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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码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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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和领导的职数,真是感叹不已。地区这一级的干部真是太多了,特别是属于地委管理的副处级以上的干部更多。如果地区本身就是个大胖子的话,那作为脑袋的领导却比胖身子还大,庞大得像个头重脚轻、比例严重失调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正常行走呢?!比如地区农机局和粮食局这些基本上早没了业务的单位,竟然安置七个副局长。一个小小的河湾县竟有十一个副县长!真不知道配备领导时考虑过职位没有?难怪肖书记说,路山的官本位更为严重。人人都在争取做官,但都做了官后具体的工作该由谁来干啊?这样的局面真的令人感到可怕。那些七八个局长的单位一定是龙多不治水,连最平常的工作、参加会议的事情恐怕都不好安排,在这样的局里,办公室主任恐怕是最忙的人。

面对这样庞大的队伍,郝智的确很费思量,在现在这种政治体制下,这些已经提拔起来的领导总不能随便找个理由就撤换掉吧?既然不好调整和撤换,注定在自己执政的短时间里,路山干部的现状只能进行局部微调,而绝对无法进行大的动作。看来这支庞大的干部队伍只有用时间逐渐地萎缩和消肿了。临到路山前,他有一套体制改革办法,但面对现实,他的满腔热情描绘的改革蓝图,还没拿出来就开始退缩了,成了纸上谈兵。

梁怀念这个人真令人匪夷所思,按照一般常理来说,免职在家后应该是不好意思再抛头露面了,他倒好,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就已练就出一副乐天派的性格,每天笑哈哈的准时到地委来上班,还有事没事的到郝智办公室里来坐坐,但只是过问他的生活情况,从不提工作的事情。那回他在郝智办公室看到姚凯歌,马上颐指气使,说郝书记一个外地来的领导到我们这里工作不容易啊,你这个秘书长一定要把郝书记的各个方面安排好。好像现在没安排好一样。弄得姚凯歌当场脸红一块白一块的,牙麻得很。但秘书长练就的本领就是在身体语言上恭敬地点头,在口头语言上连连说是。坐在一旁的郝智有些不好意思,连说姚秘书长挺好的,各方面都搞得不错。话说出后心里感到特别的别扭,不住地嘀咕,怎么自己把自己当成是外人,那究竟谁是这里的主人?

后来,郝智经过细心观察发现,梁怀念之所以这样到处走动,完全是成心为了恶心自己和进行流氓心理的发泄,用一种“死猪不怕滚水浇”的态度,刻意做出一种流氓式的悍性给别人看,为的是给自己捞回点体面。如此看来,这样的人不管官能做到多大,但他流氓毕竟还是流氓。

那天,从不谈政治的梁怀念却深刻地和郝智谈起了政治。郝智刚刚和一个县委书记谈完话,梁怀念很随意地进了办公室,扯着拦羊汉子般的嗓门说:“怎么样,该谈的这些干部差不多都谈完了吧?”见郝智不置可否地点了头,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简直就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那样,随意地抽出放在茶几上的香烟,翘起二郎腿点燃后接着说道,“郝智啊,路山的干部总体上是好的,政治上是可靠的,是有素质和水平的,这些干部你完全可以放心地、大胆地使用。至于一些人无中生有地诽谤、状告我提的干部多了,那是他们鼠目寸光,社会主义事业总要有人干嘛?中央已发出西部大开发的伟大号召,现在你面临的机遇很好啊。我们和东部地区最大差距那就是人才的差距啊,所以依我看的话,应该更多地提拔些优秀的人才走进领导和管理岗位。这样说来,你在干部和人才的使用上机会更多,责任也更大,担子也更重啊!”他说着,像一个慈祥的长辈,话语里充满语重心长的味道。见郝智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只好没话找话说了些其它事情,勉强抽完一支烟,悻悻地走了。

不管怎么说,梁怀念长期以来一直担任党的高级领导职务,难道他真的就不懂得一点官场的游戏规则吗?怎么是这副地痞无赖的样子?郝智想,这样一个被免职的领导,整天在机关晃悠,真不知道他在昭示着什么?明明违反规定提拔了大量干部,把各种岗位占得满满当当,还给自己找下这么多的说辞。特别是今天竟然又不避嫌地自己谈到敏感的干部问题,郝智觉得这是一个信号,是不是和对梁怀念的调查即将结束有关呢?

前天晚上,廖菁打来电话说,关于梁怀念的问题,调查组经过几个月的调查,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没有取得突破,所以拿出的初步意见仅是他违反了干部使用条例,可能只给予党内纪律处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将很快会重新得到安排,而且极有可能是就地安排。

如果说路山的人事关系已是一张结实的很牢靠的网,那梁怀念无疑就是编织这张网的大蜘蛛,现在他停止了编织,但仍然可以在这张网上洋洋得意地自由行走,当他重新工作后,这个土皇帝肯定会耍出“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霸气,因此必须在他重新出来前给他杀杀威风。

上面每次召开大型会议后,各级都要层层开会传达贯彻落实。郝智到省委参加完省委扩大会议,虽说是到路山后第一次回来,但没有停留。会议期间到家里走了一次,看到儿子郝乐学习很好,父亲的身体也还很好,他就放下了心。等到会议一结束马上回到路山,他找来姚凯歌指示按照省委的要求,尽快传达到全体领导干部中。姚凯歌向他汇报传达会议的具体事宜,他听着眼神开始游移不定起来,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烁:这是一个机会。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地委在路山大剧院举行隆重的省委全会报告会,参加对象是全区副县级以上的领导干部和离退休干部。这是郝智几个月来第一次在如此大的场合亮相。会议定在早晨八点半,八点刚过的时候,剧院的音乐就欢快地响起来,放完《好日子》,就是《辣妹子》。乐曲声中,与会人员都陆续进场。

郝智和吴帆、魏有亮等地委委员们是八点二十分走上主席台的,他们刚刚坐定,梁怀念迈着四平八稳的稳健步子进了剧院,在穿越长长的走道时,不住地和座位上这个县长那个局长点头,招手的架势很大气的,是做出的一副自得的神情。他兴高采烈地走上主席台后,猛地发现几把有限的椅子全部坐满了人,再看桌子上的牌子,竟然找不到梁怀念这几个字。此时开会时间已到,台下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梁怀念的那种尴尬是刻骨铭心能记一辈子的,如果当时地下有一条裂缝的话,他肯定是二话不说就钻了进去,哪怕下面有妖魔鬼怪。

这个难堪的场面,吸引了台下近千人注目,大家屏住呼吸看梁怀念如何下台。果然,他怔怔不知所措愣在台上,走也不是,坐更没有了地方。还是郝智显得大度地站起来,和他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又和姚凯歌不知说了什么,很快有服务员随便搬来一把椅子,在桌子最后边的地方放上了,接着会议就正式开始。这次会议完全是传达省委会议的报告会,郝智是照本宣科地宣读。关于会议的内容,《路山日报》和电视台全面进行了报道,但人们谈论更多的却是梁怀念的尴尬,在全区领导干部面前,梁怀念已经是一败涂地了。后来,梁怀念盘算这个尴尬的时刻,他明明记得地委办通知时叫自己到主席台上就坐,怎么那里没留椅子和牌子呢?他知道这是一种挑战,是专门给自己难看的,但他只好吃了哑巴亏。这样的亏叫他刻骨铭心,从此他再不到什么地委去了,而是过起半隐居的生活,即使是后来接到新的任命,受到心理重创的他仍然不情愿上班。

十六

就在梁怀念出丑这天的晚饭后,乘着夜幕的来临,心情颇佳的郝智悄悄上了街。虽说路山是个小城市,但几条主要大街仍是车水马龙,霓虹灯夺目闪烁。漫无目标地在街头走着,目的就是为了放松自己。突然,他看到电影院门口写着“美国偷情大片《廊桥遗梦》闪亮登陆本地”的大幅广告。这片子在省城早已放过,那时自己是没有心情去看的。现在,倒是可以作为放松自己的方式来看了。电影已经开始,摄影师和女主角你一言我一语地摩擦碰撞着火花。看着大洋彼岸中年人遭遇的感情危机,他的心里有点酸楚,忽然就听到周围发出唏嘘的哭泣声,借着银幕反射出来的亮光,他看到场里有几对男女已经抱作一团,女人们在抽泣,男人们给女人们擦拭着泪花。这样的情景顿时叫他感到很不自在,身体不知道哪个部位也开始不舒服起来,没等到散场,就悄悄退了出来。

此时,他想听到儿子的声音,疾步走回房间,拿起电话拨了过去,父亲说,乐乐刚才还说等爸爸的电话,现在已经睡下了。老人声音宏亮如钟,一再叮嘱他要团结同志,发挥领导班子的核心作用,尽快发展路山经济,把两个文明抓好。并且还强调要尊重老同志,特别是刚退下来的老同志,虚心听取他们的意见。对于老同志,也要努力给大家创造好的生活条件,使大家老有所为,老有所养,老有所乐,老有所依。郝智有节奏地应答着,不知咋的感到了父亲的可怜,离休都已快十年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的革命说辞。由父亲就自然想到了梁怀念,现在有这么多的商人在寻找商机,怎么就不办个专门供父亲这样的老同志发言讲话的场所,让他们重新找到当领导的美好感觉?估计时间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钟了,他不得不中断老人的谈兴,说你老人家的教诲我时刻牢记在心,只是这公家的电话,打了这么长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那个。老人一听马上戛然而止,只表扬一句他做得对,的确应该从这些小事上做起,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廊桥遗梦》的男女主人还在他的脑海里萦绕着,使他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焦渴。于是不由得想起远在美国的妻子苏洁,想到自己那次悻悻离开美国后,马上就感觉到了不舒服。此时,他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廖菁,忙放下每晚必做的功课——看那些永远也看不完的告状材料,坐立不安地在地下踱起步来,一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为好。

“砰砰”,是轻轻的敲门声,一看时间已近11点,又是哪个不识时务的人,这么晚了还找上门来?他没有理睬,但敲门人好像很有耐心,仍在继续。打电话到服务台询问,服务员说来人好像是她们见过的一个大领导,说有急事,所以她们没敢阻挡。

大领导?他思忖着究竟这人是谁?打开门,见来人裹来一身冷气在哆嗦。

“郝书记,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搅你。”

“你是?”郝智倒了一杯热茶,疑惑地问道。

“对了,忘记介绍自己了,我叫潘东方,是永川县的县长。”他介绍完,嘿嘿笑着问道,“不好意思,你这里有电热杯之类的用具没有?”说话中,从随身带的帆布挂包里找出两包方便面。

郝智起先还以为他像其他上门的人们那样,会从包里拿出什么别出心裁的礼品,见是方便面,自己也感到有点脸热,遮掩般地说好像有一个什么电器用具,说着走进卫生间里翻腾,很快就给找出来了,他想看这个潘东方究竟要搞什么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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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面升腾着热气很快就煮熟了,潘东方礼节性地让了下,自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咝溜咝溜的,看来真的像是饿坏了。

这个人倒还真像传说中的模样,很是特别和另类,现在的这种见面方式即使是在做秀,也做得别出心裁,有创意。乘他吃饭的时候,郝智打量起来,这是一张标准的路山汉子脸,额头宽平,颧骨突出,嘴唇厚实,棱角分明,两只厚大宽展的耳朵喇叭筒般卷曲,仿佛随时等待吸纳各种声音。放下面盆,潘东方的手下意识地在兜里摸索着,郝智以为是在找香烟,便努嘴向桌边的香烟,他却摸出几张餐巾纸随便在嘴角弄几把,说:“我戒烟了。”

“有多少年烟龄了,怎么能一下子戒掉了?”郝智对戒烟人一向充满敬佩之意,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学习的课本里,就有革命导师列宁在和母亲做了一次长谈后,毅然决然地戒了多年的抽烟习惯,而且终生未抽。有如此的决心,才能成为导师!

“我的烟龄大概有二十多年了。从吸羊群烟开始,宝成、大刀、哈德门,反正什么烟都抽过,后来抽烟档次越来越高,瘾也就越来越大。去年夏天,中纪委连续发了几个有关严禁公款大吃大喝的文件,县里迅速转发后,就组织专门的人员进行检查落实。结果呢,很不尽人意,街上的饭店和高档娱乐场所照样生意红火,我们就下决心要抓几个典型进行处理。这时,我接到一封群众来信,信中说,你们县太爷站着说话不腰痛,自己道貌岸然的,油嘴还没有擦干净,就装模作样做反对大吃大喝的报告,大吃大喝风能禁止得了吗?不是说‘大腐败分子做报告,小腐败分子戴手铐’吗?群众说的也是,其实还真是这么个事情,长期以来我们领导都是心知肚明的单向思维,只想对下面、对群众要求怎么样,从来也不想想自己的作为,这事必须从自己做起。在县委常委会上,我首先向自己开炮。我给大家算了一笔账,当了永川县长两年多,平均每月至少抽五条大中华,两年抽了大约130多条,价值有七万多块。再加上平时我喜欢喝几口五粮液,还吃个高档菜什么的,一年又是好几万。而我的工资呢,满打满算的一年也就一万多。别说是贫困县了,就是放在经济好的县,七八万怎么也不算是个小数字。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上面的精神为什么贯彻不下去?问题不是明摆着嘛!我当场把兜里的两包烟拿出来和大家猛吸起来。全部吸完了,我郑重宣布从此告别了香烟。”

这个故事郝智是当年从省报上看到的,当时团省委里的人议论过这件事情,大家众说纷纭的,有的说从这个故事里说明下面的问题有多严重,仅吃喝就有十几万,那隐性的东西或者是票子还有多少?有的说这个县长是在做秀,肯定是为了引起上面领导的重视,为提拔升迁创造机会,也有的说枪打出头鸟,他这样做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郝智也说不上哪种观点正确,但觉得能把多年的烟酒嗜好戒了,足以证明这是个了不起的人。对不平凡的人,郝智从来都是敬佩甚至崇拜的。

“光顾胡谝了,倒忘记了正事。”潘东方一拍脑袋,记起了找地委书记的目的。

潘东方是刚从省城赶到路山的。这半个月来,他带领永川县的计划、民政、水利、建设等部门领导辗转京城和省城之间,见了部门就进,见领导就磕头,逮着机会就汇报,这样的机会也没有的话那就塞几份材料和影碟、照片,总之想方设法扩大宣传,向上级部门讨救济。“郝书记,你不知道呀,再弄不回来救济粮,永川的麻烦可真就大了。”

郝智心头一紧,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咳,都是官僚主义造成的。”潘东方长叹一口气沉重地说,“当然,我也应该负责任。”

原来,今年是路山地区建国以来自然灾害最为频繁和严重的一年。先是连续四个多月的干旱,全区基本滴雨未下,除了川道地区外,其它地区夏粮基本上绝收。不仅如此,大秋作物难以入种。又是开动水利设施,又是发动群众担水点种,勉强种植了一些耐旱的玉米、土豆等农作物。到了夏秋之交时又是暴雨频频,山洪暴发,几条主要河流洪水泛滥,川水地区的农田几乎全部被淹。眼看到了秋收了,农民眼巴巴地指望山地能有点收成,谁知接二连三地遭到大范围的冰雹袭击。而这之前的连续三年,路山地区普遍遭受过大旱,农民家里的存粮基本上吃完。

面对严峻的形势,省政府办公厅和民政厅派工作组来路山查灾。鉴于永川受灾最为严重,省里决定地区的汇报会放在那里开。

在向省里领导汇报灾情的前一天夜晚,梁怀念书记亲自主持召开了会议,他要求全区15个县的主要领导拿出统一的调子。各县根据秋收前测产和灾后的抽样调查,都依照实情报告了产量。基本情况是,全区平均减产七成,永川减产达九成。

梁怀念铁青着脸,闷头一根接一根吸烟,那段时间新华社内参刚对他进行了曝光,听说中、省调查组马上要来路山,他的情绪跌落到了最低点。听完大家的汇报后,他用冷峻的眼光扫视着全场,良久说道:“听了大家的介绍,我也深感今年灾情严重,我同意大家的意见,在明天给省里的汇报会上,我们也应该强调路山地区农业基础弱,基本条件差,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薄弱等问题,以求得省里在财力、物力和救灾粮等多方面给我们大力支持。不过,同志们,在这里我还想说的是,刚才大家报的产量的准确性究竟有多少?”

梁怀念扫视着大家,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前不久,我走了几个县,也包括我的老家永川,洪灾、旱灾、雹灾的确是遭受了,有的乡镇也真的是很严重。但严重的那是极个别的,大多数乡村并没有你们刚才所说的那么危险嘛!大家算算,建国半个世纪以来,在我区各级党委和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广大人民群众征山治水取得了多大的成就啊!光旱涝保收的基本农田就修了500多万亩,大中型水库修了三十多座,还有几百条渠道、几千座抽水站等这些水利设施。在自然灾害面前,我们多年的建设成果怎么一下子不见了,到哪里去了?这些水利设施的作用又怎么不发挥了呢?我还请大家到市场上去进行调研,大灾之年,我区各个市场粮价稳定,人心不慌,这又说明了什么问题?”

“粮价涨了,而且还涨了不少。”地委常务副书记吴帆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紧不慢地说。

梁怀念顿时语塞,虽然知道吴帆对自己迟迟没有在魏有亮和他之间谁当专员做出选择有意见,但没料到他竟然会在这个场合给自己难看。真是忘恩负义的东西,看我是日落西山了,就不把我当回事情。他在心里狠狠地骂道。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扭头看着吴帆笑眯眯地说:“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有发言权的,这几天我基本上跑遍了市场,总体上看粮价很平稳,你说的粮价涨了那可是受灾最严重的永川,这里涨了吗?完全属于个别现象。吴副书记啊!我们应该看大局嘛。在这里我要提醒大家正确估计形势,实事求是,实事求是可是我们党的灵魂啊。在大灾面前,我们既要考虑到群众的困难,更要实事求是地把我们多少年的成绩显示出来。所以,我认为刚才大家报的产量是不是对大好形势估计不足呢。潘东方,你们那里是重灾县,你这个县长给大家说说,报的九千万公斤是不是不符合实际情况。我看呀,你们至少打了三千万的埋伏,永川、永川,是一马平川、平展展的大川道,可真是金粮仓啊!”

潘东方嘻嘻哈哈没有言语,县委书记马俑发了话:“梁书记说的很对,的确我们是有些保守,我们永川的农业条件不错,特别是在‘青年治山营’这面旗帜的鼓舞下,长期以来我们和大自然展开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农业生产条件得到进一步改善,尽管今年我们的雹灾是最严重的,但怎么说实际产量也还是不小。梁书记,不瞒你说,产量应该达到一亿三千万公斤,如果地区不让我们打埋伏的话,那我们就全都报上去了。”

一句话就增加四千万公斤!潘东方告诉郝智,他当时听到这个数字张口结舌,真的感到可怕,但碍于马俑是县委书记,没敢提出异议。后来的情况是有永川带了头,各县都相继开始比学赶帮般赛着造假,结果一夜工夫全地区在会议室里造出四亿多公斤粮食。第二天给省里汇报时,梁怀念还慷慨激昂地表示,部分县还可以给国家继续缴纳公粮。在这种态度的指导下,接下来的查灾结果就可想而知。路山最后的救灾钱粮还没有其他地区多。可现在马上就要越冬了,口粮、饲料什么的严重不足,问题一大堆,永川县只好到处跑着找救济。

郝智问:“你们永川是个资源富集县,自身的财力应该也不错吧,不可以对付这样的灾害吗?”

“多年来完全过的是吃财政饭的日子,今年加上煤炭市场很不稳定,税收流失得也比较多,到现在县里还拖欠着一个月的工资。”

“那救济跑得如何,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

“省里说了,今年的救灾经费基本上安排完了,再就要动用省长基金了,可这笔资金轻易拿不到的,首先必须由地区打报告,还要对灾情为何扩大做出合理的解释。”潘东方两只手不住地揉搓着说。

“省里要的是行署的报告,那你去找魏专员马上报!”

“刚才找了,但他说事情比较重大,害怕引起其他县的连锁反应,给地区带来影响,说还需你拿意见,所以我这才急匆匆来找你。”

“乱弹琴。老百姓都到水深火热的时候了,还在推委。对不起,这么说不太恰当。”郝智摆着手,继续说,“到这个时候,怎么还考虑我们政府的面子呀。”他拿起电话,打给魏有亮,说能让群众安全过冬,吃饱穿暖,应该是我区当前最大的政治。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在采取自救的同时,一定要想尽千方百计寻求各方、特别是省里的帮助和支持。马上给永川打报告,同时也给需要的其他县打报告。至于该怎么自救,怎么求助于上面,具体事宜请行署尽快拿出意见。目前,全区各级党委和政府应该明确工作重点,把农村、农民和农业,特别是救灾工作作为中心工作来抓。至于该怎么抓,大家都想办法。同时他告诉魏有亮,为了弄清楚灾情究竟有多么严重,自己明天下到县里去看看,具体抓的办法,等常委会上讨论确定。

打完电话,郝智对潘东方说:“这样吧,明天上午你到行署先办那个报告的事情,下午我随你到永川跑跑,一定记住,不打任何招呼!关于你们弄虚作假涨大统计数字的事情,等以后再做处理,起码说在一定场合,你们要做出深刻的检查。”

“没问题,只要老百姓的日子能安全度过,别说做深刻检查了,就是撤了我这个父母官那也行。”

“什么父母官?典型的封建家长制和官本位主义。”

听郝智这样一说,潘东方不好意思起来,他说,大家经常这样说就说惯了,是的,我们不是什么父母官,应该是人民的公仆,以后一定改。

这一夜郝智睡得好沉,等听到院子里“刷刷”扫地的声音清醒过来时,已是上午七点半了。不吃早餐是过去的习惯,这个习惯现在就难以保留,每天早晨一出房门,接待办主任早就恭候在门口接他到餐厅,为这事他还批评过两次,但估计是主任这样的批评挨得多了,还是我行我素地不改正。面对他们的做法,郝智后来也懒得再说,暗中倒是考虑等过上一阵子,叫大家知道自己是个很随和的人了,这些问题自然就会处理好的。

难怪刚才听到扫院的声音很大,原来已经下了大雪。远远望去,大地苍茫一片,地委大院那些鳞次栉比的窑洞像一只只明亮的眼睛,窥视着银装素裹的世界。近处看,那些柳枝一夜里变得粗壮起来,裹着银色在微风里摇曳,再远处看,那厚实的古城墙和下面规则的四合院建筑显得更加典雅和古朴。

适时的冬雪,预示着来年的吉祥和收获。郝智心情舒畅,情不自禁地说道:“好雪啊!”哈欠——感叹还没有完,清冷的空气刺激他的鼻孔,不由得打了一个痛快的喷嚏。

下午刚上班,郝智接到潘东方的电话说,行署的救灾报告用明传电报的形式已经发给省政府,他现在也在307国道与到永川的交叉路口等待。郝智走出办公室,开始了到路山后的第一次下乡。

秘书小刘刚要拿他的手提包,见秘书长姚凯歌拎了过去,动作娴熟而且十分自然,小刘只好拿了水杯。郝智用余光看了看他们,没说什么话,刚走到巡洋舰越野车前,姚凯歌一只手提包,另一只手很快拉开车门,面对年龄比自己大的秘书长这样的伺候,郝智皱了眉头,显然很不习惯,也不好意思。“郝书记,你还有什么指示吗?”他把门关好,拿着一个记事本,满脸堆笑地问道。见郝智挥着手,便后退两步,向车里的人挥手告别。

说实话,短短三个多月的接触,他对姚凯歌没什么太好的印象,当然也谈不上什么恶感。他理解大概天下的秘书长们不管过去是什么性格,能到这个岗位时都已磨练出同样的性格了吧。早听说姚凯歌是路山的才子,多年来地区所有大的材料都出自他之手,但也许是官场多年的磨练,已使他身上应有的知识分子的清高和儒雅之气荡然无存,才子已经成了工具,这就是政治的结果。在郝智这么盘算的当儿,汽车驶出了不大的路山城。

在通往永川的省道的岔口,一辆老式的北京213车等候在路边,小刘说这是潘县长的,果然潘东方走下车来,和郝智他们几个热情握手,算是正式迎接郝书记到县里视察工作。车子重新开动后,郝智像是自言自语地感叹,潘县长的那辆车真旧啊!小刘说潘县长是个很特别的人,他们县的经济不错但他的座车包括办公室都很一般。那年省里给地区里好几个县的林业局配备三菱吉普车,配后其他县都被县长收去使用了,可潘县长却把车卖了捐到县里办了所希望小学,后来省林业厅为卖车的事情还专门进行了调查,当然钱给了希望工程,问题自然不了了之了。这样说来,这个潘东方真令人费琢磨,难道那些反映他独霸永川、标价卖官的告状材料是空穴来风?郝智这样想着。

雪后的田野显得特别的空旷、辽阔,高山和沙漠不见了,河流也不见了,公路边的房屋和一框框林网,安静地躲在寒冷里,树林生怕有一点摇曳释放出能量。天空灰蒙蒙的,太阳在薄厚不均的云层里不时探个头,俯瞰这片大地。阳光下,汽车轮胎滚碾的雪花在天空中飘舞,成千成万的闪烁着亮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小刘十分健谈,很放松地讲起了一个乘车故事。说有一个单位新分配来一名大学生,工作积极负责,也有水平,因此来了半年就得到领导的赏识。一天局长要到基层检查工作,点名要他去陪,这下可乐坏了他。头天晚上又是看书,又给同学打电话,做了精心伺候领导的准备。可巧,到了走的时候单位里的蓝鸟和公爵王都坏了,由于事情很紧急,局长只好委曲求全地坐上那辆“帆布棚”。上车时,大学生快步走到车的后门前,学电影里的动作拉开车门,看着局长皱着眉头极不情愿地钻进了车里,他才飞快地坐到前排。一路上司机好像很紧张,领导也是一言不发。大学生就觉得挺纳闷,乘着中途局长小便时偷偷问司机,方才知道,领导坐车都喜欢坐前排,他才恍然大悟。第二天,机关的车修好后就用蓝鸟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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