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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败局2-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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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笔钱来苟延残喘。唐万新不仅在产业上将之全面重组,还花钱聘请麦肯锡、科尔尼等国际专业顾问公司为企业在职业经理人成长、战略设计、管理改革等方面提供咨询,将它们从“连一张准确的财务报表都收不上来、有想法而没有章法的企业”,转型成管理规范、朝气蓬勃的现代公司。日后,德隆因财务危机轰然倒塌,“老三股”却因为产业结构清晰、效益良好而仍然受到资本界及实业界的青睐,这也从一个侧面验证了德隆的整合并非败笔。

    而从另外的角度来观察,整合的绩效显然有被夸大和利用的嫌疑。“三驾马车”所处的行业——番茄酱、电动工具、汽车零配件——均不是成长性很好、具有强大延伸和辐射能力的领域。因此,即使整合做到极致,也很难在中短期内实现可观的利润和达到很大的产业规模。在效益最好的年份,3家上市公司的净利润分别为5100万元(新疆屯河,2002年)、1.02084亿元(湘火炬,2002年)、7000万元(合金投资,2003年),总计不过2.4亿元,远远算不上是“效益奇迹”。德隆在整合的过程中,不断在资本市场上发布让人眼花缭乱的并购公告,事实上只不过是其抬高股价的炒作手段。

    还有一个连唐万新也始料未及的事实是,由于“三驾马车”所能贡献的利润有限,而且均处在不能够产生大量现金流的行业——一个更重要的现实是,德隆始终无法靠良好绩效在股市上获得增发的资格。所以,实业整合出现的绩效并不能支持金融扩张所需要的资金流量。而到后期,为了支撑庞大而高息的融资平台,唐万新反而被迫从实业公司中抽取资金向金融板块输血。根据有关的数据统计,这一部分的资金输送总计超过40亿元。所以,其所谓的“产融整合、双轮驱动”效应一直停留在理论层面,从来就没有真正实现过。

德隆:金融恐龙的宿命 第一庄家:股不在优,有“德”则名

    1998年,德隆出资1000万美元购进明斯克号航空母舰。它是苏联太平洋舰队已退役的旗舰。唐万新把它停泊在深圳大鹏湾的沙头角,建成了世界上第一座以航空母舰为主体的主题公园。这条新闻轰动一时,也是从此开始,德隆以“中国民营企业的航母”自居,而在资本市场上,它也被形容成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舰”。

    在中国股市,“航母”德隆是以“天下第一庄”的形象而被定格和传诵的。

    从1996年起,德隆旗下的“三驾马车”就撒开双蹄,在中国股市上一路狂奔,创下让千万股民瞠目结舌的飙升纪录。到2001年3月,人们看到的事实是:湘火炬经过3次转配股,1股变成4.7股,经复权后计算,每股股价从7.6元涨到85元,涨幅1100%;合金投资经过4次转配股,复权后的股价从每股12元涨到186元,涨幅1500%;新疆屯河也经数次送配股,复权后的股价为每股127元,涨幅1100%。

    一个庄家控制的3只股票,5年之内全数狂涨10倍以上,举国顾盼,再无一人,德隆的“天下第一庄”名号实在是名副其实。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股不在优,有‘德’则名;价不畏高,有‘隆’就灵”,几乎成了中国股民想要赚钱的不二法门。

    德隆的坐庄技巧其实非常简单,它旗下的“老三股”和“新三股”①均被全盘控制,其中4家的股权比例都超过30%,所以,唐万新自称为“集中长期持有的控制性庄家”。他通过不断地释放利好消息和运用整合重组理念,将股价一步一步地抬高,然后从中倒货牟利。根据精通财务分析的香港科技大学郎咸平教授的计算,到2001年3月,德隆庄家从这种坐庄活动中总计获利52亿元。其中,湘火炬从1997年起换手率达到440%,按庄家持仓成本为18元计算,账面获利19亿元;合金投资从1997年起换手率为400%,按庄家进入时的每股12元股价计算,账面赢利同样为19亿元;德隆进入新疆屯河是1996年,换手率同样高达400%,按每股20元的建仓成本来计算,账面赢利为14亿元。

    2004年12月,已经被软禁的唐万新给国务院领导写了一封长信,其中对自己的坐庄行为供认不讳。他仅举金新信托一例说:“一口气用了3年多时间,将一个坏账资产近4亿元、年亏损几千万元的信托发展成一个资产上百亿元、利润近亿元的大信托,至2000年,累计为客户赚取了30多亿元的利润。”

    还有一个事实是,德隆建仓坐庄,用的资金大多是银行借贷及高息私募来的资金,因此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共犯结构,其获利集团之所得远远超出德隆自己的利润。据多年跟踪观察德隆的新疆学者唐立久在《解构德隆》一书中所披露的,“整个过程中,相关的金融企业为客户赚取了近150亿元利润”。

    由此可见,唐万新以“善庄”自诩,自认为做到了企业、机构和股民的三赢,而实际上,却是以非常强悍和无视现行监管法规的手段,从股民口袋里攫取了超过百亿元的金钱。2001年前后,中国证券市场的个人投资者人数在3000万人左右。也就是说,唐万新从每个人的口袋里起码拿走了500元钱。

    他在这方面取得的骄人战果远远高于在产业整合上的业绩。

德隆:金融恐龙的宿命 产融整合:这是个真实的谎言

    在德隆崩塌之后,唐万新对检调人员说:“2001年之后,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处理危机。”

    一般中小庄家,通过建仓—拉抬—出货的流程,抢到一笔钱后就落袋为安,溜之大吉。而唐万新显然不屑于做这样的“窃股大盗”,他的商业梦想是实践那个乌托邦般的“以资本运作为纽带,以产融整合为核心”的整合理论,打造出一个中国式的企业航母。在1998年的一次集团战略会议上,唐万新给德隆制定的目标就是,“成为一家世界性的大公司,进入全球500强”。

    要进入世界500强,显然不可能套现就走人。所以,德隆在多年的坐庄经历中,尽管不断地换手倒货,拉抬股价,但是却始终保持了对旗下企业的高控股率,有些公司的控股比例竟还有所提高。这种坐庄做法的危险性可想而知,表面上市值规模越来越大,背后则是德隆为了维持高股价必须不断地为之输血,其行为无异于自残。中国股市原本就是一个非常感性化的市场,而德隆又靠概念炒作而暴得大名,高股价之岌岌可危众人皆知。因此,到2001年之后,为了不让“德隆系”的股价高台跳水,唐万新陷入苦战,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铤而走险,所谓的“产融整合”理念也越来越散发出空心化和妖魔化的气息。

    看上去资本规模庞大的德隆,其实只缺一个东西,那就是钱。

    德隆要维持惊人的高股价,要进行大规模的产业整合,都需要巨额的、源源不断的资金。根据计算,德隆每年用于维持高股价的费用需10亿元,用于融资支付的利息需30亿元,也就是说,起码要有40亿元的资金才能保证“德隆系”的年度正常运作。这是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数字。

    灰色而畸形的中国资本市场在融资制度上的不健康以及能力上的羸弱,显然无法满足唐万新的渴求,“德隆系”最后一次通过配股的方式从股市中筹到资金是在2000年,其前后一共筹了8.7亿元。因此,德隆主要依靠的融资渠道便主要来自很多不规范的,甚至是违法的操作手法。

    第一种操作手法是将上市公司作为“壳资源”,向银行大量贷款。普遍采用的方式是:先由上市公司贷出用于下一步并购所需的资金,在并购完成后,再由下一级被并购企业向银行贷款,反过来由上市公司担保。在“德隆系”内,上市公司之间存在大量严重的关联交易现象。它先后密切合作过的上市公司多达40多家。这些公司之间的互相担保、资金输送、重复质押等现象比比皆是。后来根据有关公告显示,被德隆占用的上市公司资金总额超过了40亿元。

    重庆实业一案体现了其典型做法:这是一家1997年上市的地方国有控股公司,主营业务不突出,负债较少,用庄家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净壳”。1999年,德隆与大股东重庆国际经济技术合作公司达成受让协议,以3960万元的成本获得重庆实业的实际控制权。出面完成收购的是一家名叫中经四通的影子公司,它的注册地是在北京一间只有15平方米的写字楼里。中经四通并购所需的3960万元其实只付出了1000万元,其余的将近3000万元竟是间接挪用重庆实业的资金。德隆控股这家上市公司后,迅速将它作为下一轮并购的资金平台。它先后发起设立了一家保险人寿公司并参股江苏、四川等地的上市公司,为系内的相关公司提供大量担保,同时还先后向重庆、深圳等地的银行进行抵押贷款。到“德隆系”崩溃的2005年4月,重庆实业发布年报称,因为被大股东大额占用资金、违规担保坏账及债务等原因,实际造成公司负债9.57亿元,公司每股收益为-14.08元,每股净资产为-9.86元,每股收益和每股净资产2项数据均创下当时中国证券市场的财务指标之最。

    第二种操作手法是委托理财。德隆以较高的利息,通过金融机构向民间融集巨额资金,其性质类同私募基金。为了融集尽可能多的资金,德隆控制了多家信托金融机构,最主要的有金新信托、新疆金融租赁、伊斯兰信托、德恒信托、中富证券等等,同时在银行、证券、金融租赁、保险、基金等多个领域,通过种种合法或非法的方式开展委托理财业务。日后的调查表明,德隆通过这些手段共融资250亿元。这种灰色及不规范的运作模式,让德隆渐渐衍变成一头规模惊人且无比危险的金融怪兽。为了支撑这个金融平台,德隆长期开出12%—22%的年息,其融资成本之高,让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注定将是惨败的命运。

    为了寻找资金,德隆几乎已经到了竭尽全力的地步。在唐万新的部署下,德隆将全国年销售收入在5000万元以上的18732家企业列为重点客户,按地域分配给旗下众多的证券金融机构,以地毯式搜索的方式进行开发。当某企业需要一种综合金融服务时,与德隆有业务代理或股权纽带关系的银行、信托公司、证券公司、租赁公司、保险公司会分别找上门去,以不同金融机构的名义却又是协作的方式开展服务。它们以委托理财的名义跟企业签订合同,这种合同都有两份,一份是供监管部门检查时用的,一份“补充合同”则注明德隆承诺的保底收益,它是保密的。一般而言,德隆提供的保底收益为3%—12%,后来随着资金链的紧张,最高时上涨到了22%。为了“工作便利”,德隆还专门设计了一本《金融产品手册》,它是活页式的,“需要用到哪家金融公司出面,对方需要哪种金融服务,我们都可以随时替换”。

    德隆的行为其实已属于非法的“地下私募”,是中国证券监管部门所明令禁止的。在2000年前后的中国资本市场,这几乎是一种公开的、阳光下的灰色游戏,唐万新只不过把它做到了极致。为了掩饰违规操作的实质,唐万新提出了混业经营的新理念。后来他在狱中承认说:“我提出混业经营理念的目的是用来团结和号召大家搞委托理财,我不能直接说让大家大规模搞委托理财,如果直接说,大家都会没有信心,天天搞委托理财投资的‘老三股’,还不知道哪一天能把它们卖掉呢。就是这样,我们被危机拖入了战争,拖入到委托理财的恶性循环当中,委托理财的业务越做越大,收不了手。”

    唐万新的这段话彻底揭开了产融整合背后的“真实的谎言”。后来有资料显示,仅其控制的德恒证券一家,就签出了2579份委托理财合同,涉及415家企业、机构和722位自然人。德隆崩盘后,无数企业和个人受其拖累。其中,民营企业最为发达、民间资本最充沛的江浙地区成为“重灾区”。很多勤恳创业的江浙企业家轻信德隆,将千辛万苦赚来的资金交其打理,最终都落得血本无归。据《21世纪经济报道》披露,其中最惨的是日化领域最大的民营公司浙江纳爱斯集团,它在日化市场上与全球龙头宝洁公司竞争,取得了让人骄傲的业绩。创办人庄启传信赖唐万新,将6亿元资金委托“德隆系”旗下的中富证券理财,结果深受拖累,殃及池鱼。

    2000年12月,吕梁的“中科系”事件爆发,股市陷入一片恐慌,与“中科系”并称两大“庄王”的“德隆系”不可避免地遭受波及,旗下最重要的融资平台金新信托受挤兑风波,一度出现41亿元的未兑付缺口。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德隆内部进行了大规模的资金调度,它后来形成了一个“头寸会”制度,每天下午3点准时召开,风雨无阻,一直开到2004年4月15日“德隆系”全面失陷为止。唐万新是“头寸会”的总调度人,他每天亲自主持会议,各金融机构把当天的危机程度和数据以及“头寸”写在黑板上,然后唐万新根据风险程度逐笔拍板,决定哪一笔头寸解决哪一笔危机,精确至每1元钱。唐万新拍板的过程一般10分钟就结束,然后把当天“头寸会”的统计报表用碎纸机碎掉,防止流失到外面及留下纪录。

    一个更让人唏嘘的事实是,德隆为了实现产融整合的目标,硬是把那些经营业绩不错的企业全数变成了融资机器,最终将之拖进泥潭。深圳的明斯克主题公园便是一例。在唐万新运作这个项目的时候,各界均非常看好,中信集团旗下的中信旅游以5亿元的价格承包了未来3年的门票经营权,香港的一家旅游公司则以1.3亿元承包了团体票经营权,德隆一次性收进了6.3亿元,是它投入的2.2倍,可谓一次十分漂亮的财技表演。唐万新将这笔钱都挪去做他的产融整合去了。后来,他又先后以明斯克主题公园为名目向7家银行贷款8。67亿元,这些钱也无一例外地都流到了其他项目中。明斯克主题公园经营一直不错,每年有超过5000万元的利润,可是据一位曾经出任项目总经理的人士披露:“这些收入除少部分用于日常开支外,其他悉数交给德隆总部,服务于德隆的整体战略。因为,唐万新给明斯克主题公园的定位就是一家财务型公司,就是要尽早、尽量地把收益变现。”于是,当自身运作良好的明斯克主题公园变成一个融资工具后,其财务费用的巨大就让它难以为继了。在德隆危机爆发后,明斯克主题公园的股权被冻结,相关银行将之告上法庭,它不得不宣告破产。

德隆:金融恐龙的宿命 末路狂奔:没有节制的大游戏

    对德隆的质疑是在2001年的春夏之交开始的。当时,“中科系”事件刚刚落幕,而“德隆系”的各只股票却在唐万新的喋血支撑下达到最高价位。4月,深圳的《新财经》杂志刊发了由郎咸平主持的大型调研文章——《德隆系:“类家族企业”中国模式》,第一次将神秘的“德隆系”曝光天下。

    在此之前,尽管德隆名声如日中天,但是几乎没有人搞得清楚它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唐万新为人极其低调,他没有接受过新闻媒体的正式采访,连他公开露面的照片都非常罕见。在《新财经》刊文之前,他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大型的商业论坛。甚至一直到2004年4月25日之前,唐万新与新疆之外的政府部门都是“绝缘”的,他没有跟中国证监会在内的所有监管部门有过任何走访或拜见行为。这是一个喜欢躲在幕后操作,对自己极端自信又十分爱面子的人。

    郎咸平的调查第一次向公众展示了“德隆系”的企业架构图,并描述了德隆从资本市场获利的路径:利用中国股市的股权分置现状,通过很低的价格受让国家股或法人股,实现对一家上市公司的控制,然后不断制造并购重组等投资性利好消息——投资额并不是很大,很难有规模效益。同时,选择高送股这种奇妙的分配方式,并没有让股东拿到一分钱的现金,却推动了股价的上涨。在这个过程中,庄家则在二级市场获取巨额收益。郎咸平得出的结论是:“德隆的敛财模式是初级的,其收益率远高于亚洲其他地区家族企业的普遍模式。”

    郎咸平的调研文章刊出后的两个月,中国股市出现了连续3轮狂跌,上海证券交易所综合指数(行情论坛)从2245点一路下挫到1300点,大盘从此开始步入4年多的持续熊市。此时,德隆模式已经面临严重的质疑,监管部门开始介入调查,它被贴上了“黑幕”、“黑心庄家”、“金融大鳄”等标签。唐万新为了避免“德隆系”的整体塌陷,不得不咬牙力撑高股价。于是“报应”出现了,他从股市中所得的一切,一元一元地全部还给了股市,而且还被迫又贴上了更多的资金,最终包括德隆及他个人的全部资产。

    2002年,从表面上看,这是德隆扩张速度最快的1年。它提出的巨额投资项目像能量惊人的照明弹一样,一颗接一颗地升空爆炸,让中国商业界眼前大亮,不敢逼视。

    5月,德隆成立德农超市有限公司,宣布5年内投资100亿元,完成在10个农业大省设立1万家农资超市的布局,届时将在中国广大农村建成一个庞大的、现代化的、高效运营的农资分销网络。

    7月,湘火炬连续发布公告,宣布将打造一个重型汽车帝国。它与国内两大最重要的重型汽车专业厂家重庆汽车集团和陕西汽车集团分别合资成立了有限公司,此外还与东风汽车(行情论坛)集团合资成立了东风越野车公司。这表明德隆将把汽配专业企业湘火炬转型为一家汽车整车公司。有专家预计,要实现德隆提出的目标需投入60亿元到100亿元的资金。

    9月,德隆成立了畜牧业投资有限公司,拟投资25亿元,致力于开发新疆辽阔的天然牧场资源,建设“天山北坡、伊犁河谷、南疆绿洲”三大产业基地,最终形成草、饲、养、繁并举,奶、肉、皮、药兼营的大型产业链,成为中国乳业的龙头企业。

    11月,组建德隆旅游集团,设想将深圳明斯克项目、新疆喀纳斯湖、吐鲁番葡萄沟,以及江西井冈山、龙虎山,贵州黄果树等资源都整合起来,成为中国拥有最多风景资源的旅游“航母”,这个项目的投资总额为35亿元。

    ,德隆就有一个数十亿元乃至上百亿元的项目启动。这一年的唐万新不由地让人想起14年前的那个乌鲁木齐青年,他已经面有皱纹,身材略显发胖,工作的地点也从偏远的乌鲁木齐迁到了北京及上海。但是,这还是那个禀性未改、喜欢多线作战、对风险毫不在意的西北汉子,其差别仅仅在于:14年后的项目规模被放大了数千倍,或者说,风险及后果危害也增长了数千倍而已。事后来看,唐万新要么是在别有用心地“讲故事”,要么他就是一个从来没有学会放弃的企业家。

    2002年11月,唐万新的大哥唐万里当选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副主席,他对媒体宣布:“德隆将在3年内,进入世界500强。”12月,德隆集团迁入位于上海浦东黄金地段的德隆大厦。

    在外人看来,此时的德隆正处在辉煌的巅峰时刻,它宣称控制了1200亿元的资产,拥有500多家企业和30万员工,涉足20多个领域,已俨然成为中国最大的民营企业集团。

    而事实上,德隆已经病入膏肓。

    唐万新作的最后一次挣扎是试图直接进入地方城市的商业银行。德隆从大型商业银行中获得贷款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小,而国内城市商业银行则有100多家,资产总额5500亿元,存款4500亿元;如果能够进入,德隆将真正地形成实业投资与金融紧密结合的财团模式,并有可能彻底地将自己洗白。

    2002年6月,德隆通过6家影子公司控股昆明市商业银行,成为总计持股近30%的大股东。9月,它又通过湘火炬出资,占株洲市商业银行增资扩股后总股本的11.73%。同时,它又染指长沙市商业银行和南昌市商业银行。在不到1年的时间里,德隆先后与至少6个城市的商业银行达成了控股或参股的协议。事实上,许多商业银行的资产质量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但德隆却并不挑剔。唐万新的目的其实就是两个:其一,进入银行董事会后,可以用各种项目及关联公司之名,从中获取资金。后来的事实也正是如此,德隆从山东一个城市商业银行获得的贷款量就达到了40亿元之巨。其二,在股市上炒作参股金融的概念,支撑及刺激已显疲态的“德隆系”股票。

    到2003年夏天,德隆的资金困境仍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善。10月份之后,旗下各金融机构几乎已没有新进的资金,“金融巨兽”面临恐怖的断血之虞。这时候,唐万新成了全德隆唯一还有“借贷信用”的贷款员,他日夜兼程四处奔波,先后向人借贷来的资金有50亿元到60亿元之多。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幸开始降临唐家。4月,唐万新的二哥唐万平在一次谈判中突发脑溢血,抢救过来后成了不能继续工作的重病人。7月,患有肝癌并已到晚期的唐母,因脑溢血突发去世,孝子唐万新大恸,数十日不能办公。而他本人刚到中年就被查出患有冠心病、脑血栓等多种疾病。为了拯救德隆,他白天主持6—12个资金调度会议,晚上接待或宴请来自全国各地的追债大军,每天平均工作15个小时。在这段时间,唐万新多次跟亲密的部下谈及青年时的一件异事,有位高人曾经预言他在40岁时将有“大灾难”。他表示,想在40岁之前就金盆洗手退出商界,到新疆去当一个悠闲的猎人。

    不过,这时候的局势已经恶化到他无法自控的地步。12月,他将“德隆系”内最好的一块资产湘火炬的1亿股法人股质押给了银行,后来的半年里,德隆手中所有上市公司的法人股都被抵押干净。其间最可笑的新闻是,在胡润的“2003年资本控制50强”中,德隆唐氏仍以控制217亿元的上市公司市值赫然位列诸强之首。

    2004年3月,有媒体抢先报道《德隆资金链绷紧》,称“德隆已经将大部分资金压在了旗下的各只股票上,由于资金短缺,不要寄希望于它会再度为这几只股票护盘,现在它们都铆足了劲往外跑”。这条负面新闻像病毒一样迅速地被国内各家网站转载。

    4月3日,德隆史上最后一次全体高层会议在沉闷的气氛中召开,会议决定了最后一次“自救行动”:发动德隆机构的所有员工都去购买“老三股”,部门经理10000股,普通员工1000股。唐万新伤感地说:“这道坎过去了,德隆还会有更美好的未来,若过不去,大家再也没

    有机会坐在一起开会了。”与会的所有德隆高层均用十分复杂而悲悯的目光注视着这位从来不肯低头认输的领袖。那天正好是他40周岁的生日,很多人不由得都想起了那个黑色的预言。

    真正意义上的灾难从10天后正式开始了。先是合金股份率先跌停,接着“老三股”全线下挫,数周之内,股市就将德隆过去5年所创造的奇迹和纸上财富全数抹去,流通市值从最高峰时的206.8亿元跌到2004年5月25日的50.06亿元,旦夕间蒸发将近160亿元之巨。一年后那首风靡大江南北的流行歌曲《嘻唰唰》在德隆身上预演:“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闪闪红星》里面的记载,变成此时对白。”

    几个月前还将唐家兄弟奉若神明的债权人疯了似的冲向德隆在北京和上海的两个总部,各地的公安部门也闻风而动,有人声称一定要抓住唐万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唐万新频繁更换办公和居住地点,所有对外的交涉都交给了大哥唐万里。4月22日,将7000万元资金委托德隆理财的江苏亚星客车董事长李学勤赴京绝食讨钱。他对媒体记者说:“如果收不回钱,我只有一死以谢亚星6000名职工。”在一间小会议室里,56岁的李学勤老泪纵横,号啕大哭,不停用头猛撞会议桌,情景十分凄惨。唐万里内心的道德防线被彻底冲垮。他眼泪汪汪地对在场的记者说:“我实在受不了了,李学勤给我的刺激太大了。这次事情过去后,德隆再也不做金融了。”

    就在唐万里疲于应付的时候,唐万新正四处谋求援助,他第一次踏进了中国证监会的大门。这个机构据称常年监控德隆,形成了1500页的审计报告,但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始终对之不予干预。唐万新还跟美国高盛公司、民生银行(行情论坛)等国内外金融机构有过洽谈,但都难有结果。德隆手中所有的投资股权要么质押、要么出让,10多个省市的公检法部门纷纷在各地查封德隆资产和准备抓人,仅在上海一地一次就冻结了13亿元的资产,20多家银行纷纷起诉德隆。

    5月29日,眼见大势已去,唐万新出走缅甸。此案终于惊动中央,北京成立了以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吴晓灵和金融稳定局局长谢平为首的工作小组专门处理德隆问题,公安部则成立“706”专案小组,调查有关犯罪行为。据初步核算,“德隆系”的银行贷款合计为160亿元左右。然而,这头“金融怪兽”的组织结构实在太过庞大和错综复杂,且涉及32万相关员工、10多万个人投资者,举世之内,除了唐万新已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把它完全梳理清楚。于是,让这个作局者回国成了唯一可行的方案。7月18日,身穿T恤衫、依然留着标志性小胡子的唐万新出现在北京机场。谢平和统战部经济局局长李路亲赴机场接他,他当即被带到北京中苑宾馆天聪阁监视居住。

    当时的唐万新,几乎是“人人皆曰可诛”。他居然答应归国,出乎很多人的预料。这也可见此人敢于担当、重视义气的枭雄性格。唐万新在宾馆里日夜伏案写作,拿出一个摞起来厚达30多厘米的《市场化解决德隆问题的整体方案》。他始终固执地认为,德隆在产业整合上的思路和成效是不容置疑的,其错在于负债率过高造成了财务上的危机。因此,只需要由一家金融机构统一托管德隆的债务和资产,注入一定的资金,将部分败坏的资产剥离,就可以将一切恢复正常。这看上去好像是一个波及面最小、将损失降到最低程度的方案,然而,这实质上是一种“捂盖子”的做法,德隆那么多的违规操作、关联交易,以及超过500家企业与数十个地方的上百家金融机构形成的那种难分难解的乱麻格局,很难进行一次性的“整体解决”。就在他交出这个方案不久,政府决定由专门处理不良资产的华融资产管理公司全权托

    管德隆的所有债权债务事宜。在这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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