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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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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走,屋子里就静了下来,我瞪着自己袖口的花纹发呆。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屋内的气氛有些怪异,不觉抬起头来。 
  门口无声无息地站着个人,我后脑勺上的神经突突抽了两下,疼得咝咝吸气。 
  “侧福晋怎么来了?”我坐起身,不紧不慢,“进门也不让丫鬟知会一声,冷不丁地往我屋里一站,倒怪吓人的。幸好是大白天,若是晚上点了蜡烛,怕还不得又要让人猜疑着莫是闹鬼了。” 
  阿巴亥往前跨了一步,随性地往我跟前的凳子上坐了,只一言不发地瞅着我。 
  半年多未见,她倒是越发出落得清丽动人,把头上簪了翡翠点金的扁方,脑后梳起燕尾髻,露出一大截雪白的颈子。 
  她那双眼眸黑黝黝地望不到底,她面无表情,我也猜度不出她是何用意,只是觉得她似乎想要看透我,看穿我……很好笑的念头,其实她什么表情也没有,我根本就是自个儿在瞎猜。 
  “爷让我来看看你。”仿佛过了许久,就在我快要忘记房间里还有她这号人的存在时,她突然开口了。随着这一句话,她的眼眉、神情、动作都舒展开来,人也似乎鲜活起来,之前的她真是跟个木头人没啥分别。 
  我正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这时恰巧葛戴端了点心果盘进门,见阿巴亥在屋,竟唬得傻了,愣在门口半天不知进退。 
  “葛戴,给侧福晋看茶。” 
  “哦……是,是……奴婢遵命。”她竟忘了放下点心,茫然地仍是端着盘子转身去了。 
  我不禁暗叫可惜,我可真是有点饿了。 
  “东哥……”阿巴亥犹犹豫豫地喊了我一声,如星星般闪亮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困惑,“我该叫你姑姑?姐姐?还是……” 
  “什么都不是。侧福晋与东哥非亲非故,你只管叫我的名字就好。”我不敢有任何的松懈,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跟她周旋。 
  她秀气地凝起眉毛,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探究的神色,“我来,并不只是因为他叫我来我才来的。”  
                  
第六章 成长(2)
  “哦?” 
  “我……有些事想不通,想来请教你。” 
  我眉梢一挑,“请教我?”忍不住虚假地掩唇轻笑,“我有什么能耐能替侧福晋解惑?侧福晋怕是找错人了吧?” 
  她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再抬起时,脸上已换了一种轻松的笑容,“东哥,你很防备我。”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疑问和婉转。 
  这回,我也笑了,直接回答道:“大家彼此彼此,心照不宣。” 
  阿巴亥的笑容愈加灿烂,这时恰逢葛戴重新捧了茶盏进来,阿巴亥瞥眼瞧见,却突然把笑容收了,端端正正地从她手里接过茶来。 
  她喝茶时的气度雍容,分明就是一副贵妇人的架子,再也找不出一丝一毫小女孩的气息。我有些吃惊,又有些替她心痛惋惜。她再如何受宠,如何能耐,也不过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若搁在现代,恐怕也就才上初中,正该是和一大帮同学嘻嘻哈哈玩闹的纯美花季。我转眼又瞄了瞄一旁躬身垂立的葛戴,不禁一阵恍惚,这丫头也是一样啊。 
  “你先下去吧。”搁下茶,阿巴亥冷冷地对葛戴说。 
  葛戴抬起头来,固执地将脸转向我,我冲她略一颔首,她才一步三回头地退了下去。 
  “东哥!”阿巴亥放松下来,脸上再次露出困惑般的神情。 
  我不吱声,很有耐心地等她开口继续问我,她支起头,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很小声地问:“你为什么不肯嫁给爷?” 
  我冷冷一笑,原来是当说客来的。 
  “不喜欢。” 
  她怔住,两眼发直。 
  “我不愿意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婚姻是建立在两情相悦之上的,没有感情的婚姻对我来说,只是一场悲剧。” 
  “两……情……相悦?”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忽然醒悟,在她的观念里,这种思想前卫得几近叛逆。可以预见到她接下来肯定会以为我在发疯说疯话,可谁知,一转眼,她竟呆呆地望着我笑了起来。 
  笑容先是淡淡的,软软的,但慢慢地她脸上的颜色变了,她双肩微颤,嘴角垮下,眼睛里渐渐笑出了泪水,最后,那眼泪就顺着脸颊滚了下来,越落越多。 
  “阿巴亥……” 
  “值得吗?东哥,难道你一点也不曾后悔吗?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你瞧瞧你现在都弄成这么样子了?”她激动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手指着我,边说边哭,“什么女真第一美女?你已经蹉跎掉了女人最宝贵的光阴,现在的布喜娅玛拉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个嫁不出去的叶赫老女!” 
  啪的一声,她将桌上的茶盏一股脑地扫到地上,然后趴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 
  葛戴听到动静,早紧张地跑到门口东张西望,我悄悄向她打个眼色,仍是让她走开。 
  阿巴亥哭了一阵,忽然用袖子把脸上的眼泪抹了个干净,然后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睛红红的,脸上敷的胭脂水粉也被哭花,但她仍像是只骄傲的雀鸟般高昂着头颅,“我嫉妒你!我打小就嫉妒你!从我三岁懂事起,阿玛就告诉我,我有个额其克被建州的淑勒贝勒抓去了,他是为了你而被抓的。可是阿玛却一点也没有因此而讨厌你,他甚至还不止一次地用充满感性的言语来赞美你,说你是如何惊人的美丽,叫人一见之下连性命都可以为你轻易舍弃……我打心底里不服气,这种愚蠢的话也只有我的阿玛才会编得出来。可就是这个从来没真正关心过我,只会对我说这些蠢话的阿玛,却在我七岁那年被我的族人杀死了,叔祖父兴尼牙要夺位,不仅杀了我阿玛,还杀了我的哥哥……我额娘被他们抢了去,我因为才七岁,渺小又不起眼,因而得以侥幸逃过一劫,可终日惶惶不安,度日如年,直到额其克布占泰返回乌拉……他和我阿玛一样,不,甚至比我阿玛更痴狂,他虽然已经有很多妻子了,可是他每日里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你——布喜娅玛拉!” 
  面对她近乎是发泄的指责,我唯有默然。 
  每个人都有隐藏在背后不为人所知的一面,阿巴亥之所以有如今这般要强的性格,多半跟她的境遇有关。 
  “……额其克回来后没多久,便说要把我许人,他说建州的淑勒贝勒是个有作为的大英雄。我不管英雄不英雄,我无论嫁给谁,都好过在乌拉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地活着。我受够那种低人一等的生活了,我要靠我自己去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哪怕是用我的年轻,我的美貌,我的身体……而且,我知道在费阿拉城里有个女真第一美女,我想见识一下你到底是如何的美丽!” 
  见她说得咬牙切齿的,我淡淡一笑,“这不就见到了么?很失望吧,我并不如你预想得那么风光,美貌带给我的并不是我想要的幸福……” 
  “为什么你要拒绝可以轻易到手的幸福,而宁愿……” 
  “那是你的幸福,不是我的。”我打断她,“那是你给自己定义的幸福……却也不见得就是真正的幸福。女人,并不是非得仰息着男人而活,这是我意识里根深蒂固的信念,无法妥协,因为我并不属于这里。” 
  “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里?”她脸色惨白,喃喃地念着,“是了,你不稀罕待在费阿拉,你也不稀罕做费阿拉的女主人。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回家。”我轻轻地叹息,不管她到底能不能真正听明白我的意思,我也只是任由自己发泄压抑许久的惆怅,“我想要自由……” 
  窗外的蓝天如此的明媚,空气清新得令人迷醉,可这么广袤的空际,却容纳不了我一颗脆弱的心。 
  小小的屋子里一片沉寂,静得无声无息,窗外偶尔有小鸟飞过,羽翅扑闪的响声让我无限向往。 
  “东哥……” 
  “嗯?” 
  “你知不知道,爷昨儿个在殿上已当众宣布,等他归老之后,要将所有的妻妾儿女都归二阿哥所有。” 
  啪的一声,飞翔的鸟儿不知何故,竟一头撞在窗棂上,摔落在地。 
  我倏地转身,愣愣地望定她。 
  阿巴亥的脸色苍白间透出一层淡淡的,透明的嫣红,眼眸闪亮。 
  眩晕感随之袭来。 
  女真人婚配盛行“转房”之俗,即所谓的父死则妻其母,兄死则妻其嫂,叔伯死则径亦如之。所以,努尔哈赤指明今后百年身故,由代善接收妻妾本无可厚非,这也原已在我意料之中,可是……为何阿巴亥会有如此柔和的眼神? 
  这种眼神让我心惊肉跳! 
  “你……你……”我喃喃地吐出两个音,竟觉如鲠在喉,艰涩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少顷,她脸上神色收起,又恢复成雍容华贵的侧福晋,冲我含蓄一笑,“我回去了。爷交代的事,我也做完了……”她顿了顿,又加了句,“你放心,他问起时,该说的我便说,不该说的绝不会多嘴。” 
  我嗤地一笑,“侧福晋也请放宽心,东哥亦是如此。” 
  她含笑点点头,转身走了。 
  等她走后,葛戴灵巧地蹭进屋来。我看看她,又抬头看看窗外的天,忽叹:“恐怕要变天了……” 
  “不会啊。”她困惑地说,“今天天气很好啊,不可能会下雨的。” 
  “只怕现在无妨,却难免今后……” 
  “格格在说什么呀?奴婢都听不懂了。” 
  “听不懂才是有福之人……你傻愣着干吗,我要的点心呢?” 
  她空着两只手,呆了呆,才叫:“呀!我给忘在厨房了……” 
  明万历三十一年,正月初一。 
  昨日除夕夜的晚宴,我照例推辞不去,可是没想到天方蒙蒙亮,竟被人吵醒。一道身披绛红色的羽缎斗篷的影子,掀了厚厚的棉帘子直闯了进来,在我跟前一晃,“还窝在炕上做什么?快起来跟了我去。” 
  我懒懒地只是不动,连眼也懒得睁,“别处玩去吧,我再睡会儿……” 
  “呵。”他笑,“敢情是把我当成老八那小子了么?快起来看看我是谁?” 
  “管你是谁。”一股冰凉冰凉的寒气往我捂紧的被角里直钻,来人嗖地抓住了我的一只脚,我嘶地抽气,拼命蹬腿,尖叫,“搞什么……” 
  双眼睁开,话却只喊出了一半,炕头上坐着眼眉带笑、英姿飒爽的男人竟然是努尔哈赤。 
  我缩回脚,磨蹭着坐起身,仍是用棉被将身子裹得紧紧的。 
  “爷怎么来了?” 
  “快些起来,带你去瞧好东西。” 
  “狩猎么?没意思,我不想去。” 
  他今天兴致颇高,竟不在意,扭头对一旁的葛戴吩咐:“去!伺候你主子穿衣。” 
  葛戴不敢不从,磨磨蹭蹭地过来替我穿衣,我边打哈欠边推被子,瞥眼见他仍是大马金刀地坐在房内,不禁来气,“麻烦爷先回避!” 
  “架子越发大了!”他站了起来,却没出门,反近身凑了过来,“要不爷替你穿吧。” 
  这下子倒让我警觉起来,今儿个努尔哈赤实在是太反常了。 
  一会儿穿戴妥当,我自让葛戴替我梳头,他站在我身后,手里抚着我领子上的一团火红色的裘皮,问:“这火狐狸皮子倒是件稀罕物。老大送的还是老二送的?嗯,老大送的你不会穿身上,多半是老二……” 
  我使劲白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这是八阿哥孝敬我的。”打从皇太极五岁起送了我第一张火狐皮毛,以后每年他都会送一张来。都说火狐狸难找,要活捉而不损及皮毛更是难得,于是我格外珍惜,藏了这些年,凑了五张整皮子,去年冬见葛戴会裁衣,便让她给我制了件短皮上衣,但衣样子却按着我的意思做得极具现代感,竟有些类似于男人穿的马褂子。幸而是在家穿,外人想瞧也瞧不着,也免去不少麻烦。 
  “皇太极这小子也算是真有孝心了。”努尔哈赤站在我身后,惊羡地打量着我,随口道,“这几日孟古病了,他日夜守在榻前,不眠不休,端茶奉水……我的儿子里,也就数他最有孝心。” 
  “姑姑病了么?”我诧异地回头。 
  “不是什么大病,女人家动不动就爱头疼腰酸的,她身子又弱,往年一到冬天总也容易得病。”他没在意地随口回答,一把将我从凳子上拖起,“走!走!带你出去透透气!” 
  我百般不愿,“我要去瞧姑姑。” 
  “一会儿去,一会儿回来后再去……”不由分说,将我生拉硬拽地拖出门。 
  只带了正黄旗下的十余名小兵跟随,努尔哈赤便带着我离开费阿拉城,纵马驰骋。我因骑术不佳,平时就很少独骑,现如今更是只能坐在努尔哈赤身前,抓着马鬃闭气。  
                  
第六章 成长(3)
  刺骨寒风刮在我脸上,痛得犹如刀割,甚至眼睛也只能眯成一道缝,完全无法领略到骑乘的乐趣。这种滋味真好比大冬天骑摩托车不戴头盔,岂是一个“冷”字可以说得。 
  努尔哈赤却是兴奋得不住大笑,时不时还吼上一嗓子。 
  到最后我只能弯腰低头,双臂紧紧搂住马脖子,任它颠得我头晕眼花,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约莫熬了两个多时辰,只听身后“吁”的一声勒马,然后我身子猛地腾空,稳稳地被人抱下马背。脚踩在实地上好一会儿,我只是捧着头茫然地找不着北。 
  “看——”忽听身旁努尔哈赤带着万分骄傲地对我喊了声。 
  我踉踉跄跄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身,然后……惊呆。 
  碧波蓝天下,一座巍巍古城坦呈在我脚下,灰瓦白墙,依山傍水,风景独美。百余万平米的占地面积,着实令人咋舌…… 
  “紫……紫禁城?”明知道不可能,但我仍是颤颤地问了个白痴问题。 
  “哈!你见过紫禁城么?那是大明皇帝住的宫殿,不过……我努尔哈赤住的也不赖!”他俯首指着远处山脚下的城堡,细细诉说,“这是给你的礼物,从你去年生日那天起,我命人在这里垒下第一块砖……这是给你,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的生日礼物——赫图阿拉城!” 
  “砰噔!”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道是刚才骑马的眩晕感没有消退,还是被他的豪言壮语给吓的,总之,我彻底傻眼了。 
  “东哥!东哥!”他赶忙抱我起来,“怎么了?” 
  “这份礼……”我脸孔抽搐,尴尬地笑,“未免太大了,我能不能不要?” 
  “东哥!”他警告地瞪了我一眼。 
  于是,我只得起身行了个礼,“谢爷的赏。” 
  名义上说是送我的,总不可能真让我一个人住那么大一座城池吧?我凉凉地在心底冷笑,不过是借花献佛,他倒当真会顺水送人情。 
  “过完年,我便让所有人从费阿拉城搬过来……” 
  果然吧,我可一点都没猜错,之前真是被他吓坏脑子了。 
  我转身找马。 
  “哪儿去?” 
  “回去,看姑姑。” 
  “你……” 
  “我这人特没情趣,倒叫爷失望了。”我不冷不热地回答,仍是规规矩矩地行礼,“爷明儿个还可以带福晋们来,我想她们会很乐意听爷这么说。” 
  “你……”他气得脸都青了,方才的欢喜和兴奋一扫而空,“你是真的就一点也不稀罕我对你的好?” 
  “爷爱对谁好,那是爷的权力。” 
  他出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这可是你说的……你等着,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当真我的宠爱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可怕。你不稀罕,你不稀罕……”他手指微颤,倏地放开我,将我一把抱上马背,然后他也跨了上来。 
  “回去!”他厉喝一声,勒转马首。 
  马蹄得得响起,身后的小兵们不敢懈怠地紧随其后。 
  赫图阿拉城分内外两城,城垣由土、石、木杂筑而成。 
  内城四四方方,东西南北长宽各为五百多米,占地二十几万平米,外城同样是四方形,边长约为一千三百多米,占地一百五十几万平米。 
  明万历三十一年正月末,建州两万余户人丁由费阿拉城迁入赫图阿拉。 
  自此,我结束了在费阿拉近十年的生活,由一座枯燥乏味的牢笼搬到了另外一座更大、更奢侈,却也更重楼深锁的豪华大监狱。 
  孟古姐姐的病并没有像努尔哈赤说得那般轻描淡写。开春过后,她的病情非但没有减轻半分,反而加重了许多。大夫们开出的方子上无非也就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应付着,来去总是什么心情郁结、痼疾沉疴……最后总结来总结去,说是因为年初搬动了住处,环境不适所致,需加倍安心调养。 
  这可真是可怜了皇太极。他作为阿哥,原有自己单独的住处,但为了就近照顾母亲,便将睡铺草草地搬到了孟古姐姐住处的西下屋。 
  可西下屋原是配给下人住的,家居简陋粗糙,冬天没暖炕,仅靠屋子里熏炉子取暖。转眼春去夏至,屋子里又热得跟蒸笼一样,闭不透气。原以为孟古姐姐的病总会慢慢好起来,可谁知偏一无起色,于是他在那西下屋一住便是四五个月。 
  搬来赫图阿拉的时候,努尔哈赤给我安置了间别殿,仅是仆妇丫鬟就塞了二十几人,可是我觉得这屋子奢侈得简直不像是给人住的。偏巧孟古姐姐住处边上有间院落空着,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葛戴一干打从费阿拉就跟着我的嬷嬷丫鬟搬了过去。 
  与孟古姐姐毗邻而居,倒是彼此间多了许多照应。 
  这一日,一贯晚起的我竟早早醒了,在床上翻覆良久,再难续梦,索性起了个大早。用罢早饭后觉得无聊,我便自然而然地带着葛戴去瞧孟古姐姐。 
  因为太早,值房的嬷嬷告诉我,侧福晋和小主子都还没起——孟古姐姐难得能入眠安睡,我不便去吵她,凝想片刻,便打算去闹皇太极。 
  西下屋黑咕隆咚的,守夜的丫鬟睡意蒙眬地回我话,说昨晚上主子熬夜读书直到三更才睡下。 
  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怜惜之情,真是难为他了,白天照常要习武练功,半点不得马虎懈怠,一有空暇便又要在慈母跟前尽孝,他就跟个玩命转的陀螺一样,没有半分停歇喘息的工夫。 
  “嘘——你也下去歇着吧。”打发走守夜的小丫鬟,原先想捉弄皇太极的心思早丢到爪洼国去了。 
  我放轻脚步悄悄走到床边,屋内光线昏暗不明,因为天热,皇太极赤裸着上身,脸朝里背朝外躺着,凉被搭在他肚子上,下身穿了条月牙白的真丝长裤。 
  我在他床前只略略一坐,便觉得胸闷气短,这屋子实在太不通风了,采光也不行。于是心念一动,伸手在他背上一触,果然沾手冰凉,指尖满是汗水,不禁又是感到一阵心疼,忙拾起床头搁着的一柄蒲扇,拿在手上轻轻替他扇风, 
  扇了十来分钟,我右手换到左手,左手又换到右手,也不知换了几回,只觉得两条胳膊酸得都快举不起来了。忽听咯的一声,皇太极的背脊突然像虾米一般弓起,而后弹跳起来。 
  “怎么了?!”我被他跳了一大跳。 
  他拥着凉被,怔怔地坐在床上,两眼瞪得老大,视线却木然发直,毫无焦距。我心里发憷,吓得不轻,抓着他肩膀摇了两摇,“喂!你别吓我!怎么了?做噩梦了是不是?” 
  我连问了三四遍,他才眨了下眼,眼珠呆滞地转动着慢慢向我瞧来。目光才触到我的脸,忽然俊逸的脸庞上窘迫地迅速染红,他捂紧被子,把头紧紧压在胸前。 
  “喂,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出去!”他突然闷闷地吐出两个字。 
  我抽了口气,这小子拽什么? 
  “出去!”口气愈加恶劣。 
  我气不打一处来,噌地站了起来,恼火地从他怀里一把抽走凉被,叱道:“你睡迷糊了吧?!” 
  他龇牙咧嘴地跳起来抢夺被子,神情狼狈到极致。 
  掌心触及被面,是一片暖融融的濡湿感,我皱起了眉头,被子被他一把夺过。 
  “你……”我渐渐恍然,见他脸上窘迫的表情更甚,便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你多大了,居然还尿床!” 
  他吸气,瞪眼怒视我,眸光如刀。 
  我笑得直打跌,屋外的小丫鬟闻声在门口探了下头,竟换来皇太极的一声怒吼:“滚出去——”咻的一声,一只瓷枕竟被他用力丢了出去,啪地砸在近门的墙壁上。小丫鬟不可避免地被瓷枕碎片刮到,低呼一声,抱着头狼狈地逃出门去。 
  竹帘子啪嗒甩上。 
  我渐渐敛住笑声,看来这次皇太极是当真动了肝火,以前可从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的。 
  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其实……那个也没什么……” 
  “闭嘴!”他呼呼喘气,胸膛急促地起伏。 
  我发现他虽然年幼,骨架纤细,但身子却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单薄,胸腹肌肉结实健壮,以一个少年而言,还算蛮有料可看的。 
  “咳……”我被口水呛了下,脸不禁有些泛红。 
  真是色女啊,我怎么对个小毛头品头论足起来了呢? 
  “东哥!” 
  “啊?什么?” 
  “我在跟你说话,你又走什么神了?”他嘶吼。 
  “是……是吗?你刚才说什么了?” 
  他的眼神似乎要吃人,脸红得跟只西红柿一般,我却越看越觉可爱。 
  少年人啊!可爱的少年人…… 
  “你故意的是不是?”他咬牙切齿,“我让你到那边柜子里给我拿条裤子……” 
  “哦,哦……裤子!裤子!”我忙点头,“是了,你裤子也尿湿了。” 
  “东哥——”他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表情狰狞。我哇的一声大叫,没来得及跑,就被他从正面扑倒在地。 
  虽然他年纪比我小许多,可身高却已与我比肩,力气更是比我要大得多,而他又是含愤冲过来的,这一仰面跌倒,我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原以为后脑勺与地砖亲密接吻,非得撞出一个大包来,可没想他竟及时伸手绕到我脑后。 
  着地时屁股和后背一阵剧痛,可头却稳稳地被他用手托住,完全无害。 
  这小子……我龇着牙想,毕竟还是有点良心的呀! 
  “不是……” 
  他赤裸的上身滚烫,我模模糊糊地想,怎么那么烫啊,难道是发烧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哑着声解释。 
  我憋住笑,点头,“是,是,八爷,我保证不会说出去……连你额娘那儿也……唔!” 
  身子猛然一颤,我脑袋里轰然作响。 
  他……他……他居然吻了我! 
  虽然只是短暂的触碰,但是唇上还留着他暖暖的、青涩的味道,这个……可不可以单纯地理解为他是恼羞成怒,所以情急之下只想尽快堵住我的嘴,防止我再胡说下去? 
  “你……”我望着他,距离太近了,我甚至能看清他长而卷翘的睫毛。 
  乌黑的瞳孔熠熠生光,他的眼眸在笑,虽然面无表情,可是眸中已露出一抹调皮的笑意。 
  只是,在捉弄我吗?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啊? 
  在那一刻,我的脑子被他搅成一团糨糊。 
  “东哥……你很香。” 
  我错愕地望着他。 
  然后他突然冲我笑了笑,低下头在我唇上又轻轻啄了一下,“真的很香。” 
  “你小子……”我双掌使劲一推,将他从我身上掀翻下去,怒气冲冲地坐了起来,他也正慢慢从地上坐直,“色胆包天啊,居然敢耍起我来了!看我不把你的糗事对外大肆宣扬……”  
                  
第六章 成长(4)
  “要说尽管说去。”他轻松地回答,侧着半边身子,修长的双腿弯曲,右手手肘支在左膝膝盖上,回眸冲我冷蔑地一笑,“全天下也只有你这傻瓜才会把这个当成笑话……嗤,尿床……我在你眼里真就那么幼稚吗?” 
  我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他。 
  难道……难道……是男孩子发育期特有的那个? 
  这个念头骤然间突兀至极地闯进了我的脑海,我耳朵里嗡的一声,脸上被灼灼地烫了下。 
  他却优哉地绕过我,径自走到衣柜面前,打开,“我要换裤子了,你若有兴趣留下看个仔细,我倒也不介意……” 
  我呀的一声低呼,惊慌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夺门而逃。 
  门外正和海真小声说话的葛戴,惊奇地回头看我,“格格,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急忙捂着脸,“有吗?是……天太热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谎扯得太离谱,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极为猛烈。 
  “今儿天是很热,所以海真姐姐特意命人煮了绿豆汤,一会儿加了碎冰,奴婢端一碗来给格格解解暑气吧!对了,八爷醒了没?要不要叫人进去伺候?” 
  我脸上又是一烫!这小子……居然已经长大成人了,我竟还傻傻地一直把他当成以前那个没发育完全的小毛头。 
  短短几个月,孟古姐姐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样,她每天进食甚少,基本上只能喝点流质性的东西,如果稍微吃些肉类荤食便会呕吐。 
  她并不咳嗽,也不发烧,只是全身无力,就连说话也不得不放缓了速度,慢声细语,全无底气。 
  盛夏时节,她骨瘦的双手却如井水般冰凉。 
  “药吃过了?”我柔声问。 
  “才吃下去,却又吐了一半……”海真在一旁无奈地回答,“这大夫开的药也实在太难吃了,格格现在每日里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 
  孟古姐姐躺在床上楚楚一笑,虽说脸色苍白,颧骨因为面颊消瘦而略显凸起,眼眶则相对凹眍,可那对乌黑的眼瞳却也因此显得分外深幽,独有的清柔婉约淡淡地从她身上散发开来。 
  “姑姑,前几天园子里的荷花全开了,我命人采了几朵来……”我示意葛戴将插了荷花的花瓶捧到床前,“搁在房里,也看个新鲜。” 
  孟古姐姐看了两眼,微微一笑,“真是……有劳东哥费心了。” 
  “姑姑这是说的哪里话。”听她气若游丝,我心里不由得一酸。 
  孟古姐姐算是“我”的亲人中唯一一个真心关爱我的人了,见她这么一直有气无力地病着,我心里当真不是滋味。 
  “皇太极呢?”孟古姐姐轻声询问。 
  我脸上微微一热,没有吭声。还是一旁的葛戴立马机灵地回道:“回侧福晋话,八爷才起身,这会子正在用早膳……” 
  孟古姐姐含笑对我说:“你调教的丫鬟果然个个透着伶俐,只是……皇太极还小,我怕他福薄,担不起这个爷名,以后记得还是喊他八阿哥吧……” 
  小?不小了! 
  我在心里嘀咕一句,想起方才被他捉弄的糗态,心里又是一阵别扭。正想说话反驳两句,忽听外头嬷嬷高声喊:“八阿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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