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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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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山点点头:“正是这个理儿。”

    说话之间,外头雨势又大了些,噼里啪啦砸得屋顶窗户砰砰作响,胤禩正面朝门口,恰巧见了张廷玉半掀起帘子,朝他使眼色。

    他心下诧异,趁着康熙与王氏说话的当口,快步走了出来。

    “张大人?”

    “八爷,外头来了个拉车的小姑娘,说是老父亡故,她要带着尸身回家安葬,这雨下得大,想来这边避避雨。”张廷玉有些为难,“此处地方狭小,可主子正在里头,万不能被冲撞了,您看……”

    胤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素缟的少女正侧着身子站在不远处的车旁跟侍卫哀求着什么,一边双手环胸,瑟瑟发抖。

    侍卫一面摇头,一面瞧向他们这边,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

    “胤禩。”康熙的声音自里头传了出来。

    胤禩转身进屋,将方才情形略说一遍,康熙称善道:“难得小小女子有如此孝心,让她进来避雨便是。”

    康熙惯了发号施令,一时竟反客为主,所幸王山一家并没有注意,王氏更是连连点头,忙让小王氏拿些干净衣物给她换了,又将人带到这里来。

    少女梳洗一番,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也不掩眉目清秀,她先朝他们盈盈一拜,又在康熙的询问下,说起自己的来历。

    她名叫小莲,是福建永泰人士,前些年家乡遭灾,便与老父逃了出来,一路流落至台庄一带,在茶楼酒馆卖唱为生,前些日子茶楼里来了些地痞流氓,一言不合便打起来,混乱中老父被对方失手砸伤,回去歇息没两天,就撒手人寰,留下小莲一名孤女,官府抓了人,赔了些银子,也算不了了之。这头小莲只好拿了银子,想将老父带回家乡安葬,听说河道总督张鹏翮要路过此地,便打算拦路伸冤,不料碰上大雨,人也没见着,连父亲的尸身也淋湿了。

    王氏道:“小姑娘若不嫌弃,不若先在这里住下,等雨停了,再上路不迟。”

    雨大难行,少女自是点头谢过。

    “听那王家所言,这里越靠近南边,就不大太平,须得让侍卫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万一老爷子有点差池,那便万死也难赎其罪了。”

    这话却是对着达春说的,他是这次随老爷子同行的侍卫领班,他们一行人,除了老爷子以外,两位王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张廷玉,都是指望不上的,此时侍卫的警觉便显得万分重要。

    达春点点头道:“八爷放心,奴才们都不敢懈怠。”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

    “公子。”是小莲的声音。

    “进来吧。”

    小莲端着碗,一手推开门,看到达春在场,不免也愣了一下,这才道:“王大娘熬了些小米粥,让我送来给公子。”

    “有劳小莲姑娘了,你我都是客,你不必如此客气的。”胤禩起身,含笑接过她的碗。“时辰不早了,姑娘早些歇息吧。”

    小莲欲言又止,咬了咬唇,看了他一眼,似幽含怨,见胤禩没有挽留的意思,这才转身出门。

    即便胤禩再迟钝,那最后一瞥的含义,也看明了几分,又看到一旁达春暧昧的眼神,心下不觉有些啼笑皆非。

    又过得两日,天终于放了大晴,康熙一行启程,小莲则与他们分道扬镳。

    胤禩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耳边忽而有人道:“你在看什么?”

    一转头,胤禛已在侧畔,与他并肩而行。

    “没什么。”胤禩摇头。

    许是自己多虑了。

    过了清口,渐见繁华。

    御辇先行一步,与等候陛见的河道总督张鹏翮、江宁织造曹寅一道,早已在扬州候着。

    河患历来是朝廷头疼之事,一场黄河泛滥,即令两岸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便要拨款赈灾,碰上别处亦有灾情的时候,户部往往两难兼顾,焦头烂额,河道总督掌管黄河两岸连同京杭运河的治河、堤防、疏浚之事,历来是个极重要,却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一来皇帝时常关注治河之事,一个不好就容易落罪,二来河堤治理是百年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短短一任,很难出政绩,连康熙欣赏的两位名臣,小于成龙与靳辅,也曾在河道总督任上栽过跟头。

    康熙十六年,河台治所从济宁迁至清江浦,现任河道总督张鹏翮是个名声在外的大臣,在这河台任上,也没少受康熙训斥,只是康熙自己心里也明白,张鹏翮是个直臣,难能可贵,非万不得已,撤换不得。

    曹寅母亲为康熙乳母,他本人早年则是康熙伴读,后来曹寅奉康熙之命任江宁织造,拥有密折专奏的权力,虽名为五品,却连地方督抚也要敬他三分,皆因曹寅为康熙心腹。

    胤禩却知道,曹寅坐镇江南,除了充当老爷子耳目,为其拉拢江南士林之外,也肩负了暗中监视反清势力的任务,只不过因老爷子几次南巡,都下榻曹家,导致曹家亏空数额惊人,欠下国库不少银两,才会在老爷子薨逝之后失了靠山,被他那位四哥拿来当磨刀石,一锅端了。

    这次康熙南巡,又在曹寅处落脚,

    曹家在江宁,所以曹寅先一步到这里,与张鹏翮、李煦等会合,再一并接驾。

    李煦是曹寅姻亲,现任扬州织造,连同康熙乳母孙氏的娘家孙家,并为江南三大织造,皆是康熙心腹,但比起孙家与李家,曹家又更近一层,因此孙、李两家隐隐都以曹寅为首。

    相较曹家的沉稳,李家就显得高调许多。

    几位都是老臣,又与康熙年纪相仿,彼此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康熙接见他们,又留他们午膳,以示亲近。

    那头胤禛二人见自己也插不上话,索性告退出来,依旧穿了便服,在扬州的大街小巷信步闲游。

    胤禩曾来过扬州,自然轻车熟路,一面为胤禛指点景致,但见华灯初上,四处点点火光,衬着桃红柳绿,便连胤禛也觉身心舒畅。

    “人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果真不假,在这里的官员,见多了灯红酒绿,若要两袖清风,只怕难上加难。”胤禛叹道。

    “四哥怎的这般煞风景,好好的出来玩一番,就别老想些烦心事了。”

    近年来冷面王的威仪日盛,又是掌管户部,各处来索要钱粮,先得过了他那一关,久而久之,寻常官员见了他先要胆战心惊一番,也只有胤禩才会如从前一般调侃他。

    胤禛失笑:“说的是,我本就是个俗人,学不来那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高深境界。”

    胤禩知他之所以常论佛法,是因为想借此避过老爷子的注意,只不过看得多了就成习惯,连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喜爱,还是掩人耳目。

    二人说着话,正巧路过留香楼,正是上次来江南时去过的那间,胤禩不免多看了两眼,不料却瞧见一个身影从里头出来,不由微微一怔。



南 巡(三)


    胤禛循着胤禩的视线看去,也咦了一声。

    从留香楼里出来的有四五个人,其中一个甚为面善,正是九阿哥胤禟的人,名叫何丛,另外一个,胤禛曾见过他,是跟在扬州织造李煦身边,颇得重用的一名亲信,叫李亘。

    何玉柱与秦道然都是胤禟的心腹,而这何丛,正是何玉柱的远方堂弟,由此也得了胤禟青眼,被拔擢至身边重用。

    胤禟手下店铺无数,家资巨富,也常派人与江南商贾联系,更与曹、李两家有着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这些胤禩都是知道的,但他曾提点过胤禟几次,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私底下却从未约束过手下人的行径。

    这些年胤禟与十四走得近,他手中的钱也就源源不断地送与十四作拉拢人心之用,相对的对钱财的渴求也就越大。曹寅他们身为康熙耳目,自然是十四竭力要拉拢的,而康熙年纪渐大,曹李两家自然也想寻好靠山,以便在将来新皇登基时,还能常保家族平安,荣华富贵,两者一拍即合,无比投契。

    这些人如今一块儿从青楼里出来,还说说笑笑,能有什么好事,胤禛也曾耳闻胤禟一些事情,只是亲眼见了,心头依旧不快,不由冷冷哼了一声。

    “皇阿玛在此巡视,他还敢大大咧咧地派了门人过来。”

    胤禩纵是想为胤禟说几句好话,也不知从何说起,索性闭了嘴。

    却听胤禛道:“跟过去瞧瞧,看他们到底要去哪儿?”

    说罢当先走去,胤禩暗叹一声,只好跟上去。

    老九啊老九,你为什么就不听哥哥一句劝,姑且不论十四于皇位有望与否,单单你行事如此张扬,迟早也会落人把柄的。

    二人跟着那几个人走了一段路,只见他们又进了一间当铺。

    胤禛他们也后脚跟了进去。

    刚踏入门槛,几道人影便围了上来,那头门一关,将他们堵在里面。

    何丛与从当铺后面绕出来,得意洋洋的脸色在看到胤禛二人的时候陡然一变,转为惊恐。

    “四,四爷,八爷?!”

    他本听李亘悄声告诉自己,说身后有人跟随,还笑对方不知死活,两相合计之下,打算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到对方的身份,竟是如此惊人。

    何丛不是不知道这两位随驾南巡,只是中途康熙微服走了一段,圣驾停在扬州的事也就不曾张扬,加上扬州这么大,根本没料到会遇上他们。

    胤禛看着何丛刷白的脸色冷笑:“怎么,你这狗奴才,还想抓爷两个,去跟谁邀功?”

    “奴才该死!”何丛扑通一声伏倒在地上,旁边李亘也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连忙跟着跪下。“奴才该死,奴才不知道是两位爷,还以为,以为是歹人,不然给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您二位有冒犯啊!”

    “你来扬州做什么,你又叫什么名字?”后面一句话,问的却是李亘。

    李亘吞吞吐吐半天方道:“奴才,呃,草民是何大人的好友,正好遇上,便,便一起吃个酒。”

    “一个奴才,也敢称大人?”胤禛冷笑一声,见李亘不敢承认身份,越发认定他们有鬼。

    “莫不是你背着你们家爷,偷偷跑出来的?”一旁没有说话的胤禩突然道。

    何丛满头大汗,斟酌着措辞:“奴才奉九爷之命,到扬州来采买些东西,不巧碰上老朋友,就小聚了一番。”

    胤禩暗叹一声,他有心为何丛开脱,他却还转不过弯,他们已经知道李亘的身份,这会儿再瞒,落在他那四哥眼里,无疑是更惹人疑窦。

    “哼,你是老九的奴才,但别以为爷就不能发落你了!四哥,这会儿也逛得差不多了,不若回去吧,万一老爷子有事要找……”后面一句话,是对着胤禛说的。

    胤禛冷冷睨了他们一眼:“今儿个有八爷帮你们求情,这事就算了,回头再交给你们家九爷去处置!”

    这话明显有圆场开脱的意思,何丛大喜过望,忙磕头谢恩。

    胤禛二人出来,胤禛默不吭声,走了一大段路,这才停下来,冷冷道:“你为什么老帮着他,他与十四交好,利用身份极尽敛财,与民争利,除了有个好额娘,还有什么?”

    胤禩默然无语。

    他无法与胤禛解释自己上辈子与胤禟有着怎样的交情,而后来胤禟落得个身死惨败的下场,也正是因着早年跟随自己的缘故。

    正如他同样不可能跟胤禛说彼此那些曾经的恩怨,就算说了,纵然胤禛信佛,也会被认为怪力乱神罢了。

    良久,方道:“若是我说,我曾梦见过他被圈禁起来,抑郁而终,你可信?”

    胤禛一怔。

    “小时候大家玩在一起,长大后,各自有了小算盘小心思,但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曾经得他那样信赖,喊我一声哥哥,我不忍心,见他落得如梦中那般的下场,所以对他方。”

    胤禛皱眉道:“终究是梦而已,你想太多了。”

    胤禩黯然。

    当心中拥有太多秘密,无处诉说时,当努力去做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却还是挽不回额娘嫡妻的性命时,那种无力感往往涌上心头,沉甸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跟胤禛的事情,是这辈子最大的变数,也因着这变数,他总希望有些人事也能因此改变,不必重蹈覆辙。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

    对自己如此,对其他兄弟也是如此。

    胤禛见他神色惘然,不由暗叹,伸手拉过他就往前走。

    胤禩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回去!”胤禛没好气道。

    康熙只在扬州逗留了两日,便启程往江宁去,曹寅、张鹏翮随驾,走了没两日,扬州那边却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扬州织造李煦遭了刺客,幸而只是伤了手臂,并无大碍。

    康熙闻言,既惊且怒,圣驾一行虽没有大肆张扬,可也并非无人知晓,可这御辇走了才几日,手底下的亲信就遇袭,不管私怨与否,都是对皇权的一种挑衅。

    作为皇帝心腹,李煦遇袭,康熙自然要表达一下抚慰之意,便派了胤禩折返回扬州,御驾则依旧在江宁逗留。


挟 持

    扬州。

    “奴才谢圣上隆恩。”

    李煦抱着受伤的手臂慢慢爬起来,念完圣旨的胤禩伸手扶起他。

    “劳烦八爷特地跑这么一趟,实在是折杀奴才了。”

    “李大人安心静养便是。”胤禩温言抚慰道。“刺客一事,可有着落?”

    李煦摇摇头,脸色带了一丝愤怒。

    “这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搜遍了,当时刺客有四个人,三个当场受擒毙命,一个不知所踪,至今未能找到。”

    对于李煦来说,不幸中的大幸是,对方是在康熙走了之后才行动,纵然自己伤了手臂,也总比伤了圣体好,否则他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话既是他想问的,也是康熙让他来问的。

    李煦苦笑了一下,慢慢道:“那几名刺客,都是天地会的人。”

    那为何刺杀的是李煦,而不是……

    胤禩挑了一下眉,没有说话。

    李煦似乎看出他的疑问,道:“万岁爷行踪不定,先前御辇摆在那里,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刺客摸不透实际情况,再者他老人家身边守卫森严,莫说寻常刺客,即便是那些高手,只怕也难以近身。”

    胤禩点点头,李煦所言,倒也是实情,早年他在宫里习练骑射时,曾见过康熙几名亲卫展示功夫,确实神奇无比,碎石断玉,不过眨眼之间而已。

    但李煦还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

    李家与曹家皆是汉人,后来因故才会入了汉军旗,在汉人眼里,他们就是皇家奴才,满人走狗,自然急欲杀之而后快,找不到康熙,对由于康熙耳目的李煦下手,也不算可惜,只是他们没料到一个扬州织造左右同样高手如云,这才折损惨重。

    胤禩心思何等灵透,见他神色,自然明白了几分,便含笑道:“李大人伤势未愈,还要多加休息才好,皇阿玛那边,我会代为解释的。”

    李煦露出感激神色,又亲自将他送到客房,还特地派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婢女来伺候。

    那婢女不过十二三,身材青稚还未长成,但面容清秀可人,颇有娉婷袅袅之色,可惜胤禩却不好这口,挥挥手便将人打发下去了。

    婢女咬了下唇,面露委屈,却仍是退了出去。

    上辈子李煦依附胤禩一党,落得个新皇登基后被抄家的下场,如今胤禩不争,他却搭上十四阿哥这条线,可见本来就不是安分的,纵然最后落败,也不足为惜,只是现在老爷子对他青眼有加,所以胤禩与他说话的时候,也依旧是客客气气。

    江南织造素来是个肥差,曹李孙三家,除去孙家较为本分之外,其余二者都显张扬,他们坐镇江南数十年,也就有无数的银两源源流入他们的口袋,除去老爷子南巡所费的银两,余者大多数,则是用来上下打点,孝敬京城那边的人,如此一来,他们就相当于十四在江南的银库,与九阿哥胤禟遥相呼应,俨然不容忽视。

    胤禩前世当局者迷,看不透摸不清,现在冷眼旁观,却忽然觉得自己也能理解当时胤禛的心思了。任谁放任这么一股势力摆在自己左右,睡觉也不会舒坦。

    那边门又被轻轻叩响,胤禩皱了皱眉。

    “谁?”

    “是奴婢,爷。”声音换了一个,听着有点耳熟,却并非刚才那个婢女,想是李煦见他不喜,又新换了个人进来,殊不知胤禩这会儿压根就没这心思。

    “今晚不需要你伺候了,退下吧。”

    外头没了声音,胤禩也没多加在意,只从书架上随意浏览,信手抽出一本书,翻开几页。

    门咿呀一声轻轻打开,胤禩以为那婢女不死心,竟胆大妄为到自作主张,转身便想斥责,未料方一动身,一抹寒光已是架在他的颈项上。

    胤禩心下一沉,忽而就想起那个声音的主人来。

    “小莲?”

    身后那人轻笑一声,剑锋却更近一分,直至划过他的皮肤,沁出一道血痕。

    “难得王爷还记得小女子,真是荣幸万分。”

    胤禩皱眉,他来扬州,随身本是带着几名侍卫的,碰巧今夜李煦得到线报,说城南有乱党出没,他便派了两人前往协助,剩余一人在身边,方才那侍卫去用饭,门口除了一名小厮之外,并无其他守卫,加上他借宿在李家,外面已是重重重兵把守,以胤禩谨慎的性子,却也没想到反贼居然就潜伏在李府里。

    “王爷在想怎么搬救兵吗,您就暂时别打这个主意了,只怕我如今挟持你出去,这一路,必定是畅通无阻。”小莲娇笑道,一反先前在胤禩他们面前的羞涩腼腆,就算现在胤禩看不见她的表情,也可以想象她得意的模样。

    她见胤禩沉默不语,又道:“那时候我去扮作孤女,本是为了接近张鹏翮,没想到他最后不走这条路,却是撞上了你们,既然你贵为王爷,那么那会儿与你一起的老爷,应该就是康熙皇帝了?”

    胤禩面色不变,淡淡道:“可惜你错过了一次大好机会。”

    “没错,否则我也没有必要去杀李煦了,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不,又碰上了王爷您?请王爷慢慢地转向门外吧,若是您不希望自己的脖子被割断,最好就不要妄动,我是贱命一条,你可是千金之躯。”

    她一边说道,剑刃又往内移进一分,血顺着剑身流下来,染红了胤禩前襟的半片衣裳。

    胤禩可以感觉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极稳,并没有颤抖紧张的迹象,可见小莲方才所说,并无半分虚假。

    他静默片刻,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

    跨过门口被打晕过去的小厮,二人走入院中,恰好碰上李府管家,对方惊叫一声,满脸惊悚。

    “八,八爷?!”

    “不要高声叫嚷,去帮我们备好车马,这位姑娘想送本王一程。”

    管家结结巴巴应了一声,表情依旧维持着方才的惊魂未定,转身往外头撞撞跌跌走去。

    小莲在他耳畔轻笑一声。“王爷果然善解人意。”

    李煦很快赶了过来,这时他们已经行至大门处。小莲用的力道并不重,但毕竟还是划破了皮肤,加上走动之间,剑锋难免繁复摩擦伤口,那道血痕渐渐扩大,血也一直没有止住,不停滴落下来,显得触目惊心。

    李煦此刻的脸色就跟颜料缸一般,由红到青,由青至白,胸口不停起伏,眼睛瞪着刺客手里的剑,像是恨不得扑上来以身相代。

    堂堂一个郡王,皇子阿哥,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刺客挟持,就算康熙再信任他,李煦也完全不敢想象后果。

    “贱人,若王爷性命有伤,只怕你就要生不如死!”李煦神色俱厉喊道,脸上杀气浓浓。

    小莲面上笑容越发欢快。“李大人,在我性命不保之前,你还是先顾好你的乌纱帽吧,还不帮我们备车?”

    李煦看着胤禩的伤,咬了咬牙,吩咐下去,不过须臾,车马已经在门外候着。

    小莲拽着胤禩跳上车,又对马夫冷道:“一直往前走,你最好别耍花样,不然你主子就要毙命了。”

    车夫抖抖索索扬鞭策马。

    李煦脸色难看得厉害,待那马车离开众人视线,随即对左右道:“吩咐下去,跟着马车,只可远远缀着,不可近前,万勿伤了八爷贵体,若有动静,随即来报!”

    顿了一顿,又对胤禩带来的侍卫道:“劳烦几位走一趟,将此事禀明圣上。”

    自己究竟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才碰上这种事情。

    几位侍卫也知事态严重,自然不敢耽搁,无须李煦多说,他们已经牵马上路,往江宁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内,小莲纵然有些疲惫,也不敢松懈半分,她知道满人马上得天下,这些皇子必然自幼熟谙骑射弓箭,眼前这位廉郡王看起来斯文温和,未必就没有一搏之力,只不过对方命门被自己握着,一时半会不会轻举妄动而已。

    却见胤禩神情平静,没有一丝惊慌之色,也不管自己脖子上还架着把剑,兀自将身体一歪,斜靠在车厢内休息。

    李煦忙中有细,准备的马车还是极好的,车厢四周都铺了羊毛褥子,柔软无比。

    “八爷倒是好胆色,可惜是满人鞑子!”小莲哼笑一声,看了眼周遭装潢,又冷笑道:“果然是民脂民膏,花起来毫不心疼!”

    胤禩微微皱眉,身体一动,小莲立时警觉起来。“你想做什么!”

    他不语,撕下一片袍角,绕着脖子绑了一圈,将血止住,复又放松下来,闭目养神。

    小莲从未见过有人面临生死依旧夷然不惧,心中不由有气,挑衅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带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挖个坑把你埋了?”

    胤禩慢慢睁开眼睛,那眸子黝黑如沉潭一般,竟让小莲怔了一怔。

    “你是天地会的人?与朝廷有何怨隙?”

    一怔过后,小莲暗骂自己大意,冷道:“反清复明,是我辈汉人之己任,满清鞑子,人人得而诛之。”

    她自上了马车之后,言语之间,皆冰冷如霜,不复之前笑靥如花妙语如珠的模样,可谓千变万化。

    胤禩看了她一会,方慢慢道:“前明思宗多疑误信,自毁长城,可是满人害的?李自成起兵,一路畅通无阻,直入京师,也是满人害的?若皇帝英明睿智,重用贤臣,又何来灭国之祸?”

    小莲哪里知道这些,听得直瞪眼,却不知道反驳什么才好,半晌才冷冷道:“你这般爱巧言狡辩,等去了庄子,让南先生治你就是。”

    说罢不知从哪摸出一条布巾丢给他。“自己绑在眼睛上。”

    胤禩笑了一下,依言照做,听话无比。

    忽闻外头车夫传来一声低低的惨叫,马车缓缓停下,帘子掀动起来,似又进来个人。

    小莲惊喜道:“三哥你可来了!”

    被唤三哥的男人低声朝外头喊了一句快走,马车便又疾驰起来,他看着盘坐在那,双目蒙住的胤禩,微微皱眉:“快给他双手绑上!”

    “这不是刚才只有我一个,怕放下剑,他就跑了嘛!”说归说,小莲拿起绳索,将胤禩双手反绑在背后。

    胤禩本想等小莲疲惫时趁机脱身,却不料她半路来了帮手,这下确实是寸步难行了。

    “那车夫不过是个下人,更是个汉人,你们说着要反清复明,却连自己人都杀。”

    三哥冷笑一声:“鞑子走狗,自然可恨可杀,王爷还是不要枉费口舌了,若想说,等去了庄子,便让你说个够!”

    胤禩知他们想抓自己作为要挟朝廷的把柄,他暂时性命无碍,又听两人两次都提起庄子,不由凝神听着车辙声音,想记下马车方向,借此判断庄子的地点。

    只是那三哥聪明之极,似是看出他的意图,三番两次在他身边发出声响,扰乱他的心神,加上马车走得飞快,又是七弯八绕,几番下来,胤禩却也没法记住路线。

    约莫过了一炷香,车停了下来,两人一左一右提起胤禩下车,便往一处走去,胤禩不能视物,只觉得脚下踩的似是坚硬青砖。

    胤禛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上一回的时候,还是因着平阳地动,胤禩被埋在废墟之下,不明生死,也正是那一次,他伤了双眼,再难根治。

    这一回……

    他抓紧手里的佛珠,一轮轮转动,圆润的菩提木珠在指间滑过,互相碰撞发出微微的声响,却令得他更加烦躁,起身在屋内来回走动。

    他们如今住的是江宁织造曹寅府邸,皇帝下榻,意味着对曹家的无上恩宠,圣驾六次南巡,有四次宿在曹家,这份殊荣,怕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只不过曹寅因此欠下的巨额亏空,却是有苦自己知了。

    门外忽然有人赶了过来,也没通报,便急急道:“四爷,万岁爷让您即刻过去!”

    胤禛认出他是跟在康熙身边的内官,心知有异,忙应了一声,跟随而去。

    待他们匆匆赶到康熙住的院子,才看到张廷玉、曹寅等人皆在,且神色凝重。

    康熙见胤禛欲行礼,挥挥手道:“免了,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听了别急。”

    老爷子难得说这种话,却更让人觉得不祥,胤禛捺下焦躁,点点头。

    一旁的曹寅道:“四爷,扬州那边来报,说是八爷被天地会的乱党挟持走了。”

    胤禛如遭电亟。



提点

  胤禩被蒙着双目,车子又约莫驶了一炷香,这才缓缓停下来,小莲与三哥一左一右拽着他的胳膊跳下车,胤禩被带着进了一间庄子,七弯八绕走了一段路,又听得门被咿呀打开的声音。

  “哎呀,小莲,你可回来了,六哥他们呢?”一个陌生的声音低呼道。

  胤禩感觉到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一顿,才听见小莲哑声道:“六哥他们都……只有我回来了。”

  那三哥截住他们的话头:“别光杵在这里,进去再说!”

  “快进来!”

  胤禩被他们推搡着往里走去,眼睛上的布条蓦地被扯下来。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得双目疼痛,让他不由得微眯起眼睛,半晌才看清这眼前处境。

  眼前站着十余个人,除了那小莲与三哥之外,还有几个面目陌生的,前方主座上坐了个中年人,须发斑白,年过半百的模样。

  小莲在一旁简短介绍了胤禩的身份,几个人看着他的目光立时不同,变得冰寒而有敌意。

  “你就是八阿哥胤禩?”旁边有人上下打量着他。

  胤禩不见慌乱。“几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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