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经典名著:基督山伯爵-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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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唐太斯先前从那块大岩石顺着记号往回走，已经发现了一条小溪，而这条小溪最终通向一个小湾。这个小湾足以容纳一艘简易平底的小帆船，中部深而开口宽，隐蔽得很好，倘若不仔细，是根本看不到的。
　　根据唐太斯推断，当时红衣主教斯帕达肯定到过那个小湾，他为了避免自己的行动被人发现，就首先将小帆船藏在了里面，然后将宝藏埋藏在留着记号的小径尽头。这样推断的话，宝藏就应该在那块圆形大岩石附近。可是，这块大岩石起码有好几吨重，一个人不可能将它抬到这里。那么，是不是推下来的呢？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斜坡，同时，他还在大岩石旁边发现了一块大石头，看起来正像是用来顶住大圆石往下滚动的垫石。现在，他完全可以肯定自己的推论了——洞口就在大岩石的下面。
　　洞口做了很好的掩饰，岩石四周塞满了石片和鹅卵石，野草、苔藓、香桃木在那里蓬勃生长，那块大岩石仿佛天然就在那里一样。唐太斯轻轻地扒开泥土，他要向这个杰作挑战。十分钟过去了，一个手臂粗的洞口显露出来。唐太斯砍了一棵他能够找到的、最结实的橄榄树作为撬棒，企图撬开那块岩石，但试了几次都失败了。看来一个人的力量真的无法挪动这个沉重的大石块，恐怕连大力士赫拉克勒斯也无能为力。倘若能先搬开那块作为垫石的大石头就容易了。雅格布留给他的那一山羊角火药让他看到了希望。唐太斯熟练地用鹤嘴锄，在大圆石和那块顶住它的大石头之间挖了一个坑沿，然后装上火药和硝石。巨大的爆炸声后，那块垫石随之成了碎片，隐匿在那圆石下面的大小动物，也纷纷从唐太斯先前挖成的洞口处逃之夭夭。现在，失去了支撑物的圆石斜对着大海，搬开它变得容易起来。唐太斯选好角度，用力将撬棒插入一道裂缝，奋力去撬那块大岩石。结果，巨石很快就在他的撬动下滚进了大海。
　　大石头下面露出一个圆形空间。唐太斯发现那中间有一块带铁环的四方形石板。这一发现让唐太斯心跳加速，两腿发颤，兴奋不已。大石板被撬开了，一个有楼梯似的石级的地下岩洞呈现在眼前。可是，唐太斯这次却有些迟疑不决。他害怕失望，担心法利亚只不过做了个梦，而红衣主教斯帕达根本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宝藏，甚至他压根就没有来过这里。还有，也许早在这之前，那个不知疲倦、心狠手辣的博尔吉亚已经来过了。

第24章　秘密洞窟（2）
唐太斯眼睛盯着那个洞口，木然地站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对这件事抱有的希望完全是愚蠢的。
　　“我并不想得到任何东西，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于好奇。”唐太斯对自己说，“当时，那位强盗国王博尔吉亚来这儿的时候，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剑，他驱散黑暗冒险前进。而两个卫兵，就在二十步之内守望着陆地和海洋。也许这件事荒诞不经，可是在他罪恶的一生中仍然占有一席之地。那么，那两个卫兵最终如何呢？一定是被活埋了。”
　　“博尔吉亚不会来过，因为他了解时间的价值，他既然打算像吃一棵卷心菜那样来吃掉意大利，绝不可能再把大石块重新放回原处，我还是下去吧。”想到这里，他笑了，“我不能做一个被失望压倒的男人，绝对不能。不然，从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唐太斯走进洞穴，发现洞里面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好。里面既不黑，也没有腐臭味。而且，从石缝里透进来的浅蓝色光线，照在岩洞的花岗石上，将这里装点得四壁生辉。他甚至可以透过岩石的裂缝看到蔚蓝的天空。一些常春藤、卷须蔓和野草的枝叶从那里伸进来，漂亮极了。唐太斯几乎有些着迷，他不禁笑着说：“这恐怕就是红衣主教留下的宝藏吧！那位心地善良的神甫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在梦里见到的只是这些闪闪发光的墙壁。”
　　可是红衣主教的遗嘱说得很清楚，宝藏就在第二个洞穴最深的角落里。也就是说，他必须把第二个洞口也找出来。唐太斯猜想，第二个洞口应该更隐蔽。于是，他拿着鹤嘴锄在所有可能的洞壁上敲了一遍，又用枪托把地面敲了一遍，最后，才在一处发出深沉回声的洞壁上发现了洞口。首先，有一块像阿拉伯式雕刻衬底用的涂料从洞壁上掉下来，之后他看见了一块白色的大石块。这个大石块用类似花岗石那样的石块组合而成，上面好像涂了一层透明涂料似的，很光滑。
　　唐太斯开始用尖利的鹤嘴锄挖掘，但眼前的事实却越来越让他不安起来。法利亚神甫的话得到了证实，事情迅速的进展却让他丧失了勇气和力量。洞穴里的空气让他几乎要昏倒，额头上汗水淋漓。他只好将鹤嘴锄放在地上，转身跑上石级，他需要一点新鲜空气。
　　炽烈的太阳炙烤着空无一人的小岛，蓝色的海面上有几只小渔船漂浮着。唐太斯喝了几口朗姆酒，重新回到洞里，再次工作起来。这次鹤嘴锄在他手里变得轻巧了，工作进展很快。因为石块只是一块一块地叠着，并不结实。他用鹤嘴锄撬了几下，石头便转动了，落到地上，一个可以让一个人钻进去的洞口马上显露出来。他再次迟疑了，他担心希望瞬间就化为乌有。他不想这么快就踏入失望的沼泽。
　　最终，他还是进去了。这里的地势比第一个洞窟低了许多，而且光线昏暗，空气里满是腐臭的味道。他出来待了一会儿，等他再进去时，他发现在洞口的左边有一个黑暗而深邃的角落：那里应该是埋宝藏的好去处。唐太斯下定决心，朝那里走去。鹤嘴锄挖到第五或是第六下的时候，一个异样的声音从鹤嘴锄下传来，那是铁和铁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他不由得紧张起来，脸色惨白，心想：秘密眼看就要揭示出来了。他继续挖下去，猜想下面可能是一只包了铁皮的木箱子。
　　突然，一个影子在洞口闪了一下。唐太斯大吃一惊，迅速抓起枪，从洞口蹿了出去。可是，他看到的只是一只野山羊。一枪过去，也许就是一顿午餐。但他不想节外生枝，而是转身砍了些带油脂的树枝做成火把，又回到了洞里。火把让他看得很清楚，确定刚才凿到了一些铁皮和木头。
　　他的工作很见成效。不一会儿，一个橡木钱箱出现在他面前。箱盖的中央是一块雕着椭圆形盾牌和宝剑的银片，而且还泛着光泽。他认出那是斯帕达家族的武器。武器的上面是一顶红衣主教的帽子。这些都跟法利亚画给他看的一模一样。他已经用不着怀疑宝藏的存在了。
　　他除去箱子上的杂物，发现上面竟然挂着三把锁——一把大锁扣着两把小锁。箱子两头的提环雕刻精美，单看这个就似乎已经很宝贵了。唐太斯费了很大劲，企图将银箱提起来，可它纹丝不动，而且那三把锁如同忠诚的守卫一样牢把关隘。唐太斯只好准备用鹤嘴锄撬开它们了。一番较量后，木箱终于打开了，唐太斯觉得头晕目眩。他几乎为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第一格里是成堆的金币，第二格是未曾磨光的金块，第三格则是钻石、珍珠和红宝石，全都塞得满满的。他立即提起枪，压上子弹，闭上眼。这一刻，他想起了儿时在星光皎洁的夜晚里冥想出来的点点繁星。
　　他抓起一把钻石，听着它们落下时碰撞的声音，有如冰雹敲打在玻璃上一般。这一切让他不敢相信。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他疯了似的冲出洞去，跃上一块岩石远眺大海。是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一个人和那些数不清的宝物在一起。
　　他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无法做到。此时如果不发泄出来，他害怕自己会失去理智。于是，他开始在基督山岛上狂奔，呼喊，跳跃。等他再次回来，站在黄金和珠宝面前的时候，他跪下了，他得向上帝祷告。渐渐地，终于平静下来，他开始相信上帝赐予他的福分。
　　他将这些财富统计了一下：每块重两三斤的金条一千块；两万五千个金艾居，每个金艾居相当于当下的八十法郎，并且上面还有亚历山大六世和从前那些教皇的肖像；至于那些宝石，也多出自名匠之手，从各个方面看，都十分名贵。
　　光线渐渐暗下去，唐太斯在这一夜经历了太多，他得休息一会儿了。于是，他拿起枪走出洞来，吃了些饼干，又喝了几口酒，便在洞口躺下来。这个甜美而可怖的夜晚将令他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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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个陌生人（1）
几个小时后，唐太斯醒过来了，他热切地盼望着黎明。
　　在基督山岛上终于升起了第一缕曙光的时候，他重新对岛上的一切细察了一遍，直到确认岛上的荒芜景象并没有什么改变后，才回到洞里。他将口袋里装满宝石，然后把箱子埋好，确定没有破绽，才走出洞来。临走时，他甚至再次用脚在上面踩了踩。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洞口隐藏起来。他首先用石块堵住洞口，然后在上面堆上些破碎的岩石和花岗石碎片，再移来几株香桃木和荆棘花种上，仿佛从来没有人动过一样。这一切几乎做得天衣无缝。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令人心焦的等待了。这些黄金和钻石，在他看来只有重新回到社会中才有价值。钱是最有效和最伟大的力量。他必须通过它们在社会上恢复自己曾经的一切——地位、权势与威望。
　　第六天的时候，他的伙伴们就来接他了。而他则仍然装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询问他们这次航行的一些情况。航行虽然没出什么乱子，货也安全到了岸，可是这期间却有一个小小的插曲。那就是，他们卸完货的时候，遇到了一艘从土伦港开来的警戒船，为了避开它，大家还是花了些力气。因为那艘船差一点就追上了他们，要不是他们在夜色里绕过了科西嘉海峡，说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大家一致认为，倘若唐太斯在船上，在那种紧要关头，他们一定会有利得多。他们都为唐太斯没能同去而感到遗憾，那可是足足五十个毕阿士特啊！
　　当天晚上，爱德蒙登上了少女阿梅丽号，驶往利沃诺。他在利沃诺的一个犹太珠宝商那里，卖出了四颗小钻石，每颗五千法郎。那个买主至少可以从这笔交易中获取四千法郎的利润，而唐太斯则庆幸自己没有引起任何怀疑。第二天，唐太斯就送了雅格布一艘全新的帆船和一百毕阿士特，让他雇一批合适的船员到马赛，去打听一个住在梅兰巷的老人路易·唐太斯，和一个住在迦太罗尼亚人村庄里的姑娘美塞苔丝的情况。
　　雅格布难以相信这从天而降的一切，唐太斯只好说自己在利沃诺继承了一位叔父的遗产。至于当水手的事，则不过是自己的怪癖罢了。雅格布相信了他的话。
　　唐太斯同雅格布一起带了许多礼物到少女阿梅丽号与船长告别。船长本来还想挽留，但事已至此，也就不好勉强了。船员们依依不舍，互致了祝福后便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雅格布遵照唐太斯的意思去往马赛，唐太斯则奔赴热那亚。他们商定在基督山岛会面。
　　唐太斯在热那亚用六千法郎买了一艘小游艇。那原本是一个英国人花了四千法郎定制好的，因为那个英国人到瑞士去旅行了，在这期间，造船商认为完全可以另造一艘，便将游艇卖给了唐太斯。唐太斯婉言谢绝了造船商给小帆船配备一个水手班子的建议，而是要求他们在船舱的床头安装一个秘柜，里面分成三格。
　　第二天，一切按照唐太斯的要求办好了。他在众人的目光下独自驾船离开了热那亚港。这个有钱人的驾船技术令那些好奇者惊讶。而唐太斯则不得不为热那亚人高超的造船水平折服。直到小船像美丽的精灵一样，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时，人们还在那里猜测它的去向。他们从科西嘉岛、厄尔巴岛、西班牙，一直猜到非洲，唯独没有人想到基督山岛，而唐太斯去的正是那里。　。　想看书来

第25章　一个陌生人（2）
如果说唐太斯的游艇是一流的，那简直无可争议。单看它从热那亚到这儿只花了三十五小时就够了。他是在第二天傍晚到达基督山岛的。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岸边的情况，在小湾里抛了锚。小岛看上去依旧如故，荒无人烟。自他上次离开，就好像再也无人来过，那些宝藏更是安然无恙。
　　第二天夜幕降临的时候，那笔巨大的财富已经全部安全地躺在秘柜里了。接下来他开始一边研究游艇，一边等待雅格布的到来。
　　第八天，雅格布的船来到了基督山岛。两艘船刚靠在一起，唐太斯便向雅各布询问马赛那边的情况。结果是老唐太斯死了，美塞苔丝失踪了。唐太斯伤心不已，但还是神态镇静地听完了雅格布的叙述。他走上岸独自待了两小时，决定亲自去趟马赛。随后从雅格布的船上调了两个水手协助他驾船而去。他不必担心被人认出，因为他必须弄清楚在他被囚禁的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
　　一个晴朗的早晨，马赛港驶进了一只游艇和一艘小帆船。唐太斯重新回到了马赛。他们抛锚的地点，正是当年他挟持着被押解往伊夫堡去的那个码头。那里让他终生难忘。
　　这时，一个宪兵驾着一艘检疫船驶了过来，唐太斯冷静地拿出了他在利沃诺买来的英国护照，轻而易举地上了岸。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打了一个寒战，但和法利亚相处时获得的那种自持力帮了他。
　　唐太斯在卡纳比埃尔街上遇到了法老号上的一个船员。为了考验一下自己的外表是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便叫住了那个船员，并径直向他走去，还提了许多问题。那人没有表现出任何认识唐太斯的迹象。看来，唐太斯的变化的确太大了。于是，唐太斯拿出一枚金币作为对他的报答。才走几步远，那个人就追了上来。
　　“我想你搞错了，先生，你给了我一个价值四十法郎的双拿破仑。我想应该是一个四十苏的角子吧？”那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知道二十苏只等于一法郎。
　　“哦，谢谢你，我的朋友。也许吧！可是你的诚实应该受到奖励，我再给你一个双拿破仑，去和你的同伴们一起为我祝福吧！”
　　那水手不能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惊诧不已，待爱德蒙已经远去了，才想起自己连声谢谢都没说。他只好认为自己碰到了一个印度来的大富翁。
　　唐太斯继续往前走，他面前的一切使他感慨万千，没有哪一处不唤醒他那沉睡的记忆。一棵树，一条街，在他的回忆里都是一件往事。
　　梅兰巷出现在诺埃伊路的终端，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双膝抖得厉害，以至于差点跌倒在一辆马车下。这里是父亲从前住过的房子，花草曾在那窗前环绕，而现在那里却空无一物。唐太斯凝视着自己童年熟悉的小房子，走上前去，希望将它租下来。可是已经没有空房了。他最终被允许上去看一下六楼的那些房间，那里住了一对一星期前刚结婚的年轻夫妇。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找到老唐太斯曾经留下的痕迹。
　　童年时代的记忆浮上来，墙纸、家具和桌椅都一一展现在面他前，而现在只有四面墙和那对床还在。一个老人就曾躺在那里无助地呼唤着他儿子的名字而死去。尽管爱德蒙竭力克制自己，但他还是止不住流下了眼泪。他的悲伤那么庄严，那对深感惊奇的青年夫妇也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追问他悲伤的原因。临走的时候，他们甚至陪他一起下楼，并欢迎他随时过来。爱德蒙问了一下五楼裁缝卡德鲁斯的情况，得知他境况很艰难，在比里加答到布凯尔的路上开办了一家小旅店。
　　不久，唐太斯就以两万五千法郎的价钱买下了那座小房子，交易姓名是威尔玛爵士。这个价钱比它实际的价值整整超出了一万法郎之多。当天，六楼的房客就收到了办理转移房契手续的律师通知。新房东答应，只要他们搬出现在所住的那两间房，他们便可在这幢房里任选一间居住，房租不变。
　　这件事多少引起了梅兰巷附近人们的好奇。但更令人们惊奇的是，这个奇怪的人在傍晚的时候去了迦太罗尼亚人住的小村庄，他在那里整整花了一个小时拜访一个穷苦的渔夫。而他所询问的都是一些早就过世了的人。即使还在世的，也已经至少离开那里长达十五六年之久。并且，他还给那户人家送了一份丰厚的礼物，其中有一艘全新的渔船，还有各种渔网。随后的消息是，他吩咐完手下后，沿着埃克斯门，离开了马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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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杜加桥旅店（1）
布凯尔镇和比里加答村位于法国南部。在它们之间有一家叫杜加桥的小旅店，门口挂着一块铁招牌，风吹过的时候会叮当作响。去过那里的人都知道，和小旅店相连的是被称作“小小花园”的朗格多克一带。这个花园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植物，包括橄榄树、无花果、辣椒、番茄和大葱。在北纬三十度灼热的阳光里，一切都显示出某种病态。橄榄树无精打采的，无花果树发育不良，连它们的叶子上也布满灰尘。有一棵松树倒是很高大，但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孤独和苍老，以至于让人不得不怀疑它是否已被遗忘。在它们周围则是一片长着零星麦茎的泥沼。显然，这是当初附近的人们在这里尝试种植五谷的成果。而这正好成了知了最理想的驻地。从此，它们单调且刺耳的声音就在这里生生不息了。从杜加桥旅店的大门看过去，这一切正好尽收眼底。
　　经营着这家小旅店的是一对夫妇，他们在这里已经整整八年了。老板是卡德鲁斯，四十来岁，身材高大，鹰钩鼻，白牙齿，眼睛炯炯有神，茂盛而卷曲的头发和胡须里可以看到有几根银丝。这些都极具法国南部人的特征。不同的是，他的肤色黝黑，加上他总是缠块红手帕在头上，所以，远远看去，倒像个西班牙赶骡人。
　　玛德莱娜·莱德尔是他的妻子，也就是这里的老板娘。出生在以美女闻名的阿尔附近，在她的特征中极具那里妇女的传统美。只不过，她的美貌被流行于当地的慢性寒热症摧残过，已难重现当日的光景。近来，她几乎从未下过旅店二楼的房间，不是坐在椅子里，就是躺在床上。她总是在那里无休止地抱怨和诅咒，抱怨丈夫，诅咒命运。
　　可是，她的丈夫何尝不诅咒命运呢？他们曾经有两个用人——德蕾妮蒂和巴卡。但自从在布凯尔和阿吉摩地之间有了一条运河后，他们的生意已经每况愈下了，运河船代替了运货马车，马拉驳船代替了驿车。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眼看就要破产了，一切都似乎毫无希望。
　　卡德鲁斯只好从早到晚都站在门口，希望有一个骑马或徒步而来的旅客向他的客栈走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看见客人进门时的喜悦了。他日复一日等待的只有失望。比火还要炽烈的阳光几乎使他原本就乌黑的皮肤更黑了。即使这样，他还是愿意等待，至少他不必为听见老婆那没完没了的唠叨而心烦。他总是心平气和地对老婆说：“别唠叨了，卡尔贡特娘们！这是上帝的安排。”听上去，他仿佛是个听天由命的家伙，但事实上，这个浮夸而爱好虚荣的法国南部人是个明白人。他知道给他带来一系列痛苦的罪魁祸首正是布凯尔运河，是这条河带走了他的顾客和钱，也是它给他带来了双重的痛苦。
　　在先前境况顺利的许多光阴里，虽然我们可以说他是个老成稳重且清心寡欲的人，但这并不影响他有时去出出风头。每逢节假日，在人群中，从来都少不了他和他的卡尔贡特娘们儿。
　　“卡尔贡特娘们儿”，是他给妻子最独特的一种称谓，因她出生的村庄而得名。这也是当地的一种风俗。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那个笨拙的舌头说不惯“玛德莱娜”。总之，每到这个时候，也正是他和妻子登台亮相的时候。他穿的是迦太罗尼亚人和安达卢西亚人的那种衣服，而他的老婆则穿的是在阿尔妇女中极流行的时装。可是到了后来，衣服的饰品一个接一个都没有了，首先是表链、项圈，接着是花色领巾和绣花乳褡，再到丝绒背心和袜子，到最后连条纹扎脚套和鞋子上的银搭扣都没了。没了华丽的服装，卡德鲁斯就再也不和妻子去参加那些活动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渴望重新回到那种生活里，这也是他痛苦的一个原因。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26章　杜加桥旅店（2）
又一天开始了，烈日再次炙烤着大地。卡德鲁斯像往常一样，在那里等待客人到来，可是一切都没有改变。路仍然是一条灰沙弥漫而没有终点的线，草地光秃秃的，除了几只鸡在那里啄食外什么都没有，道旁虽有几棵稀疏的树，也毫无生气。看来又是个令人失望的日子。
　　这时，他听到妻子喊他，这让他有些不高兴。他打开前门，再次看了一眼那空寂的道路，才缓缓地向楼上走去。他在这样的阳光下，盼望旅游者的到来，连他自己也觉得是可笑的。试想，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撒哈拉沙漠里受罪呢？可是，让卡德鲁斯想不到的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个教士模样的人从比里加答那个方向过来，他将穿一身黑衣服，戴一顶三角帽，骑一匹高头大马，悠闲地快步跑来。
　　教士让马在杜加桥旅店前停了下来，随即跳下马，将马缰绳系在一扇门的门闩上。那门看起来快倒了，可他却毫不在意。系好后还爱抚地拍了拍马，然后一边用一条红色的棉纱手帕擦汗，一边径直走到门前用铁头手杖敲门。这声响将一只大黑狗惊醒了，只见它一个箭步冲了出来，龇着雪白的牙齿向他狂吠起来。
　　楼上的卡德鲁斯将木头楼梯踩得嘎嘎响，迎了出来，一边驱狗，一边对来者连连道歉：“噢，请您原谅，先生。”接着又转过头对狗说：“别叫了，马克丁！”说话间，他看清了来者的身份。赶紧说：“不要怕，教士先生！它不咬人的。您要来点什么？这大热天的，来杯酒吧？”
　　可是，教士并不作答，只是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他似乎希望对方能发现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发生，对方除了惊讶没有任何其他表情。
　　“您是卡德鲁斯？”来者带着浓重的意大利口音。
　　“是的，先生。我叫卡斯帕尔·卡德鲁斯，愿意为您效劳。”店主更加惊讶了。
　　“哦，很好，卡德鲁斯！您以前是住在梅兰巷一所小房子的五楼上吗？”教士接着问道。
　　“是啊！”
　　“您曾经是一位裁缝。对吗？”
　　“对。我以前做过裁缝，后来难以为继，就不干了。再说，马赛的鬼天气太热，我没法在那里待下去，要我说，所有可敬的人都应该像我一样，离开那儿。对了，您需要喝点什么吗？”
　　“那就拿些酒来，要最好的！我还想跟您谈谈呢！”
　　“当然，教士先生。”卡德鲁斯说道。
　　他赶紧向地下室走去，那里还有几瓶上好的卡奥尔葡萄酒顺便可以卖出去，机会难得啊！等他将酒和玻璃杯放在来者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五分钟后的事了。他发现马克丁对教士已经完全没有了敌意，只是坐在那里伸长了脖子望着教士的脸出神。
　　“您就一个人吗？”教士手肘撑着桌子，坐在一条破长凳上问卡德鲁斯。
　　“对，一个人，当然也可以说两个。不过总之没什么区别。因为我老婆卧病在床，什么都做不了。”
　　“您结婚了！”教士好像对此很感兴趣。说着，还环视了一下简陋的家具和摆设。
　　“唉！教士先生！我不是有钱人。再说，在这个世界上做个好人是不够的。”卡德鲁斯叹了一口气。
　　教士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盯着他。
　　“当然，我为做个好人自豪，”旅店老板接着说，“然而，现在还有多少人能这样说呢？”
　　“可是，我告诉您，善恶终有报。只要您说的是真的，种瓜得瓜的道理总不会错。”教士说道。
　　“我当然不能反对您这样说，可是，教士先生，您如何说服我呢？”卡德鲁斯痛苦地说。

第26章　杜加桥旅店（3）
“也许我一会儿就会兑现您说的话。”教士说。
　　“什么意思？”卡德鲁斯不解地问。
　　“首先，我得确定您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还需要什么证据吗？”
　　“您记得一个姓唐太斯的年轻水手吗？在一八一四或一八一五年期间。”
　　“唐太斯？……爱德蒙？我当然认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卡德鲁斯激动地说。
　　“您一提，我倒想起来了，那个年轻人是叫爱德蒙吗？”教士用明亮而镇定的目光看着对方。
　　“名叫……”卡德鲁斯重复了几遍，突然兴奋起来，“对，他就叫爱德蒙，就像我叫卡斯帕尔·卡德鲁斯一样。但是，您能告诉我，他怎么样了吗，教士先生？您认识他，我求求您了。他还活着吗？他自由了吗？他的境况怎么样？快活吗？”
　　“他死了，死得比那些在土伦监狱里做苦役重犯的还要凄惨、无望和心碎。”
　　“可怜的人！”卡德鲁斯听罢脸色像死灰一样，流下了悲伤的眼泪，并用缠在头上的红手帕擦了擦，“那么，教士先生，看来这个世界不像您说的那样善恶有报。我们善良的上帝往往只给恶人以善报。世道人心，上帝倘若真的会惩罚恶人，就该降下硫磺和雷火来。”卡德鲁斯用带着法国南部色彩的语言继续说。
　　“看来，您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当然，教士先生。尽管我曾经嫉妒过他，但我可以起誓，在那之后，我为他的不幸而难过，这绝对是真诚的。”
　　“您认识他？”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卡德鲁斯问道。
　　“他临死的时候，是我为他做的祷告。”教士看着旅店老板那张不断变换着表情的脸答道。
　　“他是怎么死的？”卡德鲁斯哽咽着问。
　　“当然是被折磨死的。才三十岁呀！”
　　卡德鲁斯的额头上聚结了大颗的汗珠，他赶紧揩了一下。
　　“不过，他在临终时说的一番话让我奇怪。那时，他已经吻到基督的脚了，可他却以基督的名义发誓说不知道自己入狱的真正原因。”教士继续说。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呢！他说的是真的，教士先生。”卡德鲁斯喃喃地说。
　　“他认为自己是被诬陷的，并求我为他解开这个谜，替他恢复名誉。他曾经结识过一个很有钱的英国富翁，可以说是患难之交吧。在第二次王朝复辟时，那英国富翁被放了出去，出狱时，送了他一颗钻石，以报答他在其生病期间的照料。他不想用它去贿赂狱卒，因为他明白狱卒会出卖他。并且，他知道自己倘若可以出狱，只要变卖那颗钻石就可以生活无忧，于是他便把它藏了起来。”说着，教士的目光停留在了卡德鲁斯那张忧郁的脸上。
　　“如此说来，那钻石一定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