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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无痕-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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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的这两间屋子。这两间屋子,一间是客厅,一间是他的卧室,我早已看到过了。诱惑我的是另一间屋子……这个房间他从来都不许我进去。他总说屋里太乱,也没啥看的……但我从来不相信他说的这理由。如果真的很乱,真的没啥可看的,他早就让我看了。你想啊,他连日记都让我看,还有什么要躲着我、回避我的?那就是说,这间房间里放着比他的日记还要重要的东西。是和另一个女子的通信?是收藏的古物字画珍品?是当初他和妻子共同生活时的‘洞房’,点点滴滴保留着无数绵绵情愫的痕迹和难以抹去的记忆?还是他和其他女人幽会的一个场所?任它是其中的哪一项,我都想立即知道!我想知道它蕴含的那个巨大的‘神秘’到底是什么……”

丁洁在这间屋子的门前站了好大一会儿,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才壮起胆子慢慢地推开了它的门。

“……但是我看到的却仍然是一个收拾得特别干净的房间,仍然是干净得一尘不染。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除了一张床以外,三面靠墙全是通顶的旧式书柜。书柜里没有一本书,大约一半的柜架上放的是他多年收藏的旧报纸……”

“旧报纸?什么内容的旧报纸?”方雨林问道。

“我翻了一下,主要是刊登各级领导讲话的报纸。从中央领导,到省市地县的领导;从中央大报,到地县小报,甚至一些大企业办的企业报。我早就知道他有这么个特长。这么多年,中央和省这两级的主要领导,不管是哪一届的,在一些主要问题上的主要观点,曾有过哪些主要提法,是在哪一年的什么会议上提出来的,他都记得特别清楚。许多原话,他都能原原本本、整段整段地背诵下来。原先我只以为他的记忆力强,没想到为了做到这一点,他还真下了大工夫……”

“这工夫下得还不止是一年两年哩〃

“那当然,从他收集的旧报纸来看,他在财经学院当副教授那会儿,就开始下这工夫了。”

“难怪……”

“我想不通的是,他记住历届中央领导的讲话精神,那还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还要花那样的工夫去记省一级的、以至地县、大企业领导讲过的话?”

“也许,这就是他周密的独到之处和过人之处吧。前20年,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有人只靠背诵了马恩列斯毛著作的原话就可以出人头地风光一世。周密也许从这里得到启发。你想啊,一般人只能接触到下面的领导,背诵这些领导的原话其实也是可以起家的,起码在跟这些大大小小领导打交道时,会让他们感到你非常可靠,非常可亲,是个可用之才,能得到更快的提拔使用……”

“我真的不相信周密会这么庸俗,这么实用主义……”

“庸俗也可能是逼出来的……”

“谁逼你去庸俗了?”

“丁洁呀丁洁,你真该走出你那‘将军公卿府’,到贫民窟里好好地住两年。”

“我知道你对我的出身总抱有成见〃

“今天不说我们之间的事了,你接着往下说。你在那个房间里又看到了什么?”

……书柜的另一半放的全是用过的笔记本,按日期分类码放着。丁洁抽出几本来看了看,几乎全是一种内容:每天记录着他跟谁说过什么话,谁又对他说过什么话。然后是当天发生过什么事(跟他有关的事,或他参与过的事)。在这些事情里,出现过什么矛盾,这些矛盾涉及到哪些人,事情是怎么解决的,还遗留了哪些问题没有解决……等等等等,使丁洁特别吃惊的是,他从中学开始就在做这种记录。那时,他是双沟镇中学学生会的总务干事……而最晚的记录,则可以看到,上一回跟丁治见面时,他说了些什么,都做了扼要的追记……还有一种笔记,是专门做自我解剖用的。严查自己的不足,谴责当日自己发生的“问题”(大部分是自己脑子里刚涌现,还没来得及去做,或者根本不可能去做的那些“邪念”)。这种自我解剖、自我谴责,中学时期做得最为严厉最为到位,也最为详尽,一篇自我解剖能写个两三千字,引经据典地上钢上线批判。后来,稍稍地简略起来,到前些年,有时只是很简单的一行字,比如:“周密,你该注意了〃“喂,老毛病又犯了〃有一天是这么写的“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而去年的某一天只写了这么两个字“老天!!〃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他一直生活在一种非常的压抑之中,而且是从中学时期一直延续至今?”方雨林问。

“……也许只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出于一种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的自卑和恐慌……”丁洁说道。

“他自卑什么?恐慌什么?”方雨林又问。

“不知道……说不清楚……但我的直觉,他在心灵深处,好像……好像总有那么一种不自信,害怕会失去现有的一切……

我在那个房间里正翻看着,突然我的手机响了……”

“周密打来的?”

“我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周密打来的。我本能地向门外冲去。我以为他在门外。但门外没有人。我又回到屋里。

这才接通了电话……我问他,你在哪里?他反问我,你在哪里?我装着非常生气的样子,问他,你约我6点见面。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他也用一种烦躁不安的语调急促地打断我的话,并急问,别再说那些了,你赶快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我问,你先说你在哪里?他的回答真让我吃了一惊。他说,我在你的车旁边。我出来看到了你的车……”

丁洁一惊,忙跑到窗前,撩开一条窗帘缝儿,向下看去。

在淡淡的月光下,在她那辆欧宝车旁,果然站着周密敦实而略显得有点罗锅的中等身躯。手里拿着手机,正在给她打电话,而且还向楼上的方向看来。

丁洁知道瞒不过他了,但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偷偷地进了他的屋,便赶紧拿起自己的皮包,一边向门外跑去,一边对周密说:“我在你们这幢楼的楼梯上,正往你们家走哩。”

她一边说,一边冲出门,并用力把门关上。她没想到手机还开着,这一声响亮的关门声是会通过灵敏的手机传导,传到周密的耳朵里去的。事实上周密也确实听到了这一声关门声,下意识地喝问道:“什么声音?你进了我屋子了?”立即向自家这幢楼快步走来。丁洁意识到周密正在往这里走来,越发慌张,关门时,大衣下摆的一角居然被轧在了防盗门的门缝儿里了。

她一边使劲儿地拽着大衣的下摆,一边通过手机对周密解释:“没什么声音……还能有啥声音……”周密怕她从自己的房间里拿走什么,便一边加快步频大步跑来,一边装做很平和地对丁洁说:“你在我家门口等着,我来给你开门。”想稳住丁洁。丁治当然不想让周密看到自己的大衣让他家防盗门轧住的狼狈相,一心只想在周密赶到前脱身,便急得脸红脖子粗地拽着大衣下摆,一边对手机狂叫:“你不用过来了,我走了。我不会再见你,也不会在这儿等你的。”周密跑得更快,已接近他家的这个楼门洞了。他对手机喊道:“丁洁,你先别走。你听我解释……”丁洁蹲在门前,把手机夹在脖弯儿里,腾出双手一边用力拽着那大衣下摆,一边对手机说:“你不用再解释,不用……”周密冲上楼梯,三级一跳,两级一蹦地向楼上跑着。他喊道:“你一定要听我解释……”这时,丁洁把手机关了。他忙叫:“丁洁……丁洁……”待他冲到自家房门前,丁洁不见了。他一愣,他不相信丁洁会走得这么快,忙四下里扫视,又大声喊了两声:“丁洁!丁洁〃却还是没人答应。

楼道里也是空空的。他忙冲到防盗门前,把手伸进门框边缝儿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了那把钥匙。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去开房门,冲了进去。

这时,从楼道消防通道那个拐弯儿处突然闪出一个黑影,飞也似的向楼下跑去。刚进屋的周密听到门外有动静,忙追出来喊了一声:“丁洁,你听我解释……”但已经来不及了。

六十

“除了这些旧报纸和旧笔记本,你还看到了些什么?”方雨林怔怔地呆坐了一会儿,又接着追问。

丁洁十分痛苦地大声说道:“你还要我看到什么?难道这些还不够?你能想像他是那样一种人吗?跟任何人交往,跟任何人谈话,他都要记录在第,以防万一。还要花那么多时间去研究、背诵大大小孝各种各样领导人的讲话。你说他活得多累!他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累?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我见过的官,大大小小,多的去了,他们也不都是这样的嘛!他是怎么了?〃

方雨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跟他的出身有关……”

丁洁激动地站了起来:“出身?你……你也是苦出身。你这样吗?”

方雨林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一样。我压根就没想当什么官。”

丁洁更激烈地反问:“当官就非得这样?我大小也是个官,我这样吗?”

方雨林沉吟了好大一会儿,说道:“也许是因为你这个官,还没当到他那么一个层次吧。到了他那么一个层次,也许你也得那么干才行……”

丁洁反驳道:“什么层次?他在双沟镇中学学生会当总务干事时就那么干了。那是啥层次?”

方雨林苦笑笑感叹了一句:“人碍…人碍…”

这时,丁洁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方雨林,问道:“他那屋里还有一样东西,挺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关于枪……手枪……”

方雨林一震:“手枪?你看到手枪了?”

丁洁忙说:“不是手枪,是一本介绍手枪发展历史和使用方法的小册子。好像还是英文原版的……”

方雨林再追问:“跟这有关的,还看到了什么?”

丁洁摇摇头:“没有了……”

方雨林盯着:“你再仔细想想,有关枪的。”

丁洁愣怔怔地:“枪?你为什么要追着问这个?你们觉得是周密杀了那个张秘书?他会是杀人凶手?”

方雨林忙否认:“谁也没这么说……”

丁洁:“那你为什么要盯着问枪的事?周密也许不是我想像中那么一种心地极光明、信念极坚定、人格极完美的人,但他怎么可能会是杀人凶手?他怎么可能会去杀人?你这个警察也真是当昏头了〃说到最后,丁洁简直是疯了一般地叫了起来,整个人都无法自制地颤栗着,脸涨得通红,眼眶里充满了无望的泪水。以后,再谈什么,都不行了。

“送我回家吧,我头晕……”丁洁终于支持不住了。

送丁洁到家,方雨林直接去了市公安局。巧的是,那晚,正好马凤山在局里值班。他把马凤山从值班床上叫起,已是凌晨时分。起床后,马凤山照例要连续抽两支烟,狠狠咳一通痰,再舒心畅气地喝几口彻得极浓极烫的酽茶,才能完全摆脱头一天的倦劲儿,重振“虎气”,投入到新一天的工作中去。

这是多年连续打疲劳战留下的恶果,也是多年来长期失眠所附生的“恶习”之一。但这一天起床后,披着那件警用大衣,弯着腰,闷头坐在值班床上听方雨林汇报时,却只是连续抽着烟,由着烟头上那一小点暗红,同时在自己嘴边发出“吱吱啦啦”的微响,既没怎么咳嗽,甚至都忘了彻他那绝对少不得的酽茶了。

“丁洁还说了一个情况,我觉得也挺重要的。昨晚她进了周密的屋以后,发现周密把整个屋子都收拾过了……”方雨林说道。

“他要搬新房,要交出这旧房了,当然得收拾一下。”马凤山闷闷地反驳。

“他搬新房,这套旧房也不用上交。这套房子原是他父母名下的,用不着交。”

“他是怎么收拾这套旧房的?”马凤山又续了支烟。

“依我看,他那种收拾法,好像是要长期出门,很长时间不回这个屋住似的。”

“比如说?”

“比如说,他用大块大块的白布,或旧报纸把家具都盖了起来。特别让她吃惊的是,周密把所有的灯和所有家具的脚都用布包了起来。”

“这又怎么样呢?”

“她也闹不清楚。也许只是他的一种怪疼,啥也不说明。”

随后赶来的郭强插话道:“昨天我们刚抓了阎文华,周密就这么反常,这的确值得警惕。”

“对了,他最近要出国,去意大利。”方雨林说道。

马凤山一下把头抬了起来,怔怔地盯着方雨林,问:“确切?”

“这是他亲口跟丁洁说的。”方雨林说道。

郭强忙说:“绝对不能让他出国。”

“你拿啥去禁止他出国?到目前为止,我们手里并没有拿到任何证据可以说明是他作的案,是他策划了此案。”马凤山在烟灰缸里用力揪灭烟头,说道。

方雨林说:“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让他出国,他很可能就不回来了,那么这个案子就甭想了给了。”

马凤山又拿起一支烟,沉吟道:“阎文华那边情况怎么样?只要他能供出一点啥来,我们也可以拿了去让省里取消周密这次出国的任务,给我们一点缓冲的时间。”

郭强说:“我们已经审了阎文华好几次。这家伙够瓷的,怎么的也不开口,就跟你来一个死猪不怕烫。”

“丁洁说的情况里有一点很值得注意:昨晚,顾三军突然去找周密……”方雨林沉吟道。

郭强反问:“怎么,你还想把顾大公子拘起来?”

方雨林说:“当然不是要拘他。但这件事让我想到,周密和冯祥龙之间会不会有啥事?周密是主管商贸的,冯祥龙的商贸城办得这么红火,创办期间,又得到过几次大幅度的减税,这里不会没有周密的一份努力。冯祥龙这人一身匪气,但也挺仗义。周密为他做了那么些事,他不会不给周密一点好处。这人做事又特别大大咧咧。在他的大大咧咧中,说不定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让我们抓个正着……”

郭强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换个思路想想,能不能从冯祥龙那儿找到周密的一点什么问题来作突破口,搞个曲线破案?”

方雨林忙点头称道:“是啊是埃哪怕从冯祥龙那儿找到周密几千元的问题哩,我们就可以拿它来拴住周密,不许他出国,这样我们就有时间慢慢跟他周旋〃

马凤山却沉吟道:“这两天我认真琢磨了一下,那阎文华不会平白无故搅进这个案子里来的。他为什么要唆使人收买你方雨林?他为什么要组织人冲击车祸现场?他为什么要买一条黑白花围巾放在自己家里?他这么干,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想他一定是知道一些什么情况,才会干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的。可以肯定,他是个重要的知情人。所以,他那头还不能放松。咱们双管齐下。强子,你负责突破阎文华。雨林,你去对付冯祥龙。我看,有必要对他加大工作力度,把他‘两规’起来〃马凤山所说的“两规”,就是根据有关规定,允许有关部门在办理经济案时,在“规定”的地点,“规定”的时间内,对涉案人进行隔离审查。这也是一种强制措施。但还不同于刑诉法中的拘留等做法,操作起来,似乎有更大的自由度——当然,这里讲的“自由度”,是对操作者而言的。

确定了下一步行动方案,三个人到楼下食堂吃了点早点,方雨林便回家去收拾行李,准备去联合专案组对付冯祥龙。父亲正在煎中药,用的是能自动计时定量的新式电煎锅。这些日子,家里常冒出一些时兴的玩意儿,不用问,都是小妹折腾回来的。这天取衣服时,方雨林在旧衣柜里又看到一件新的男式黑呢子大衣,挺漂亮。老爸告诉他,这是雨珠给你买的。方雨林笑着叹了口气,心里暗想,这小丫头是真阔起来了!说话间,方雨珠胳肢窝里夹了个纸包,走进门来,听了个话尾,便笑道:“这父子俩又在背后絮叨谁呢?”方雨林便笑道:“噢,小富婆回来了〃方雨珠咂起嘴说道:“不许叫我小富婆〃方雨林大笑:“那叫你啥?大富婆?”方雨珠扬起手里的纸包,装出一副要打的样子,追着方雨林,并叫道:“爸,您也不管管您这个臭儿子、臭警察。人家整天想着给他买好东西,他还一个劲儿地臭我。”方雨林一边躲,一边解释:“富婆是个好同,别人想当还当不上哩〃方雨珠一跺脚道:“谁爱当难当,反正我不当。”然后诡秘地一笑道:“人家还没嫁人哩,什么婆不婆的?真难听。喂喂喂,你这个神探亨特,怎么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啊?快替我拿一下这个嘛。我刚从鱼市上来,还没来得及洗手哩。”她把纸包交给方雨林。方雨林打开纸包一看,里边是新买的一副男士真皮黑手套,还有一副大宽边的墨镜。

“你先把那件黑呢子大衣穿上,再戴上这副手套和墨镜让我瞧瞧。”方雨珠拿了块增白皂在院子里一边洗着手,一边冲这边嚷道。

方雨林笑道:“都戴上,我成什么了?整个一个国民党警探。”

方雨珠叫道:“你土不土啊?快戴上!爸,您快来看呀,多帅呀!整个一个大帅哥〃

方父笑道:“有一点钱你就乱花〃

方雨珠也笑道:“我就花,不花白不花。挣钱不花,图个受累?什么观念嘛!朱容基就指着大伙儿花钱来拯救国企哩。

我还给我妈买了件驼绒棉袄,给您买了个降血压的电子仪器……”

平时无比清静的家,这时刚闹起一点儿人气,那个和方雨珠一起贩鱼的女伴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她满脸沉不住气的样儿,大概是出了啥事了。

“雨珠在家不?”她慌慌地问。

“程姐,你快过来瞧瞧我哥穿这件大衣〃方雨珠还在兴奋之中。“挺好……挺好……”那位叫“程姐”的女伴儿好像没那份心思陪她欣赏她哥的新大衣,一边应付着:“真挺好的……”一边便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门外,压低了声音问她:“街道托儿所的那几个老师没上这儿来找过你?”方雨珠反问:“怎么了?不是昨天刚给她们那儿送去二十多斤鱼吗?她们还想要?”女伴儿着急地小声说道:“什么呀!出事了。刚才托儿所那个姓什么的所长……”“张所长?李所长?还是那个小个儿的了所长?”程姐忙说:“对,就是那个小个儿的丁所长,”呼哧呼哧“地跑到我那儿说,托儿所的孩子吃了咱们卖给他们的鱼,上吐下泻的,还头晕……”方雨珠一惊:“食物中毒了?怎么可能?”

说话间,托儿所的那个了所长带着两个女教师真的找来了。“方雨珠!方雨珠〃丁所长个头小,却干脆麻利。这时,脸都急黄了,声音也急变了调。

方雨珠忙迎上去:“丁所长……”

丁所长都要哭了:“你卖的什么鱼吗?”她刚从保育员提到副所长,就摊上这么一档子事,一下病倒二三十个孩子,能不着急吗?

程姐却说:“丁所长,事情还没整明白哩,你别一锤子就把什么事儿都推到我们的鱼身上。”

丁所长哑着嗓门叫道:“今天我们就吃那鱼了,不是让你们那鱼害的,还能是什么?是我姓丁的放毒了?”

方雨珠忙说:“丁所长,有话漫漫说。谁也不会放毒,别那么说。”

丁所长更急了:“慢慢说?一下病倒了二三十,全是独生子女呀!这责任谁负?谁负得起?别以为你们家里有个警察,就没事了。”

方雨林听着有点别扭,便从屋里走出来问:“什么警察?

出什么事了?”

方雨珠忙把方雨林推回屋里说道:“没你什么事〃然后回头对丁所长说:“走,咱们去瞧瞧。丁所长,您放心,是我们鱼的问题,我们负责。孩子送医院了吗?”

丁所长说:“二三十人哩,这得多大一笔钱?”

方雨珠说:“不管多少钱,赶紧送医院。钱,我们付。”

程姐着急了:“雨珠!这责任还没分清哩,凭什么我们付这钱?”

方雨珠忙说:“你糊涂了?救孩子要紧啊〃说着,回到屋里,匆匆从大衣柜里找出一个小包,从小包里翻出一些钱和一个存折。她看了看存折,又问方雨林:“哥,你身上有多少钱?”

方雨林问:“干吗?”

方雨珠说:“你别问,有多少,全给我。”

方雨林一边掏钱,一边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方雨珠心里一阵酸涩,眼眶湿润了,却只是难过地说道:“没事,没事,真没事。”说着,拿上钱,便转身向外走去。

方雨林忙追出去:“这点钱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想办法〃

方雨珠顾不上详细解释,只说道:“先这么着吧。不够了,我再打电话找你。”说着,便和那几个人急匆匆地出了大门。方雨林还想问什么,他身上的手机响了,是专案组那边在催了,要他20分钟之内赶到。

“那边也出事了?”方父问。方雨林说:“不太清楚。有事就给我打手机。告诉我妈,过两天我再抽时间去看她……”

方父劝慰道:“实在太紧张了,你就先顾一头吧。你妈那边,有我和雨珠哩……”方雨林又说:“一会儿,你一定去看看雨珠,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方父点点头道:“你快走你的吧,雨珠那边我会去看的。”

方雨珠等人赶到托儿所时,孩子的哭叫声正闹成一片。托儿所跟急救中心已联系了,但那边只剩一辆救护车了,而发现症状的孩子却已多达二十七八个了。

方雨珠果断地:“好了,别跟他们扯了,咱们自己打的去。”

程姐叫道:“打的?二十多个人,再加上护送的老师,这得打多少辆的?”

方雨珠下定决心:“打,多少辆也得打〃

六十一

新成立的联合专案组设在江对岸一幢四层的灰砖旧楼里。

据说这里原先是军工所属的导弹工厂厂部所在。导弹工厂拆迁后,这楼就一直这么空闲着。这些年,周围陆陆续续建起不少新楼、饭店、娱乐尝商场,它却一直还这么空关着,倒也算得个闹中取静的地方。这些日子进驻了专案组,从外表上仍然看不出它和往日的自己,和同类型的旧楼旧院落有什么不同。

反而觉得它的大铁门比以往关得更严实了。再多的人进出,也只开一个小边门。但只要是进得门去,就会发现,这里的安全保卫工作极其严密,确实与众不同。首先,不管什么人出入,你得出示一种特制的出入证。方雨林在传达室填了表。经管保卫的同志仔细地审看,在一张特制的出入证上现盖了钢印,加上塑封,这才郑重地交给方雨林。“这出入证,你可得好好保管。进出这大门,只认证,不认人,丢了可就麻烦了。”方雨林笑道:“那我就回刑侦支队去呗。”管保卫的同志“嘿”了那么一下,也笑道:“回去?你想得美!没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丢的,你哪儿也去不成,下半辈子就啥也甭想干了。”“有那么严重吗?丢了警官证,也不至于如此〃“告诉你,这个专案组非同寻常,你还真别不把它当回事儿。带手枪了吗?带了的话,交我这儿保管。

方雨林迟疑了一下,把手枪交给了他。

管保卫的那个同志又填了一张卡交给方雨林:“上外头执行任务时,凭这张卡到我这儿来领枪。回来进大门时,必须交到我这儿保管。所以这张卡也是千万丢不得的!丢了卡,这枪可就不是你的啦〃他又笑道。

方雨林也笑道:“我人要丢了呢?

那个同志说道:“那只好找你爹妈去了,让他们再给市局生这么个宝贝神探吧。

方雨林拿起那两张卡,在桌上拍了拍,说道:“操!我这是不是进拘留所了?!

那个同志仍笑道:“那还是有点区别的。上那儿,你得推光头。我这儿不推光头。周末,你还可以回家会会老婆情人……”

方雨林说:“要没老婆情人呢?你管找?

那个同志哈哈大笑:“嗨,像你这么个帅小伙儿,还用得着我给找?就怕你忙不过来!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那个同志接完电话,赶紧对方雨林说:“找你哩。你小子还真火,一来,头儿就瞄上了。

方雨林扛着行李赶紧去专案组办公室把手续交了,放下东西,办公室主任告诉他,省纪委的孙书记找他。

方雨林一愣:“孙书记找我?他也在这儿?

办公室主任长长地“氨了一声道:“你不知道?章书记亲自点的名,让孙书记在我们这儿坐镇哩!快上楼吧,会都开始了,孙书记昨天就说要见你。

会议是在孙书记的办公室里进行的。办公室陈设虽然简陋,但特别宽敞。据说原先是导弹工厂工会的一个大接待室。

专案组方方面面的负责人都到了。专案组的杨组长正在报告一个突发的情况:今天他们决定对冯祥龙实行“两规”,一早派人去执行,冯祥龙却已经跑了。他们觉得,是内部有人给冯祥龙通风报信了。

孙书记皱了皱眉头,问:“有线索了吗?什么人给他通风报信了?”

杨组长说:“正在查。

对冯祥龙实行“两规”,是一天前孙书记亲自做的决定。

奇怪的是一直拖了十五六个小时,才付诸执行。这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命令下达后,为什么会拖延这么长的时间不执行?这风声到底又是怎么透出去的?目前整个儿还是“一锅粥”。这种通风报信的事,这两年可以说在查处几个大案要案的过程中都发生过,简直是屡禁不绝。更可怕的是在一些人眼里,这样的事仿佛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似乎不发生这样的事反而是不可思议的。社会上说,现在已无密可保,就是这个意思。不管什么会,你今天在会上做了什么决定说了什么话,明天外头准有相当准确的“谣传”在给你散播着。这是一种什么迹象?仅仅是涉及保密观念强弱的问题,还是一种党风政风的问题?作为党纪律检查方面的一个负责人,孙立栋认为这是值得自己深思,并三思的。

冯祥龙在这个对他实行“两规”的决定做出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接到了相关“警报”。他迅速从当晚住宿的五洲锦华堂总统套间撤出,飞车驶往大亚商城。在那儿只待了20分钟,换了一辆车,又飞车驶往工商银行省分行总部。他告诉司机他要去跟银行的一个负责人谈一笔贷款。进了银行大楼,他又用手机告诉司机,别在这儿等着了,先把车开回公司总部,什么时候要车,他会打电话给他的。然而,他根本就没上楼,而是直接出了银行后头的那个铸花大钢门,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自己家里猫了一个晚上。谁也不会想到,这时候他会回自己家去的。谁都会认为,冯祥龙这时候有一百个地方一千个极为保险的地方可去,就是不会回家。

他们恰恰都想错了。得到警报,冯祥龙心里一沉,当即采取行动,准备跟那帮人周旋一番。但他心里明白,只要上头有人动真格的,他冯祥龙肯定是没跑了。现在他之所以还想“周旋”,是寄希望于这次也像以前那许多次一样,并非“动真格”的。他太明白了,上边的一些人也非常明白,假如要动真格的,出问题的绝非他一人,因此就会扯出一大串。这就是俗话说的,盘根错节,真拔,拔出萝卜带出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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