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心素若菊(女尊)番外-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一卷长条草席状的物件走出来。她们身材魁梧,面目凶恶,神情很不耐烦,嘴里还不停骂骂咧咧些什么。
几句模糊不清地“贱货”“真他娘的晦气”“骚蹄子”“死了还不让人清净……”等污言秽语隐约传来,让颜息白蹙眉的同时,不禁狐疑地盯着那卷草席。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那俩眼珠子挖出来!”
“滚滚滚,一边去!冯爷的闲事你们也敢管?!”
也许是颜息白没来得及掩饰的注视太过碍眼,两人抬着东西走至近前时,凶狠又倨傲地啐了几人一口,然后大踏步走过。
颜息白回望着那卷草草掩盖的席片,简直难掩心中的震惊,若她没有看错,那缝隙里露出的一截是一只人的小臂,上面布满青紫伤痕,再联系到刚刚所有人的反应,和以前在牢里听来的有关冯家家主有凌虐小侍的恶癖那不是秘密的秘密……
心中翻滚起不知是愤怒还是恶心的感觉,让颜息白一瞬间眯起眼睛沉下脸来……
“我说,癞邹儿,你盯得那么紧,莫不是又想发那损阴德的黑心财吧?”原名雷小宝的老大“雷伏虎”拐了走神的颜息白一肘子,口气很不满,却也有些无奈,“我知道你小子最近手头紧,可那事儿太肮脏阴损!你可别把晦气带到帮里来了!”
“没事儿,老大!我保证待会挖个坑把他给埋了!”捂着肚子的颜息白没来得及开口,刚刚那位吊眉梢的脱发大姐已经兴冲冲地接口道,“再说,这钱就算我们不赚,也不定便宜谁去了!是吧,癞邹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身体上的疼痛及时提醒颜息白认识到现在的处境,她咬牙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老大……”
“好吧好吧!就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连死人都不放过!”雷小宝显然很不赞同,但仍不耐地挥了挥手,将她眼中那两个早晚有一天会死在钱眼里的手下打发走了。
颜息白混混噩噩地被脱发大姐拖拽着往镇外走去,近午的阳光灿烂耀眼,可她只觉得手脚发凉、遍体生寒,最初的难以置信和热血冲头已经被压到了心底最深处,而此时涌上来的却是深切的悲哀与无奈。
人命如草芥的年代,莫要说尊严荣辱,甚至连最基本的性命也可任人踩踏轻贱,渺小无力得一如蝼蚁,轻易便有灭顶之灾。
她有些跌撞地任人拉着,心中却恍惚地一遍遍自问:我为什么要去?我为什么要去?为什么?有什么理由?不,不对,事实上,我应该离得远远地……
逐渐冷静下来的头脑得出了理智的结论,但是,她虚浮的双腿却似有自己的意识般继续前行……
这个世界的冰冷与残酷,黑暗与绝望,就让她用这双眼睛,好好看个清楚!
尾随着不甚避讳的冯府下人越走越偏僻,出了小镇,野外的树木逐渐增多,荒草蔓生,小径崎岖。远远地,颜息白看到她们将抬着的草席随意地抛于乱石林立的山岗之上,随后毫不在意地扬长而去。
秋风萧瑟,卷落枝头片片枯叶,颜息白走近一看,才知那嶙峋的怪石原是座座荒凉散布的坟茔,有的甚至只有一个浅浅的突起小包,无名无姓,无亲无故,孤寂地长眠于大地。
那卷长长的破旧草席就这样被毫不留情地丢掷在杂草丛生的乱坟岗,就像一只腐烂的苹果,一件褪色的旧裳,一瓶过期的伤药,一件……无用的垃圾。
身边的同行者早已按捺不住地走过去,一把掀开掩人耳目的遮蔽物——
并不意外地,那是个浑身□的男子,或者,称为男孩儿更为合适,十五六岁的年纪,单薄瘦削的身形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却满布惨不忍睹的伤痕……
“啧啧啧!冯爷下手可真够狠的!”“脱发大姐”李保元晃着脑袋绕到他身后,蹲下来伸出一只手,神情猥亵嫌恶地道,“瞧瞧,噫……这里可被娈烂了!”她说着,闭着气微撇开头,将鸡爪般的肮脏手指伸入少年撕裂肿胀的□……
“你在做什么!!!”颜息白震惊地瞪大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大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猛得推开蹲着的李保元……身下的男孩突然发出一声低不可闻地闷哼……
“啊——”李保元被这声大喝和突如其来强劲力道吓了一大跳,臀部重重地磕在了碎石上,痛得她像杀猪似得大嚷起来,“哎呦……癞邹儿!!!你他妈疯啦!!!哎呦呦……痛死我了!……”
她的手指间夹着刚从少年的身体里取出来的一个圆咕隆咚、鲜血淋漓的东西,即使另一只手捂着屁股不停地扭动,也不忘紧紧地抓在手里。
“嘶……该死的!老娘又不是说要一个人独吞,你他娘的怎么像条疯狗呀!”李保元的吊梢眉简直要竖到头发里去了,整个人面容扭曲,疼得龇牙咧嘴,“操!王八蛋!蠢驴!混球!哎呦……我的屁股……”
李保元太专注于哀悼她受伤的屁股和咒骂邹衍的鲁莽,那声微弱地呻吟并没有落入她的耳中,倒是半跪在男孩身边,差点扑倒在他嘴边的颜息白听了个正着。
她也不去管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状的李保元,急忙弯腰小心地检查起男孩的身体:除了各种原因的皮外伤外,右大腿膝盖处和左脚踝严重骨折,左胸有严重地烧灼痕迹,由滴落干涸的蜡油痕迹可以判断,是由点燃的烛火造成的烧伤,真正让她绝望地是胸腹部严重的内出血,他的小腹已经明显的下陷,口鼻处不时有鲜血溢出,虽然量还不是很大,但她试着稍微移动了他一下,出血量立刻猛增……这样的他是撑不到看大夫的,而且,即使看了大夫,凭现在的医疗技术……唉……
“……个死人你都要翻来弄去的,莫不是你家二手货没办法满足你,怪不得我听说你去秦老爹那买了□,敢情……”李保元见无论自己怎么跳脚诅咒,癞邹儿都不给一丝该有的反应,不由得越骂越难听,却在颜息白蓦然抬头冷冷地看向她时不禁住了嘴。印象中的癞邹儿是个十足的泼皮无赖,虽有几分血气方刚的戾气,但什么时候见过她这种冰寒彻骨、但又危险地仿佛下一瞬就要扑上来把人寸寸撕碎的眼神?
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但不过眨眼之间,癞邹儿又变成了她所熟悉的样子,油滑的嘴脸,讨好的笑容,除了眉宇间还有一丝未来得及隐去的阴霾外,刚刚那个陌生到让她害怕的癞邹儿仿佛就是她的错觉。
“真对不起,李姐,我太心急了!你没事吧?”她的表情诚恳歉意,让本来就不敢再骂下去的李保元迅速找到了一个可以下台的阶梯,“这样吧,这里我一个人来埋就行了,算我给姐姐赔个不是!李姐你先去和老大她们一起赢几把好了。”
她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兀自惊疑不定的李保元,然后几脚踢开身下的砂子石粒,脱下外袍盖在了气息奄奄的男孩身上,口中小声道:“别喊了……”
颜息白脱力地席地而坐,黝黑的眼眸痛苦地凝视着那个睫毛微颤、嘴里不断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轻喃着“救我……救我……”声的男孩,喉间溢出一声苦涩又自嘲地深深叹息:
“我救不了你!……”
七
“我救不了你……”
荒烟蔓草、人迹罕至的乱坟岗上,一声轻叹低徊忧伤,不待细听,便已消逝在风中……
暮秋寂寥,华叶早衰,午后的太阳从天际最高处一点一点地往下爬。颜息白孤单地坐在草势已枯去了大半的坟堆中,身边躺着的是不知何时又再度陷入昏迷的少年。她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几只寒鸦飞过来,盘旋在头顶,偶尔发出几声粗嘎的叫喊。她抬起一只手,遮住细碎的阳光仰头看,那些代表着不吉的鸟儿化为一个个小黑点,在清秋晴朗的高空中肆意纵横。
安静地坐了很久后,颜小主播开始说话。
她说:“死去万事成空,红颜枯骨,再多的苦难或者繁华都是一句笑话。”
她说:“你我也算有缘,非亲非故,从未相识,没想到你将是我在这世上亲手埋葬的第一人。
她说:“我做了一个特别荒唐的梦,一觉醒来,‘我’便不是‘我’了。”
她说:“旧日如尘,往事如烟,既是烟尘,便终有消散的一天。”
她说:“我饿了,也有点冷。”
她说:“我不知来处,没有归所。说不得哪日就该来和你作伴了。”
她说:“孤零零一个人躺在这里等死的滋味大概不好受,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就暂时陪陪你好了。”
她说:“我知道,这个梦不会醒了。”
她说:“怎么办?天晚了,我不认识路,回不了家了……”
她颠三倒四、语无伦次,说得口干舌燥,嗓子眼里火辣辣地涩疼,于是终于闭上嘴,再一次沉默下来……
秋天的白昼总是那么短暂,似乎还来不及享受暖日洒照,漆黑的夜幕便迫不及待地降临。
日头沉入地平线的时候,一直安静得像死去了的少年蓦然呼吸急促起来,手脚微微挣动,全身几不可见地颤抖、喉间还发出一种“咕噜咕噜”的怪异声响,空洞洞的,在这种阴森森的恐怖环境下,显得犹为诡异。
颜息白低下头,将耳朵凑到他嘴边,从那一声声异响中听到一个字:“……姐……”
她退开一点,用袖子细细地替他擦了擦又从唇角溢出来的鲜血,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处——这实在不太容易,要从这满身伤痕里找出一块完好的皮肤——轻轻地拍抚着道:“姐在,乖,好好睡……”
男孩的鼻腔里开始流出大量的红色液体,他张着嘴痛苦地急喘着,身体开始痉挛,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量,喉间的“咕噜”声被拉长垃细、变得尖锐凄厉,他猛然张开眼睛,细薄的眼皮被紧紧地顶在了眼球上部,黑洞洞的瞳孔十分吓人。
他说:“……姐,姐……你真的;来找我了!”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温柔,充满了小心翼翼地喜悦与无穷无尽的满足,这是种与他脸上暴凸的眼球和额角毕现的青筋截然相反的温柔,让他濒死的扭曲脸庞一下子变得平和温暖,沉静地像是夏夜荷塘里静静绽放的美丽睡莲,在月华下散发出清雅的幽香……
“……姐,我很想你……”
少年的手指依恋地摩挲着颜息白替他擦拭的衣袖,他的嘴角悄悄爬上一丝浅笑,惨白的、虚弱的、明明应该夹带着浓重的死亡暗影,却意外地充满了对生命的礼赞与喜悦。
就在此时,衣袖上的重量一空,这个绝美的笑容被永远地定格在了那张年轻稚气的脸上。
“晚安!”颜息白最后一次拍了拍身边沉睡的孩子,闭上眼轻声说道。
光明将灭未灭之际,夜空又多了一颗星星。
“……你怎么来了?”片刻后,她直起腰,低声问道,没有回头,也没有睁开眼睛,略微沙哑的话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声。
身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站在那里的男人静悄悄不发一语,一弯弦月将他瘦削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
八
夜凉如水,清冷寂静,黯淡的月色下,黑影幢幢的坟地里仿佛潜藏着无数食人的妖魔鬼怪,阴风习习,令人毛骨悚然。
在这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正借着微弱的月光,安静地弯腰忙碌着。
颜息白眼睑半垂,面无表情,手里握着不知哪户人家送葬时遗留下来的废旧铁锨,努力挖开脚下的泥土。在她身旁的,是那一贯沉默的男人,低着头,蹲在地上,认真地与一堆经年纠结的枯藤作斗争。
深秋的夜晚,寒意沁人,冰冷的感觉从身体四肢百骸每个细胞中丝丝渗入,几乎连血液都要冻结,颜息白僵硬地直起背,在这种近乎麻木的钝痛中渐渐静下心来,她哈出一口白气,幽暗深沉的目光落于身边之人。
夜已深,城门早闭,他的到来显然出乎自己的意料,但无论如何,此情此景下,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人,总是件令人心生安慰的事。
这个沉寂的、静涩的男人,眸色绝望,眉间忧蹙,而背脊却永远挺拔如修竹。他是女尊世界里的弱者,对艰苦的生活逆来顺受,对凶狠的暴力畏缩恐惧,可此时,身形纤瘦单薄的他,却安之若素地待在深夜阴森恐怖的坟地里,神情平静,动作沉稳,视一切魑魅魍魉、风霜严寒于无物……
冷冷地审视的眸光一点点柔软下来,颜息白淡漠的嘴角微扬起一点,简直无法掩饰对这男人的欣赏,风骨卓然、坚强内韧,她得承认,他成功挑起了她的兴趣。白日里刚下得有关远离他的决心,此番已摇摇欲坠,让她不由得感慨一句:世事无常,人心不可度也。
颜息白甩开手中的工具,蹲下身按住男人手里牵扯的藤蔓的另一头,随后体力消耗殆尽地瘫坐在地上,低声道:“歇会儿……”她的声音暗哑虚弱,身体又冷又饿,连日来的疲倦已经累积到了一个顶点。
只愣了愣,男人依言放开了枯藤。他悄悄抬眼打量了下颜息白萎顿的侧脸,想了想,低头在自己怀里摸索了会儿,小心地掏出一个圆形纸包,又犹豫地握了会儿后,终于展开纸包将东西送到了她的眼前。
一块黑乎乎的糙米饼,不用吃就知道粗劣难咽。
但颜息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它半晌,直看得男人紧张局促地想往后退去,才蓦然阖上眼,用力咬住下唇……不一会儿,她再次睁开明亮水润的双眼,抬头对上他不安慌乱的视线,突然露齿浅浅一笑,如月华下熠熠生辉的珍珠,温润涤荡,光滑内蕴,美丽得几乎令人屏息。
再不多言,她伸手接过男人的好意,照例,一分为二,将另一半又给他递了回去。日落时分便出来寻她,想必他也一定没吃晚饭。
他尚来不及从她前所未有不含恶意的笑颜中醒过神来,又被她分享的举动给弄懵了,直到颜息白举得不耐地晃动起手腕,他才受惊般急忙垂下眼睑,慌慌张张后退着连连摇头。
“不要?……那好,扔了吧。”淡淡的话音刚落,一小团黑影从她手里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后,“啪”一声落到地上,隐没在草丛里。
“哎!……”从喉咙深处传来极短促细微地一声轻呼,包含着惊诧意外与浓浓遗憾,男人不可置信地迅速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隐约摇动的草茎。
“是不是挺可惜的?”颜息白看着身形微动了动,又因顾忌到她而硬生生止住的男人,挑挑眉摊开右手,露出好好待在她掌心的半块干粮,“……拿去。”
他避开她似笑非笑的戏谑眼眸,耳边听着她不含厌恶与命令口吻的轻言细语,只觉得今天的一切都透着万分诡异,让他如坠梦中般乖乖走上前来,听话地伸手接过,惊疑不定地坐到一旁秀气地啃着。
残月如弓,撒下一地清辉,颜息白裹着瑟瑟单衣听风声过耳,嚼粗嘎吃食,心境却像溪水洗过一样清明。
异世居,居不易,无论哪个社会,处在金字塔底层的人们要生存下去,总要付出比他人多数倍、数十倍、数百倍……的艰辛和努力,特别是在此等级森严、特权林立的残酷世界,上天留给弱者的道路从来就不多:要么弯腰伏身,卑微地低进尘埃,忍耐着,承受着……苦苦祈求老天垂怜,能得一个善终;要么蛰伏等待,卧薪尝胆,发奋图强,然后没准有一天,换他直起腰杆站在高处,手里握着欺辱他亏欠他的那些人的生死富贵,要杀要赦,全凭一时心意……
但是对于颜息白来说,前世今生两辈子,她所有的宏图大志也不过“衣食无忧,平安喜乐”八个大字。无论是朝不保夕、委曲求全的日子,还是不择手段、踩低爬高的生活,哪样皆非她所愿。再世为人,她只看明白一件事:世事无常,命途莫测,凡人如她,能做的,终归只是把握当下。
——谁说血淋淋的残酷俗世里,渺小如蝼蚁便不能顺心而活?
颜息白,不,如今的邹衍,虽衣衫发髻凌乱不整,一身憔悴肮脏狼狈万分,却以从未有过地庄重姿态从容起身,轻拍尘土沙砾,细捋衣襟腰带,染着泥的细长手指沿着条条褶皱一点一点抚过……待整理了个大概,她自怀里掏出一文铜钱置于少年交握于胸口的双手之中。
金银富贵、玉石珠宝非君所求,惟愿天地方圆,黄泉碧落,魂有所归。而我们这些活着,自会好好活着,别抱怨,不违心,知努力,莫强求,只盼于终焉降临之时能坦然一笑,安心闭目。
如此——
足矣!
九
第二天一早,城门开启,在三两路人诧异地注视下,二人一身狼狈地入了城。
老远,便看到邹老爹站在门口,伸长脖子不停张望,满脸遮都遮不住地担忧。
“爹。”邹衍加快步伐走过去,这一声“爹”喊得前所未有地真诚。
邹老爹见她回返,本来已经松了口气,待看清她的模样,脸上又露出紧张的神情。
邹衍一边耐心回答着他一系列诸如“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有没有受伤?衣服哪去了?昨天去哪干什么了?身上为什么这么脏?冷不冷饿不饿?”等等问题,一边任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个遍,直到发觉再不制止下去,问话很可能又要引到某位饱受池鱼之灾的某人身上,便明智地接管话题:“爹,您昨儿个没睡呢?瞧脸色难看的,快进屋歇歇。”
她这倒也不算瞎说,邹老爹两眼血丝,气色疲乏,怎么看都不像有好好休息过的样子。
“没事儿,我昨天答应了城东头黄大丫家今天给她送个簸箕过去,你快洗洗补个觉吧。”
“这怎么行?要不……”我去送,这三个字被堵在了嗓子眼里,黄大丫家?天知道她现在连城东在哪边都不知道。
再瞥了眼正拖着沉重步子往厨房走去的男人,沾着秋霜露水的薄衣裹在身上,显得越发荏弱憔悴……
“……好吧,那您自己注意些,要实在累着了就算了吧。”
“行了行了,爹心里有数。”邹老爹为女儿难得地关怀之语笑开了颜。看来她昨天说得“会好好过日子”的话倒不像是胡说,人说吃一堑长一智,女儿的这次牢狱之灾,说不定还是有好处的。他一把年纪了,还能再活几天,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么个女儿,要是衍儿真能好好的,他还有什么可求的?
想到这里,老邹氏的脸上生出些光彩来,一夜未睡的疲倦几乎一扫而空。他急急地出了门,想赶在摆摊之前把簸箕给人送去。
邹衍打了盆水,简单梳洗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厨房的烟囱里冒出些白色的炊烟,邹衍走进去的时候正看到一片白茫中,刑某人手忙脚乱地往灶膛里添柴火,沾了雾水的木柴不易点燃,烧着了后还烟熏火燎呛人得狠。男人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继续手里的动作,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发现。
“行了,去洗一下,把衣服换了。”
邹衍的口气绝对算不上凶恶,但刑某人还是受到惊吓般立刻站了起来,还来不及奇怪向来“远庖厨”的大女人为何近来几次三番进了厨房,便被她皱着眉头貌似不耐的表情吓得贴着墙根挪了出去。
邹衍无奈地摸了摸脸,擦了下被熏出的眼泪,天可怜见,她可真什么都没做,这男人啥时候才能见到她不是一副老鼠见猫的畏缩样呢?刚刚居然还小心翼翼地沿着墙壁悄悄窜出去,他以为自己真是老鼠吗?
唉——
************************************************************
也不管心里如何纠结莫名,邹衍强忍着鼻涕眼泪一把飞的冲动,从橱柜里翻出些姜头,切切剁剁,加点红糖,用热水冲了两碗姜汤。
虽然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但聊胜于无,吹一夜冷风可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
蹲在厨房门口吹着热气小口小口地灌完了一碗,男人还是磨磨蹭蹭地没有出来,邹衍揉揉酸涩困顿的眼皮,回头看一眼倍受冷落的另一只陶碗——蒸腾的白气明显减少了——不由得感觉自己额角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开始一跳一跳的。
“换好了没?”她单手扶着门框站起身,端着空碗冲屋里喊了这么一嗓子。几天没睡好觉,加上昨晚又累又冻了一夜,再好的脾气也磨出了三分火性。
也就是眨眼功夫,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模糊的视野里,洗得泛白的蓝色长衫,依旧单薄得像根竹竿。
“嗯,精神些了。”邹衍眨巴了两下眼睛,撑起快阖上的眼皮,点点头,迅速转身回厨房盛了碗稀饭。
男人有些惶恐地跟进来,见到她自己动手盛饭,惶恐又变成了震惊,一时间伸手也不是缩手也不是,无意义地摆动了两下胳膊后,双手克制地下垂,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惊讶的无措来。
“喏,把那个喝了。”邹衍用余光扫了眼呆愣的男人,抽出筷子以最快的速度扒拉起稀饭,微抬胳膊肘指了指案板边的姜汤,“吃完早饭就回房吧,我有事情找你。”
此时厨房里的烟雾尚未完全散去,隔着几步路,邹衍很难看清男人脸上的表情,再加上困倦不已的女人也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分辨男人细微的情绪变化……
所以,直到女人“西里呼噜”地安抚住空瘪许久的胃袋,一边抹嘴往外走一边丢了句“记得吃完饭再过来!”之后,一心渴望扑向床铺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身后的男人低垂下眼睑,身体僵硬如石,只压在身侧握得死紧的双拳几不可见地轻颤,泄露出主人无以名状地恐惧与令人窒息般地痛楚耻辱。
十
邹衍以为自己困成这样,怎么着也得沾床即倒吧,事实上,她确实已经无限趋近于睡眠状态了,只是脑子里扯着得最后一根弦依然危危险险地吊着。
直到身边传来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和衣裳悉索的声响,一个黑影晃动着犹疑地在床边站定,好一会儿没有半点动静。
“……唔?”她挣扎着想睁眼看看是谁,但重逾千斤的眼皮却怎么也不肯合作。直到几声压抑不住地暗哑轻咳传来,她混沌不堪的脑子里似回光返照般现出最后一丝清明,“哼唧”着下意识地往里挪一挪,出让些被子,口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几句:“脱衣……上床……睡觉,别,唔……别在我醒前起床……”
隐约感觉到身旁的被褥往下陷了陷,邹衍脑中那根绷紧的神经线“啪”一声断裂,终于,穿越至今没睡过一晚好觉的女人可喜可贺地蒙周公恩召去了!~
*********************************************
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
邹衍躺在床上呆睁了会儿双眼,花了点功夫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许多张人脸交替出现,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他们有的叫她“颜息白”,有的喊她“癞邹儿”……
印象中比较深刻的是一位早生华发的中年男子,拉着她的衣袖“呜呜”得哭,嘴里不停地喊着“衍儿,衍儿……”她被他哭得心烦意乱,刚想让他别哭了,就看到另外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凄惨地跪倒在她面前,呛咳着缩着一团,哆哆嗦嗦地求道:“咳咳咳咳咳……请饶了我……咳咳咳……这次,妻……主,咳咳……以后我再也……咳咳咳咳咳……不敢……咳……开口说话……”她的心莫名地有些揪紧,想问他为什么再也不肯说话,也想让他别再多说,免得咳得更厉害。两下挣扎里,男人们突然又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面貌平庸、乖戾怨毒的瘦高女子指着她破口大骂,说她是小偷是强盗,夺了别人的身体,抢了别人的亲人,占了别人的夫郎……做下这一切恶果,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云云。
她初始还分了一两分心思无可无不可地听着,毕竟倾听他人的情绪垃圾是以前本职工作中的一部分,等到后来听到那女人恶毒地祝贺她“捡了自己不要的废物破鞋”等等一堆屁话,便决定再也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可怜的耳朵继续饱受摧残。
于是,她很淡定地走过去,踱步停在正防备瞪着她的女人面前,微微卷起唇角笑了笑,趁她错愕之际迅速抬起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瞄准目标猪头面部,使出吃奶的力气一个巴掌狠狠扇过去……
——很好!整个世界清静了……
——然后,她也就醒了。
醒过来的邹衍很明显地感觉得出脑子里多了些原本不属于颜息白的记忆,都是些零零散散的陌生片段,杂乱无序的画面,毫无章法的排列,根本不成系统。她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尝试着把它们组合起来,却发现这种努力从始至终都是徒劳无功……
“算了。”邹衍耸肩放弃,暗自叹息一声,偏头对身旁从她清醒起便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似的男人说道,“既然醒了,就别装睡了。陪我说会儿话吧?”
男人细微的气息错漏了一拍,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声都似乎停了。
邹衍慢慢转回头,将一只手臂塞到脑后,头枕着手掌看向黑漆漆的房顶,轻轻开口:“……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过这并是不一个恶劣的玩笑或者试探。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以前发生的事我已经忘了,你也……最好忘记,一年忘不掉两年,两年忘不掉十年……总有能淡忘的一天……但你,真能一辈子不开口说话?”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语调一直都是淡淡的,似隔了段远远的距离,关心却不贴近,疏离而又宽慰,就像前世无数次在电波中开导陌生的听众,她站在他们的世界之外,花几分钟倾听他们的烦恼痛苦,再以旁观者的角度不痛不痒地随意评点劝慰两句……可是,这样流于表面的话语又如何能够打动人心呢?邹衍把话说完了,才觉得有些泄气。
“你……咳咕咕咕……咳咕……咳咳咳……”黑暗中,男人深深吸了口气,刚吐出一个字来,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咳意打断了未竟的话语,起初几声还是闷闷地压在胸腔里,到后来实在克制不住了,只好用手努力捂着嘴巴,企图把声音堵在喉咙里。
邹衍拿开手臂,侧身半坐起,担忧地问道:“没事吧?你感冒……感染上风寒了?”
男人咳了一会儿渐渐止住,听到问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才想起这乌漆抹黑的,就算摇了头女人也看不到……
——难道真能一辈子不开口说话?
不期然记起女人刚刚的问话,他闭了闭眼吞咽了一下,只觉得满心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