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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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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见什么了?”
  他并没有立时回答,良久,才叹了口气。“罢了,明早再进宫吧。”
  翌日的早朝,又发生了一桩事情,让胤禛想说的话没来得及出口。
  事情的起因还是八旗生计。
  有个下层旗人,祖上从龙入关,还曾当过正五品的分管佐领,到了他这一代,没落了,只剩下几亩薄田,在那经营着,要富不大可能,饿死也不至于,原本也是相安无事。
  结果那片地被人看上,对方是一个不入八分镇国公,叫阿克敦,想用那块地来建庄子,用低价与那户人家收购,那人却不肯卖,这就惹恼了阿克敦,他故意引诱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染上赌瘾,又让对方欠下高额赌资,借此威胁对方将地抵偿给自己。
  那旗人家中没了田地,又欠下赌债,很快就败落得一塌糊涂,连年过六旬的老母也要出门乞讨,此事被报到宗人府那里,因案情再寻常不过,宗人府本着大事化小的原则,让那旗人将老母接回家中奉养,又告诫了阿克敦,结果不出三天,那老母在家上吊死了,欠下赌资的旗人也一把火将自己全家连同那间屋子给焚了。
  事情闹大,宗人府再不敢擅专,忙呈给康熙。康熙原本还觉得之前施世纶的奏折,有小题大作之嫌,但听闻这件事情,立时便龙颜大怒,不仅下令将阿克敦处以流刑,连同宗人府一干人等,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责罚。
  胤禛这边,康熙本是让他调查八旗生计的事情,如果出了这桩变故,催得就更紧了,胤禛每日在户部和宗人府之间来回奔波,有时还要深入下层旗人家中勘察实情,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抽不开身。
  而那个恐怖的梦境,自那夜之后,竟也再未出现过。
  此时的山西平阳,马齐正急得满头大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绝对没有想到,刚刚发生过地动的平阳,竟会在这个时候,再次地动山摇,当时他正在后院,所以幸免于难。
  可是如今还被埋在废墟下的,却是一个他万万担当不起的人物,八阿哥胤禩。
  “快搬!”马齐抹了把汗,气急败坏地吼道。
  整间屋子夷为平地,哪里还有完好的地方,当时惠善与高明已经傻了,高明不由分说扑上去就想把砖石挪开,还是惠善尚存一丝理智,死拖活拽将他拉走,两人飞快赶回平阳府衙禀告马齐。
  马齐一听就愣了,过了一会儿,才将平阳知府喊来,命他马上找来人手,帮忙将下面的人救出来。
  上面是大块砖石,还有几根硕大梁柱横在上面,旁边的房屋也俱都倒塌了,压在一起,无疑是雪上加霜。
  此刻马齐想哭的心都有了。
  若下面的人有个万一,他万死也难辞其咎。
  平阳知府王辅,如今也是着急上火,还有一丝疑惑。
  那边调粮的旨意还没下来,数以万计的百姓等着救命粮活命,这边又来了次地动,连钦差大人的侄子也给埋了进去。
  只是看马齐以及他带来的众人皆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王辅心觉有异,却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被埋在下面的,不像钦差的侄子,倒像他的主子。
  这次地动,死伤又是不少,知府衙门的官兵,一方面要去维持秩序,帮忙救济灾民,王辅也调不出更多的人手了,十几名官兵吃力地搬开那些石块,进度其实十分缓慢。
  高明站在旁边,一遍遍地喊胤禩。
  惠善与马齐带来的两个侍卫,早就挽起袖子跟着搬运。
  和胤禩一起被压在下面的,还有沈辙与厉清和。
  厉清和是最早被救出来的。
  因为被沈辙紧紧护在怀里,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惊吓过度,神色还有点木讷。
  随后是沈辙,他的腿被压断了,整个人晕死过去,但性命也无大碍。
  高明看着一个个被救出来的人,都没有胤禩,已经吓坏了,趴在边上哭喊着。
  “爷,您倒是应奴才一声啊,爷!……”
  马齐也白着一张脸,紧紧盯着每一块搬起来的砖石。
  “大人,令侄福大命大,定会无事的,但此番地动,事关重大,是否应立即上报朝廷?”王辅斟酌着言辞对马齐低声道,他忧心民众会因无粮而饿死更多,更担心因此引发民变,内心焦急程度,不亚于马齐。
  王辅的话提醒了马齐,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无论八阿哥是生是死,都要第一时间告诉皇上,也可趁机催粮。
  “我这便去写奏折,这边就劳烦王大人了。”
  王辅抹汗点头。“大人放心便是,下官会在这里盯着。”
  “爷,您想想良……想想您额娘,想想四爷,快答奴才一声……”高明抽噎着边道,他伺候胤禩多年,胤禩对他也很好,两人主仆之情,自然非同一般。
  “催魂似的……爷听了心烦……”
  从瓦砾废墟之下,忽地传来一句话,声音微弱,听在高明耳中,却如响雷一般。

  惊闻

  胤禩受伤的消息传至京城,正是晚霞斜挂,家家炊烟的时候。
  “你说什么?”胤禛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素来冷静内敛的他,此刻竟有点反应不过来。
  传话的侍卫满头大汗。“四阿哥,皇上传您立即进宫。”
  “胤禩他怎么样了?”胤禛腾地一声站起来,连手里饭碗都忘了放下。
  “奴才也不大清楚,还请四阿哥赶紧同奴才走一趟吧!”
  “备马,进宫。”胤禛随手将饭碗搁下,话都没多说一句,苏培盛早已机灵地跑出去准备。
  “爷!”乌喇那拉氏突然出声,胤禛本已踏出门槛的脚步顿了顿,转头望向他。
  “万事冷静。”她说这句话,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
  胤禛点点头,抬脚便走。
  胤禛进了宫,二话不说,跪在康熙面前。
  “请皇阿玛恩准,让儿臣前往山西,接回八弟。”
  康熙将一份奏折递给他。
  胤禛接过打开,飞快地扫了一遍,心中更是焦急。
  “皇阿玛……”
  康熙摆手。“你又不是太医,去了能顶什么事,朕已从太医院调了个医术最好的太医跟着侍卫前往,你就不必去了,好好办朕交给你的差事。”
  胤禛有心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闻言只能跪在那里,脸微微垂下。
  太子侍立一旁,见状嘴角微微勾起,随即敛容,出声道:“皇阿玛,不若让四弟去瞧瞧,马齐信上说得语焉不详,儿臣心中也十分担忧。”
  康熙二十九年亲征噶尔丹,途中被索额图暗中克扣粮草,如果他不是因病中途折返,想必已经被活活饿死。
  自那之后,康熙就对底下的人有了防范之心,索额图名列榜首,但是内心深处,他依旧觉得太子是他从小一手教导起来的,品性不差,那次意外,不过是索额图自己做的手脚,加上那次之后,索额图似乎偃旗息鼓,连带围聚在太子周围的人,一时也十分低调,康熙与胤礽父子俩的关系,似乎又慢慢地弥合起来,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此时听了太子的话,康熙沉吟片刻,便点头道:“也罢,良嫔被此事吓得不轻,已经晕过去两回,你也当代他额娘去看看他。”
  胤禛大喜,忙磕头谢恩。
  康熙又留下他说了一会,这才让他跪安。
  胤禛心事重重,出了养心殿,却见太子正站在外面。
  太子似笑非笑道:“老四,你这么急做什么,再急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就到山西。”
  胤禛苦笑了一下,恭恭敬敬行礼:“方才皇阿玛面前,多谢太子殿下美言,才让臣弟得以成行。”
  此时的胤禛,性情再沉稳内敛,毕竟也才十七,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兄弟们大多还小,大阿哥与太子之间那点波涛汹涌,暂时还没波及到其他人身上,康熙更没有露出半点废太子的意思。
  太子殿下的位置,在许多人看来,是名正言顺,根基稳固,胤禛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的道谢,带了十足的真心,如果刚才不是太子出声,康熙想必还没有那么快同意。
  太子拍拍他的肩。“行了,兄弟之间,就不用这么多客套了,今个儿我让你二嫂做多点菜,你来毓庆宫用膳吧。”
  胤禛愣了一下,张口就想拒绝,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胤禛看着毓庆宫里摆了满满一桌菜,甚至比康熙御膳都还要丰盛,他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太子的嫡福晋石氏,现在还没有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妃,所以也只是嫡福晋而已。石氏性情温良,待人谦和,宫中上下人缘都不错,此时见胤禛迟迟不动筷,便道:“四弟,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胤禛强笑一声:“哪里,二嫂的手艺极好,我看着这满桌饭菜,都食指大动了。”
  石氏温柔地笑了笑,又帮两人盛了碗汤,便带着人退下了。
  余下太子与胤禛二人。
  太子夹了一筷子菜递到胤禛碗中,修长手指衬着银筷,愈显白皙优雅。
  “老四,你可明白,这次你去山西,为的是什么?”
  胤禛道:“回太子殿下,自然是去看八弟。”
  原本真正的历史上,早年太子地位稳固,四阿哥胤禛,也是人人皆知的太子党,拥护正统,理所当然,也无人疑他。但这辈子因当初胤禩得罪了太子,又不明不白落水等事情,胤禛对太子,一直有种内心深处的抗拒,尽管这种芥蒂并没有表现出来。
  “我是你二哥,叫二哥即可。”太子白了他一眼,嗔道:“平时没事,就该多来毓庆宫走走,难道二哥我会亏待你不成?”
  见胤禛放下筷子,低头聆听他的话,胤礽又道:“皇阿玛留你下来,可是跟你说山西赈灾的事情。”
  胤禛点点头。“皇阿玛说,马齐办差多年,又熟悉山西事务,让臣弟去了之后,与马齐会合。”
  太子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这封信,是我写给山西巡抚噶尔图的,你带着,有什么难处,只管去找他。”
  胤禛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道谢,收下信。
  一回到家,胤禛马上拆开了那封信。
  信中内容很简单,寥寥数语,让噶尔图尽力协助胤禛办差。
  但胤禛却看出很多问题来。
  第一,皇阿玛已有交代,他此去,既是去看八弟,也自然身负皇命,那么太子为何还要单独写信?
  第二,这封信里的用词遣句,都很随意,说明噶尔图跟太子的关系并不一般。
  第三,太子用这封信告诉胤禛,他卖给胤禛一个天大的人情。
  胤禛面无表情,静默片刻,将灯罩拿去,又把信放在火上,一点一点地燃尽。
  翌日天才蒙蒙亮,胤禛一匹快马,疾驰出京,后面只带了太医和两个得力的侍卫。
  他心中焦急,生怕胤禩出了什么差池,一心只想早点到平阳。
  胯下的马是康熙所赐的上等好马,能日行六百里,饶是如此他还嫌慢,每天天不亮就开始赶路,一直到太阳下山才随意找了个驿站歇息,直把老太医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到目的地就先断了气。
  沈辙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至平阳府衙后院,一眼就看见正站在花丛中的人。
  “八爷。”他轻轻喊了一声。
  那人回过头,准确无误地对着他的方向,笑道:“子青来了,去我房里说吧。”
  沈辙迟疑道:“您的眼睛……?”
  “大夫说每日坚持敷药即可,纱布可以卸了,就是现在看东西有些许模糊,过些日子便好了。”胤禩道,转身走回厢房,沈辙忙跟上去。
  那日房屋倒塌,将三人压在上面,沈辙断腿,而胤禩则被梁柱伤及后脑,昏迷了两天醒过来,一开始连光线也无法分辨,马齐惊慌失措,随即给京城传了消息,又逼着平阳知府找来最好的大夫诊断用药。
  平阳知府王辅,即便不知道胤禩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见了马齐反应,也晓得此人对他意义甚重,又哪里敢怠慢。
  只是胤禩伤得不轻,连着吃药,敷药,针灸,也不过是恢复了五六成的视力,大夫还再三嘱咐,以后不可累着,如果仔细休养,也许能慢慢好起来。
  “前两日看不见东西,我就一直没去找你,眼瞅着旨意还没下来,听说洪洞那边灾民哗变了,借粮一事刻不容缓,你有什么法子?”胤禩坐下来,便马上问道。
  沈辙沉吟片刻,道:“有上下两策,八爷容我细说。”
  他如此称呼胤禩,是因为胤禩对他说自己在家中排行第八,而沈辙见正牌钦差对胤禩的态度,也是严肃中带着恭敬,心知胤禩身份不低,指不定还要高过钦差,便喊了一声八爷,谁知胤禩年纪比他小,却也泰然受了这句称呼,更坐实了沈辙对他身份的揣测。
  胤禩点点头。
  沈辙道:“下策自然是光明正大的手段,以钦差大人的名义,召集平阳府富商,让他们捐粮。”
  见胤禩不置可否,他又道:“至于上策,现在洪洞等县哗变,其他地方想必或大或小也是如此,百姓没有饭吃,与其坐而待毙,不如拼死一击,自然会有人抢掠粮食,沦为强盗,我们也可效而仿之,只消使一人从中煽动,让那种饥肠辘辘的人,都到徐泰府上去闹事,这样一来,徐泰自然会害怕,如果他让家丁打死闹事者,百姓的情绪必然会更加激烈,这个时候我们再出面,名正言顺将他拿下,迫他交出粮食,如果他不交,再将他推给那些饥民处置,到时候不用我们说,他自然会心甘情愿奉上粮食了。”
  沈辙说完,立时闭嘴,屋内一时冷寂,无人搭腔。
  他也知道此计不仅流于恶毒,而且过于凶险,一个不好,就有煽动造反的嫌疑,但一来他与徐泰有仇,顾不了那么多,二来他也想试探这位应八爷,魄力见识到底有多少。
  这两日,他暗中观察,看出钦差马齐,为人严肃谨慎,过于方正,后面那个主意,他是断然不可能接受的,不止不接受,只怕还要将自己赶出去,而这位应公子,却不同。
  胤禩沉默半晌,方道:“你刚才所言,不能传入第三人耳。”
  这个沈辙,能力是有,并且不差,自己看他为人,也不像是奸猾之辈,如果用好了,倒是一个人才。
  沈辙听出胤禩此话是为了他好,原来那点小心思,也化作对这少年的感激,何况自己大仇得报的希望,也许正要落在此人身上,当下便起身肃容道:“谢八爷提醒,子青晓得。”
  “你先出去罢,我要好好想想。”
  沈辙告退,独留胤禩在房中踱步,几番思量。
  这步棋走得太凶险,这个责任,他到底要不要担?
  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随即被打开。
  胤禩本是背对着房门,他现下看东西不清晰,也不急着回头,只以为是高明,便道:“不是说了不要进来打扰么,有什么事情先去跟马大人说吧。”
  那人不退反进,一步一步,靠近他的身后。
  不像是高明。
  胤禩愣了一下,转身。
  来人穿着一件淡青色袍子,因着受伤的缘故,胤禩没能像以往那样将对方的容貌看得清清楚楚,但那轮廓身形,却是无比熟悉。
  他深吸了口气,却又觉得恍如梦中,不由疑道:“四哥?”

  相见

  康熙派来随行的太医受不了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在进入山西境内的时候病倒了,医者不能自医,胤禛无法,只好让太医在官驿休息,待病好了再上路,这边跟侍卫先行一步。
  路上惨况,自不多提,饶是胤禛一路纵马狂奔,到了平阳地界,也不由缓下速度,不时让侍卫施舍一些干粮给路人。
  他到达平阳府衙门口时,高明正与别人在说话,胤禛下了马走过去。“你家主子呢?”
  高明一见是胤禛,先愣了一下,大喜道:“四爷,您怎么来了,快跟奴才进去,主子在后院呢!”
  他领着胤禛一路穿过府衙,官差大都认得高明,也无人去拦,到了后院门口,高明停下脚步,道:“四爷,主子这次被梁柱弄伤脑袋,眼睛怕是不大好,待会您见了,可别惊讶。”
  胤禛心头咯噔一声。“怎么个不好法?”
  马齐的奏折里语焉不详,就连太医这次随行,也只带了些常用药品而已。
  高明道:“大夫说倒下来的梁柱伤及头部,双目也受了牵连,原本无法视物,后来用了药,现在能看个五六成了,说是慢慢能好起来。”
  胤禛脸色沉了下来,不再说话,转身进了院门,朝胤禩的厢房走去。
  “四哥?”
  胤禛见他眯起双眼望过来,似乎在确认自己的身份,想起方才高明的话,不由疾步上前,抓住胤禩的胳膊,几近失声。
  “是我,你的眼睛还能看见东西吗?”
  他与胤禩是打小的交情,除去内心深处那点不可告人的情愫,胤禩依旧是他最为看重的弟弟,现在见他这副模样,原本赶路的疲惫,都化作一腔酸楚。
  “可以,只是看不大清晰,大夫说会慢慢好转的。”胤禩笑道,最初的震惊之后,他反倒显得坦然,若换成前世这个年纪的他,怕不早就怨天尤人,自暴自弃,但是如今他经过那些磨难,早已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让自己的心境平和下来,并将弱点化为筹码。
  眼下的伤既然能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那也无需多加在意了。胤禩想到的是:姑且不论自己在平阳办的差事如何,单就眼睛受伤,皇阿玛就不会再苛责他,何况经此一事,宜妃只怕也不大乐意侄女嫁给他。
  胤禛看着胤禩情状,只以为他在强颜欢笑,心中愈是痛惜,抓住他的肩膀,顿了好一下,勉强压抑住情绪,才淡淡道:“皇阿玛接到马齐的奏折,就命我来看你,太医还在路上,过两日应该就到了。”
  胤禩听他说话,又见他脸上略显不自然的神情,不由好笑,却想起另一件事,微微皱眉,道:“四哥难道没听皇阿玛说起平阳知府上奏调粮的请求?”
  胤禛一愣,摇摇头:“在我出京之前,并无听说,若有的话,此等大事,皇阿玛定然早下决断了,平阳府灾情,究竟严重到什么地步?”
  胤禩便将这几日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待听到徐泰推诿拒绝借粮时,胤禛勃然大怒:“岂有此理,百姓正在受苦,他却连一颗粮食都不肯捐出来,此等奸商,留之何用?!”
  话还未说完,胤禛眼前一黑,突然往前倒去。
  胤禩吓了一跳,忙将他抱了个满怀。
  “四哥!”
  自四阿哥进屋,高明就不敢离开,一直守在外面,此刻听胤禩喊声,急忙推门而入,又跑去喊大夫,一阵忙乱自是不提。
  大夫诊断之下,说胤禛只是情绪骤然激动,加上长途跋涉,睡上一觉便好。
  众人松了口气,马齐更是暗道阿弥陀佛,一个八阿哥在他眼皮底下受伤,他已经在琢磨着回去要如何领罚,如果再来个四阿哥,那他恐怕只有去宁古塔放羊的份了。
  那边马齐与平阳知府王辅商议之下,决定召来平阳有头有脸的商人,由官府出面,向他们借粮。
  谁知手令还没发出去,那些人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你是?”王辅看着来人,有点糊涂。
  来人跪下行礼,道:“小民徐泰,拜见钦差大人,拜见府台大人。”
  “徐泰?”王辅拧眉,目光从他身上越过,落在他身后十数人身上,尽皆衣衫褴褛。“起来吧,你们怎的这副打扮?”
  徐泰抬起袖口,拭了拭眼角,惨然道:“启禀府台大人,此番连着两次地动,小民的房屋坍塌不少,将许多财物粮食都埋入废墟中,取也取不出来了,这几天小民家中经营的铺子,也都损失惨重,不得不关门大吉,如今与小民同来的几位,都是如此。”
  他话刚落音,身后响起一片附和之声,众人七嘴八舌,向座上二人诉说着自己的惨状,听得马齐和王辅如同蝇虫绕耳,不堪其扰。
  马齐皱眉,冷冷道:“这么说,你们是捐不出半点粮食了?”
  徐泰叹了口气,道:“钦差大人误会了,小民等此来,就是来捐粮的。”
  “哦?”
  徐泰转身高喊:“呈上来!”
  两名家丁挑着两扁担走了进来,将两个筐子放在地上。
  “启禀大人,小民们商议了一下,昼夜不停搬开那些坍塌的碎石,总算抢救出些粮食来,请大人过目。”
  马齐走上前去,家丁忙打开盖子。
  筐中倒全是粮食,只是马齐手伸下去,抓了一把起来,却瞅见其中参杂了不少尘沙。
  他忍住气:“这就是你们要捐的粮食?这么多人交出两筐,你让平阳府那么多百姓,怎么分,嗯?”
  徐泰忙道:“大人,这些粮食,已是竭尽我们所能了,这几日我们自己吃的,跟粥场派的稀粥,并无两样。”
  马齐闷哼一声,将手中的米一把掷回筐子里。“徐泰,你可知罪?!”
  徐泰被他这一声断喝吓了一跳,腿一软,忍不住就跪在地上,却又立即回过神来,思及自己的靠山,原本的心虚也就当然无存。“大人,敢问小民该当何罪?”
  马齐冷笑道:“你当本官和王大人是要饭的?你们都是山西有头有脸的商贾,统共就给两筐子粮食,还是掺了沙的,你去看过外面那些百姓没有,你自己良心何安?!”
  徐泰不惊不惧,缓缓道:“大人这么说,对小民就不公道了,小民等人身上所穿,也与外头灾民无甚差别,这些粮食,还是我们心念父老乡亲,省吃俭用凑出来,大人怎可因为小民等人是商贾,就带了偏见?”
  马齐冷声道:“是么,那本官倒要看看,究竟是不是偏见。”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旁的王辅就已感到不妙,几番想出声提醒,却都找不到时机。
  “来人,将徐泰等人绑起来,再带上人,本官要去搜府!”
  官差应声将在场商贾都押了下来,众人乱成一团,徐泰冷笑道:“大人,您可想清楚了,小民一心想为灾情出一份力,不料却被大人如此误会,即便您是钦差大人,世间也还讲个理字的!”
  马齐倔劲一犯,哪管得了他说什么,挥挥手就让人将他绑住,一面带着人就要出府。
  “钦差大人!”王辅忙喊住他,将马齐拽到一旁。
  “大人,这徐泰可是巡抚大人的妻舅,我们现在无证无据就贸然抓人,到时候搜不出什么,反倒落了把柄,这边灾民可都等着,再也耽误不起了!”王辅低声劝道,他倒不是怕事,只是觉得跟这帮人卯上,实在得不偿失。
  马齐被他这段话一说,想起胤禩的交代来,不由一激灵,立时冷静下来。
  王辅见他不说话,知道对方已被说动了,又道:“这帮人能这样有恃无恐地前来,想必已经安排妥当,这会就算去搜查,只怕也找不出什么来,不如等到夜深人静,再使人暗中去查。”
  马齐思忖半晌,叹了口气,只因灾情紧急,方才他才会那般上火。
  “也罢,你去与他们说吧,我去看看八……我那侄子。”
  那头厢房内。
  胤禛悠悠转醒,看到胤禩正和衣靠在床头,不由怔了。

  用计

  两人分别近两个月,临别前还是不欢而散,但此时相见,仿佛早已想不起当初的那点不快。
  他平安,就好了。
  胤禛想着,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他的眼睛。
  视物不清,那么将来,会不会有影响?
  胤禩从小懂事,额娘出身不高,他便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半点小错也不肯犯,结果第一趟出远门,离了自己眼皮子底下,却是出了这种意外。
  胤禛心中泛起淡淡酸涩,强捺住想要狠狠抱住他的冲动,却仍忍不住握住对方的手,慢慢收紧。
  胤禩本就浅眠,被他这一扰,立时就醒了过来。
  眼前景物还是有些模糊不清,但他却已是慢慢习惯了。
  “四哥,身子可还不舒坦?”
  手一边摸索过去,想去探他的额头。
  胤禛一把将他的手抓住,轻轻道:“我没事了,小八,太医院里不乏名医,你的眼睛,一定能好起来的。”
  胤禩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安慰自己,心中温暖,打趣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之前宜妃娘娘还想撮合我与毓秀格格,现在想必没有这个想法了。”
  胤禛冷哼道:“怎么说你也是个皇阿哥,谁敢看轻了你去。”
  我第一个不饶他。
  最后一句话却是咽进肚子里去。
  胤禛习惯将很多想法,都藏在心底,跟胤禩在一起时说的话,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胤禩一笑,转了话题。“四哥这一路,走了多久?”
  胤禛道:“昼夜赶路,又是好马,只用了八天左右。”
  胤禩吃了一惊,他们来时也赶得匆忙,也需要十天左右,这次胤禛却只用了八天,可以想见路上走得多急,再看他有些削瘦变黑的脸,不由喊了句四哥,却续不下去。
  他无数次提醒过自己,要小心这个冷面冷心的四哥,切莫重蹈前世覆辙,可是这一路相处下来,他处处为自己设想,哪一次不是真心相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胤禛见他俊秀温文的脸上泛起淡淡晕红,心中一动,难得开了句玩笑:“这么感动,不如抱一抱四哥?”
  话说出口,自己却有点后悔了,这一说,岂不显得有点轻浮?
  幸好八弟不是女子,也不会想到旁的去。
  胤禩果然不疑有他,只当是胤禛玩笑,便真的张开双臂,将那人抱住。
  胤禛愣了一下,按下心中欣喜,也回以双臂,紧紧搂住他。
  透过轻薄衣裳,却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热度,似有若无地传了过来。
  一种面对乌喇那拉氏时也没有的感觉,骤然升了起来。
  胤禛只觉得自己几乎要忍不住,去亲吻对方的脸颊,甚至……
  就像小时候两人睡在一起,他趁着胤禩睡着,偷偷亲上去一样。
  只是那时候的感觉,还朦朦胧胧,就像小孩子对于心爱玩具的喜欢。
  但现在却是……
  两人拥抱时,胤禩能从对方的肢体语言,感觉到这位兄长对自己的关心。
  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
  命运是何等奇妙。
  前世皇位相争,两人之间不死不休,今生却是打小一块长大,兄弟情深,胜于同胞。
  门外传来敲门声。
  两人回过神,胤禩先放开手,胤禛有些埋怨门外的人,面上却是淡淡:“进来。”
  进来的是马齐。
  他来得匆忙,并没有察觉到这两兄弟之间的暧昧气氛,一踏入房门,就先跪下行礼。
  “奴才马齐,见过四阿哥。”
  “起来吧。”胤禛一看是他,就想起兴师问罪来。“马齐,你与八阿哥一起,就是这么看顾他的?”
  马齐暗自叫苦,却只得磕头认错。“奴才该死!”
  胤禛一哼:“你该不该死,由不得我来说,回到京城,自有皇阿玛处置。”
  胤禩却知道马齐此来,必不是单纯为了请安,便截住话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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