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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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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分坐厅中两侧,却都不言语,气氛尴尬。
那拉氏见状,便挥手让众人都退下去,自己也顺手带上门出去。
自然是胤禩先开口。
他起身走到胤禛面前,道:“四哥,好端端的生什么气,莫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骂便是了,可别不理我。”
说罢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带了些讨好的神色。
要胤禩来做这种动作,可真是难为他了,但他知道这个四哥素来是吃软不吃硬,如果与他硬扛着,那只能两败俱伤,不若自己先放下身段。
他能听到自己晕倒便二话不说跑出来,可见心中情份并没有减少,只是不知道自己喝醉说了什么,居然惹得他发如此大火。
眼见胤禛脸色似乎和暖一点,他又道:“如果四哥还不解气,打我也行,你若这么不理不睬的,弟弟我以后出宫可就无处可去了。”
胤禛被这句话气笑了。“敢情我这府上对你来说就是个出宫的借口?”
胤禩笑眯眯的。“自然不是啊,还有四哥家里的好菜,待我如亲弟的四嫂。”
居然没有我。
胤禛气哼哼地想,看着他眉眼弯弯,心里却不由一阵发苦。
那天那句醉话,到现在依旧萦绕耳旁。
让自己无法不去介意。
撩拨几句,胤禩看火候差不多了,又软下声道:“四哥,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被太子软禁在毓庆宫,可有受了什么委屈?”
胤禛想起他这些时日为自己奔波的情景,纵是有再多的气,也不知不觉消弭大半。
“没有,太子待我甚好,只是听说太子后来又将你召去,说了什么?”
胤禩苦笑道:“那天我眼伤发作,去了之后被太子拼命灌酒,没多久就醉得人事不知,哪里记得,只是近日京城戒严,人心惶惶,四哥自己万事小心些,莫落了他人把柄。”
胤禛点点头:“你自己也多注意,没事就待在阿哥所或吏部,别到处乱跑。”
两人很有默契地绕过那个敏感的话题。
胤禛那日,只听到胤禩醉后太子诱话,听了半截便怒气冲冲地离去,浑然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幸而他生气中仍有一丝理智,心中总对太子留着几分防备,又让苏培盛去通知太子妃,这才免了一场弥天祸事。
许多年后,胤禛知道真相时,几乎没有暴跳如雷,又懊悔自己当初怒火攻心,转身就走,让那人白白被太子占了便宜。
这是后话了。
胤禩在四阿哥府用过晚膳,这才赶在宫门落下前回去。
他前脚一走,那拉氏便见胤禛的表情有些忡怔失神。
挥退左右,她柔声道:“爷有心事?若是家事,不如说出来听听,也好帮爷参详一二。”
胤禛皱了皱眉,本不想说,但见她目光殷殷的模样,想了想,还是简单叙述一遍。
语气淡淡,却隐隐有难以释怀之意。
胤禩那句话,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面上再若无其事,心也会被扎疼。
如果他与胤禩的关系就像普通兄弟,那倒也罢了。
他充其量冷笑几声,从此与这人划清界限,生疏客套便是。
可惜不是。
两人从小到大,先勿论自己对他的感情,光是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也远远超越了普通的兄弟情谊。
自己可以忍受他对自己说出这种话,却不能容忍自己听到他对别人说出来。
那拉氏心思通透,心念一转,已经知道症结所在。
“爷,其实八爷并不是在埋怨任何人,只不过酒后吐真言,说出自己的心情罢了,其实说出来,反倒是好的。”
胤禛挑眉看她,那拉氏续道:“八爷与您身世相仿,你有佟皇后庇护,虽然佟皇后早逝,可有这份关系在,谁也不敢欺辱你,八爷却不一样,良妃娘娘能封妃,还是因为八爷得了皇阿玛的青眼,在那之前,八爷背地里受了多少白眼和闲气,就算你能帮他,毕竟也有限,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与你一起,你仔细想想,八爷可曾向你抱怨过?”
胤禛一怔。
是了,他连被太子推下水,都再三隐瞒,后来还是因为实在瞒不过了,才说出来,虽然那时候胤禩并没有说自己落水就是太子做的,但胤禛又怎会猜不出来。
自己待他好,可也无形中给了他不少压力吧,皇宫里头,处处都是玄机,他既要防着别人暗算,也要防着因为自己对他好,而惹来有心人的眼热妒忌,又怎会不累?
那拉氏叹道:“爷,都说八爷少年老成,但依我看,他是长年累月思虑过重,小心谨慎以致于失了少年人的朝气,你若连他抱怨两句也和他置气,只怕他最后连个最亲近,能说说心里话的兄弟也没有了。”
这句话直指胤禛的心结,让他闻言一震,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才道:“他说你待他如亲弟,就这份心思而言,也确实不虚。”
如此说着,心中的阴影却也渐渐消了。
那拉氏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笑道:“女人家的心思往往要更细腻些,你们大老爷们,有时候就是想岔了半步。”
无论怎样,她也不希望这兄弟俩生了嫌隙。
归来
五月里,费扬古率领的西路军在昭莫多大败噶尔丹主力,斩首三千余级,生擒数百人,连同牛羊驼马等物,统共二十余万头。
噶尔丹见机得早,望风而逃,仅以身免。
康熙下令全军各人因功嘉奖,并班师回朝。
御驾带着大军浩浩荡荡返京,太子自然率领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恭迎皇阿玛大胜归来!”太子一撩袍子,当先跪下。
后面立时呼啦啦跟着伏倒一大片人山呼万岁。
“平身!”康熙脸上看不出喜怒,一身铠甲纵马而来,更显天子气象,令人不敢直视。
太子起身,上前拱手。“请皇阿玛御驾回宫。”
康熙点点头。“京城可好?”
“一切安好。”
康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扯了扯缰绳,往前驰行。
他这一走,后面大军自然跟上。
太子愣了一下,也领着百官往城内走去。
一路上百姓携妻带子跪拜路旁,欢呼雀跃瞻仰天颜,自然令康熙极为高兴的,可这份笑容却在回宫安顿好,召来众儿子之后敛了回去。
“京城戒严,是怎么回事?”
这话没有指名,但能够下手令的也只有太子而已,太子连忙跪下。
一众阿哥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
“回皇阿玛,据报近日京城有前明反贼潜入,事关重大,儿臣为了谨慎起见,故下令九门提督戒严。”
“哦?”康熙的声音不疾不徐,显得有点漫不经心。“可有证据?”
“这……只是风闻言事,并无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怎可如此儿戏?天子脚下,首善之都,小事也能化大,眼看秋闱将近,顺天府一带举子汇聚,一个不好就要闹出事来,你来担这个责任?”
这会还未到三伏天,但太子额头上,已经隐隐见汗。
这是康熙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落他的面子,以往不管什么事,康熙至多也就是留下太子单独与其谆谆善诱。
大阿哥此番随扈,就算寸步不离康熙,也算是攒下军功,底气自然又足了不少,眼见康熙如此发作太子,心中窃喜,只觉得自己离那个位置,仿佛又更近了一步。
但他经过军旅历练,加上年纪渐长,也越发沉得住气,见状只是暗自冷笑,乐得看戏,并不吭声。
大阿哥能忍,三阿哥却不能忍,这种情况,自然要添把柴加把火的。
他站前一步,从袖中抽出一封奏折。
“启禀皇阿玛,儿臣有份折子,是儿臣这些时日琢磨的治河心得,请皇阿玛御览。”
三阿哥胤祉受命署理工部事,倒也下了些功夫去研究的。
康熙却不命人接,只先问道:“朕不在,太子监国,何不直接呈给太子?”
三阿哥垂首道:“儿臣十日前已将此折呈上,但太子一直没有批复,儿臣只好直接呈给皇阿玛,眼看要是进了七八月,雨水渐多,治河一事又上了日程,儿臣想,总是早些定下方案的好,也能造福一方百姓……”
康熙不语,目光沉沉扫过太子,太子连忙跪倒。
“皇阿玛明鉴,儿臣从未在案头上见过三弟说的折子,必是下人奴才整理时疏漏了!”
“梁九功。”
帝王出声,梁九功立时会意,上前接过折子,轻轻放在康熙手边的矮桌上。
康熙并不急着拿起来看,只以指节叩着桌面,似在思忖。
其他人不敢打扰。
西暖阁内只余一片细微的呼吸之声。
在康熙看不见的角度,其他人若有似无地打量着太子,心中各有思量。
“胤禛。”冷不防,康熙点了名。
“儿臣在。”
“小十四落水的事,是怎么回事?”
胤禩心头一跳,望向那人,却见他面沉如水,仿佛早就料到自己会被诘问。
“儿臣与十四弟嬉戏,失手将他推落下水,请皇阿玛降罪。”
康熙盯着他看了半晌,没有说话。
胤禩情知此时不能开口求情,否则只会弄巧成拙,便也只好兀自沉默。
“胤禛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康熙发话,儿子们自然不敢不从。
太子张口欲言,顿了顿,却还是作罢,起身也出了去。
走在外头,大阿哥忍不住刺他一句:“太子今日面色不好啊,可是这段时日操劳国事所致?”
太子冷冷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却没有反驳,转身便走。
大阿哥转头看向胤禩,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有些日子不见,又长高了不少,什么时候跟大哥比比骑射?”
语气温煦,充满关切。
胤禩也回以笑容:“大哥别取笑我了,什么时候我能跟着上回战场,才有胆量与你过一过手。”
大阿哥大笑,又与他说了几句家常,这才走了。
此时三阿哥等也早就散了,余下十三阿哥还留下来,面带担忧:“八哥,四哥他不会有事吧?”
十三阿哥自幼聪颖活泼,很得康熙喜爱,但他生母是庶妃,如此反而惹来注目,像十阿哥胤俄这样贪玩逃学而经常被康熙训斥的阿哥,自然瞧他不太顺眼。
这辈子却因胤禩从中调和的缘故,几个小阿哥关系和缓许多,但他心思细腻的那一面,却在此时体现了出来。
老九和老十他们贯来没心没肺,康熙一让众人散了,他们便邀胤禩同行,见胤禩留下来,也就先走一步。
惟独胤祥跟他一起等在外面。
单就这份心思,也莫怪四哥日后登基对他青眼有加,恩宠备至。
就在胤禩出神的当口,胤禛已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见了两人,明显一愣。
“四哥!”胤祥上前,扯扯胤禛的袖子。“你没事吧?”
胤禛摇摇头,又看了看胤禩,心中一暖。“没事,我有些话和你八哥说,你先回去读书吧。”
胤祥点点头,这才离开。
“四哥……”
“皇阿玛收了我的差事,命我闭门思过。”他刚开口,胤禛已经淡淡道。
胤禩皱眉。“因为十四的事情?”
胤禛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脸上表情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四落水那件事的内情,胤禛从没说过,胤禩也一直没有问,真相如何其实已经不重要,宫里头的人往往看的是结果。
从小一起长大,又是前生仇敌,这副样子,胤禩不用猜也知道他心情不好。
“四哥跟我去个去处罢。”
“既是皇阿玛下了旨意,还是不要违逆的好。”胤禛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嘴里说着拒绝的话,但语意却并不强烈。
胤禩笑道:“总归还没下明旨,权当出去散心罢了,你跟我走就是。”
榆钱
胤禛被他带着兜兜转转,从宫里出来,也不让坐轿子,两人骑着马一路慢行,途经金鱼胡同,直出了崇文门外,再行了半柱香时间,才见胤禩停下来。
胤禛虽也没少出宫,却从未来过这里,眼看此地鱼龙混杂,人声鼎沸,就先皱了皱眉。
胤禩笑道:“大隐隐于市,这山珍海味吃多了,也该尝尝清粥小菜,保管不会让四哥失望就是。”
他既是这么说了,胤禛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随他往里走,一直来到一间粗竹竿搭起的小面摊前。
不过五六张桌子,斑驳陈旧,却坐得满满的,正巧胤禩他们到的时候,其中一桌客人付账离去,胤禩忙拉着胤禛坐下,似乎也不介意桌上的残羹冷炙。
“老板,来两碗榆钱面!”
“好嘞,稍等!”
老板见两人锦衣华服,与周遭气氛格格不入,不敢怠慢,忙拿着抹布过来收拾。
“你怎么会发现这种地方的?”
在胤禛眼里,这个弟弟自小跟自己几乎寸步不离,虽说他成亲之后两人见面少了,可也没发现胤禩喜欢到这种三教九流的地儿来厮混。
“我也是偶然间发现的,想着你没尝过这种东西,带你来散散心的。四哥看他们。”
胤禛随着他话语所指望去,面摊旁边就是口井,不少妇女提了捅来挑水,五六岁的小孩儿,也跟在大人后面,吮着大拇指,蹦蹦跳跳的模样。
其中两名妇人,似是因什么事情争执起来,横眉竖眼,吵了几声,周围都是左邻右舍,自然上前劝了,过了会儿,吵骂声渐小了下来,又各自散了。
旁边还有不少人,吃面的有之,抽着烟袋的有之,都做着自己的事情,没往刚才吵架的两名妇人多看一眼。
“人生百态,本是如此,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伤心,酸甜苦辣,俱都只有自己感受最深,旁人终究也只是旁观。”胤禩笑道:“所以四哥还是要高兴些才好,无论是我,还是四嫂,定都不愿意见你郁郁寡欢的。”
你自己镇日将心事都埋起来,倒会劝解起别人了。
胤禛暗哼一声,默默腹诽着,心头倒仿佛真是随着他的话轻快了一些。
忽而想起他之前眼疾未愈,就为自己的事情四处奔波,又觉得自己确实是过于小家子气了些,难道都到这等田地了,还不允许人家说一句累么?
难道自己就忘了还要护他一世周全的承诺吗?
堂堂四阿哥,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瞧见他在别人面前倾诉心事(说醉话?)而吃醋。
这么想着,脸上便有些讪讪,所幸一闪而过,身旁那人并没有察觉。
“你四嫂寻了些膏药,回头问问太医能不能用,可以的话你就拿去敷吧。”
有老婆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把一些明明是自己做的事情推到老婆头上。
胤禩点点头,他对这眼伤倒是无甚所谓。
一来太医早已说过,这伤要好,起码得长期调理,绝不可能是一夕之功。
二来有了这么点小毛病,就可以借此躲避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额娘良妃,却为了他这伤,日日犯愁。
说话间,两碗热气腾腾的榆钱面上了桌来。
白生生的面条中,嵌着一片片的榆钱,嫩绿如春色。
面条里必是又加了些其他的香料,却没有覆盖榆钱本身的香味,看起来便是喷香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一口下去,榆钱浅淡的香气弥漫开来,却是咸淡适中,面条弹滑爽口。
就连胤禛这样的人,也不由露出些许赞赏的神色。
“市井之中的吃食,倒也有些新奇。”
胤禩笑道:“那是四哥吃腻了山珍海味,自然觉得它清淡可口,改明儿让你府上的厨子也学学民间的做法,我才好有借口去多蹭几顿。”
胤禛却似突然想起什么,夹面条的手顿了一下。“有一件事,我忘了和你说。”
“太子可能在你我身边,安插了人。”
胤禩一怔之后,倒也不觉得意外。
这种事情,当年大位之争最激烈的那几年,他们兄弟都没少做过——拼命往对方府上安插耳目。只是现在众人都还小,没想到太子却早已未雨绸缪了。
胤禛看他神色没什么变化,只以为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将那日从平阳归来之后,太子将他单独召去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具体是谁,我也不晓得,但是那几个人,我都盯着他们一举一动,暂时还没找到破绽,你那边,也需小心些。”
胤禩自然是应了。
离此不远的桌子,坐了两个人,似乎起了点争执,其中一个腾地起身,怒声道:“莫非子杰兄以为我是此等坐吃白食之人,恕不奉陪了,告辞!”
另外一人忙起身拉住他,好言好语相劝,却是刻意压低了嗓门。
没几下,被拉住的那人又挣开对方,转身就走。
只是脚步太过匆忙,又低着头,不小心就撞上胤禩他们所在的桌子。
桌子本也不太牢固,被这么一撞,歪歪一斜,面汤全往胤禩他们身上倾倒。
胤禛眼尖,拉住胤禩就往后躲,饶是如此,袖子也被淋湿了一大片。
那人撞了桌子又被凳子绊倒,挣扎着起来,满脸通红,对着胤禛他们连连作揖。
“对不住对不住,兄台这衣裳多少,我赔!”
“你赔得起吗?”后面追上来的人,那个子杰兄嗤笑出声。
胤禛二人装扮气度都与这里格格不入,那人自然也是个有眼色的,思忖片刻,顺势拱手道:“在下张宏,字子杰,他弄湿的衣裳,在下会照价赔偿,不知两位贵姓大名?”
撞翻桌子的人却讷讷站在一旁,被那句“你赔得起吗”堵得半晌作不得声。
胤禩看了他们一眼,见胤禛没有敷衍的欲望,便随手拱了拱:“我叫应八,这是我兄长,两位可是来参加大比的?”
大比就是乡试,三年一回,在各省省城举行,此时是五月,乡试一般定在八月,故而也称秋闱。
许多人因路途较远都提前来到,或寄住于亲戚家中,或下榻于客栈旅店,以便能够静下心来专心备考。
张宏本是有心搭讪,见这兄弟二人锦衣玉袍,若不是出生富庶商贾之家,就是官宦世族子弟,但若是官宦子弟,又怎会跑到这种偏僻地方来吃面,想来定是前者。
士农工商,自古商人地位最低,他这未来的举人,怎么说也比商人之子要高贵许多。
这边张宏正打着如意算盘,盘算着要如何与这两人结交,那边胤禩就开口询问,怎能不令他大喜过望。
“正是,我看两位公子器宇不凡,可也是来参加这次乡试的?”
识才
胤禛不说话,自然是由胤禩出面。
他看了胤禛一眼,笑道:“我等是京城人士,世代经商,今日只是随意出来走走。”
话虽如此,两人身上却全无寻常商人市侩习气,说是大家公子倒更像一些。
张宏有心结交两人,便须扯上一面大旗,他拉过那书生道:“这位是宛平县科试第一名,岑梦如岑兄。”
胤禛与胤禩相望一眼,显然略有惊奇。
凡是参加乡试的学子,需经岁试和科试,难度是层层递进的,宛平县是京县,位于北京城西侧,也出过不少人才的,这人能考取宛平科试第一,显然是有几分才学的。
胤禩笑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岑兄竟是如此厉害。”
岑梦如显得有些局促,他还惦记着因自己莽撞而弄脏两人衣服的事情,忙道:“不敢当,只是两位的衣服……”
“衣服不打紧,回去洗洗就是。”却是胤禛开了口。
其实弄湿的也不过是袖口和衣角,两人今天穿的又是深色衣服,看不大出来。
胤禩接道:“择日不如撞日,难得碰上两位,不如到附近茶楼坐一坐?”
他看此人甚是木讷,却没想到科考场上如此厉害,心下便起了些考究的念头,再看胤禛,却也露出颇感兴趣的模样,显然与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几人拣了附近一间茶馆,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此时离乡试不足两月,京城学子云集,连这小小的茶馆里也坐了几个书生,正在那里高谈阔论。
这个岑梦如,初看并不起眼,口舌甚至还不如张宏来得伶俐,但细谈之下,胤禩他们很快发现,渐渐聊得投机之后,岑梦如也放开了些,说话不再像之前那么拘谨,言谈之间倒真有几分才子的风采,这科试第一名落在他身上,也不算奇怪。
反观张宏,虽然能说会道,满面春风,但过犹不及,在他们眼里,便没有岑梦如那么持重。
胤禩两世为人,看人眼光自然分外毒辣,而胤禛生性内敛,也不喜欢太过轻佻的人。
八面玲珑的张宏,不约而同被两人在心里看轻了几分。
张宏与岑梦如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年纪轻轻,且出身于商人世家,但言谈举止,起码是丝毫不露浅薄的。
聊着聊着,话题不免就转到今年乡试上。
张宏叹道:“这乡试可真是愁煞人了,只盼我今年不要再铩羽而归才好。”
岑梦如为人厚道,虽然刚刚才跟他闹过不愉快,此时见他有些垂头丧气,不由出言安慰道:子杰兄才学出众,前两次不过是运气差了点,所谓事不过三,此番定能高中。”
算起来,张宏今年是第三次参加大比了,岑梦如却还是初次。
张宏笑得有点勉强,却转而问起胤禩两人:“我看二位才学也不在我俩之下,为何不下场一试身手?”
“我兄弟二人身上并无功名,自然也不能参加乡试。”胤禩笑言,顿了顿,又道:“再说天下之大,并非只有做官一途,生意做大了,向朝廷多纳些钱粮,又或者,修桥铺路,开仓捐粮,至不济,当个医者悬壶济世,也都算是为百姓做了好事。”
“说得好!”岑梦如一拍大腿,呼喝声引得旁人注目,包括刚才那几名书生。
如果说刚才岑梦如只是觉得与这两人聊得投机,现在便忽然有了得遇知己之感。
他没有张宏那般七弯八绕的心思,也不算太瞧不起商人,但总归也觉得商人限于自身局限,见识不会高到哪里去,及至听到这番话,让他也禁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喊声过后,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忍不住红了脸。“一时激动,对不住,应公子这番话实在深得我心,做事何须讲究出身,非仕途不可,只要有心有力,行遍天下也不怕,我今日方知商贾之中也有见识不凡的人,真是失敬!失敬!”
说吧便起身作揖。
胤禩觉得此人性情大是真挚可爱,不仅不恼,反而笑意盈盈。
再看胤禛,也露出些笑容来。
“哼,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还读什么书?”
“铭佩兄此言差矣,说不定人家是想借着奉承几句,结交商人子弟,讹诈些银两呗!”
“哈哈……”
哄笑声此起彼伏。
岑梦如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他的敏捷和机智只能在混熟的人面前表现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却反而有些迟钝了。
方才胤禩两人看重岑梦如,交谈之间也由他的话题引申开去,张宏早有不满,此时见岑梦如吃瘪,便乐得在旁边看笑话。
胤禛胤禩出门,自是带了侍卫了,此时两人不发话,侍卫也不会上前,但是目光凌厉,足以让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感到威慑力。
“想不到低贱商贾之家还养了些鹰犬爪牙,”最开始说话的人冷哼道,“上有朗朗乾坤,下有国家法度,莫不是还想效仿吕不韦不成?”
这话说得却是有些过了,谁不知道战国吕不韦,最后成了篡权把持国政的乱臣贼子。
旁边几人一听这话,脸色俱都变了,忙推了推他低声道:“铭佩兄不要胡言乱语!”
那人似乎也反应过来,却仍犟嘴道:“怕什么,许他做了,还不许人说!”
胤禩微微一笑:“不知几位贵姓大名,可否告知?”
那人瞪着他。“你想做什么,挟私报复?”
“刚才兄台也说了,上有朗朗乾坤,下有国家法度,我怎敢做这种违法乱纪的行为,只是按大清律,诬陷无辜者,从重科罪。”胤禩的笑容倏然转冷。“你们都是饱读诗书的人,不会连这点东西都没学过吧?”
几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谁会想到从一个商人口中突然就背出大清律来,他们只不过是瞧不起岑梦如张宏两个读书人,居然跟商贾厮混在一起,这才多嘴说了几句,不料惹出这种祸端。
他们神情灰败,丢下吃茶银子,转身匆匆遁逃。
“若是让这种人得了名次,那真是主考官瞎了狗眼。”胤禛看着他们的背影冷冷道。
胤禩笑道:“听说此次顺天乡试主考官是徐倬,此人颇得……当今圣上赞誉,想来不至于看重这样几个人。”
岑梦如与张宏面面相觑,这两兄弟将主考官名讳轻易挂在嘴边,且毫无敬重之意,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
张宏又想深了一层,这两人看起来不似寻常商贾,莫非家中有人做着高官,抑或有什么了不得的亲戚?
思及此,他便笑道:“有些人读书,只明其义,不行其理,若世间没了商贾,只怕他们现在连落脚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难不成自己带着馒头来这儿啃两个月不成?”
此言一出,几人都笑了起来,方才僵持的气氛一扫而空。
胤禩既是欣赏岑梦如,又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便赠了些银子给两人,说了一番好话,这才告辞而去。
岑梦如自然是不肯收的,但张宏来到京城之后,花费日巨,早已入不敷出,客套几句也就不再推辞,为免自己显得市侩,也极力劝岑梦如收下。
出了茶馆,胤禛皱眉道:“岑梦如也就罢了,那个张宏心思滑溜,只怕并非忠厚之人。”
胤禩笑道:“正是如此,我怕岑梦如得我们看重,而张宏没有,心中不平,会生出什么事来,明面上还是一视同仁的好。”
胤禛点点头:“你向来比我细腻些。”便没再反对。
康熙的旨意隔天就下来了,勒令胤禛在家反省,除了定时进宫请安之外,不得擅自离府。
这道像软禁又不似软禁的圣旨让很多人摸不着脑袋,若说四阿哥失宠吧,皇上还让进宫请安,难道就不嫌碍眼么,若说没有失宠吧,为何又革了他在户部的差事?
胤禛本就少与宗室大臣来往,这下子更是门庭冷落,惟有胤禩依旧不避嫌,出宫时便去四阿哥府逛上一圈。
天气渐热,良妃的病也好了些,渐渐能起身走路了,又或许是因为惦记着胤禩的婚事,让她觉得活下去还有盼头,心里有了挂念,身体自然就显得精神起来。
康熙对马齐的印象还是不错的,经良妃一提,也就答应了。
如无意外,这未来的八阿哥福晋,应该就是富察家的二女儿了。
虽说选秀明年才开始,但这会儿各家都有自己的盘算,进宫请安时就可顺带向同族嫔妃,或者相熟的娘娘提起。
像宜妃的侄女郭络罗氏毓秀,马齐的女儿富察氏廷姝,都是不可能入宫的,以她们的身世,当皇子福晋或者宗室福晋,自然也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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