀走过她面前,大刀在太阳底下耀着雪亮的光芒,刷地照得她心底也是一片雪亮。就像那一次躲在树上偷看大典被神龟剑的反光射到,心底也是一片白茫茫如同大雪覆盖。那一片雪白就是预示死亡、接近死亡的感觉吗?
神龟剑照来一片白茫茫后,她遇上了他;今次刽子手的大刀耀过一片雪亮后,她便是死劫难逃了……可这似乎也并不可怕呢……
“……小菀!小菀!小菀!是你吗?……”声嘶力竭的呼喊明明不远,却堪堪传入她几成空虚的意识内。
“……小菀!我是姑母啊!你回答我,小菀……”
原来是姑母,姑母也来了吗?可是,她就要死了,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虽说是血亲,可以她冷漠的性子,从小并未如何将血亲放在心上,如今又何必应声徒惹姑母伤心?
她已经对不起承璨了,不知三师傅可有带他找到师傅们?也不知师傅们可有治愈她下的证虚咒?若说这世上唯一有她死到临头还牵挂着的,也就只有承璨了……
法场上忽然被大声哭喊、拼命想冲破守卫的中年妇女及护着她的中年男子弄乱了秩序。监刑官忙高声喝道:“哪来的无知村夫村妇胆敢扰乱法场?还不快快拖走!”
于是,荀孟蓉和周爽被远远拉走。监刑官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场刑不好监哪。之前杜大人就特别关照过,今日恐法场有变;刚才水老大人又派人来,吩咐他务必“好好”行刑;眼下更有人转告他,法场周围最高的酒楼已被包下来了,据说北边有二皇子、七皇子等一干皇亲国戚;西边据说有九王爷军中的一干将军校尉;东面据说还有人见到护国巫师提着锋利无比的神龟剑上楼……他们可全都虎视眈眈盯着他这南边的法场啊!这毫不起眼的小女子究竟什么来历!
“大人,午时三刻已到了。”下人小心提醒。
“哦,好,”监刑官顿了顿,深呼吸提高嗓门,“午——时——三——刻——”
刽子手举起大刀。
二皇子、七皇子等一干皇亲国戚盯紧了场中;军中一干将军们或手握刀柄、或弯弓搭箭准备大闹法场;护国巫师萧笛凉伸指弹了弹神龟剑身,宝剑发出淡淡荧光……
“——行——”
“刑”字尚未出口,忽听马蹄滚滚如雷,封磊运足了功力将声音传遍全场:“圣旨到!”
圣旨到,而且九王爷也亲到了。
法场上的众人纷纷跪地。监刑官更加汗如雨下。圣旨和九王爷,两者来一,已是惶恐难逢,而今两者俱到……监刑官再一次心里大问:这毫不起眼的小女子究竟什么来历?!
圣旨到。封磊朗声宣旨,天恩浩荡,大赦天下。众人跪听。
而龙霆却不理不顾,径自走到荀萧菀面前,拉起她,扯断绑她的绳索。
看着她凌乱不堪、疲惫虚软的模样,他心脏也止不住一阵阵收缩。既是自己要给她的教训,为何如今见着了她这般,之前的狠心硬肠顷刻间便化为乌有,甚至心底间泛起一片酸疼?
“小菀!”他脱口而出唤她的名,竟觉唇齿间也溢上一股酸涩。
这一刻,龙霆承认,他后悔了。也许早在昨日她被御林军带走那刻便后悔了,所以宫宴上定要灌醉自己,否则就会时时念想她虚弱的身子却在阴冷天牢受苦,就会时时气恼自己、控制不住去天牢中抢她出来抱在怀中……
荀萧菀的眼中本似空无一物,直到他哑声唤她,方才慢慢映出了他。
之前的种种忽然全部回到脑中,她眼内立刻覆起厚厚的寒冰,试图挣开被他紧抓住的细软胳臂,“你来做什么。”她声音中并无疑问,有的只是疏远与隔膜。
龙霆哪容她挣开,即便抓痛了她也不放手,“小菀,我来带你回去!”相对她的疏冷,他则焦切。
“你不是要我死吗。”疏离淡漠的肯定句。
龙霆真的被她的口气弄急了,生平头次焦躁地解释道:“没有,小菀,你误会了,我怎么可能要你死?”
因为我的脸像水意冰。荀萧菀心里无声的加了一句。
“我只是、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
龙霆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随即周围齐齐爆出倒抽冷气的惊呼。
竟是荀萧菀在万众瞩目下,伸手甩了九王爷一掌。这下连端坐在法场四周高楼内的一大干重要人物全都紧张地跳了起来。
龙霆瞬间脸色铁青。但荀萧菀眼内的冰雪更浓更深。
牢牢盯着她半晌,顷刻间龙霆忽然兵败如山倒,心中暗叹一声“罢了”——他认栽了。
“小菀!”他脸上戾气溃化无踪,改以微涩却温柔拘谨的声音唤她,似乎一个高声她就要碎了。
荀萧菀不动,也不应声,被他抓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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