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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并不遥远-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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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坐上那么一会儿,此刻说闲是闲,真要做的话事情却还是很多的。
白晓梅站起来,从衣橱里拿出几副白纱手套,凑到灯前,用剪刀剪去结头,把纱线一圈一圈的抽出来,绕成一团。
这种手套是工厂发给工人的劳动保护用品,工人领出后,用不完就攒起来。李卫东前趟回城里,这里讨几副,那里要几双,竟收集了不少。把手套拆了,用来织衣服裤子,非常实用又不花钱。当然,这手套也不是那么容易来的,要想织够件衣服,还真需费点心思呢。
白晓梅慢慢地抽着,慢慢地绕着,她的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件衣服来。弟弟的衣服几乎没有一件是完好的,而且他正在长个子,有些衣服穿在身上,钮扣已经无法扣上,勉强套在里面。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无论如何要先给他织一件。
白晓梅绕完纱线,想起弟弟的一条裤子又磨破了一个洞,那是昨天洗衣服时看到的,要赶快补起来。她找出那条裤子,又找出一件实在不能穿的衣服,剪下一块,贴在裤子上,一针一针地缝起来。
这是弟弟最好的裤子,但随着补丁的贴上,他再也没有一条像样的裤子了,今年一定要先给他做套衣服。白晓梅一边缝着一边想。可是,做衣服需要钱,没有钱,空有那每人每年发给的十四尺票有什么用?今年发下的布票到如今她是一尺也没用,要是过年之前没钱买,这些布票也就变成废纸了。虽说布票使用期限是定在公历十二月底,但因为农村年终分红都在元旦节以后,所以,国家每年都把布票使用期延长到春节,已经成了惯例。
那么,今年的布票会不会延期呢?白晓梅的心里掠过一丝疑虑,但很快又释然了——肯定会延期的,国家不会不考虑农村的实际情况。只要延期了,那今年的布票就能用上了,弟弟也会有新衣服穿了。
白晓梅不由算计起什么时候能有钱买布。如果今年的工分值不降低,或者只降一点点,那一家人也许分红几十元,养的那头猪到春节前把它卖了,也有几十元,这样就够了,什么都解决了,不但弟弟能穿新衣服,还可以再买顶蚊帐,父亲与弟弟用的那顶蚊帐已经百孔千疮,补都不能补,而夏天的蚊子特凶恶,要是有了新蚊帐,那睡觉也就安稳多了。她就这么想着,缝着,裤子补好了,心里也变得轻松了。
白晓梅把裤子收进衣橱,一看桌子上的闹钟,已经七点半了,她那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刚才全神贯注地拆手套,补裤子,一门心思全放在穿着上,没顾得想其它。此时一看时间,才又想起父亲与李卫东没回来,会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她越想越不安,急忙把灯吹灭,掩上门,向祠堂走去。
白晓梅到祠堂看了一下,李卫东不在那里,才悟到李卫东要是回来的话,一定是又累又饿,不会在祠堂干坐着,肯定一回来就到小庙那里去吃饭。看来,他此时还在路上的什么地方。她越想越着急,匆匆走出祠堂,向晒谷场走去,因为牛车回来都是停放在那里的。
来到晒谷场一看,白晓梅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空荡荡的晒谷场上,哪有半点牛车的影子。她在晒谷场走了一圈后,快步走上通往大队部方向的路。
白晓梅走了一会,终于看到前方有手电筒的光在晃动,她相信是李卫东他们回来了。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近,可以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了,她从那些声音里分辩出了李卫东的声音,她那绷紧了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了。她不再向前走了,静静地在原地站着,看着那亮光在一点一点地向她靠近。                                             
第十二章 冷雨阴风
紧张的晚稻收割刚刚结束,疲惫的人们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马上又转到了修路建桥的工地。按照计划安排,青龙潭大队负责建桥及桥两头各一公里路面的工程。
桥址选在渡口下游不远的地方。在这附近的岸上,已经搭起了一座座竹棚屋,以作为住所和仓库。另外,还搭盖了三间连在一起的简易瓦房,中间最大的作为食堂,旁边一间作为广播室,还有一间是发电机房。两岸的河滩上,已经竖起了一排排的电线杆,安上了电灯。前来参加建桥的人们,来来往往地忙碌着,正在做各种准备,一片紧张繁忙的景象。
白晓梅坐在广播室的桌子前,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话筒、扩音器、电唱机等播音器材,内心充满激动与喜悦。尽管话筒已经摆正,但她还是忍不住又稍稍地将它移动了一下,使它处在最佳的位置上。所有的线路都已经联接好了,只等电送来,扭动开关,这里的声音马上就会从那些架在工地、棚屋区的高音喇叭传送出去。
白晓梅感到自已实在是太幸运了,她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重新对着话筒。特别是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时候,这播音员的工作是轻松而高贵的,是一个令所有的人都羡慕的位置。
然而,如果仅仅是因为当上播音员可以免除挑沙捡石的劳累,白晓梅也许还不会如此的兴奋,因为艰苦的劳动对她来讲已是习于为常了。她的愉悦主要来自于内心对播音的钟爱,以及对昔日那梦幻般的经历所得以的再现。她不知道应该感谢谁,是谁把她送到了这个位置上?是自已天生的嗓音,还是当过播音员?是队里的照顾,抑是其它知青的举荐?是自已吃苦耐劳的表现,或是大队干部的有意培养?似乎这些都是不可少的条件,然而又似乎都不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她事先根本就不知道,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直到今天早上,当大家正在收拾被席,张金发叫她直接搬到广播室,她才知道自已以后的生活方式将有所改变。
白晓梅情不自禁地又一次移动了一下话筒。那包在话筒上的红布是那么耀眼,那么的令她神迷,那火红的颜色就像是一团跳动的火球,使她觉得周身暖烘烘。突然,她感到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思绪顿时从那谜一般的遐想中回到了眼前。她稍转过身,微抬起头,她看到了一张微笑着的脸,还有脸上那一双眯缝着的眼睛。
“啊,是兰书记,你……”白晓梅不知兰忠林什么时候站在她的后面,想站起来给他让座。
“坐着就好。”兰忠林用手按了下白晓梅的肩头,又轻轻地拍了一下,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脸,“怎么样?可以吗?”
白晓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不知道兰忠林指的是什么,是指播音状况呢还是指对她的工作安排?而且,她也受不了在这么近的距离里被人瞧着。她站起来,避开兰忠林的眼光,模棱两可地说:“可以吧。”
兰忠林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白晓梅的脸。这张脸真耐看,他在心里说,同时,他要让她知道,能坐在这里,完全是他的主意。
“我听说你以前在学校也干过,还干得不错。”兰忠林用一种赞赏的口气说,“所以,我就决定由你来广播。这个工作很重要,这是对你的信任,你要好好干。”
白晓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工作还没开始却先受到赞扬,这使她感到有点羞愧难当。但当她知道了,能来广播室,原来是兰忠林特意安排的,她不由有点受宠若惊。但是,她相信自已会把这个工作做好的,她重新抬起头,坦然地迎着兰忠林的目光:“我会好好干的,我会认真做好这个工作的。”
“这就好。”兰忠林脸上露出一种满意的神色,他看着后墙的一张竹床,“你以后就住在这里,这样对工作较方便。你先把自已的东西整理一下,待会电来了再试一下。”
“好的。”白晓梅恢复了常态,她突然想起兰忠林进来后一直站着,不由感到有点歉意,便把椅子挪了一下,“你坐。”
“不用了,我还有事,待会再来。”兰忠林说完,便走了出去。
白晓梅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的心也平静下来了,也直到这时候,她才感到有时间认真地察看这里的一切。
房子的墙只有一人多高,是用土坯砌成的,从墙上面到屋顶的地方,却是用谷席围着的;土坯缝里的泥浆还没干,形成一道道横竖相交的图案,靠着桌子的墙壁,还抹了一小片的白灰,显然是为保护桌子上的播音器材而特意抹上的;地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沙,显得比其它地方要整洁干净;朝着江面的墙开着一个门,门边还有一个窗,站在这里,末来的整个工地尽收眼底;木板钉成的门扇,谷席夹上竹片做成的窗叶,屋顶薄薄的瓦。一切都是按最简单的方法建成,因为这些房子使用到大桥建成后,又要重新拆除。
房子虽然简陋,然而白晓梅仍感到极大的满足,这可是整个工地最好的房子,与那些竹棚相比,真算得上小别墅了。她很快把席被铺好,挂上蚊帐。她重新打量了一下房间,突然感到这房间对她来讲太过宽敝了,除了那张桌子,那把椅子,再就是这张竹床了,一个人住在这里,竟有一种空圹的感觉。而且,一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铺,自已所有的东西一览无余。一种少女的羞涩不由涌上心头,似乎自已的秘密正在被人窥视,令她无地自容。看来,应该找点什么挡一挡。
白晓梅走出门外,见食堂那里有许多人正忙碌着,便走过去。食堂也已经基本安排就绪了,正在做最后的清理。她见还有一张谷席,便与他们说了一下,拿了回来。她又找到李卫东,一起去砍了几根竹子回来,钉钉扎扎,不一会儿,就在床前紧起了一面屏风。
发电机房传来低沉的轰鸣声,发电机开始发电了,房间里的电灯突然亮了。白晓梅端坐在桌子前,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扭动扩音器开关,对着话筒张开了口,立即,整个江边响起了“喂,喂”的试音声。
江岸上刚刚收割完的稻田里,每个生产队都搭起了座长方形的竹棚屋,两头各开一个门,中间用谷席隔开,分住男女;竹片搭成的统铺靠着两边,正中留下一条长长的通道;甘蔗叶扎上竹片算是墙,屋顶上铺着稻草。
今天是进驻建桥工地的日子。各个生产队除留下少数几个人及那些老弱者外,青壮劳力基本上都来了。而且,只要今天把被席搬来,就算是出了一天工,所以,竹棚屋内外,到处都是一片轻松的气氛。图省事的人,把席子一铺就算完事;心细的人,则再砍来竹子,剖成竹片,把自已的铺位铺得更密实些;另有一些人则趁此竹子可以随便砍的时候削起扁担来。
尽管准都清楚建桥的活儿决不比在队里省力,但是知青们却一个个显得无比逍遥,大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尽情玩笑。而且,这里有食堂,只要时间一到,准有饭吃,免去了他们收工后还要煮饭及没菜吃的烦恼。这不,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一个个拿着饭盆汤匙,敲敲打打地涌出了棚屋。
“开饭了,开饭了。”走在前面的马聪明把饭盆敲得特别的响,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走到竹棚屋另一头的门前,对着里面大声喊:“开饭了——”
“神经病,这么大声干什么。”吴莲英笑着走出来。
“怕你们没听见呀。今天改膳,炒米粉丝,还有大块的卤肉。”马聪明一点不恼,嘻笑着说,“好久没吃这么香的卤肉了。中午我吃了两块,晚上再来它两块。这么大的一块肉才一角钱,值得吃。”他兴奋地说着,眼睛里闪动着愉悦的光芒。
“你这么吃,那些菜票够你吃两天?”石兰在旁边瞪大眼睛问。
原来,凡今天搬来工地的人,大队预先发给二元钱的菜票,这钱待年终分红时再扣回。饭票则用米换,每斤另付二分钱的柴火费。如果按每餐五分钱的菜票算,这二元钱的菜票还可抵挡十天半个月的,但像马聪明这样,再加五分钱的菜,真是没几天就完了。
“吃完再说嘛。走呀,去迟了卤肉可就没有了。”马聪明催促着说。
“现在去,早点了吧?”吴莲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进里面,拿了饭盆,跟着大家一起向食堂走去。
大家一路走,一路谈论起那卤肉与炒米粉丝来。尽管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讲并不陌生,但真要吃上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一说起来,竟感到津津有味。
“今晚我争取吃它两盆。”侯成宝把饭盆顶在头上,像玩杂技似地走着。
“两盆你吃得完?”石兰看着侯成宝头上的饭盆,有点不大相信,因为平常吃上那么的一盆也就够饱了。
“两盆算什么,让我吃也吃得完。”马聪明显得有点不以为然,他拍拍肚子,“来这里没炼出什么,就炼这张肚皮,特能装。”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你别吹牛了,两盆你真能吃得完?”游清池边走边说,“吹牛不要钱,炒米粉丝可是要钱的。”
“你不信?那你出饭菜票,我吃给你看。”马聪明伸手拿下侯成宝头上的饭盆,“抹平,两盆,怎么样?”
游清池摆了下手:“我没那闲功夫赔你打赌,你要是肚皮撑破了,我怎么交代;你要是真的吃下去,那岂不被你白吃?怎么你不买两盆给我吃……”
“这么说你也能吃了?”侯成宝急急地插上话。
“我没说我不行,我是说吃的要付钱。”游清池接着说,“其实,不要说两盆,再多一点说不定我也吃得下。这么久没油水,肚子都生锈了。只是,别一下吃光了,变成穷光蛋。在这里,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穷,当乞丐要饭都难。”说得大家又一阵的哄笑。
“其实,我们跟乞丐也差不多了。俗话说,乞丐不存隔夜米,我们存的也没几天。所以呀,晚上大家放开肚皮吃,以后当乞丐也好有伴。”侯成宝笑着说。
“对,撑死的总比饿死的强。再说,共产主义马上要到了,我们吃得饱饱的,成为彻底的无产者,正好去迎接共产主义的到来。”马聪明马上附合着说。
“你说什么?共产主义?”石兰不解地问。
“是呀,共产主义真的快到了,你们看,就在那里。”马聪明停下脚步,指着江的对岸说。
听马聪明这么一说,大家不由自主也跟着停住脚,向对岸望去。但是,只那么一望也就醒悟了,那里哪有什么共产主义,那不过是马聪明开的玩笑。大家转而讥讽起来——
“你这嘴,尽胡说。”
“你的眼睛看哪里了?那边有堆牛屎你却看成黄金了。”
马聪明不急不恼地站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用手指在前面划了一道弧线,说:“你们看,这里不是马上要建一座桥了吗?你们的眼光要放远点。武书记不是说了,我们现在建的是直通共产主义的大桥。等桥建好了,走过去,共产主义不就到了?”
马聪明的话,顿时又引起大家一阵哄笑——
“这么说,这今晚的炒米粉丝还真得多吃点。”
“对,不然可就太对不起自已,也对不起共产主义了。”
“炒米粉丝万岁!卤肉千岁!”
知青们又一次敲起饭盆,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地又向前走去。
凛冽的北风,挟裹着冰冷的雨丝,从北向南直扑过来。竹叶在风雨中“沙沙”作响,左右摇摆,偶尔一阵疾风吹过,竹杆被压得弯下了腰,有些紧靠着的竹杆会突然弹开,发出“啪”的一声巨响;绷得紧紧的电线在寒风中呜咽颤抖,时不时发出一阵尖厉的啸叫。入冬以来的第二次寒流以锐不可当的势头,放肆地显示着它的威力。
石兰坐在竹棚屋里的铺位上,听着外面的风声,看着放在身边的一盆面条,脸上露出一阵犹豫——吃下吧,可肚子里却是一阵一阵的痛,再好的东西也是难以咽下去的;不吃吧,空着肚子怎能熬得过这下半夜的六个小时,而且是在冰冷的水中浸泡双脚?
她的腹痛已经有好几天了,每次月经来的时候,总是伴着几天的痛疼。以前在队里,每月的这段期间,她总要歇上几天,可来到这建桥工地,情况就不一样了。
由于建桥的工期定得短,便显得任务重,时间紧,所以对劳力的控制与安排就严格起来了。来工地的人分成三个班,每班连续工作六个小时,然后休息十二小时,一天四个班次轮流不停。大队还做出规定,来工地的人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一律不许请假,更不许无故旷工;确实生病需经赤脚医生证明。
处在这样的情况下,石兰可真感到有点苦不堪言了。要说这也算是病,那哪个女人没有那么几天?而且不用吃药不用打针,几天过后就自然而然的好了。如果把这当病看,工地上这么多的女人,岂不是天天有人请病假?
如果这不算病,可落在石兰的身上,却是那么的痛苦不堪,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痛起来连腰都伸不直,不是病又是什么呢?
然而,在革命的热情与严格的纪律下,女人的这这种似病非病的状况及必要的保护被完全忽视了——报上的那些“铁姑娘们”们,哪个曾因此而提出休息?你没见她们月月出满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也没撂下?而且,这事又是张扬不得的,说出去面子往哪搁?所以,石兰也就唯有暗自忍耐,只望着时间快点过去,让痛苦与时间一起消失。
石兰终于拿起饭盆,强迫自已无论如何要吃点,然而,那阵痛牵扯着她的神经,使她感到那面条有如草梗,难以下咽。她勉强吃了一点,又把饭盆放下了。
“怎么不吃了?”石红看着石兰的脸色,有点担心地问。
“吃不下。”石兰有气无力地说。
石红心里完全明白石兰此时的状况,然而,作为姐姐的她,却是一点帮助妹妹解除痛苦的办法也没有。看着妹妹那受的样子,她不由心里也感到不是滋味,便悄悄地问:“是不是又痛了?”
“嗯。”石兰用手按住小腹,腰也稍稍地弯了下去。
“要不……跟金发说一下,今天就别出工了。”石红说着站了起来。
“啊……不……别去。”石兰拉住石红说。
“你……”石红疑惑地看着石兰。
“不要紧,过一会儿就好了。”石兰直起身子说。
石红看得出,石兰是硬撑着说这话的,她还是有点不放心,仍盯着石兰:“真的不要紧?”
石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再次弯下身子,一句话也不说了。
出工的时间到了,石兰挑起畚箕,随着大家慢慢地来到了工地。
江面上,已经筑起了两个巨大的四方形围堰,靠近两岸的地方,也各筑起道两头与岸相连的长长的围堰。经过人们十多天日夜不停地挖掘,各个围堰里的沙石被挑到围堰外边,形成四个巨大的深坑。再过几天,就要在这些坑里砌桥墩了。
石兰顺着围堰的斜坡下到坑底。坑底的水有一尺来深,尽管抽水机日夜不停地把水抽出,可水不断地渗进来,永远也抽不完。而且坑挖得越深,水就渗得越快,有时抽水机需停上一会儿,水很快涨了上来,挖掘工作只好暂停。
坑里的水非常的冷,走进水里,不由使人产生一种把烧红的铁块放入水中淬火的感觉,身上的毛孔顿时紧缩起来。石兰走到坑的中间停下来,卸下畚箕,一旁的吴莲英便用锄头把沙石扒进畚箕里。待两头畚箕都装满了,石兰便挑起担子,又顺着斜坡走上围堰,把沙石倒向外面的江水中。
围堰里的沙石被不停地挖起挑走,时间也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石兰又一次的把沙石倒掉,然而,肩头的负担减轻了,小腹的痛疼却加剧了,并且饥饿也向她袭来。寒风吹在她那湿漉漉的双脚,使她感到从脚底到头发都是一片冰冷,而腹中的痛疼却使她感到火烧火燎,像是怀端一盆火。她感到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她真想一步跨到床上,在被窝里卷缩成一团。
然而,她知道此刻离收工的时间还早了点,她起码还得再坚持一个小时。透过那些刺眼的电灯光,她看到四周空圹的山野还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山里的冬夜,显得是如此的漫长。
石兰在围堰上站了一会儿,然而她不敢站得太久,她怕被人认为是有意怠工或是什么的,她忍着痛疼又一步一步地走下斜坡。就在将要趟进水里的时候,一股莫名的恐惧突然袭来,似乎一脚下去,她的整个身子都要被吞没似的。她站在那里迟疑了一下,但不下去却是无论如何不行的,她终于迈了下去,来到吴莲英身边。
吴莲英回过头,见石兰的脸色显得特别苍白,便关切地问:“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肚子有点痛。”石兰的身子微微偻着,声音里有点颤抖。
吴莲英感到有点不对劲,刚才她就看见石兰在上坡时显得特别的吃力,她抓着石兰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厉害吗?要不要歇一下?”
石兰慢慢地抽回手,她的脸上显得既茫然又无奈:“不用了,再过一会就收工了。”
吴莲英见石兰不回去,只好又把沙石扒进畚箕,不过,她这一回扒得更少了,只有那么的半畚箕。扒好后,她还是不放心地问:“你行不行?不行最好还是先回去。”
石兰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挑起担子,又向坡上走去。阵痛突然又加剧,她的腰更弯了。她感到肩上的担子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她突然感到心头一紧,头脑一阵晕眩,双脚一软,连人带担扑倒在斜坡上,“哗啦啦”地滚了下去。
“啊——”一直留意着石兰的吴莲英一声惊叫,扔下锄头,冲上前去,将石兰扶起,其它的人也急忙围拢过来,一惭忙乱。
石兰很快清醒过来,在石红与吴莲英的搀扶下,慢慢地向竹棚屋走去。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喇叭里传出革命现代舞剧《白毛女》悠扬的歌声。窗外的风虽然小了点,可雨却大了起来。雨水从屋檐下一串串地落下,把地上的泥土冲成一个个小小的水坑。
天气真冷!白晓梅站起来,搓了一会手。透过蒙蒙的雨幕,可以看到工地上人们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在冰冷的雨水中不停地忙碌着。虽然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从那些显得迟缓的动作中,就能感受到他们此时的艰辛。
自从来到工地后,白晓梅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这间广播室里度过的,她无须像其它人那样的在风雨中拼搏,她甚至还没有真正挑着担子到那坑里走一回。与他们相比,她可算得上养尊处优了。然而,这一段时间来,处在这个令人羡慕位置上的她,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优越,甚至连刚来广播室时的那种意外重逢般的兴奋也渐渐的淡薄了。有时,她甚至想离开这屋子,到他们中间,在无尽的劳累中把一切烦恼都忘掉。
当然,她也觉得这种想法有点不切实际——安排你在这里,你就必须把这里的事做好,你没有理由离开这里的。可是,在这屋里,她分明又感到一种困扰,闪闪烁烁又隐隐约约,使她总想离开这里。
“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下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白晓梅听着这熟悉的歌声,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白毛女》里面喜儿那欣喜的笑容。是呀,穷人的日子虽然苦,可也有那短暂的欢笑。她从红头绳想到白纱线,从白纱线想到白小松的衣服,天气这么冷,得赶快把他的衣服织好。她知道,这时转播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音乐节目将持续一个多小时,只要这段时间里没人来打扰,她完全可以利用来织衣服。弟弟的衣服已经快织完了,就剩下那么一点点,织好了晚上就能让他穿上。
白晓梅走到门前,将开着的门扇掩了一下,留下一道仅容一个人侧身而过的间隙。她不想被人知道自已在这里织衣服。尽管她已经在这里织了好多回了,可从来没有被人发觉过。她走到竹床前,从被子底下把快织好的衣服拿出来,然后坐在竹床,背微靠着棉被,一针一针地织起来。
隔着的谷席屏风挡住了外面的视线,白晓梅用不着担心别人会从窗口看到她在干什么,然而,她仍用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以防有谁突然走进来。她时刻做好准备,只要那半掩着的门发出声响,就迅速地把衣服塞到被子底下,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来。
喇叭里传出来的乐曲,时尔悠扬委婉,如泣如诉;时尔低沉跳跃,如虎啸狼嗥;时尔高昂明快,则显得奔放豪迈。白晓梅随着乐曲的节奏,在心里默默地跟着唱,那从针头处挑起的一圈圈白色的纱线,像一串滚动着的音符,不断地融入那乐谱似的衣服中。她有点忘乎所以了,此时,除了那连绵起伏的旋律和手中不断滑过的纱线,她的心里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了。
“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了,光芒万丈……”喇叭里响起嘹亮的合唱,同时伴着解说员用那激动人心的声音所插播的解说词:“太阳出来了,阳光照进了山洞,喜儿终于得到了新生……”舞剧已近尾声,白晓梅手中的衣服也快织成了,而她的心情也似乎随着剧情的发展而渐渐明朗了。她加快了速度,终于在音乐节目结束前织完了最后一针。她把织针抽出来,把衣服摊在竹床上,然后,张开手指量了一下。
衣服显得比较宽,也比较长,要是给小松穿,明摆着是大了些。可他还在长个子,而这衣服却是要穿好多年的,总要预先放大些。白晓梅看着衣服,心里感到了一种欣慰。她把衣服拿起来,低下头,用牙齿把线头咬断。
正当白晓梅为弟弟晚上能穿上衣服而感到大功告成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的光线暗了许多,抬起头一看,不由一愣,浑身上下在这一瞬间泥塑木雕般地僵住了。她看到,兰忠林正站在竹床与谷席屏风中间,胖胖的身子把这窄窄的过道堵个严严实实;背着光线,他脸上的表情神秘莫测。
尽管白晓梅利用转播节目的时间织衣服并没有妨碍她的工作,然而在这紧张繁忙的工地上,出工时间做自已的事情却是不允许的。她不由怨恨起自已,怎么只顾织衣服,却忘记了对外面的注意,连门被推开,兰忠林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她知道兰忠林发起火来是很暴烈的,来工地的这些日子,已经不止一次见到他对别人的训斥,那模样,实在有点吓人。对她来说,即使兰忠林不发火,但一顿批评显然是免不了的。她把衣服放在竹床上,默默地低下头。
兰忠林看出了白晓梅内心的惶恐。要是换个别人偷偷干私事,他完全可以就此对其大批小斥一阵。可是,眼前他所面对的是一张令他感到愉悦,惜都来不及的脸,那微垂的眼皮,那抿着的小嘴,看上去比平时更为动人。而且,他还发现,在这里不管做什么,外面的人是看不见的。他不由为这一发现而惊喜。此时,这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早已令他心旌摇荡,哪里还会拉下脸去批评她?
自从兰忠林把白晓梅安排在广播室,他就被她那迷人的脸给弄得神魂颠倒,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这可比不得家中的黄脸婆。尽管他的妻子当初也算得上大队里的一枝花,可生了孩子后,那腰身,那模样,完全变了,让他老是感到不能尽兴。虽然,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大队妇女主任那身段也不错,时不时与他一阵颠鸾倒凤,但毕竟是一介村姑,虽野趣十足,却是根本不能与眼前的这个美人坯相比拟,更无法满足那不断膨胀的欲望。他甚至把自已与前任支部书记做一比较,自已哪点比人差?可那老不休竟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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