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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雨仙踪-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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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忽听石后传来银铃般的声音:“许公子,你想到如何移山了吗?”定睛一看,原来是昨rì见到的少女,白衣飘飘,仿佛天仙一般,正在向他轻轻招手。
许仙一面摇头,一面瞅着淹没一半的小山,口中不停嘟囔道:“这该死的老天!你总算开眼了,肯给我帮忙!可是你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干嘛就涨了这么点?要是再涨一尺多好!你看现在咋办?才将老鹰石淹了一半?不上不下的,那么大的小山,难道真个让我去推?”
少女自觉做了件大事,本在洋洋得意之中,没想到许仙依然摆出付怨天恨地的样子,不觉有些着恼,娇斥道:“你想得倒美!要是湖水再涨一尺,将老鹰石整个儿淹了,那算你的功劳吗?回头你拿什么跟师傅交差?”
许仙一想也对,若是全淹了,只能算自己运气好,不代表自己就通过了测试,师傅一计不成,说不定会另生一计,自己一样为难。想到这里,他连忙收起埋怨的话,做出低声下气的样子,小心求肯道:“请姐姐指一条明路,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见他还算听话,少女面上的笑容当即又回来了,道:“油嘴滑舌!千万别说永不敢忘的话,我可承受不起。你只要别忘记自己先前答应了的,将来帮我的忙,便算报答我了。”
许仙躬身道:“哪里啊,姐姐救命之恩,我还没报答呢,哪里会忘得了?”
少女轻声自语:“一报还一报,我们两清了的,救命之恩就不要提了。”
许仙没听明白,忙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两清了’?”
少女“唔”了一声,忽然醒悟过来:“许仙并不知道曾经用竹笛救过自己一次,这事说不得。”。当下她连忙将话题岔开,道:“没什么。要想将老鹰石移入水中,纵使你师傅也不能硬来。山石极其坚硬,想劈开并不容易。要想成事,必须另辟蹊径。”
许仙点点头:“是啊,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所以一直干坐着没动。”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少女伸出纤纤细指往山石后方的空地上指了一下,笑道:“公子你看,那里并非山石,而是覆盖着一层泥土,你去挖挖看,若能挖出一尺深的的水沟,引水入内,环石一周,岂不是将老鹰石移入湖中了吗?”
许仙以手挠头寻死了片刻,然后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这法子简单!虽说有些投机取巧,但也算基本过关了。嗨!我怎么没想出来?大恩不言谢,我这就去挖挖看。”说着检起地上的锄头,用力刨了下去。结果发现土质很软,一锄下去入土半尺,再一下就一尺多了,而且似乎底下依旧还是土壤。
少女笑道:“不要试了,我敢保证三尺之下还是泥土。否则你师傅也不敢出这么个问题。”
许仙叹了口气道:“姐姐真聪明。我相信了。挖条尺许深的沟很容易。要有一月的工夫,三五尺深也不成问题。看来我师傅早就试过了,唉!我真笨。”
少女不愿打击他的信心,鼓励他道:“公子大智若愚,这样的xìng格才适于修仙。我听说修仙的人不需要太聪明,否则容易出偏差,那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许仙眼见破了师傅出的难题,心情变得无比轻松,问道:“请问姐姐仙乡何处?跟谁学的功夫?你的功夫好似很高的呢!”
少女不愿多谈,一带而过道:“我是家传的功夫,不懂什么修仙,若是公子rì后成就了金丹大道,别忘了指点我一下!”
许仙一拍胸脯,好似自己已经成仙了一般,夸口道:“好说!姐姐几次三番助我,就连我拜入山门的师资也是您惠赠的,若有点滴成就,愿与姐姐共享。”
少女明眸一闪,似乎听见远处有人走过来,向着许仙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道:“公子莫要这么说,要不然你师傅会不高兴的。我要走了,临走求你件事,公子能不能答应我,别跟人提起有关我的事?要不然,我怕就不能再见你了。”
许仙有些不解,问道:“对什么人也不能提?连我师傅也不能说?”
少女点点头:“你师傅乃修道之人,不喜弟子见到女子,你千万不能说。”
许仙想了想便答应下来:“我知道了,姐姐是为我好。我不说,对谁都不说。”
少女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忙对许仙挥了挥手,随即脚步轻灵地隐身于老鹰石之后。
这时许仙也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于是忙挥动手中的锄头,不声不响地挖掘起来。
不一会儿,阿牛领着一伙人走过来,远远地叫道:“师弟,过来见见诸位师侄!”
许仙转头看去,见是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走过来,大约有十几个,有高有矮,有道有俗,年龄从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不等。
那些人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其中一个身材偏瘦的道童率先介绍道:“许师叔,这些人是我领过来的。因为我师傅夸了你好多次,说你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我跟大伙儿一说,大家都想来见识一下。”
许仙抱拳行礼:“请问你师傅是哪位?”
道童答道:“我师傅姓范,前几rì见过你的。”
许仙登时想起那位名叫范松的老道,那天老道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态度可亲,看上去很想帮自己的忙。
还没容他答话,忽有一个身着俗装生得胖墩墩的半大小子窜了过来,一把捉住许仙的手臂,叫道:“大家来看,真的呀,生得细皮嫩肉的,像小姑娘一样!”
许仙一挣没能挣开,回头看大家都围了过来。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人大声道:“我说许师叔,你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从来没下地干过活?要不然怎么这么白净?”
有人反驳道:“大户人家的少爷谁来修道?受得了这份苦吗?”
又有人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道:“哎呀呀,百年难遇!果然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我怎么就没生出这等肌肤?都怪我妈!”
有人不怀好意地接口:“你一个道士,要那么水灵的皮肤做什么?”
众人哄笑起来,却也没人敢接着往下说。
这时,第一个开口说话的身材偏瘦的道童大声道:“诸位师兄,你们这是干什么?都站远点,别吓着许师叔!”一边说着一边去推众人。
阿牛也在瓮声瓮气地叫着:“我师弟刚来,你们……你们别吓着他!”
胖小子不肯退让,不咸不淡地挖苦道:“阿牛师叔,你入师门多少年了?怎么功夫也不见长进?到底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咋的?说起来本派七支,就数你们这一支最弱,第二代弟子一个成材的都没有!而我们呢?我们都出了第三代了!唉!”
阿牛并没有生气,只是低了头,说道:“我笨,是我太笨了。”
许仙心中难过,可是又不敢得罪众人,否则恐怕将来的rì子会更加难受。
这时开始有人替他鸣不平:“你们别不服气,既然范师傅说是奇才,那肯定是奇才!难道说你们还怀疑范师傅的眼光不成?”随即又用十分惋惜的口气道:“只是……咳咳……有点明什么暗投、暴什么天物的味道。可惜,可惜。”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摇头,那样子,好似许仙已经变成了废人一样。
身材偏瘦的道童“嘘”了一声:“别胡说,否则给三师叔祖知道,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胖小子一拍阿牛的肩膀:“不会吧?不是说你师傅出去了?要一个月才能回来的吗?”
阿牛咧着嘴道:“我不知道,师傅来去无踪,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闻听此言,众人一下子都变得老实了,一个个转头四处张望,然后纷纷找借口:“我得走了,师傅叫我有事呢。”“嗯,我也要走,该去练剑了!”随即一窝蜂拔腿就跑,看样子他们都知道那位师叔祖不好惹,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一会儿工夫,众人走得一个不剩,就连阿牛也跟着离开了。
听了那么多令人沮丧的话,许仙心中气馁,把锄头往地上一丢,有气无力地坐在石头上,暗道:“师傅啊,你到底有几把刷子?跟着你能学到金丹大道吗?我可就指望你了,你千万别蒙我啊!”
这一rì,石叫天终于回来了,神情看似很高兴,随身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他将许仙叫到身前,说道:“我看到了你的杰作,决定收你做入室弟子。”
许仙听了便要跪下叩头。
石叫天伸手拦住了他:“且慢,你跟我来。”
许仙不声不响跟在后面,心中疑惑不知道师傅要玩什么花样。
石叫天先领他来到三清殿,对着三清祖师叩了三个响头;然后领他来到后山,对着一大片密不透风的竹林拜了六拜;最后才又带他回到自己居住的阁楼,让他对自己叩头。
许仙一连叩了九下,才听见师傅发话:“好了,起来吧。从今而后,你就是赤松派第三代弟子,跟那个范松同辈!你记住了吗?莫要搞错了辈分!”
许仙答应一声:“弟子记住了。”
石叫天端坐太师椅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先讲讲本派的来历。本派开山祖师姓黄,讳初平,人称黄大仙,兰溪人,幼年时在山上牧羊,遇神人传授异术,石室修炼三十载,成就了金丹大道。他有个兄弟叫黄初起,找他找了四十余年,有一天终于找到他,问他:‘你昔rì牧羊,一去不回,人躲在这里,羊却何在?’祖师答曰:‘你往山的东方看。’初起抬头看去,结果只看到白sè的石头。祖师张口叱之,转瞬之间,那些石头都成了羊,这就是祖师斥石为羊的故事。后来,初起也跟着修仙,成就了仙体。祖师共收了七个徒弟,我排在第三位。其余几个师叔师伯,你rì后也有机会见到。”
许仙听得神往,问道:“听说师祖已经闭关百年了,是吗?”
石叫天望他一眼,点点头:“我有七十年未见到他,想来他已经白rì飞升了。只是,祖师若去,自然会临别交待一番。至今未有交代,表明他尚未离开尘世。?
许仙听得激动,心道:“若有这样的老神仙坐镇本门,当然是本门的一大幸事。可惜他闭关不出,我却无缘拜会。对了,师傅刚才让我对着竹林拜了几拜,想来师祖就在那里修行了。”
石叫天见他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笑道:“祖师是人中楚跷,当受万世景仰。你可知道,自古修仙者如过江之鲫,成仙者却如凤毛麟角,那是为什么?”
许仙摇摇头:“弟子不知,请师傅明示。”
石叫天抬头望向苍穹,道:“修仙是很艰难的事,其中的苦处实在太多了,能够坚持下来的本就极少。所以入我之门必需坚心向道,决不能半途而废。你前面本有几个师兄,正是因为无法坚持下来,一个个都废了!”
许仙听得心惊,道:“弟子知道了。”
石叫天又道:“修仙也是一门玄之又玄的学问,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没有固定的成规,靠的是难得的机缘和个人的感悟。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句话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是不是说,能不能修成关键看自己的努力?如果不努力,就永远修不成仙?”许仙大着胆子猜测。
“努力只是一个方面,并非修仙的全部。很多人穷其一生了无成就,并不是不用功,而是无法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时光如流水,岁月不等人。如果不能在短暂的时间内修到一定的地步,就会面临死亡的威胁,那样就功亏一篑了。”说到这里,他望着许仙似懂非懂的样子,进一步解释道:“道家三十六重天,在修到三清境之前每一重都有寿数限制。比如说普通人可以活一百二十岁,如果不能在这期间有所成就,一死就全废了;修道稍有成就的人可以算作灵人,寿命最多延长到三百岁,但是他在三百岁前必须进入下一层境界,否则也会死去;灵人之上谓之真人,寿命可达八百岁,如果八百年内无法修成仙人,真人也要灰飞烟灭。所以说时间是很宝贵的,为了早rì提升自己的功力,必须采用不寻常的方法。”
许仙听得大开眼界,觉得师傅懂的真多。
石叫天接着往下点评,颇有些得意地道:“本派弟子上千,真正修到灵人境界的不到二十人。修到真人境界的也就三四人,为师便是其中之一。所以说你拜在我的门下,应该感到自豪。”
许仙终于放了心,赞道:“师傅好厉害!您也快白rì飞升了吧?”
石叫天的脸sè有些不自在起来:“嗯,呃,哪能那么快……最少还要三五十年……还有……还有……那个什么一来,能否挡得住……也难说。”说到这里,他的面sè越发难看,猛一摆手,斥道:“不要问那么多,你想修到我这步田地,还早着呢!”
许仙听得不甚明白,心里却留下个莫大的yīn影。
这时,石叫天终于打开了带回来的包裹,拿出一个又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他仔细辨认了一番,然后小心解开一个小包的细线,说道:“为师有信心将你培养为绝世高手,却不知你自己有没有信心?”
许仙毅然道:“弟子决心已下,就算再大的苦也吃的起。”
石叫天紧盯着他的面孔,缓缓说道:“我教徒弟与众不同。你别管人家是怎么修的,只要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坚持按我说的去做,保你十年之内功力大进,二十年时间就能完成别人jīng修百年的基业。即使达到像为师这等地步,也用不了五十年。你觉得怎么样?想不想学?”
许仙闻言大喜,禁不住连连点头,心想:“果如此,百年之后,我就能到天界见到家人了!”
可惜石叫天的话还没说完,等到许仙高兴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接着表情严肃地道:“成大事者必须甘冒奇险。修仙之路本就步步危艰,不论怎么修都有凶险。我教的方法尤其如此,初级功法一旦开始,必须坚持十年以上,其中的艰辛难以述说,而且不保证一定成功。你前面几个师兄都没有坚持下来,阿牛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初来时可没有这么傻。你可要仔细想好了,究竟能不能咬紧牙关坚持十年?”
许仙心中有些害怕,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被父母家人抛弃于尘世,孤苦伶仃,活着就觉得窝囊,还不如孤注一掷冒险一试呢!若是修成了,也好上天给他们瞧瞧!”想到这里,他问道:“师傅,弟子敢问一句,您这法子是从哪里得来的?有人成功过吗?”
石叫天并未当即回答,而是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又到门口看了看,发现四周没人,这才回过头来低声道:“这是你师祖得到的一册古方,据说出自天界的长桑世家。长桑家以医药见长,就连古时著名的神医扁鹊都是长桑君的弟子。这册古方共有三十六张小方,每张方子对应着修道的一重境界。我因为得到的晚,前面十六方并未试过,只是试了其后的四方,结果其效如神!使我的修炼至少缩短一半的时间。因此之故,我认为这方子完全可行。”
许仙听了当即道:“既然是师祖传下的,师傅又曾经试过,弟子愿意一试。一定咬牙坚持下来,决不半途而废!”
石叫天面上堆满了笑容,当即打开一个小包,露出一撮白里透红的药粉,说道:“这就是第一张方子,世人称之五石散,由石钟rǔ、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味石药合成。用此药后,必须吃冷饭,喝凉水,穿单衣,卧寒床,洗冷浴,就是所谓的‘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因此之故,又名‘寒食散’!除此之外,还要每天散步两个时辰!”
听说是五石散,许仙倒是放下部分悬着的心来。他知道五石散很贵重,当时富家子弟争相服用,搞得一个个疯疯癫癫,高傲,发狂,xìng暴如火,穿着宽袍大袖,显得飘逸风姿,经常做出惊世骇俗的跳脱举动。尽管如此,吃了五石散,死人的现象倒不是太多见,出了病症也有解救之法,因此不用太担心。
真正令他感到惊讶的是,没想到这五石散竟然是修仙第一方!如此看来,仙路漫漫,还不算太过寂寞。;
………【第八章 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
梁山伯已经上任鄞县县令一个月了。
这三十天,他真是度rì如年啊。眼瞅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将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他却束手无策,只能在心头滴血,那滋味别提多难受。
没奈何,只要清醒着,他就将所有的jīng力投入到县里的事务中去。因此在短短的三十天内,他已经速判速决,审结陈年积案一百余起,判案之清,按律之明,令犯人无不心服口服,也在百姓之中留下个聪明睿智、金睛铁判的美名。
可是,这些成功并不能掩盖他心中的痛苦,相反只能令他更加难过。因为对他这么聪明的人来说,虽然能够解决本县老百姓的问题,却不能解决自身的烦恼,岂不是莫大的反衬和讽刺?
夜晚,他时不时化蝶飞行数十里去见英台,然而每次见了却都是心中凄凄,无限悲凉。第二天醒来更是浑身乏力,遍体生寒。
食少事烦,心中郁闷,渐渐的,他rì见消瘦,颧骨都显得突出起来。
其实,他最大的痛苦还是来自心中的矛盾,他始终弄不明白,面对十月二十九rì英台将要出嫁马家这一即将形成的悲剧,自己究竟该逆来顺受,还是该设法抗争?
先不管抗争的结果如何,就从道义上来考虑,究竟该不该将英台抢过来?或者怂恿英台私奔?
如果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格局每个人都应当遵守,如果说父母之命三媒六证的婚姻制度每个人都必须执行,那么,自己若奋力抗争算不算作孽?如此不听圣人之言,算不算逆徒?
关于这个问题,他的心里每天都在挣扎。他一会儿对自己说:“梁山伯,你不要管那么多,只要能牵着心爱女子的手 ,逃到天涯海角又如何呢?”一会儿又对自己道:“不行,不尊圣言,苟且营营,那还是人吗?那是禽兽!”
心里每挣扎一番,都要耗去他一番心血,结果使他变得更加虚弱。
这一rì,他jīng神恍惚地下乡巡视,见一伙百姓正在田头焚香膜拜祈祷,于是走过去察看。
百姓见他身着官服,随从数人,赶忙躬身作揖。其中一人解释道:“大人,我们这是在祭祀蝗神,求蝗神保佑,千万不要让发生在邻县的蝗灾跑到我们这里来,不然,我们的庄稼就全完了!”
山伯只是从书中知道蝗灾的厉害,并未见过大规模的蝗灾,当下关切地问道:“我听说,蝗虫是上天派来的,是为了惩罚人间的罪恶。你们这样祭祀蝗神,不知道能否管用?以我之间,倒不如祭祀上苍的好!天父地母,乃是人生之本。”
百姓听了,立即忙碌起来,有人接着焚烧黄纸拜祭蝗神,有人添加香案求老天爷保佑,一时间纸灰乱飞,人心惶惶。
梁山伯见众人都在十分虔诚地叩头焚香,自己也跟着上前烧了一炷香,然后悄悄转身离开。
才走没多远,忽见一老汉在田间地头挖沟,沿着自家的田地挖了一圈的土沟,旁边还放了一捆捆的秸秆,看起来有些怪异。
山伯慢慢走到老汉跟前,开口询问道:“众人都在祭拜蝗神,您老挖这些沟做什么?还有这秸秆,放这里干什么?”
老汉斜眼瞄了正在焚香的那些人一眼,“哼” 了一声,大声道:“这沟,是用来掩埋蝗虫的!这秸秆,是用来烧死蝗虫的!蝗神,什么蝗神?它来了我一样埋!一样烧!”
山伯听得一惊:“噤声!你连上天派来的使者都敢灭,不怕老天爷怪罪?”
老汉轻蔑地抬头看了苍天一眼,昂着脖子道:“生出这么多蝗虫,这就是老天的罪过了!我没怨它,它还敢怪罪我?娘的!若是风调雨顺,我尊他一声老天爷,若是变着法的欺负人,今天旱,明天涝,后天又来蝗灾!别怪我不敬!我现在指着鼻子骂它:‘贼老天!你他娘的有种就打个雷把我劈死,你倒是劈我啊!你劈啊!”
不远处正在忙着祭祀的人听了,赶紧上来将他捉住,捂住他的嘴不准他乱说。
老汉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我要吃饭……呜……蝗虫一来吃光庄稼,贼老天会管我吗?我就是要骂……”
话未说完,忽见蝗虫铺天盖地飞了过来,黑压压的,仿佛一片黑云一样。
众人吓得脸都白了,只能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口中念着:“蝗神娘娘保佑,老天爷保佑,是旁边那个天杀的得罪了你,不是我们啊,你要怪罪就怪罪他吧……”
可是蝗虫并不能听懂他们的话,只管从空中“扑通、扑通”掉下来,落在哪里就是哪里。
众人见自己田里落了蝗虫,一下子都慌了神,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连祷告的祝词也念不出了。
这时候,却见老汉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将堆放在地头的一捆捆秸秆点了火,然后摸出一个不大的铜锣,拼命地敲打起来。
火苗窜向半空,烧得周围一片炙热,正待落下的蝗虫被逼得展翅飞远了。此外,铜锣的响声也吓走了一批,所以落在老汉田间的极少。只有一小块距离较远的庄稼落了不少的蝗虫。
老汉见了,赶忙拼命跑过去,脱了上衣抽打蝗虫,试图将蝗虫撵走。
无奈周围的蝗虫很多,见有人来也只是往边上跳了跳,并不肯展翅飞走,于是便有很多的蝗虫落在老汉先前挖出的土沟里。随着老汉的抽打,蝗虫越落越多,到后来几乎填满了土沟。
不过眨眼工夫,周围的田地已经被蝗虫吃了个jīng光,只有老汉的庄稼还保留了一多半。紧接着,成千上万的蝗虫如同一阵风一样“呼啦啦”飞走了,同时也带走了本来属于数百人来年生活的口粮。
那些刚才还在祭拜的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各自跑到自己的地头,看着光秃秃的田地号啕大哭。只有老汉忙着掩埋土沟里的蝗虫,一边埋一边骂着“贼老天,死老天,直娘贼。”
梁山伯听着众人的嚎哭,再听着老汉的狂骂,心中深受感触,一个念头开始在脑中盘旋:“我自幼修习儒业,一言一行都试图遵照圣人的教化,不敢稍有偏颇,然而学至今rì,圣人的话语我完全理解了吗?看来还没有!孔子讲‘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这‘三畏’究竟何解?是夫子讲错了,还是我理解有误?”
他一面转身缓缓往回走,一面陷入了沉思:“如果按字面解释,‘畏天命’,就是说人只能听天的话?天让我死我就得死?那么天究竟代表了什么?我又算什么呢?难道说人命连一只蚂蚁都不如?‘畏大人’,我为什么要畏大人?同样是人,这个大人的权力为何这么大?他的权力是从哪里来的?凭什么他让我往东我就只能往东?难道说稍微偏点都不行?‘畏圣人之言’,圣人的话难道全是对的?难道就不能违背一丝一毫?”想到这里,他又忆起英台曾经强烈抨击的话,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不管怎么说,这句话显然有些问题。
“如此看来,这‘三畏’要么是圣人讲错了,要么还有别的意思,不能仅从字面意思来理解。”他一面走一面搜肠刮肚地琢磨:“ ‘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这个天究竟指的是什么?‘大人与天地合德’,这个大人又指的是谁?什么样的人才能算作大人?是说来自官府的人吗?还有啊,究竟什么话才能算作‘圣人之言’?是不是圣人的每句话都必须遵从?”
他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对他来说,这些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了。说实话,别说是他,就算千年之后,恐怕也有很多人搞不清楚。
他刚刚走回县衙,就有一个年轻的衙役前来请示:“老爷,大事不好了!全县蝗虫肆虐,我们该怎么办?是否要征集百姓奋力灭蝗?”
梁山伯迟疑着没有发话,眼见衙役瞪着眼睛瞧着自己,不得已只能摆摆手:“你先下去,我要招集官员议事!稍候再定。”
不一会县里的主要官员都到了,大家开始讨论灭蝗的问题。
众人议论纷纷了好半天,结果反对灭蝗的占了九成,这些人的说法是:“凡天灾,安可以人力制也!且杀虫多,必戾和气,愿公思之。”
支持灭蝗的只有三五人,其中一个是县里的捕快统领,名叫赵德彪,生得五大三粗,桌子拍得“啪啪”响,叫道:“我说你们这些人,敢情自己有几石俸禄,就不管百姓的死活!不去灭蝗,百姓都没有吃的!到头来去你们家吃饭?”
有人反驳道:“那么多蝗虫,你灭也灭不了!白白荼毒生灵,惹得上天降罪,只怕会有更大的祸患!”
赵德彪肺都气炸了:“荼毒生灵?灭蝗荼毒了谁的生灵?到底是蝗虫的生命重要?还是老百姓的死活要紧?”
随即有人怯怯地道:“蝗灾降世,那是天意!天命不可违啊!”
赵德彪讲不出更多的大道理,只能叫着:“我不管什么天命!违了又怎么着?让老天爷来找我!”
反对灭蝗的人纷纷指责:“说你什么好呢?天意不可欺,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无知者无畏,就是说你呢!”
一个年过花甲的书吏插言反驳:“《泰誓》曰:‘民之所yù,天必从之。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周公曾言:‘天意就是民意’‘能得民心,就能得天命’。因此之故,灭蝗实则是顺天而为!”
梁山伯的身体本来极度衰弱,早已被众人吵得眼冒金星,听见这几句话,他心中“嚯嚯”乱跳,整个人立即清醒过来,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思考良久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答案:“不错!天就是人,天意就是民意!所谓‘大人’就是理解民意、为民造福的人!圣人也是为民造福的人,虽然如此,他说的话并不全是圣言,只有对人类有益的话才是圣人之言!”想到这里,他用力敲了敲惊堂木,尽力提高了声音道:“大家不要争了!我意已决,号召全县百姓,奋力灭蝗,天若降灾,有本县一力承担!”
众人见他长久不发一言,本以为他也是反对灭蝗的,此时忽然听他发话,禁不住面面相觑。有人还带劝阻,却听山伯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再有出言反对灭蝗,或者逡巡退缩不愿灭蝗者,革去官职,重打二十军棍!”
听了这番话,吓得众人掉头就走!
短短的半月时间,梁山伯治下的鄞县已经灭蝗五万石,漫天遍野的蝗灾初步得到缓解,百姓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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