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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年华-荼靡已尽夜未央(出版)-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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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芭比?”舒姝问。
  “芭比就是芭比啊。”唐钰想了想,绽开笑容道,“妈妈给我买的哦。”
  那时候舒姝并不知道什么是芭比,但是她知道妈妈买的是什么意思。她泄气的将手里的布偶放回去,瞧见唐钰发夹上的蝴蝶,不自觉的伸手去摸,“好漂亮啊。”
  “呀,干嘛啊,别碰。”唐钰退后一步,瞪着她,跺跺脚,“讨厌。”
  舒姝缩回半悬在空中的手,带着尴尬。
  唐钰说,“你快向我道歉。”
  舒姝说,“凭什么啊?”
  “否则我就告诉妈妈说你打我。”
  “那我就告诉你妈妈的妈妈说你说谎。”舒姝说,“说谎的小孩会像木偶奇遇记里的孩子一样张长鼻子。”
  唐钰不屑的哼哼道,“你说话管用吗?你是个野孩子,没有爸爸妈妈……”
  她话没说完便被舒姝按在了地上。女孩子打架不管年龄多大无疑就是抓脸,扯头发,这两人自然也不例外。两人抱在一起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抓又踢又扯又拉,最后脸抓烂了,人踢痛了,头发扯掉了,衣服也拉破了。舒姝到底大上一岁半,无论气势还是力气都压了过去。她骑在唐钰身上恶狠狠地说,“你给我道歉!立刻!马上!”
  唐钰自然不肯,但她又打不过,那该怎么办呢?于是她吸吸鼻子,“哇”的一声哭了。
  哭声立马惊动了外面的大人。罗琳第一个冲进来,推开骑在唐钰身上的舒姝,搂着唐钰哄道,“宝贝别哭,怎么了?怎么了?告诉妈妈。”
  唐钰躲进罗琳怀里抽泣着,“妈妈,舅舅,舅妈,外婆……姐姐欺负我。”
  舒姝扑入外婆怀里,指着唐钰反驳道,“她说谎,我……”
  “你刚刚难道没有在欺负她吗?”罗琳打断她,“何况妹妹才多大,怎么可能会说谎?”
  “书上说了,小孩一般五岁就会说谎,妹妹实际年龄还大了一岁呢。”
  “舒姝!”罗琳一边拍拍唐钰的背安抚,一边厉声说道,“怎么和大人说话的?没规没矩的。”
  “反正不是妈妈教的。”舒姝小声嘀咕道。
  “你,你说什么?”罗琳脸色微变,放开怀里的唐钰,伸手去拉舒姝,一副要打人的架势。一旁的罗涛拦下她道,“小妹你这是要干嘛?小孩子闹架而已,你倒较真了?”
  “哥!可是你看她。”
  “行了,行了。”罗涛道,“她不懂事,你还不懂事?”
  外婆问唐钰,“小钰,你和姐姐闹矛盾了?”
  “恩……”唐钰点点头。
  “外婆。”舒姝拉了拉外婆的手。外婆摸摸她的头,继续问唐钰,“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打架的?你告诉外婆。外婆替你主持公道。”
  唐钰眨巴着眼,想了想道,“姐姐打我的头。”
  “她为什么打你的头呢?”
  “因为她想摸我漂亮的蝴蝶。对了,她还吓唬我说我会鼻子会张长。”唐钰嘟着嘴,抱着罗琳的脖子撒起娇来,“妈妈买的东西不能随便给人碰的。”
  大人们听后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觉得她娇憨的摸样可爱得很,自然谁也没舍得责怪唐钰,毕竟小孩子打架就跟家常便饭一样,他们对舒姝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
  舒姝皱着眉不说话,她看见唐钰躲在罗琳的怀里露出一对杏眼,冲她得意的笑了笑。她还看见罗琳柔声哄着唐钰,然后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心里莫名其妙低落,一遍又遍想着:原来,有妈妈疼是这样的?她微微抬眼,迎上外婆温和的眼神,外婆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几天后,舒姝一觉醒来,看见了放在枕头边上的胡蝶发夹。外婆替她戴上道,“舒姝戴上这个果然很漂亮。”
  舒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抬手摸了摸发夹上的蝴蝶,笑了,这一刻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个公主,幸福那么简单。
  月光穿过窗帘洒了进来,外屋的说话声越来越小,舒姝看着整齐摆放在床前的红皮鞋,翻身用毯子捂住头,沉闷的感觉压得她无法呼吸。
  第二天,舒姝起来晚了,急匆匆套上衣服,提着书包就往外冲。
  外婆拿着鸡蛋在单元楼下叫住她,将鸡蛋塞她手里道,“这孩子,再急也得吃早饭。”
  舒姝咬着唇,低着头忽然问道,“外婆,你会送走我吗?”
  外婆一愣,舒姝在她开口前一口气说道,“我不想去城里的学校读书,这里的初中就很好,班里的同学也都认识。我从今天开始一定好好学习,每年争取进前十名,不不,是前三名,别送走我,行吗?”最后两个字几乎带着哭腔,她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
  外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摸着她的头问,“怎么不穿小姨给你买的新鞋呢?”
  舒姝说,“鞋小了……”顿了顿补充道,“磕脚。”
  三个月后,舒姝升上四年级,当她背上书包去上学,开心极了。小姨最终没有接走她。是的,她留在了外婆身边。可是,半年后的一场意外,以及与顾亦城的相遇,却改变了她的一生。

  恶作剧

  初春三月的阳光,穿过江边郁郁葱葱的垂柳,筛了一地斑驳光影。顾亦城第一次看见舒姝,就觉得她像只兔子。
  当时她穿着浅色外套,书包带子断了,趴在他爷爷家楼下那辆沃尔沃前,伸手往车底费劲掏着什么。
  他吼一声,“干什么呢,偷车啊?”
  舒姝被他吓了一跳,忙缩回手,阳光晃着她的眼睛,她蹲在地上微微抬头。
  顾亦城被她这副胆怯的摸样给逗乐了,他一笑,身边四五个男孩跟着笑了起来。
  “去去,看看她在掏什么。”顾亦城对身旁一个男孩使了个眼色,那男孩趴在地上往车底下一瞧,果然有个黑影,于是伸手去掏,舒姝被他挤到一边,一脸茫然。
  为首的男孩舒姝认得,知道他姓顾,像是比她大几岁,爷爷是机械厂的厂长,这一带出了名的小霸王。听说他曾经偷过隔壁单元王大妈的芦花鸡,一剪子剪去某个女孩的长辫子,和厂里的男孩打架把人打得进医院,方圆百里内连野狗都不咬他。
  男孩摸索了半天,终于从车底掏出个东西,原来是本语文课本。
  “这是我的。”舒姝回过神来,伸手去扯男孩手中的课本,男孩二话不说直接扔给了顾亦城。
  顾亦城接住,翻了两页,上面工整的写着:四年级二班舒姝。他看见舒姝回头望着自己,笑着递了过去道,“给你。”
  舒姝上前一步,当指尖就快碰到课本时,对方却忽然缩回了手,将课本扔给了身旁的另一个男孩,男孩们将舒姝围在中间,学着顾亦城的样,玩起了耍猴游戏。
  舒姝围着一群人跑来跑,几个来回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这群人耍着玩呢。当课本再次回到顾亦城手里时,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眯起眼看着他。
  顾亦城见她停了下来,顿时觉得无趣,晃晃手里课本道,“来啊,来拿啊?不想要了吗?”
  “怎么不要了?”舒姝急道。
  “哎,脾气还上来了?要的话就自己来拿。”顾亦城笑了笑,像是被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反抗情绪勾起了兴致,连退三步,然后转身跑开。
  接着,那群原本围着舒姝的男孩也相续散开。
  舒姝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提着书包,追了上去。
  舒姝追着顾亦城来到江边,张口叫了声“顾”字,实在是不知道对方全名叫什么,只得道,“喂……你玩够了没?玩够了就还给我。”
  顾亦城一听她这话可不高兴了,自己名号那么响亮。这女孩竟然管他叫“喂”,这不是摆明了不把他放在眼里吗?他心里忽然觉得很不舒坦,于是更想耍着她玩,两根手指夹着语文课本,做出一副要往江里扔的架势。
  “别扔。”舒姝见状急得上蹿下跳,跳起来去抢,他却举得更高。一旁的孩子秉承看好戏的心态吹起了口哨开始起哄。最后,舒姝卯足劲倾尽全力一跳,顾亦城却在这时看准时机侧身避开了去。舒姝因收不回力,扑了个空,硬生生的摔了一跤,双手撑在水里,袖子以下全部湿透。
  三月的天,其实还很冷,她半趴在地上,抬起来头,白皙的面颊涨得通红。
  周围跟着起哄的孩子顿时安静下来,像是知道干了坏事,毕竟年纪都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不知所措。
  而顾亦城第一反应却是:不知道兔子急了是不是真要咬人。他看着她,将课本递了上去,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好了,还你。”
  舒姝一掌挥开他的手,课本落在了地上。她慢慢站了起来,湿漉漉的手拍去衣服上的尘土,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边走过。顾亦城却在这个时候拽住她的衣服,舒姝回头,又是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转身欲走。这会儿顾亦城的脾气也上来了,她拂了他的面子,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走,说着一把扯着她的头发像拉麻绳似的将她拉了回来。舒姝吃痛但又挣不开他,情急之下抓起他的手不由分说便咬了下去。
  “啊——”顾亦城低嚎一声,拳头跟着挥了过去。
  舒姝只觉头部传来一阵剧痛,脑门结结实实的吃了他拳,耳朵里嗡嗡作响。
  这一拳下去,顾亦城也愣了几秒,忙松开了扯着她头发的手,多少有点后怕的感觉,却不得不故作镇定道,“看什么看?你去,去给我捡起来。”
  舒姝捂着头,睁大眼瞪着他,她眼睛很特别,眼梢微微上挑,乌黑的眼珠子像两簇火在烧,整个人散发出强烈的怒火,却又那么生动。
  顾亦城又道,“去啊……”
  舒姝抿了抿嘴,面无表情的弯腰捡起地上的语文课本,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精准无比的用手里的课本扇了顾亦城一个大耳光,带着狠劲道,“拿去吧。”。
  整个世界诡异的安静了几秒,顾亦城回过神来,那个可恶的丢书人已经逃离犯罪现场。他想也没想便追了上去,冲到前面去拦她。舒姝提着书包“啊”了一声,转身朝另一边跑去,结果还是被他堵了下来。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用书包当利器,胡乱挥舞起来,将顾亦城挡在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外。
  顾亦城却完全无视舒姝这所谓的救命稻草。太好笑了,她以为这东西能挡住他?他上去一步,手一伸便抓住了她的一记绝杀,然后拽着书包用力一拉,便将她硬拖了过来。
  一旁的孩子再次蜂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围住,场面立马变得混乱不堪。起哄的起哄,吹口哨的吹口哨,欢呼的欢呼。
  舒姝实在搞不懂他们有什么好雀跃的,一帮子人欺负她一个,别说是胜之不武了,这完全就是人品有问题。她使出吃奶的劲拽着书包的另一端,提醒对方道,“书包扯坏了。”
  “扯破了赔你。”
  “你再不放开,我就去报告老师。”
  “随便,给你带路都行。”
  他竟然不怕老师……舒姝瘪瘪嘴,使劲拽着书包仅剩的一寸带子,眼看自己就要落入对方魔爪,不得不到垂死挣扎道,“你给我放开!听见没有放开!啊——”最后因为害怕不自觉的叫了起来。
  她尖叫的声音让顾亦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瞟见她身后的江堤后,狡黠的问道,“你确定?”
  “当然。”
  “如你所愿。”顾亦城挑挑眉,突不其然松开了手。力的反作用下,舒姝自然重心不稳,她连退两步,感觉半只脚悬在江堤边,待她站稳,身边不知是谁挤了她一下,“扑咚”一声便掉进了江里。
  舒姝不会游泳,呛了口水,挥动着胳膊死命扑腾。顾亦城起先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拉她,却被一旁的男孩拽着就跑。跑出十来米的他回头看着溺水的舒姝,他看见她在水中拼命挣扎,惊恐望着他,乌黑的长发散开漂在水面上,可她越挣扎挣扎越沉溺的快,江水最终淹没那小小的身躯。
  落水后,舒姝只觉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沉,嘴里、鼻子里、耳朵里,肺里全是水,水像刀子划过肌肤,带来入骨般的疼痛。她开始无法呼吸,接着身体慢慢往下沉,意识模糊前,仿佛看见满天星火中有个年轻女人对着自己笑,样子很模糊。她叫了声,“妈妈?”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女人的样子渐渐清晰,像是外婆年轻时的样子,再仔细一看却是小姨罗琳。
  舒姝闭上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便被融入江水中,终于失去了意识。

  弱听

  顾亦城和一群男孩一口气跑上九十九阶梯。他们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惊恐,沉默着看着彼此,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会不会淹……”顾亦城最先开口,最后一个“死”字被他硬生生的吞了下去,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
  “怎么办,我们会坐牢吗?”一个胆小的男孩问。
  “我们不还末没年吗?应该不会吧?”有人回答。
  “傻的呀,你们。”顾亦城回头瞪他,他不瞪还好,他这一瞪那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指着他道,“你杀人了,可能是蓄意谋杀,怎么办,怎么办……”
  “人又不是我推江里的。我刚刚明明要去拉她。”顾亦城气得不行,“是谁,是谁推的她?又谁拉着我跑的?”
  “是谁?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他指着眼前的人一一问道。
  所有人只是望着他,选择沉默,这样的事自然没有人愿意出头。刚刚混乱不堪的场景下,顾亦城既没看清是谁将人推江里,也没弄清楚是谁拽着他跑。但他却反应过来一件事,那就是也许所有的责任都将会归结到他一个人身上,正所谓枪打出头鸟。
  他想了想,转身朝江边跑去,被一群孩子拦了下来。
  “亦城,别,别,千万别去。”
  “让开。”
  “亦城,你冷静点。你若是回去,咱不等于自投罗网吗?江边有大人,他们会救她的。”
  “对对,逃跑时我好像听见有人喊‘救命,有人落水’了。”
  “恩,我也听见了。”
  “还有我,我也听见了。”
  顾亦城不大确定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他确实也很害怕,几个男孩商量着这事一定要保密,但又彼此信不过对方,最后还搞了个什么歃血为盟,直到天黑才各自回家。
  顾亦城回到爷爷家,一直处于坐立不安的状态。
  比如大人和他说话,他恩恩啊啊,反应总是慢半拍。比如他想上厕所,结果手里端着杯水,他把杯里的水倒了,便折了回来,过来一会儿发现自己憋得慌。
  晚上他母亲江蓉开来接他回家。他战战兢兢的问道,“妈,外面没出啥事吧?”
  “出啥事?”江蓉第一反应就是拧着他的衣领问,“你又闯祸了?”
  “没没没,绝对没,绝对没……”他急忙撇清,低着头不看去看母亲的眼睛,快速窜进车里关上门。
  江蓉的车沿着江边疾驰而去。顾亦城在灯火阑珊中回头望去,他在心底默念: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另一边
  舒姝落水后,当时江边恰好有一对散步的情侣看见了这一幕。她被人打捞上岸时,脸色发紫,浑身冰冷,幸运的是她获救了,并没有在这个三月的初春因为一群小孩子的恶作剧沉入江底。
  但她终究大病了一场。
  病了多久?她不记得了,只知道,全身一直像在烈火里焚烧,隐隐约约她似乎听见了外婆的哭声,哭声时大时小,最后便渐渐模糊,直到完全听不见……
  病好以后舒姝的听力出了点问题,也不是听不见,就是有时候听得见声音,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医学上称之为:弱听。
  顾亦城回家后,特别留意当地的小道新闻。他甚至在脑海里幻想,第二天电视上的早间新闻报道写着A城某某江里发现不明女尸。想到这他不由浑身颤抖,急忙翻出自己当时穿的衣服查看,细数着上面的纽扣,生怕拉扯时落下一颗,最后成了呈堂证供。
  顾亦城在忐忑不安中渡过了一个星期。又到了周末,他每周都会去看望机械厂的爷爷,江蓉这次却道,“最近半年,别去爷爷那里。”
  顾亦城几乎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意识到自己的激动,他小心的翼翼问,“为什么?”
  江蓉没有说话。
  顾亦城因为母亲忽然变得严肃的表情,心揪得紧,颤声道,“妈,我,我……她没事吧?”
  儿子聪明顽劣,但本性毕竟并不坏。江蓉叹了口道,“那女孩没事,爷爷出面赔偿了些钱……”
  江蓉是在出事的第二天获知顾亦城干的混账事。她和丈夫匆匆赶去医院,女孩高烧后刚刚转醒,当时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孩子,没事了吧?”江蓉摸摸女孩的头,笑着问道。女孩望着她,抬手掏了掏耳朵。
  江蓉问,“你家大人呢?”
  女孩睁大眼,眼里充满恐慌,掏耳朵的动作忽然变得猛然,朝四处张望像在找什么,然后跳下床。江蓉伸手去拉,女孩哇的一声哭出声,边哭边问,“外婆,外婆呢?”
  江蓉和丈夫对望一眼,一脸茫然。
  江蓉试着去哄她,可她越哄,女孩越是哭得伤心,也不说话,就一直哭。
  哭声终于引来她的家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然后婆孙两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医院的病情诊断书上写着:后天性失聪。
  老人态度强硬,什么样的赔偿都不搭理。
  从医院回来,江蓉彻夜难眠,想起女孩哭泣的摸样,忍不住想要将顾亦城吊起来暴打一顿。可是当她看见儿子坐立不安的守在电视旁看着新闻,胆战心惊的和厂里的小孩打去电话,那一刻她便知道,无论对错,自己终究是会选择袒护他的。她和丈夫商量后决定,隐瞒儿子女孩失聪的事实。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得不自私。
  最终,江蓉在罗琳身上找到了突破口。唐家,和他丈夫有着密切的生意往来。
  舒姝出院那天,医生给她戴上助听器,声音渐渐变得清晰。
  她站在医院的长廊上听见了外婆与小姨罗琳争吵的声音。
  “不行,你把钱给我退回去,我不答应。”
  “妈,顾家我们得罪不起。再说他们歉了道了,钱也赔了。你还想人家怎样?难不成真要他们把宝贝孙子送来任您处置?”罗琳说着将一个牛皮纸袋塞到外婆手里道,“这钱您拿着,装修房子也好,给舒姝买点衣服都行。反正小孩子哄哄也就过去了。”
  “哄哄?”外婆气得不行,捶着胸口道,“琳琳啊,你以为十岁的小孩真的什么都不懂吗?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花一般的年龄却再也听不见了。我现在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她迷惘的望着我,不断用手掏耳朵的摸样。可怜的孩子,她到底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妈,你说什么呢?她是姐姐的孩子,你忘了。”罗琳握住外婆的手道,“不是还有助听器吗?谁说听不见了,谁说听不见我跟谁急啊。”
  外婆不再说话,像是抹了下泪。
  舒姝站在暗处,这个角度远远望去,舒姝觉得外婆一向挺得笔直的背,微微有点驼,她叹气的样子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罗琳笑着安慰道,“妈,我知道你担心这孩子。我答应你,只要是她成绩好,初中我送她去城里学校读书。”
  外婆和罗琳回来时,舒姝坐在床边,安静的望着窗外,手里捏着助听器。
  罗琳走过去道,“这孩子,怎么取下来了?”
  舒姝避开她的手,忽然叫道,“小姨?”
  罗琳一愣,舒姝把身体坐直,盯着她的眼睛,一直看,一直看。罗琳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舒姝说,“大家都说你是美人,但我却不是。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只有眼睛长得像你,微微上挑。”
  罗琳瞪大了眼,她看见舒姝先是面无表情,然后像是笑了一笑。

  我只想长大

  两个春去秋来,转眼舒姝已小学六年级。
  无论是孤儿的身份还是失去听力,舒姝仍旧乐观,仿佛风雨过后,天光大亮,一切的不幸都化为尘土归去。
  有时候,舒姝觉得大人的思维方式真的很奇怪。首先她并不觉自己可怜,或者戴着助听器将会给她的生活造成什么严重影响。可是,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投来同情的眼光。有时候她真的只是小小的走了一会神,或者砂子迷了眼,但看在大人眼里却成了她在黯然神伤或者偷偷哭泣。刚开始她还试着解释,可她解释得越多换来的同情越多。舒姝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喜欢。那些认为她可怜的人,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是否也觉得自己可怜。她不懂为什么大人总是喜欢把既定的一些因素往她身上套,而她就该感恩戴德去迎合并扮演哭泣的小孩。
  渐渐地,她变得沉默,少言,走路慢吞吞的,总是低着头,想和校园里大部分女生一样,平凡不被注意,可是无论她将头埋得再低,仍旧备受关注,只因为她带着助听器,整个学校只有她带着助听器。
  于是,老师对她的评价是:这孩子很……文静。
  外婆很担心舒姝,在她看来那场意外前,舒姝是个活泼的孩子,她很聪明,逢人就笑,嘴也甜,看准人还会要糖吃。但现在孩子应有的天真,在她身上正一点点褪去。这孩子不是文静,是安静,甚至有点少年老成。
  时间一晃,舒姝的小学生涯快要结束。
  外婆仿佛又提了几次送舒姝去罗琳那里读初中。这两年外婆的身体确实越来越差,半年前的一次中风,更是让她几乎只能卧床休息,舅舅罗涛有意接她过去养老。六十多岁的老人,本该享受儿孙福,为了照顾孙女成日里风里来雨里去。舒姝每每想到这些,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这天放学,舒姝刚跨入小区大门,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窃窃私语,她回头那声音便消失不见,像是意识到什么,疯一般的朝单元楼跑去。
  推开门,舅舅,舅妈,还有小姨都在。
  外婆躺在床上,朝她招招手道,“孩子,过来。”
  舒姝松了口气,走过去,将脸靠在外婆手背上轻轻摩挲。外婆拉着她的手,放在罗琳手心里道,“孩子,外婆病了,今后不能再照顾你,要听小姨的话。”
  舒姝咬着唇,紧紧憋着气,努力将眼泪往回憋。她不哭,她不想成为外婆的负担,或是任何人的负担。良久沉默之后,最终点了点头,没去看罗琳。
  临别前,外婆拉着舒姝的手说,“孩子,人这一生总是不断地相遇又不断地离别,祸福旦夕谁也说不准,但命运总会倦顾努力生活的人。痛苦是你,执着是你,遗忘也是你。只有经历痛苦,人才能成熟,你要学会放下,懂得宽容。”
  舒姝说,“其实,我只是想快点长大。”
  外婆叹了口气,背地里将一个胀鼓鼓的牛皮信封塞入舒姝的书包,“这些钱你拿着,将来说不定会有用的。”
  舒姝点点头,那钱正是两年前顾家对她失聪的赔偿金。
  小学六年级的舒姝,离开了相依为命的外婆。当车窗外的熟悉的景色悄然飞逝,眼泪忍不住狂掉,她不愿让罗琳看见,卷缩身子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舒姝在懵懂中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离别,那时的她真的以为离别是为了下一次相遇。
  黄昏时分,银杏树后浓浓奶白色的哥特式建筑带着浪漫与庄严的气质,与江边青石板路的感觉迥然不同,映在舒姝眼里,如梦似幻。这个在城市周边的长大孩子,第一次走进富丽堂皇的房子,存着几分好奇。
  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客厅里叹为观止的水晶灯像是一颗颗放大了珍珠,它们结集在一起,似盛开的花蕊,投下一束束光点,又像极了萤火飞舞。舒姝紧张站在门口的地毯上,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不敢动作过大。
  耀眼的灯光下,一个身影从被眩晕成金色的阶梯上走了下来,扶着扶梯,居高临下,蕾丝花边的裙子,长发,比几年前可爱几分,正是唐钰。
  唐钰领着舒姝来到二楼一间十多坪米的房间,蓝底碎花墙纸,落地窗,柔软的大床足以塞下四个她,床上放着一排精致的娃娃。舒姝看着那些漂亮的玩偶,还有她们身上堪称华丽的宫廷服饰,想起了多年前唐钰所说的“芭比”。
  唐钰走到床边,拿起一个芭比娃娃问她,“喜欢吗?”
  舒姝不说话,唐钰将玩偶递给她道,“给你。”
  舒姝低着头,看着眼前漂亮的娃娃,她手指碰触到芭比娃娃的轮廓,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她看见芭比娃娃似乎在对她笑。
  唐钰问,“漂亮吗?”
  舒姝看着她不语,带着疑惑,虽然离上一次两人的打架事件已经两年之久,但她清楚的记得大人们要他们握手言和时,唐钰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声说的一句话。她说,“看见了吗?你的话不管用。”
  见舒姝不回答,唐钰再次问道,“漂亮吗?”
  舒姝不得不点点头。
  “这个,还有这个都是你的了。妈妈说了,旧的和不要的东西都给你,然后给我买新的。” 唐钰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笑,微笑。
  舒姝抿着嘴望着她,细细体会着她话里的意思,试着挤出一丝笑容,却从唐钰眼中读出了芥蒂与清晰的排斥,就那样毫不掩饰的展现给她。
  至此,舒姝自以为是的幸福终结。在外婆身边,她没有芭比却拥有关爱,可以将自己当成公主。可是小姨的家,住着另一个小女孩,唐钰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主。
  唐家是个富裕的家庭。唐钰的父亲,唐业是一家私人医院的院长,也是其中的股东之一,应酬很多,每天早出晚归。小姨罗琳不用工作,她的生活比较规律,每天睡到自然醒,要么约院里的太太们搓麻将,要么去美容院。她总是喜欢将唐钰打扮得漂漂亮亮,偶尔也关心一下女儿的学业。
  那时候正是出国热的高峰期,舒姝曾听见罗琳对唐钰道,“把试卷藏好别让爸爸看见,数学不好没关系,把英语学好,再过几年出国去。”
  娇气的唐钰有严重的公主病,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谢,也喜欢刁难人,但并非完全不讲道理。两个孩子刚开始相处,摩擦在所难免。到底是寄人篱下,舒姝不得不收敛性子选择沉默与顺从。唐钰同时也是个能言善道的女孩,很会哄父母开心,会像只小猫在罗琳怀里撒娇。
  有时候舒姝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偷偷看着她们,她们聊天,她们看电视,她们讲故事,她们欢声笑语,日复一日,唯独没人会注意她回家后在干嘛,这个家里她像是空气,她从羡慕到麻木。她怀念和外婆一起的日子,那时候她也像小猫一般爱撒娇。
  渐渐地,舒姝变得更加沉默,她习惯在回到唐家后摘掉助听器。
  其实,听不太清……也好。
  偶尔,唐大小姐也喜欢扮演心地善良的天使,给予舒姝一些小恩小惠,比如将她穿过一次又不太喜欢的新裙子送给舒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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