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玉娇梨-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岂料天心原有定,空劳明月下金钩。

  杨御史送了廖德明,回衙不题。且说廖德明受了杨御史之托,巴不得成就此事,就有托身之地。回到馆中,宿了一晚,次早起来梳洗毕,收拾些饭吃了,依旧叫家人拿了王吏部的荐书,竟往白太常的私衙而来。到了街前,先将王吏部的书投进去,等了一会儿,方见一个长班出来相请。廖德明进到厅上,又坐了一歇,白公方才出来相见。

  叙过了来意,吃了茶,白公便问道:“王年兄称先生风鉴如神,但学生老朽之夫,岂足以当大观。”廖德明道:“老先生道光德誉,天下景仰,非晚生末术所能浅窥。倘不鄙弃,请正台颜,容晚生仰测一二。”

  白公将椅向上移了一移,转过脸来道:“君子问灾不问福,请先生勿隐。”廖德明定晴细细看了一晌,因说道:“观公神凝形正,岩岩有山岳之气象;更兼双眉分耸入鬓,两眼炯如寒星,为人一生高傲,行事清奇古怪,处艰难最有担当,遇患难极重义气;最妙在隼头隆直,五岳朝归,这富贵只怕今生享他不尽;只恨神太清了,神清则伤子嗣。说便是这等说,却喜地阁丰厚,到底不是孤相,将来或是犹子,或是半子,当有一番奇遇,转高出寻常箕裘之外。”

  白公叹道:“学生子息上久已绝望,若得个半子相依,晚年之愿足矣。若说眼前这些富贵,不瞒先生说,真不异浮云敝展。”廖德明道:“据老先生之高杯,虽不恋此,若据晚生相中看来,这富贵正无了期,子息上虽非亲生,定有一番奇遇;目下印堂红黑交侵,若不见喜,必有小灾,却不妨。老先生可牢记此言,到明日验了,方知晚生不是面欺。”白公道:“多承指迷,敢不心佩。”

  正相完,左右又换了一道茶来。吃了茶,白公又问道:“先生自浙到京师,水陆三千余里,阅人必多,当今少年才士,曾看得几人中意?”廖德明道:“晚生一路看来,若论寻常科甲,处处皆有;倘要求旷世奇才、名重天下之人,惟有御史杨公令公子方才当得起。”白公惊问道:“是哪个杨公?难道就是敝同年杨子献?”廖德明道:“是江西讳廷诏的,倒不知可是贵同年?”白公道:“正是。他止得一位乃郎,前年中了乡榜。学生曾见过。其人也只寻常,就是朱卷,也不见怎么过人。为何先生独取此子?”廖德明道:“若论文章一道,晚生不敢深辩;若从他星命来看,文昌缠斗,当有苏学士之才华,异日自是第一人,玉堂金马;不但星命,就是他已叨乡荐,今年二十岁,终日藏修,尚未肯议亲,只这一段念头也不可及。老先生莫要等闲错过。”白公道:“原来如此,学生倒也不知。”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廖德明就起身告辞。白公道:“本该留先生在此小酌三杯,奈一个敝相知相招往李皇亲庄上,来催早去,有慢先生,多得罪了。”随叫家人封了一两代仪送与廖德明。廖德明打一恭受了,再三致谢出门,随即将此说话报与杨御史去了不题。

  且说白公听了廖德明一席话,心下就有几分打动了,便要访问杨公子消息,又不好对外人说。

  恰好吴翰林来访他,白公就留在书房中小饮。二人打动了,便要访问杨公子消息,又不好对外人说。

  恰好吴翰林来访他,白公就留在书房中小饮。二人饮到半酣,白公因问道:“杨子献的乃郎你曾见吗?”吴翰林道:“你为何问他?”白公道:“前日敝同年荐了一个相士来,我偶问及他京师中谁家子侄多才而贤,他就盛称老杨的乃郎,以为后来第一人才,且以鼎甲相期。小弟因为红玉亲事,恐怕当面错过,所以问他。不知他的文字如何?”吴翰林道:“他是诗二房陆知县的门生。文字虽未曾见,人是见过的,却也不曾留心。如今细细想起来,也不象个大才之人。就是老杨,从也不见夸美,若果好时,他怎肯自家埋没了?”

  白公道:“我也是这等疑心。那相士又说他今年二十岁尚未议婚,说他立志必要登了甲榜,方肯洞房花烛。若果有此志,便后生可畏,定也不得了。”吴翰林道:“这也不难。等小弟明日设一席,请他父子来一叙,再面观其动静,才不才便可知矣。”白公道:“此最有理。”二人商量定,又吃了半日酒,方才别去。

  到次日,吴翰林就差长班下两个请帖,去请杨御史父子即日私衙小叙。这日杨御史因得了廖德明的信,知道白公已有几分心允,正要央人去说亲,忽见吴翰林来请他父子吃酒,便满心欢喜,暗想道:“若不是白家老儿听了廖德明之言,老吴如何请我父子两个?亲事必定有几分妥帖。倒只愁儿子无真实之才,恐怕一言两语露出马脚。欲待托故不去,又恐怕老白生疑。”又想道:“就去也也妨,他人物也还充得过。说他已是举人,料不好席上考他。”就答应了都来。打发来人去了,就叫儿子杨芳打扮得齐齐整整,又分咐道:“你到那里须要谦逊,不可多言。倘若要你作文作诗,你只回说‘父执在上,小侄焉敢放肆。’杨芳应诺。

  原来这杨芳生得人物倒也丰厚,只是禀性愚蠢,虽夤缘做了个举人,若重新问他七个题目,只怕还有一半记不清白。

  这日到了午后,吴翰林着人来邀,杨御史就领了杨芳,骑马而来。此时白公已在街中多时了。左右报杨御史来了,吴翰林就出来,迎接进厅。

  先是白公与杨御史相见,杨御史要让白公,白公再三不肯,道:“小弟今日特来奉陪,又是舍亲处,决无此理。”逊了一会,还是杨御史僭了。吴翰林也见过礼。就是杨芳与白公见礼,白公也还要逊让杨芳,杨芳忙推让道:“年伯在上,小侄焉敢放肆。”杨御史就用手扯过白公到左边来,说道:“年兄这就不是了,子侄辈当教之以正。”白公不得已,只得僭了。相见毕,让坐。杨御史在东边第一,白公是西边第一,杨芳转在前面而坐,吴翰林就并在白公一带,略将椅子扯斜些相陪。

  一面茶来,一面杨御史就向吴翰林说道:“小弟屡屡欠情,今日为何反辱宠招?”吴翰林道:“自从今郎到京,从不曾申敬,今日治杯水酒略表微意,倒不是为老先生。”

  杨御史道:“子侄辈怎敢当此盛意!今日小儿因贪读书,再不肯来。小弟因说他,岂有承父执呼唤不来之理!况又有老年伯在此,领教得一日,胜似读十年书,所以才来了。”白公道:“令郎如此用功,难得难得!”杨御史道:“自小就是如此。他母亲恐他费精神,常常劝戒,他也不听,就是前秋侥幸了,人家要来与他结亲,他决意都辞了。每日只守定几本书,连见小弟也是疏的。小弟尝试他道,书不是这等读的,他总理会不来。”吴翰林道:“这等高才,又肯如此藏修,其志不小。老先生有此千里驹,弟辈亦增光多矣。”

  闲话了一会儿,左右报酒席齐备,吴翰林就起身递酒定席,大家仍旧照位坐了。吃了半日,白公与吴翰林留心看杨芳举止动静,再不见杨芳开口说话,但问他话,就是杨御史替他答应,一时看不出深浅。

  又吃了一会儿,吴翰林便送杨御史行令。杨御史谦逊了一会,方才受了,因说道:“酒也多了,只取红吧,一红一杯自饮。”吴翰林道:“太容易了,还要另请教严些。”白公道:“令既出了,如何又改,只是求添一底吧。”杨御史道:“这也使得。”因掷下,却只得一个红,止该一杯酒。左右斟上,杨御史吃干道:“就该一个红字吧,‘霜叶红于二月花’。”此时是十月初旬,正时自去红树,故杨御史说此一句,盖为时景而发。说完就送盆与白公。

  白公要逊杨芳,杨芳不肯,白公只得掷了,却是两个红。白公吃一杯,说道:“‘万绿丛中一点红’。”盖默喻红玉之美。又吃了一杯,说道:“‘红紫不以为亵眼’。”又喻婚姻非等闲可求也。说完即送杨芳。

  杨芳欲推吴翰林,吴翰林笑说道:“难道叫主人替客?”杨芳推辞不过,只得受了,因说道:“父执之前,小侄告饮一杯,不敢放肆。”吴翰林道:“岂有此理,自然要领教!”白公道:“通家之饮,何必太拘。”杨御史料推辞不过,只得说道:“倒不如从命吧。”

  杨芳没奈何,立起身来一掷,却不凑巧,倒是三个红。左右斟上一杯,杨芳吃了,说道:“‘一色杏花红十里’。”白公心下暗想道:“虽然不惜时景,或者自道其少年志气,倒也使得。”第二杯,杨芳酒便吃了,酒店却费思量。假推未干,捱了一会,忽想起,说道:‘御水流红叶’。”

  杨御史听了,自觉说得不雅,又不好说不好,又不好说好,只得微笑了一声。白公也不做声,转疑是杨芳有意求亲,放说此语,反不觉其窘而偶然撞着。

  到了第三杯,杨芳实实没了酒底,只推辞吃不得,再三告免。吴翰林原自有心,那里肯听,白公又在傍帮劝,杨芳推不脱,只得拿起酒来,颠倒在《千家诗》上搜索。

  杨御史初意,只道红字酒底容易,一两个也还说得来,不料掷了三个,见杨芳说不来着急,又不好替他说,要提醒他一个经书与唐诗中的,知他不晓得,只得在《千家诗》上想了一句,假做说闲话道:“如今朝廷多事,你我做侍臣的,月月随朝,淡月疏星,良不容易。倒不如那些罢归林下的,甚是安闲。”此乃杨御史以“淡月疏星”一诗提醒杨芳,口中虽然说着,却以目视杨芳。白公与吴翰林一时解不出,因葫芦答道:“正是如此。”

  杨芳见父亲以目看他,知是提醒,又闻“淡月疏星”“侍臣”之言,一时想起,满心欢喜。因将酒吃干,说道:“一朵红去捧玉皇。”白公会过意来,转赞一声:“好!”杨芳见白公赞好,遂欣欣然将盆送与吴翰林。

  吴翰林掷下,转是一个红,也吃了杯,说道:“‘酒入四肢红玉软’。”令完了,吴翰林便斟一大杯送杨御史谢令。

  杨御史接了酒,一面饮,一面看着杨芳,说道:“诗词一道,因是风雅,文人所不可少,然最于举业有妨,必功成名立乃可游心寄兴。似汝等小生后进,只宜专心经史,断不可因看见前辈名公渊博之妙,便思驰骛。此心一放,收敛便难。往往见了人家少年俊才而不成器者,多生此病痛也,最宜戒之。”因回顾白公道:“年兄你道小弟之言是否?”白公道:“年兄高论自是少年龟鉴,然令郎天姿英迈,才学性成,又非年兄所限也。”

  吴翰林见杨御史酒吃完了,就要送令与杨芳。杨御史见了慌忙立起身来说道:“要送令自是白年兄,然酒多了,且告少停。”白公亦立起身说道:“也罢,且从命散散,换过席再坐吧。”

  吴翰林不敢强,遂邀三人过厅东一个小轩子里来闲步。这轩子虽不甚大,然图书四壁,花竹满阶,珠觉清幽,乃是吴翰林习静之处。大家到了轩子中,四下里观看了一回。杨御史与白公就往阶下僻静处去小便,惟吴翰林陪杨芳在轩子边立着。

  杨芳抬头,忽见上面横着一个扁额,题的是“弗告轩”三个字。杨芳自恃认得这三个字,便只管注目而视。吴翰林见杨芳细看,便说道:“此三字乃是聘君吴与弼所书,点画遒劲,可称名笔。”杨芳要卖弄识字,便答道:“果是名笔。这‘轩’字也还平常,这‘弗告’二字写得入神。”却将“告”字读了常音,不知“弗告”二字盖取《诗经》上“弗援弗告”之义,这“告”字当读与“谷”字同音。吴翰林听了,心下明白,便模糊应道:“正是。”有诗道得好:

  稳口善面,龙蛇难辨。

  只做一声,丑态尽见。

  正说完,杨御史同白公小便完走来,大家又说些闲话,吴翰林就复邀上席,又要送令。杨芳让白公,白公又推杨芳,两下都不肯行。杨御史也恐行令弄出丑来,便乘机说道:“年兄既不肯行,小儿焉有僭妄之理。倒不如淡淡领一杯为妙,只是小弟不该独僭。”白公道:“见教得是,但酒却要吃得爽利。”杨御史道:“知已相对,安敢不醉?”吴翰林遂叫左右各奉大杯。四人一头说,一头吃,又吃了半日,大家都微有醉意。杨御史恐怕白公酒酣兴起,要作诗赋,遂装作大醉,同杨芳力辞,起身面别。正是:

  客有两双手,主有四只目。

  掩虽掩得神,看亦看得毒。

  杨御史父子别去不题。却说吴翰林复留白公重酌,就将杨芳错念“弗告”之言说了一遍。白公道:“我见他说酒底艰难,已知其无实学;况他又是《诗经》‘弗告’二字再读差了,其不通可知。星相之不足凭如此。”吴翰林笑道:“你又来愚了。相士之言未必非。老杨因甥女前日题诗,故特遣来作说客耳。”白公连连点头道:“是是是。非今日一试,几乎落他局中。”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又饮了几杯,方才别去。正是:

  他人固有心,予以能忖度。

  千机与万关,一毫不差错。

  且说杨御史自从饮酒回来只道儿子不曾露出破绽,心下暗喜道:“这亲事大约可成,但只是央谁人为媒方好?”又想道:“此老倔强。若央了权贵去讲,他又道我以势压他。莫若只央苏方回去,彼此同年,又是自知,再没得说了。”主意已定,正要去拜苏御史,忽长班来禀道:“昨日都察院有传单,今日公堂议事,此时该去了。”杨御史道:“我到忘了。”又想道:“苏方回少不得也要来。”遂叫左右备马,竟到都察院公堂来。

  此时众御史已有来的,苏御史恰好亦到,大家见过。却原来是朝廷要差一官往北迎请上皇兼送寒衣,因吏部久不推上,故有旨着九卿科道会议荐举。故都察院先命众御史私议定了,然后好公议。众御史议了一回,各有所私,不敢出口,都上堂来打一恭道:“迎请上皇要只身虏庭,不辱君命,必须才能智略胆气骨力兼全之人方才去得,一时恐难乱举。容各职回去,细思一人报堂,以凭堂翁大人裁定。”堂上应了,大家遂一哄散去。正是:

  公事当庭议,如何归去思?

  大都臣子意,十九为存私。

  众御史散了,杨御史连忙策马赶上苏御史,说道:“小弟正有一事相求,要到尊寓。”苏御史道:“年兄有何事,何不就此见教?”杨御史道:“别的事路上好讲,此事必须要到尊寓说方才是礼。”二人一面说,一面并马而行。

  不多时,到了苏御史私衙,二人下马,同进厅来坐下。苏御史问道:“年兄有何见教?”杨御史道:“别无他事,只因小儿亲事,要求年兄作伐。”苏御史道:“令郎去秋已魁乡榜,为何尚未毕姻?”杨御史道:“小儿今年是二十岁,前年侥幸,敝乡争来议亲,只因他立志求一个贤才之女,所以直迟至今。前日同年兄在白太常家饮酒,见他令爱既能代父吟诗,则贤而有才可知。小弟归家与小儿说知,小儿大有怀求淑女之意。小弟想,白年兄性气高傲,若央别人去说,恐言语不投,不能成事。同年中推年死与彼相契,小弟又叨在爱下,故敢斗胆相求,不知年兄肯周旋否?”苏御史道:“此乃婚姻美事,小弟自当赞襄。但只是白年兄性情耿直,年见所知。他若肯时,不论何人,千肯万肯;他不允,任是相知也难撮合。但年兄此事,在令郎少年高才,自是彼所深慕,必无不允之理。今日迟了不恭,明早小弟即去道达年死之命,看他从违,再来奉复。”杨御史打一恭道:“多感多感!”说罢了,就起身别去。

  只因这一说,有分教:塞北驰孤飞之客,江南走失旅之人。正是:

  意有所图,千方百计。

  成败在天,人谋何济?
第三回 白太常难途托娇女
  诗曰:

  缓急人生所不无,全凭亲友力相扶。

  苏洪大节因为使,婴杵高名在立孤。

  仗义终须收义报,弄谗到底伏谗辜。

  是非岂独天张主,人事从来不可诬。

  却说苏御史因杨御史托他向白太常求亲,心下也忖知有万分难成,却不好径自回复。到次日只得来见白太常。

  此时白太常尚未起身,叫人请苏御史书房中坐下,忙忙梳洗出来相见,因问道:“年兄今日为何出门太早?”苏御史道:“受人之托,又有求于人,安得不早?”白太常问道:“年兄受何人之托?又求于何人?”苏御史道:“小弟受了杨子献之托,要求于年兄。”

  白公见说话有因,已知来意,便先说道:“杨子献既托年兄要求小弟,只除了亲身,徐者再无不领命之理。”苏御史大笑道:“年兄通仙了,正为此事。昨日老杨同在公堂议事,议完了,他就同到小寓说道,因前日见令爱佳章,知贤淑多才,甚生欣慕,意欲丝萝附乔,故以斧柯托弟,小弟也知此事未必当年兄之意,无奈他再三垦求,不好率尔回他,只得来告之年兄。允与不允一听年兄上裁,小弟也不敢劝勉。”

  白公道:“此事小弟几乎被他愚了。”苏御史道:“却是为何?”白公遂将相士廖德明之言与吴翰林请酒及错读“弗告轩”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道:“若不是小弟与舍亲细心,岂不落彼局中乎?”苏御史道:“他乃郎之事小弟尽知,他原诗二房金谿知县陆文明取的。前年江西刘按台要参陆知县,却得老杨之力为他周旋,故此陆知县以此相报。前日老杨尚要为陆知县谋行取,却是朱英不肯而止。由此看来,他乃郎无真才可知,如何配得令爱?”

  白公道:“这些事俱不必提。年兄复他,只道小弟不允便了。”苏御史道:“小弟知之。”说罢就要起身,白公那里肯放,只留下小酌数杯,吃了早膳,方才放去。正是:

  道义原相合,邪正自不投。

  人生当见谅,何必强相求。

  却说苏御史别了白公,也不回寓,就竟到杨御史家来。杨御史接着道:“重劳年兄,何以图报?”苏御史道:“劳而无功,望年兄勿罪。”杨御史道:“难道白年兄不允?”苏御史道:“小弟今日往见白年兄,即以年兄之命达上。他说道,本当从命,一者今郎高才,柔弱小娃岂能作配;二者白年兄无子,父女相依久矣,况贵省悬远,亦难轻别;三者年尚幼小,更欲稍待,故不能从教。”杨御史道:“这些话俱是饰词。小弟知他意思,大都是嫌小弟穷官,门户不当对耳。既不肯,便罢了。小儿虽庸才,未必便至无妇;他令爱十六岁,也不小了;江西虽远,难道终身留在家里不成?只看他嫁何等人家,甚么才子!”

  苏御史道:“年兄不必动气。白年兄爱女之心一时固执,又兼小弟不善辞令,未能开悟,或者有时回思转念亦未可知。年兄既为令郎选求贤助,不妨缓缓再烦媒灼。”杨御史道:“年兄之言不听,再有何人可往也?罢,小弟求他既不允,然天下事料不定,或者他倒来求小弟也不可知。只是重劳年兄为不当耳。”苏御史见杨御史发急,因说道:“小弟极力撮合,争奈此老执拗,叫小弟也无法,只得且告别,容有机会,再当劝成。”杨御史道:“重劳重劳,多感多感!”说罢,苏御史遂作别而去。正是:

  喜非容易易于怒,恩不能多多在仇。

  半世相知知不固,一时怀恨恨无休。

  却说杨御史送了苏御史出门,自家回进内厅坐下,越想越恼:“这老儿这等可恶!你既不肯,为何前日又叫老吴治酒请我父子?这不是明明奚落我了!况他往往恃有才情,将我傲慢。我因念是同年,不与他计较。就是前日赏菊做诗吃酒,不知使了多少气质,我也忍了他的。就是这头亲事,我来求你,也不辱没了你,为何就不允?我如今必寻一事处他一处,方才出我之气。”又想了一会儿道:“有计在此。前日我说皇上要差人迎请上皇便是难事,他却笑我没有丈夫气。昨日朝廷着我衙门中会议,要各人荐举,我正无人可荐,何不就将他荐了上去?着他这有丈夫气的且往虏庭去走一遭。况他又无子息,看他将此弱女托与何人!只恐到那时节求我做亲,也是迟了。”算计已定,便写一折说:“太常正卿白玄,老成历练,大有才气,若充迎请上皇之使,定当不辱君命。伏乞奏请定夺。”暗暗的送上堂来。

  都察院正苦无人,得了此谒,即知会九卿,恰好六科也公荐了都给事中李实,大家随将二人名字荐上。到次日旨意下:“将二人俱加部堂职衔,充正副使,候问上皇,兼讲和好。限五日即行。俟归,另行升赏。”

  旨意下了,早有报人报到白太常私衙来。白太常闻知,心下呆了一呆,暗想道:“这是谁人陷我?”又想想道:“再无他人,定是杨延诏这老贼,因亲事不遂,故与我作对头耳。虽然他怀私陷我,然我想如今上皇因身虏庭,为臣子的去候问一番,或乘此讲和,迎请还朝,则我重出来做官一场也不枉然。但只是我此去虏情难测,归来迅速不可知,红玉一弱女如何可以独住?况杨家老贼既已与我为难,我去之后,必然另生风波,了茫不谨必遭他毒手。”

  正踌躇间,忽报苏御史来拜。白公忙出来相见。苏御史揖也不作完就说道:“有这等事,老杨竟不成人!为前日婚事不成,竟瞒着我将年兄名字暗暗揭上堂去!今早命下我方晓得。小弟随即寻他去讲,他只躲了不见。小弟没法,方才只得约了几个同寅去见王相公,备说他求亲年兄不肯故起此衅的缘故。王相公听了,也觉不平,他说道:‘但是命下了,不可挽回。除非是年兄出一纸病揭,待做衙门再公举一人,方好于中婉转’。故此小弟来见年兄。当速图之,不可缓了。”

  白公道:“深感年兄盛意。但此事虽是老杨陷我,然圣旨既下,即是朝廷之事,为巨子者岂可推托?若以病辞,不独得教名数,亦为老杨所笑也。”苏御史道:“年兄之论团正,但只是年见迟暮之年,当此严冷之际,塞外驱驰,良不容易。”白公道:“上皇且陷穷虏,何况做臣敢惜劳苦?”苏御史惨然叹息道:“年兄忠义之心可质鬼神矣。不独老杨禽兽作千古罪人,即弟辈以小人之心推测君子,亦应抱愧。然良友犯难远行,而弟辈倦俄之衷终不能释然,奈何,奈何!”

  白公亦惨然道:“年兄骨肉之爱,弟非草木,岂不知感?然此身既在名教中,平生所学何事敢不以孤忠自矢?当颠沛而只以死生恩怨为心,则与老杨何异。”苏御史道:“年兄高怀烈忠,弟辈不及多矣。然天相吉人,自当乘危而安。但弟辈局量偏浅,不能与此等小人为伍;况长安险地,年兄行后,小弟决要讨一差离此矣。”白公道:“讨得一差,强若在此。”说罢就要邀苏御史书房去坐,苏御史不肯,道:“此何时,尚可闲坐耶?”遂起身辞去。正是:

  爱饮只宜为酒客,喜吟尽道是诗人。

  何期使命交加日,不避艰难一老臣。

  白公送了苏御史出门,即进内衙,将前事与红玉小姐说知。小姐听了吓得面如土色,不觉扑籁簌泪如雨下,连连顿足说道:“此事怎了,此事怎了?倒是孩儿害了爹爹。儿闻塞外沙漠之地,寒冷异常,况当此隆冬,霜雪载道,虽壮年之人亦难轻往,何况爹爹若大年纪,如何去得?这明明是杨家老畜牲因孩儿姻事不成,故把爹爹陷害。爹爹何不上一疏?将此事细细奏知,就告病弃官,或者圣明怜念,也不见得。”白公道:“方才苏方回也是你一般意思。已替你在阁中说明,叫我出揭告病,他好替我挽回。但我想,此事关我一生名节,我若告病,知道的说是杨廷诏害我,不知道的只道我临难退缩了。我想我为王振弄权挂冠林下,谁不钦敬?故有今日之起。今日即来做官,当此国步艰危,出使乏人,若再三推却,便是虎头蛇尾两截人了,岂不成千古之笑柄,如何使得?”

  小姐掩泪道:“爹爹所言,俱是为臣大义,非儿女所知。只是此一去,塞北寒苦,暮年难堪。且闻逆奴狼子野心,倚强恃暴,素轻中国,上皇且不知生死,况一介使臣乎?爹爹身入虎口。岂无不测之虑?”白公道:“也先虏名虽是夷虏,尚知礼义。近闻我中国有主,每每有悔祸之心,况上皇在彼屡现灵异,不能加害。昨日北使来要讲和,似是真情。我为使臣往答,亦彼此常礼,决不至于加害。但只是我行之后,汝一孤弱之女,岂可独处于此?况杨家老贼其心不死,必来罗致,叫我如何放得心下?”小姐道:“爹爹一大臣奉王命出使,家眷封锁在此,彼虽奸狡,亦无可奈何。”白公道:“奸人之心如鬼如蜮,岂可以平常意度?若居于此,纵然无事,未免乱我心曲,莫若先送你回去;若虑路远,一时去不及,或者暂寄居山东卢姑娘处,我方放心前往。”小姐道:“回去与寄居固好,但二处皆道路遥远,非一蹴可到。杨贼为人奸险,探知孩儿南回,无非婢仆相随,或于途中生变,反为不美。即使平安到家,去爹爹愈远,哪得消息,叫孩儿如何放心?依孩儿想起来,莫若将此宅仍旧封锁,只说家眷在内,却将孩儿悄悄寄居舅舅寓处,如此可保无虞,孩儿且可时常打探爹爹消息。”白公道:“此算甚好!”

  正欲打发人去接吴翰林来商议,恰好吴翰林闻知此信,特来探望。白公就叫进内衙相见,叫红玉小姐也过来见了。吴翰林道:“我这两日给假在家,此事竟不知道。方才中书科会写敕书,我才晓得。到把我吃了一惊,有这样事!老杨何一险至此!”

  白公道:“总是向日《赏菊》一首诗引起的祸根。小弟此去到也不打紧,方才与小女商议,只是她一幼女无人可托,心下甚是不安。”吴翰林道:“弟所虑者,只怕边塞风霜,惮于前往。姊丈既慨然而行,不以为虑,此正吾辈一生立名节之处。至于甥女之托,有小弟在此,怕他怎的?吾兄只管放心前去,小弟可以一力担当。”白公闻言大喜道:“适才与小女商议,小女之意亦是如此。但弟思老杨好恶异常,弟行之后必要别生事端。弟欲托于仁兄,恐怕遗累,不好启齿,既吾兄有此高谊,弟可安心而往矣。”吴翰林道:“老杨虽好恶,一大臣之女,况有小弟在此,安敢无礼!”

  小姐道:“孩儿既蒙舅舅应许看顾.爹爹可放心矣。但爹爹去的事情也须打点。”白公笑道:“你既有托,我的事便已打点完了。我此去的事情,七尺躯即此便是,三寸舌现在口中。他钦限五日要行,不知我要今日行就今日,要明日就明日,更有何事打点?你去看酒来,我与母舅痛饮几杯,以作别耳。”

  小姐闻命,慌忙去叫侍女备了些酒肴摆上来。白公同吴翰林对饮。白公就叫小姐也坐在旁边。白公吃了数杯,不觉长叹一声,说道:“我想,从来君子多受小人之累。小弟今日与吾兄、小女犹然对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