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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劈刀-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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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艳神婆心动邂逅(1)
据神婆子夜明珠自己说,她是阴司的书记官,每月的初一十五晚上她都要到阴曹去点卯当值。她胯下的小毛驴是阎王爷送她的,为的是她过阴过阴:即跨越阴阳两界来去自如,像包龙图那样,昼审阳、夜审阴。时来去方便,该毛驴在阴间不过是阎君御座前的一只小苍蝇而已。
  坊间还流传她经常和青狐桥的土地爷下棋、和将军庙的徐达喝酒。她家的邻居也信誓旦旦地证实:曾目睹夜明珠喝醉了酒闹着玩儿,拘来八个小鬼抬轿或是脚底绑上甲马飞行,嗖一声便腾云驾雾越过黄河,从秦岭飞到祁连山,回来时顺便从穆士塔法峰上采来一朵雪莲。
  镇上的人都知道:夜明珠头上顶的正神是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神,有时做法也邀吕洞宾、蓝采和到场,不过那纯粹是私人交情,因为夜明珠曾和八仙一起修行过,是道友。至于齐天大圣、二郎神、哪吒三太子都是她酒场上的朋友,有空的时候也能邀下界来。
  在众人眼里,夜明珠端的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一条黄河滚来滚去,滚出了十八里黄河滩万顷良田,滚出了一串串大淖沼泽,青狐桥像大淖沼泽中的一粒珍珠,静静地横卧在黄河滩上。
  青狐桥是个大镇,地处甘、青两省交界,位于黄土高原向青藏高原的过渡带上。秦岭山脉和祁连山脉的余脉在镇外隔河耸峙,古丝绸之路上的“河湟道”与“河西道”交汇于此。从完颜山上看下去,青狐桥三面环水、状如八卦,水旱两路两省通衢,实实在在得尽了老天爷的眷顾。
  由此西去西宁镇,水路百八十里、旱路百六十里;东距金城水路八十、旱路六十;往西北去,翻过乌鞘岭便是塞上江南凉州城,骑马堪堪只有一天的脚程。
  藏区的虎骨、豹皮、冬虫夏草、藏红花、砂金,西域的干果、皮货、地毯、和田玉、汗血马,中原的胡茶胡茶:即砖茶,特供草原食肉民族做酥油茶用,故有胡茶之名。、瓷器、丝绸、粮食等等都要在此交汇、分流、折返。商人中汉、回、蒙、藏、维杂然其间,驮队马帮熙熙攘攘,商船皮筏络绎不绝。青狐桥是丝路要冲上不折不扣的水旱两路大码头。
  因此,此地人的风俗习惯、宗教信仰便叵有些耐人寻味之处。像神婆子夜明珠,她的职业按当地人的叫法应该称为“马角儿”。
  马角儿脱胎于早期女真人的珊蛮教,即后来满洲的萨满教,其神职人员称为“珊蛮”。珊蛮是上天与人间的沟通大使或形象代言人,因其举行仪式时且歌且舞、念念有词,极似戏剧舞台上的“角儿”,当时人们也将珊蛮称为“蛮角儿”,老百姓不识字念转了音,慢慢地就变成了“马角儿”。
  然而,要做一个合格的“马角儿”是相当不容易的。除了能请神、驱鬼、捉妖、过阴,还要能求风、乞雨、讼卦、看阴阳观风水等等,至于上刀山、下火海、趟油锅、画符念咒、接生看病等伎俩仅仅是马角儿们必备的雕虫小技。
  有一年秋汛,黄河过大水,十几个筏子客连人带筏子扣翻在河心。当时巨浪排空,急湍甚箭,没人敢下去施救。黄河两岸的人都熟知黄河的脾性,黄河水是所谓的“开锅水”,表面的水看似向岸边滚,表层以下的暗流却是向河中央涌,极为凶险。平时也只有那些水性极好、能借表层水劲儿及河心水流冲力的艄公或筏子客敢只身下水,借巧劲一鼓作气凫到对岸。今天这种从河心捞人的事情可谓难上加难,弄不好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第一章 艳神婆心动邂逅(2)
十八里黄河滩顿时乱成一锅粥,村村寨寨都响起了急促的锣声,十几个后生骑着快马向下游羊报峡疾驰而去。
  羊报峡两岸铸有铁柱、挂有钢索,人们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羊报峡,如果在那里拦不住落水的筏子客们,人一旦被冲入峡口便凶多吉少,几无生还之理。
  羊报峡幽深狭长,两岸山崖壁立万仞。黄河流经这里的时候被两岸的山崖束成窄窄一绺,河面止有三四丈宽,十几里长的峡谷纵向落差竟达十几丈。因此,水速在峡中骤然加快,势如奔马、雷霆万钧,离开峡口老远你就可以听见峡内呜呜的水声,仿佛千万条公牛卧在水底怒吼一样。
  当地有句老话:羊报峡、阴阳界,鹅毛浮不起,鱼儿不敢越。这是句实话。以羊报峡为界,羊报峡以上水域有著名的黄河裸鲤,而过了羊报峡,渔夫们从未在黄河里打上过一条这种鱼。
  落水者在河中央浮萍一样若隐若现、艰难地挣扎着,岸上的人追着跑,焦急万分地喊叫不已。
  正当人们束手无策的时刻,夜明珠出现了。只见她脚踩八只葫芦,稳稳向落水者靠近,如同漂在水面上一般。夜明珠白衣白裙、腰缠一条极长极宽的红绸腰带,大袖飘飘、红绸飞舞,俨然御风而行,一派仙风道骨。用现在已经不太时髦的话讲,那背影简直酷毙了、帅呆了。
  临近落水的筏子客时,夜明珠解下腰带,原来是一条十几丈长的绸条。她把绸条依次递给那些落水者,然后转身向岸边飘来。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毫不怠骞迟滞。
  岸上的人沸腾了。他们忙不迭地接过夜明珠手中的绸条,一齐用力将落水者拉上岸来。落水的十二个筏子客一个不少。
  获救的筏子客及亲戚朋友几百号人跪在了黄河滩上,夜明珠呵呵笑道:“别谢我,我到阴司查过了,你们几个还有几十年的阳寿哩,命不当绝。”说罢扬长而去。当众人再抬起头时,已不见了夜明珠的踪影,远处的岸柳丛中只留下一连串驴铃的脆响。
  从此,她的名声在黄河两岸叫破了天,神秘而令人敬畏,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恐惧。脚夫、船夫们的腿长,今天在青狐桥,明天兴许就到了西宁、迪化,后天说不定就去了加尔各答、新德里。这些人爱吹、善吹,经过他们的极力渲染和加工,夜明珠就成了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神仙了。名头大,业务自然繁忙。飘然而来、倏然而去,夜明珠几乎一年四季不沾家。
  一大早,青海磐安镇的张大户给孙子过满月办汤饼会,特邀活神仙夜明珠到场给孩子挂长命锁。如此一来,夜明珠自然便成了该孩子的干娘(这种干娘有点类似欧美国家给孩子认的教母)。这是喜事,事情办完后自然要留下来吃酒,五簋八碗十三花的流水席一直吃到了月上柳梢头,酒足饭饱的夜明珠于是便解下驴缰与主人话别。
  虽已是半夜三更,张大户也不客套虚留。他知道夜明珠的脾气和排场,在这方圆百八十里的地界上,那些剪径劫道的绺子、打闷棍套白狼的蟊贼没有不知夜明珠名头的,谁也不敢拦她的驾。虽然夜明珠是个年轻寡妇,虽然她生得修眉凤目、艳若桃李,但她不是人,她——是活神神。
  月光如银,万里一碧。黄河上游的大凌汛早已经过去了,只剩下岸边浅滩上的小浮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慢慢挣脱河岸浅滩的束缚,努力向河心缓缓移去。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艳神婆心动邂逅(3)
夜明珠偏腿骑在驴背上,沿着黄河岸边的草堤悠然向青狐桥驰去。驴铃清脆悠扬、在寂静的夜空中借着河面的水音穿出去老远。二更天不到,青狐桥已遥遥在望,识途的毛驴发出一连串兴奋的叫声。
  驴声方歇,前面黑魃魃的柳林里忽然传出一阵马嘶,紧接着一匹马打着响鼻冲出柳林,定定挡在道中央。
  吁——夜明珠一把勒住了驴缰。她的目力极佳,一眼便认出眼前这匹马身上的鞍鞯辔头都是制式的,这应该是一匹军马。就在她正在错愕沉凝时,那马忽然用一只前蹄急促地刨起地来,马头有节奏地一点一点,似在向她求助。
  她暗自沉吟道:这绝不是遇见劫匪了。以前她也遇见过劫道的土匪蟊贼,那些人一听她报上万儿,二话不说便乖乖拱手放行。他们一般不敢劫马角儿,主要是怕马角儿作法报复。后来夜明珠名声大振,人人都知道她是阴司的书记官,她出行时必有牛头马面护法、文武小鬼开道。因此绿林中人都有所忌讳,只要听见她的驴铃声,土匪蟊贼们远远便回避了。这已是当地绿林黑道上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也曾有那么一两股不信邪的土匪绺子劫过她。谁知刚一转身,手中的火器便无缘无故的炸膛走火,当场将自己的同伙干挺,那些土匪吓得转而过来跪地求饶。
  况且,当地绿林做买卖讲究明火执仗、明人不做暗事,完事之后往往还要撂下万儿来,让你明白是谁劫了你,根本不玩这些花里胡哨的虚活儿。
  一定是有人遇见麻烦了!略一沉吟,夜明珠催驴向前。
  见她靠近,那马慢慢转过身去,然后转过头来打着响鼻摆着尾巴,乌亮的眼睛定定注视着她,似乎是在向她示意:要为她领路。
  沿着草堤岔路进入柳林,明晃晃的月光下,水淖边直挺挺卧着一个人,从身形体魄上看像个年轻汉子。
  她急忙下驴上前,抓起那人的胳膊搭了一把脉。还好,那人虽呼吸微弱但脉搏却沉雄有力,从脉象上看此人没什么大毛病,只是内火有些偏大。
  估计是疲劳饥饿过度导致的晕厥。看样子是想到淖边喝水,低头之际牵动虚火,脑子一迷糊便歪倒在淖边上,庆幸的是他没一头扎进淖里,要不然非被淖水呛死不可。老于此道的夜明珠一瞬便判明了前因后果,整个过程仿佛亲眼目睹过一般。
  她从从容容地从褡裢里取出一壶青稞老酒,拔开壶塞,将壶口凑到年轻汉子的嘴边,捏着鼻子给他喂了几口老酒。然后不慌不忙地掏出水烟袋,按上烟丝点上火,兀自呼噜呼噜吸起了水烟,间或朝那人脸上喷上一两口烟。她用的是上好的兰州板烟丝——当时驰名中外的黄烟儿,不大一会空气里泛起了袅袅的烟香味。
  一袋烟的工夫,那人长长出了口气苏醒过来。睁眼看见夜明珠,他脸上的嗟讶表情略一闪烁便恢复如常。
  他坐起身来砸吧了一下嘴唇,苦笑一声道:“是您救了我,谢谢。”
  他的神情举止倒让见多识广的夜明珠犯起了嘀咕:荒郊野外、半夜三更,任谁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猛然发现对面站着一个一袭黑衣、手提水烟袋的女子,不魂飞魄散才见了鬼了?这人倒怪,神态安详、不温不火。由此可见,该人阅历极深。观其眼神、听其声气,此人体内天罡之气丰沛浑厚,像个练家子,但又绝不是绿林黑道中人。
  夜明珠莞尔一笑,“我也是碰巧,什么谢不谢的,先吃上些东西呗。”说着从褡裢里掏出一包牛肉来,连同手里的酒壶一起递了过去,顿了顿问道:“你这是——”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一章 艳神婆心动邂逅(4)
那人也不客套,撕开麻纸大口吞咽起来,连吃了四五块牛眼大的肉块之后才停下来说话,“别提了,我是跑船运货的船工,前天晚上靠岸歇息时遭遇土匪打劫,货物钱财被抢了个精光,我趁土匪不注意抢了一匹马才逃了出来。”
  噢——原来如此,夜明珠点点头。转而细想又觉得他的话里有纰漏:既然是临时从土匪手里抢的马,这匹马必然和你不熟,你昏过去之际它早该跑没影了,如何会跑到路上去作出那番匪夷所思的举动?而且这匹马显然不是个凡品。
  江湖上讲究:萍水相逢须谨慎,话留三分金科律。夜明珠尽管心怀疑虑,但见对方转了圈子绕了五子绕五子:兰州方言,有撒谎、不正面回答问题诸意。窃以为此意应该来源于“不三不四”一词,不三不四即可意会为五。,不愿把话往透里说,她便就此打住不再刨根问底。
  河面上吹起了小风,已是后半夜了。荒郊野外,余寒似水、风砭肌骨,那人虽喝了些老酒,但身上原本粘了一身的泥水,经河风一吹,还是不由打了个寒战。
  “前面不远处有个荒废的将军庙。”夜明珠用水烟袋向东边点了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庙里避避寒。”
  既然救人就救到底,她打算把他领到将军庙安顿好,然后自己再回家。看样子他对周围情况并不熟悉,黑灯瞎火地乱闯,弄不好钻进河边的大泽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吧,听你的。”月光下,那人站起身来点点头。
  夜明珠心里忽然一颤,这话听着是如此得耳熟!她不由扭头又看了他一眼。眼前的景象让她更惊异了:他上马的身形架口和广坤简直太像了!
  广坤是夜明珠已故的丈夫,曾是十八里黄河滩上最骠最靓的一条汉子。
  出了柳林进桃林,将军庙掩映在桃林中妖妖的花海中。
  皓月当空、花影婆娑,小毛驴熟门熟路,咴咴低叫着拱开虚掩的庙门。吱扭一声,惊得庙檐下的鹁鸪噗噜噜一阵惊叫翻飞。
  院子里收拾得很整洁,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座荒庙。
  “有时回来太晚了,我就在这儿猫一晚上。”夜明珠嫣然一笑解释道,雪白晶亮的牙齿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夜明珠出去做业务,经常后半夜回到镇上。静夜之中,小毛驴踏在青石板街径上蹄声得得,脖颈间的铜铃清脆悦耳,太过惊世骇俗。为了不吵扰镇上的居民,她往往便在镇外的将军庙暂憩一番,等天亮了再回家。更重要的是这座将军庙是她和广坤初次相遇的地方,有太多太多温馨的东西留在这里。
  “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不怕——”那人有些惊讶,但说了一半就悟过味来。
  非常之时、非常之地以一种非同寻常的形式出现,眼前这个女人绝非一般鞋弓袜小的女流之辈。单看她坐卧行止的法度、行腔吐字的气韵就足以窥出点滴的鸿爪云迹。
  你一个妇道人家——这又是广坤以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小公母浓情蜜意,揶揄玩笑时广坤老拿这句调侃她。
  夜明珠心中轰轰作响,人几乎要痴在那里。过了须臾方缓过神来,只觉脸上一热,急忙转身掏出钥匙,打开了厢房门上那把将军不下马的铜锁。
  这一切只在短短一刻间,那人丝毫未觉察出夜明珠神态上的异常。
  燃亮蜡烛,屋里的一切变得明晰起来。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炉灶火炕等一应俱全。
  夜明珠打开炕洞门,燎了把火扔进去,里面的柴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到底是春天了,动了烟火见了光,屋里立马变得暖意融融起来。 。。

第一章 艳神婆心动邂逅(5)
灯影里,夜明珠偷眼瞄了一下那汉子。简直太像了!像极了十年前的广坤。若说区别,两人只是眉形上稍有不同。广坤是蚕眉,看起来英武憨直;这人是鹰翅眉,像拉满的弓弦,眉尖眼梢往额上吊起,英武之中杀气甚重。
  正在偷偷比较,忽见他的目光飘移过来,她一阵心跳耳热,急忙把眼光移到别处。
  “你坐——”夜明珠慌里慌张招呼道,不知要干什么好。“我去弄点柴火把炉子生起来,给——给你弄点饭。”
  “我去吧,”那汉子忽然伸出双臂拦住她,嗫嚅一句:“姐,我去罢。”
  夜明珠浑身巨震,呆呆地僵立在那里。
  当地风俗,对未出阁的小姑娘一律称“姐儿”,后来衍伸为一种泛称,行人出门在外,见了不太熟悉的妇女无论年龄大小也沿用该称呼。即便是白胡子老头见了小姑娘问路也是姐儿长姐儿短。
  当年就在这座荒庙里,十八岁的广坤、剽悍威猛的广坤也是用这样害羞而坚决的口吻对她说:“姐,嫁给我罢。”
  这一切都如发生在昨天。而今,却,天人永诀。
  人有时就这么奇怪,仅仅就因为这人很像广坤,还没弄清楚此人是个好人坏人,便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几许好感。多年来心如古井波澜不兴的夜明珠、闯过大码头上过大台面的夜明珠、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夜明珠一瞬间竟变成了一个毫无阅历的小姑娘。
  两杯酒下去,夜明珠脸色微酡、双眸如醉,脖颈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香汗。
  “大兄弟,你从哪里来?”灯影摇曳,夜明珠低低问了一声:“要到那里去?”
  那人仿佛饿疯了,只顾低头猛吃,半天才抬头咧嘴一笑。“我要回老家重起炉灶,把这次亏下的本钱找回来。”
  “你家在哪儿?”夜明珠不由向前倾了倾身子。
  “很远,在东边。”
  “呵呵,东边大了,东海也在东边,你家在海上?”
  “哦——我不是这意思。”那人听出夜明珠话里的愠意,挠着脑袋解释道:“我被土匪打伤过脑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我家好像是在东边。”
  夜明珠细看,他的头发上还粘有隐隐可见的血渍,这种因外伤而造成的失忆症她以前也见过,再看他的神态,确实不像在作伪。
  可怜见的!她的心里不由一颤,提醒道:“我告诉你,你走不过兰州便会被抓起来。”
  “为什么?”
  “你的马太扎眼。”
  “……?”
  “是汗血马吧?”
  “嗯……”
  “而且是一匹军马,屁股上烙着洋码字呢。”
  “嗯……”
  “从这往前都是青海马家军的天下,兰州往东是中央军的天下,我一个妇道人家尚能看出那是一匹军马,更何况那些吃粮当兵的丘八军爷了。”
  “那我就不要这匹马了,步行。”
  “你舍得扔下它?你的小命可是它救出来的,今天要不是它,你可能就冻死在淖边上了。”
  “说实在的我真舍不得。”
  “你不像个跑船的船工汉子,你大马金刀的样子也不像个商人,一看就闯过大码头。”
  “那……你说我像什么人?”那人睁大眼睛盯着她,后又挠挠头不好意思地一笑:“姐!你这么一说,我似乎也不敢肯定自己以前是干什么的了,我也着急得很。”
  “说不准,这世间的人若放到草原上就跟草原上的羊、狼、狗一样,本来各有各的活法,可有时狼要披上羊皮装羊、偷羊,而羊有时偏偏想披上狼皮吓唬吓唬狗,狗为了骗狼常常要披上羊皮,世界之大、道藏之深,岂是只凭一副皮囊就能说得清?”

第一章 艳神婆心动邂逅(6)
那人停止了快速咀嚼,看神情似乎有些吃惊。
  夜明珠都是点到为止,并不把话说满,但其中隐隐漏出的意思还是令那人吃惊不小。
  他收起了刚才的那种略显迷糊却又有点满不在乎的神情,端着酒碗小口小口地呷着,眉头微微蹙起,细长的眼睛眯缝成一条线,显然是在细细品味她刚才的一番话。
  连夜明珠自己也弄不明白,从一开始觉得他有些像广坤,自己便产生了一种把这个男人留下来的强烈愿望,至于留下来干什么,她一时半会儿也理不出头绪。所以她说话时分外小心谨慎,以免自己说得太透、赶得太紧了反而让他起疑心。
  “我号过你的脉,你的心火太旺,身带巨款却不吃不喝,一天赶一百多里地。说明你有心焦火燎的事情在身。可话又说回来了,越急越容易出岔子,你说是不是?人呐——匆忙之中有时停下来歇歇脚、稳稳神,事情也许就不那么急了。天大的事情能有命重要,命都没了还谈什么重起炉灶?”
  她的这番话说得极为讲究,不动声色地拆穿他被土匪抢了个精光的谎话,又暗示他后面将要面临的危险,细品起来话里话外的意思相当宽泛。娓娓道来,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是抒发人生感悟一样。
  那人沉思良久低叹一声,眼中幽光荧荧,看着她的脸说道:“你说得太对了!此前的事情虽然忘得一干二净,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憋在心里,很急迫!急什么?我也不清楚,却又清清楚楚意识到自己身处在某种危险和威胁中。明明记得被抢了个干干净净,身上却揣着一包钱,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隐隐约约记得有个人临终时托付给我的,让我替他带回老家交给他家人。”说到这里他无奈地摇摇头,顿了顿,低下脑袋喃喃说道:“说实话,其实我也疲惫已极,实在是走不动了!也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可总觉得无处容身啊!”
  夜明珠看着他,心里暗忖道:他这话说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若是假话则非常巧妙,身上携带巨款却说自己无处容身,有钱什么样的客栈旅店不能歇脚?分明是在暗示他自己目前的处境,同时也向自己隐约承认其身份微妙。当然了,他若真是失去记忆,这话也算是大实话。不管怎地,话里话外可以听出来,他已经松口动心了。
  夜明珠竟长长出了口气,也不再细细琢磨什么真话假话,只要他愿意留下就行。想到这里,她不由暗骂自己一声没皮没脸没出息,转而却又暗笑起来:呵呵,这人也够神秘的!
  “还没问你贵姓台甫。”
  “不敢,我叫龙远鸿。”
  “你如果打算留下歇脚,就住这庙里,这里的东西够你吃一年半载的,隔三差五我再送上些。这地方背静,十天半月也碰不到一个人,万一有人来就说是我夜明珠的远房表弟。”
  “那就谢谢你了,姐。”
  “别谢我,要谢就谢你的马。再说了,这都是天意和缘分。”
  时令刚刚过了龙抬头,荇儿便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最能凸显腰腿身条儿的旗袍丝袜、高跟皮鞋。像往常一样,每天大半天时间她都会习惯性地坐在梳妆台前,对着大玻璃穿衣镜搔首弄姿顾影自怜。
  春黛的眉,秋水的眼,粉粉的一张桃花脸。嫣然一笑梨涡浅现,一眄一睇风情万种;蓦然受惊似的一偏头,丹唇启秀,美眸流盼,端的是令人*夺魄。
  她还故意将一头黑瀑似的浓发弄散,披在肩上甩来甩去,两条肉藕似的长臂慵懒地垂在腰际,时不时站起来随意摆弄两下身体的姿势。一时间,玉腿款摆、*高耸、蜂腰如柳,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妖娆之气。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艳神婆心动邂逅(7)
无论怎么看,荇儿都属于那种熟透了、浑身上下散发着醉人味道的女人。
  “呵呵,荇儿姐,一个人躲到这儿思春发浪哩?”身后传来一声戏谑。
  荇儿闻声吓得一跳。簪珥不知什么时候蹑手蹑脚溜了进来,自己竟没有发现!大概自己刚才对着镜子搔首弄姿的样子全被她捕捉到了。
  荇儿脸一红,作颜作色地啐了簪珥一口。“呸!小蹄子,浪声浪气叫唤个甚?你也不怕把外面一街两巷的骚狗子都招来?”
  两年前,张家大少爷张博君把荇儿从戏班子里赎出来作偏房的时候,荇儿死缠烂打软磨硬泡、逼着张大少连同簪珥一起赎出,三人遂一起落脚到这个叫青狐桥的地方。其时簪珥才十五岁,一头黄毛、两筒清涕,皮干肉寡、瘦骨伶仃,见人缩手缩脚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谁知堪堪刚两年多的光景,簪珥便蜕壳换毛,乌鸡变凤凰,不经意间竟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小狐媚子。当着张家大少的面儿,荇儿和簪珥亦友亦仆,背过张大少,两人热络得亲姊妹似的。
  两人原来栖身的草台班子中江湖风尘之气甚浓,呆久了耳濡目染,私底下言语上荤素不忌,逗起嘴来口无遮拦无拘无束。
  “呵呵,俺错了行不行?俺是狐狸精,俺、俺是小粉头儿。”簪珥嬉皮笑脸服软认错,嘴里一通胡言乱语。“荇儿姐是大家闺秀,是名媛淑女,你没有思春发浪,您是崔莺莺念张生哩。”
  “呸!越说越来劲了!你个小蹄子真不知害臊羞耻,粉头儿这等话也能说得出口,粉头儿就是娼妓,你知道不知道?”
  簪珥脸一红,连忙冲地上连啐数口,低头嘤咛道:“我不是急不择口儿吗?你知道就行了,何必把人家的意思掰扯得清清楚楚?”
  荇儿暗中一笑,心道:想不到还有你这个小蹄子低头认输的时候。暗中用眼风扫过去,见簪珥正低眉偷觑自己,荇儿急忙敛容正色,转而幽幽一声:“咱姊妹俩这是黄连树下唱大戏,苦中作乐罢了。张博君那个十世发不了科的仆街货,当初胡谗的什么‘金屋藏娇、两头作大’,全是些骗人的鬼话!如今看来,我也就是杜十娘、李香君的命,守活寡而已!”
  簪珥不由暗笑:杜十娘、李香君难道不是粉头儿?你还好意思说我?
  本想再腌臜荇儿几句,又怕牵动她的苦肠徒惹一肚子的不快,于是她忙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转到前面来。
  原来,她在身后藏了一大把含苞待放的野桃花。
  “桃花都已经开了?”荇儿轻叹一声。“哪儿摘的?”
  “镇西头的将军庙,顺便挖了两个‘徐瓶’,花粒棒正在洗涮哩,一会儿就送过来。”
  所谓“徐瓶”是一种陶制带耳的古瓶。坊间传说青狐桥周围是个古战场,明朝大将徐达曾带兵在此与元兵有过一场鏖战。“徐瓶”是当时大明军士们的军用水壶,双耳穿上绳子可挂在腰间,当时的名称应该叫“军持”。大战过后,无数的军持散落在当年的古战场周围。许多年过去了,人们现在经常可以从地底下挖到这种军用水壶。
  “徐瓶”可以用来插梅养桃,一月两月花开不败。花开之际,妖妖冶冶的样子如长在树上一般,有些花枝甚至可以结出梅子毛桃来。
  “没事少招惹花粒棒,这人骚性大,几房婆娘都让他折腾死了。”荇儿盯着簪珥的眼睛叮嘱道:“上次一群船上的水妓到咱们客栈吃碗碗菜碗碗菜:烩菜的一种,以大碗盛而食之,主要原料有肉片、油汆豆腐、粉条、白菜等,当时西北乡村人家宴请客人即以此飨客;红案:菜肴烹调专业;白案:面点专业;头把刀:首席厨师;掂头把刀:即领厨的首席厨师或厨师长;二把刀:普通厨子,民间也用“二把刀”形容技艺不精湛者。,叽叽喳喳和花粒棒开玩笑,说他头晚到船上嫖粉头儿,把一个老粉头差点弄死,好几天都下不了床。”

第一章 艳神婆心动邂逅(8)
“花守银——”簪珥暧昧地笑了起来。“嘻嘻——光听他的名字就知不是个好玩意儿!哈哈——亏他爷娘老子想得出来!”
  花粒棒原名花守银,因头上害过瘌痢留下一头花斑秃,酷似发育不全的包谷棒子,看上去非常滑稽,故而人送外号“花粒棒”。
  习惯成自然,簪珥一时半会儿很难改过来,荇儿无奈地皱皱眉。
  到底是女孩,簪珥再怎么不拘小节也能从荇儿的神态中意识到自己的玩笑有点下作,她红着脸小声说道:“把他开销了算了,狗日的眼神让人瞧着害怕。”
  “辞了他红案上谁来掂头把刀?他可是这一十八里黄河滩上有名的勺勺客(厨师),咱店里的碗碗菜名头大全是仗了他的手艺。”说到这儿,荇儿压低了嗓门,凑到簪珥耳边悄悄说道:“听柜台上的老刘头说,对面的马大胖子正千方百计地想把花粒棒弄到他那儿掂头把刀哩。”
  簪珥的修眉挑了挑、点点头,“听跑堂的小顺子嘀咕过,不过我不大信,花粒棒充其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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