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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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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路。”一个声音十分轻柔。

虽然这叫声是真诚发自内心,但张云卿内心却涌起了一股厌恶感,乃至不想回头一顾。

“顺路,我老了。我知道你不会再喜欢我,可是,你总不能不理我呀。我已经五十多岁,到了现在,心里记挂的,就你一个男人……”

“梅满娘,对不起,我很忙,我要办事去了。”

“可是,你总得转过身,让我好好看看你呀!”

“不必了。你我的债务早就一笔勾销。今日我救了你,那是我还息给你。从此,我们各不相欠。”

“你……你不是说过喜欢我么?”

“你是聪明人,一位年轻男人,怎会真心喜欢一位半老徐娘?是的,我曾违心说过喜欢,那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现在,我不需再求助你了,我们??就到此了结吧。”

“你……真寡情……”梅满娘抽泣。

“我正是记念过去的一点情分,才不愿回头看你。从前,你在我的印象中是徐娘半老,可这些年,你显然是老丑得不成体统。如果回头一顾,以前的印象会荡然无存??你在我心目中会留下永久的丑陋形象。”说完,大步流星走开。

次日一早,张云卿令钟雪华率一帮人,牵了三匹马去石背张家接赵融、刘异、张光文。这次的欢迎会非常成功。

当张光文通过东门城门洞口时,张云卿发现他伸手抹脖子,走近后,有意打趣道:“光文兄,大晴天的,抹脖子干吗,莫非天要下雨不成?”

“是啊,”张光文笑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天上居然下起了血雨。顺路兄,这次你不会是请我赴鸿门宴吧?”

张云卿哈哈大笑,拍着他的马首,指了指人群中的张光火:“先见见你哥吧,等会我真要你赴宴呢。”

大群人拥着赵融、刘异、张光文来到县政府,先在礼堂孙中山遗像下宣了誓,然后即入餐厅赴宴。

赴宴的人有:赵融、刘异、张光文、张云卿、张顺彩、朱云汉、杨相晚,另加上一部分土豪劣绅的代表。

酒过三巡,张云卿离座,端起酒杯来到张光文面前:“光文兄,你是有名的智多星,加之又是保定军官学校的毕业生,可谓手眼通天。今日请你来,正是要向你请教我们武冈县今后何去何从的问题。目前,信息不灵,上层建筑瞬息万变。一旦走错了路线,那可是脑袋搬家的大事情。”

张光文也不推辞,望望众人道:“目下虽然风云变幻,上层动荡不安,但有一点却是当今主流??即铲共除奸。蒋介石将军是名赫一时的实力派,他在上海发动‘四一二’政变,湖南的何键又利用许克祥发动‘马日事变’与之遥相呼应,这就说明,湖南上层是倒向蒋介石的。”

张云卿又问:“为什么何键不亲自发动政变,要利用许克祥这个小鬼出头呢?”

“问得好!”张光文赞道,“顺路兄不愧是一位会动脑筋的地方领袖。何键现在没有公开露面,这说明湖南的情况复杂,除了唐生智态度不明外,湖南还是共产党主要领导人***的故乡,反动势力还相当强大。”

张云卿哈哈大笑,一仰脖喝干一杯酒,拍着张光文的肩说:“光文兄说得好,既然如此,我推举你做湘西南铲共义勇队总队长!”

“不敢当。”张光文摇着杯中的酒道,“光文才疏学浅,难孚众望,最多仍然回黄桥铺当团防局头目。”

张云卿冷笑道:“黄桥铺团防局已落在共产党手中,你如何去领导他们?”

张光文道:“首先当然得仰仗顺路兄的虎威,其次,本人在离任前已把团防局的主要武器及绝大部分子弹都藏匿了。还有,团防局的那些弟兄平素受了我的恩惠,只要一声召唤,他们还是愿意跟我把团防局夺回来。”

张云卿敛起笑:“那好吧,我就当着赵县长、刘总队长的面,恢复你黄桥铺团防局局长的职位!”

散筵后,张钻子来报:“满老爷,张光文和他哥哥租轿子不辞而别了,要不要派人伏击?”

张云卿思忖片刻,说道:“放他一马吧。”

张钻子走后,钟雪华道:“张光文不是一位简单人物,要放他,最少也要找杨相晚商量。”

张云卿点头:“那你去叫他来吧。”

一会,杨相晚来到,听张云卿说明原委,惊道:“顺路兄,你不是想称霸一方吗,为何把他给放了?”

张云卿自信道:“我本来想杀了他,可转而一想,反正他已翻不出我的手心,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把他处死,何不让他多活几天,要他看一看我的威风。”

杨相晚摇头:“你若是这样想,那就错了!胜负乃兵家常事,他这回处劣势,如果你不杀他,或许下一次他就要占上风。顺路,你这是放虎归山啊!”

张云卿二话没说,立即把谢老狗叫来,吩咐道:“你马上领一帮弟兄,骑快马追上张光文,把他兄弟杀了。”

“慢。”杨相晚拦住欲走的谢老狗,对张云卿说,“你既然已经放了他,就不能公开杀他。反正一天之内他们回不了黄桥铺,可绕道在半路趁黑伏击。”

张云卿依言。

谢老狗退下,张云卿指对面的座位:“相晚,今天在宴会上,张光文的话有几成可信?”

“你怀疑他在吓唬你?”

张云卿摇头:“我不怕吓唬,若真是那样,我才巴不得呢。”

“我认为他说的全是事实。”杨相晚笑了笑,“我知道你也巴不得如此。”

“嗬,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并没有跟你说什么呀。”

“你虽然没说什么,但事实已经摆在这里。大凡干我们这一行的,都不喜欢太平盛世,都惟恐天下不乱,越乱越好,伺机大捞一把。喂,顺路,你打算怎样安排我们?”

“你说呢?”张云卿望着他。

杨相晚说:“按道理,有财大家发。”

张云卿敛起笑,认真道:“如今这座城市并不安宁,特别是刘卓的势力随时都有进犯的可能。我想,待赵融正式任职之后,准备以县政府的名义饬令朱云汉、张顺彩出城担负剿灭刘卓的重任,然后??”

“然后你一个人在城里大发横财!”杨相晚插话道。

“哈,哈,哈!”张云卿大笑。

“哈,哈,哈!”杨相晚亦大笑。

次日一早,谢老狗回来,报告昨天深夜在高沙拦截到张光文兄弟,并下手成功。

张云卿问道:“你怎敢肯定就是张光文兄弟?”

谢老狗道:“张光文在和合街轿行租的轿子,一共两顶,每顶由四人抬。和合街抬轿行的轿夫都穿了一色的服装,我早几年就熟悉了。”

“黑灯瞎火的,你怎么知道把他们打死了?”张云卿仍不放心。

“我一拦截到他们,那些轿夫就吓得屁滚尿流,四散逃奔。一阵乱枪,两顶轿子里的人都给打死。因为天黑,我手摸,一个有胡子,另一个没有胡子,不正是张光文兄弟么?”

张云卿又问道:“拿回来什么证据没有?”

“有的。”谢老狗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这是两双耳朵,我从尸首身上割下来的。”

张云卿接过纸包,打开一看,果是四只耳朵,再认真检查时,却发现其中两只耳坠肉上有两个小孔,随手向谢老狗脸上一掼,骂道:“混蛋,连女人的耳朵都分辨不出!”

谢老狗拾起一看,连连扇着自己耳光道:“我混蛋,我混蛋!”

张云卿还要发火,杨相晚劝道:“这不能怪弟兄们,张光文狡猾异常,早就有提防了。要怪,只能怪我们太轻视他。本来,在他进城之初,就应该动手。”

张云卿连连摇头:“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过了数日,县政府正式宣布恢复。赵融任县长,刘异任副县长,张云卿任铲共义勇总队队长。

又过了十数日,各乡土劣组成的团防局纷纷派人进城表示拥护新政府。其中,还有黄桥铺团防局派来的郑正良代表张光文向赵县长、刘副县长、张总队问好。

恢复后的县政府第一道命令就是派遣朱云汉、张顺彩率本部人马出城围剿刘卓的农民自卫队;第二道命令,就是铲共义勇队扩充,凡愿意参加者,除了要担保人之外,另需交纳二十石谷的枪支抵押物;第三道命令,因以张云卿为首的铲共义勇总队扩充,急需军费,各乡团防局负责按乡民田亩紧急抽税,上缴张云卿……

一道道命令,没有一道不是按张云卿的意愿下达的。赵融、刘异也明显感到自己成了摆设,但又无可奈何。

张云卿利用从城乡各地搜刮来的钱,替自己养了三百余名手下,再利用这三百名手下,对武冈百姓进行更刻薄的搜刮,一时间,城乡各地,怨声载道。

一日,张钻子从外面回到县政府,他向张云卿汇报了朱云汉、张顺彩及易豪的情况,仍不肯走。

张云卿皱皱眉头,问道:“还有什么吗?”

张钻子鼓起勇气说:“还有,就是关于老百姓对你的议论。”

“老百姓如何议论我?”

“他们说,如今满老爷比从前更凶狠了。从前满老爷当土匪,多少还有顾忌,如今做了官,掠夺老百姓,比以前更名正言顺了。”

张云卿得意地哈哈大笑,敛起笑吩咐道:“什么人如此大胆,你给我一一打听清楚,等有了空闲,叫他们再尝尝老子的厉害!”

张钻子退下,尹东波劝道:“满老爷,如果我们想长期在城里呆下去,最好不要这样,稍收敛一些,以免百姓怨恨。”

张云卿板起面孔:“谁说想要在城里呆下去了?如果弟兄们都进城,那我们的名称就不能叫‘土匪’,该是一个新的名词。如今机会难得,不抓紧时间大捞一把更待何时?一旦陈光中进了城,就没有机会了。”

“老百姓可以不管,可是赵融、刘异……”

张云卿:“赵融、刘异对我很不满吗?这说明他们太不识好歹。若不是老子赶走了共产党,至今他们仍在受农民的压迫,回不到城里来。”

“人本来就是不凭良心的。我的意思是,赵、刘二人如果对我们不满,早些请来部队,我们就没有多久的天下了。”

张云卿点头:“这个倒是值得注意。我会教谢老狗严格把守四门的,凡赵融、刘异的手下外出,一律派人盯梢。老尹,这些天我交给你一个艰巨任务。”

尹东波点着头,等着张云卿吩咐。

“你带领一帮弟兄,利用现有的马匹,把我们手中的好枪运回燕子岩,换一些破旧、老式的来。”

尹东波不解道:“我们岂不没有了一点战斗力?”

张云卿叹道:“我们眼前的大事不是要跟人打仗??事实上,哪怕我们的武器再精良,也打不过别人。从形式上,我们是招安部队,一旦上面派部队来到,势必要接受收编。你说,有哪一个军阀不把精良武器当成命根子?”

“满老爷,这回你真的打算招安?”尹东波搔首问道。

“谁真心招安了?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老子暂时答应,无非是为了喘口气,一旦军阀们滚蛋,老子躲到一边,把枪取出来又是一群好汉。”

尹东波明白过来,放心下来,说道:“这还差不多。今晚我就去办。”

尹东波连续利用十几个夜晚,把好枪、快枪全部藏回到燕子岩悬崖上,让据城的土匪们装备一些汉阳枪、鸟铳之类。

张云卿估计要到年底才会有大部队来武冈,农历七月,湘西著名军阀廖湘芸、陈光中就从绥宁进据到武冈,廖为司令,陈为副司令。

其时,张云卿仍以铲共义勇总队长的身份与两位军阀周旋。很显然,他和他的手下,在行为上就不能不收敛。

1927年,对武冈城乡百姓来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先是张云卿大肆搜刮,七月份过后,又有陈光中、廖湘芸两部在全县募军粮,勒索财物,强征民工,与张云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廖湘芸、陈光中,张云卿采取若即若离的方式,不偏向任何一方。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这两股势力终有水火不容的一天。

果如张云卿所料,廖、陈二人先是各树党羽,排斥异己,明争暗斗,矛盾渐深,于年底发生公开分裂。陈光中依仗优势兵力,突然袭击廖湘芸。

眼见陈光中占了上风,张云卿随后帮着陈攻打廖湘芸,不单枪杀廖的士兵,凡穿制服的人在街上行走,亦遭杀害。一时间,武冈城里血流成河,尸横遍地。廖湘芸败走。

—文—陈光中独霸武冈城后,张云卿傍得更加紧了。

—人—陈光中本是土匪出身,与张云卿有很多相似处。所不同者,陈光中有政治理想,想通过不断兼并及政治投机,达到其升官发财之目的。而张云卿不是这样,他只希望能独霸一方,成为名符其实的山大王。

—书—目下,陈光中看好何键,决心步何键后尘,达到他在湘军中脱颖而出之目的。

—屋—赶走廖湘芸的那一天,陈光中特意把张云卿单个叫到房子里,拍着他的肩说:“我们算是老交情了。当年,你走私煤油,从我的道上经过,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看出你是一个人物!数年不见,果然出息了!年初,赵融、刘异找我诉苦,说武冈农会在共产党的支持下甚为嚣张,地主、豪绅无藏身之地。我提示他们可利用地方势力。刘异特别提到你。你果然不负厚望,赶跑了共产党,恢复了县政府。不错,真是不错!”

张云卿装成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陈司令过奖了,张某的这一点点成绩,还亏了司令的多次关照。实不相瞒,头一次张某贩煤油不为别的,乃是为了火烧一座专和我作对的大寨。”

陈光中点头:“我早就听说,我说你不错呢。”

“还有这一次,也是陈司令给我机会,要不,张某仍在山林中东躲西藏。”

陈光中哈哈大笑,亲昵地拍着张云卿的肩问道:“我不和你扯这些。我想问你:你现有多少人枪?”

“报告司令,一共三百条人枪,一个不多,一条不少。”

陈光中突然目光如利剑般望着张云卿:“如果我要收编你,你愿不愿意?”

“谢司令!张某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张云卿大声说。

陈光中干咳一声,面无表情说:“你愿意就好,不愿意也不勉强。如果是真心愿意,明年大年初一,我们举行一个庄重的仪式??你和你的手下及我和我的手下,一同歃血为盟,结拜弟兄。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张云卿应声虫一般。

“你愿意只能代表你。下去问问你的手下,有不愿意的不可勉强。”

张云卿点头答应。

离开陈光中,张云卿与心腹骨干们通了气,大家认为,陈光中的目标很明白??即兼并他们。但如今不答应也由不得自己了。大家意见很快得到统一:暂时答应陈光中,利用别人的军饷养自己的弟兄,一旦情况有变,随时脱离陈部,上山干自己的事业。

晚饭后,陈光中派副官来叫张云卿去“司令部”,张云卿由此猜测出:陈光中兼并他心切。

张云卿再次来到司令部,尚未就坐,陈光中就催问道:“张队长,我要你办的事办妥了?”

张云卿点头:“弟兄们一听说司令要收编我们,高兴得手舞足蹈,说是从小池塘进入了汪洋大海。”

陈光中很高兴,满意地点点头说:“既如此,那就没二话可讲了。你回去准备一番,离大年初一没有几天,需要什么趁早办齐”

张云卿道:“武冈城里香烛、纸钱一应俱全,一道命令,可教杂货铺在半个时辰内全部送到。”

陈光中摇头:“我们这次的歃血为盟,不是一般的结拜兄弟。为了使气势隆重,我准备杀三牲祭神。”

“哪三牲?在下去准备”

陈光中一字一顿道:“杀一人、一牛、一猪。”

“人也属于牲么?”张云卿不解。

陈光中点头:“只要能为我们所杀,人和牲口没有两样。不过,所杀之人,必须是身子洁净的童子。”

张云卿照办,一牛、一猪很快从近郊抢来,但一人,却颇费脑筋。若是平常,对他而言,杀个把人比杀一只鸡还随便,可那是大年初一,而且要在皇城坪公开杀,到时围观者数以万计,若杀的人没有任何罪状,恐激起民愤。而且,陈光中要求是位童子,这就更增加了难度。

正为难之际,谢老狗提醒道:“满老爷,五月间我们抓了一位持刀闹事的小子,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想必未曾玩过女人。”

张云卿恍然大悟,记起那就是被剖腹的乔立成之子乔小成。即令谢老狗近日要以好饭、好菜待之。

1928年正月初一,武冈皇城坪西头扎了一个一丈高的戏台,戏台上缚了一人、一牛、一猪,四周警卫森严。

乔小成被剥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在寒风中冷得打颤。土匪中有生怜悯的,口含烈酒喷了他一身。

百姓们听说陈光中与张云卿结盟要杀三牲祭天,从一早就纷纷走来观看,再加之近郊闻讯赶来者,合计不低于五万余众。这盛况仅次于当年在皇城坪宰杀杀人魔王柴刀大哥。

话说正月初一这天,陈光中部五千官兵在戏台北侧列队,张云卿部三百余人站在南端,围观百姓站在四周。

巳时正刻,歃盟时辰已到,陈光中、张云卿在卫兵的簇拥下走上祭台,点上香、烛,焚烧纸钱,拜天地、两人对拜。

这时,有卫兵抬来一缸好酒、一只托盘,盘内盛两把利刀。陈光中对天念念有词:“苍天在上,大地在下,今日陈光中部与张云卿部结盟,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永不分离!如有违誓者,请问张云卿兄,该当何罪?”

张云卿从托盘拿过利刀,指着前台:“与此三牲一样,不得好死!”

立即,有人架着乔小成,按倒在一条木凳上。张云卿手起刀落,砍下乔小成的头,另有士兵用木盆盛装脖子上流出的血,趁热倒人酒缸里;张云卿杀了人,依次杀牛、杀猪,将三样血倒人酒中。

下一项,即陈光中、张云卿各持一只竹勺,站在酒缸两旁,然后陈、张两部官兵鱼贯通过祭台。陈、张两人,便从缸中舀出血酒,盛入一只方桌上的碗中,凡军兵各饮一碗。

歃血誓盟完毕,将人头、牛头、猪头悬挂于宣风楼上。

接下来是大摆筵席,陈、张两部人员混杂在一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猜拳行令,好不快活热闹。

陈光中和张云卿在县政府餐厅对饮,酒过三巡,陈光中望着张云卿道;“从现在起,你我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我问你,如果我要开拔,可愿意跟我同往?”

张云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半晌,又问道:“陈师长,莫非我们就要离开武冈?”

陈光中叹道:“如今是动荡年月,哪有在一个地方长久呆下去的道理。去年9月份,***、卢德明在湘赣边界举行‘秋收暴动’,随后又上了江西井冈山。实不相瞒,这次我入武冈,除了督促清乡,主要的任务还是招兵买马,筹备军粮,然后入江西清剿**,效忠蒋介石将军。”

张云卿对陈光中后面的一句话无法理解,忍不住问道:“何谓‘蒋介石将军’?”

陈光中长长地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说来话长。去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事变,唐生智并不支持,后许克祥发动长沙‘马日事变’,唐生智也通缉过他,并没收其财产。为这事,蒋、唐公开决裂,蒋介石于去年10月20日在南京组成‘西征军’,由李宗仁、程潜、朱培德分三路讨唐。后唐不敌,于11月15日被南京政府通缉。我的把兄弟何键是很有政治头脑的,从一开始就倾向蒋介石,当时,他幕后策动‘马日事变’,就是因为顾忌到唐生智的态度不明,才不敢公开露面。唐生智败北后,我和廖湘芸奉何键之命进驻湘西。行前,何键亲口对我说,我们现在是静候蒋介石的调遣,共产党已经上了井冈山,下一步,蒋介石很可能要我们去江西剿共,吩咐我要加紧时间招兵买马,筹募粮草,随时准备开拔。”

张云卿感到陈光中的话像一道紧箍咒,已经紧紧地将他扼住,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待对方停止说话,他问道:“目前上头有什么明令没有?”

陈光中点头:“蒋介石于今年初,委任鲁涤平为清乡督办,何键为会办,通令各县重点清乡。”

张云卿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忙道:“如此说来,是否去江西围剿**,暂时还不能肯定,而各县清乡却是当务之急。陈师长,清乡之任,可放手让我干,张某保证能干出成效来。”

“不。”陈光中望着张云卿,“清乡的事,我准备交给赵融和刘异。”

“可他二人手中没有军队呀!”

陈光中目射冷光地说:“赵、刘二人手头是没有军队,可朱云汉、张顺彩不也是属于招安部队么?我准备把这两股队伍留下来帮助赵、刘清乡。至于你,我想把你带走??当然也包括你的手下。你回去和他们通通气吧,等会儿我还有要事与你商量。”

张云卿忧心忡忡地回到自己营房里,他的心腹一下子涌进来,围着问他的情况。

这些土匪们一听说陈光中真要收编他们,而且还要带离武冈,都焦急地哭了起来。

张云卿的心情比骨干们更难受。好不容易,他于筚路蓝缕中,把一支队伍拖大到今日的规模,眼见好日子就不远了,如今这半路杀出个陈光中,不仅他的队伍、枪支,连他本人都要成为别人的囊中物,前些年的辛苦岂不前功尽弃了?

于是,尹东波、谢老狗、钟雪华开始后悔没有在陈光中、廖湘芸一进城就离开县城,如今,连后悔都来不及了。

“这一点我早就预感到了。”张云卿叹道,“狐狸与狼同室,作为狐狸迟早会吃亏。问题是陈、廖二人来得太突然了。而且一入城,就控制了城外四处交通关卡。为了让弟兄们安心,我一直瞒着大家,想不到现在,纸终于包不住火了。”

尹东波道:“如此说来,陈光中早就把我们当成一块肥肉,觊觎已久。”

张云卿点头:“从目前的形势看,不单是陈光中觊觎我们,在陈光中的后面,还有一位看不见的敌人在向我们张牙舞爪。”

“是赵融、刘异?还是易豪?”尹东波吃惊地问道。

张云卿点头又摇头:“现在还不太明显。只是,我们目前面临的重大问题不是去追查谁是我们暗处的敌人,而是如何应付陈光中吞并。”

众骨干愁苦着脸,谁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张云卿目光直视尹东波,问道:“老尹,难道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尹东波道:“到了这节骨眼上,当然只能顺从他,保存实力,等到有了机会,弟兄们再啸聚一起。问题是我们留在燕子岩的那数百条好枪……

“是啊!”张云卿亦苦着脸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保护好那几百条好枪,一旦逃出陈光中的魔掌,仍有天下。问题是我们随陈光中远征,如果一年半载回不来,那些宝贝放在那里,难免夜长梦多,万一落在易豪的手里,我们欲称霸一方的愿望就会落空。”

“满老爷,不如这样。”尹东波说,“燕子岩的宝贝暂时还是让原班弟兄按老办法守护。陈光中什么时候开拔还没有具体时间。若是一年半载,我们岂不白焦急?只要真正开拔,事情就好办,不要等到出省,半途就可以集体哗变。”

张云卿点头:“老尹的办法有点道理,只是,前些日子我到和合街找钟半仙算了一卦,他说,每年的正月初一就是我的劫日,渡得过去,有三年大运。回想起来,也觉得与事情没什么出入。今年又是大运满了三年的第一个正月初一,不知道又有什么节外生枝的劫难降临到我头上。这真是??”

张云卿话未说完,守门卫兵进来报告道:“满老爷,陈司令派副官过来叫你!”

不一会,陈光中的副官走进来,向张云卿行了一个军礼:“张队长,陈司令有令,你、谢老狗、尹东波、张钻子、钟雪华一起去皇城坪集合,他有要事与你们商量。”

张云卿心里涌起一股凉意,他意识到又一场劫难已经降临头上。

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张云卿及他的手下只能乖乖听命。

他们来到皇城坪,那里整齐地排列着陈光中的骑兵连。陈光中见张云卿来到,满面春风地迎上来,笑道:“刚才我说过要和你商量一件要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是要正式任命你为本司令部下补充营营长,另外还发给你部双份的月饷。谁想到你走后,我窗外的柳树上喜鹊叫??大喜事就到啦!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好朋友告诉我一个特大的喜讯!”

张云卿打了一个寒颤,他感到“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特别刺耳,如催命的符咒,仿佛灾难已无可避免地降临。

陈光中接着说:“这位朋友发现一个秘密,在山门乡燕子岩东麓的悬崖上,有一个大洞,洞里藏有四百余条上好的机枪、冲锋枪、卡宾枪……这可是当今最先进、精良的武器啊!听到这个消息,我决定立即带领你们去把宝贝取回来!”

张云卿眼冒金星,内心难以言状的空虚,仿佛他整个的灵魂已经被人掏去。 
  第十八章张团总奇谋治悍匪陈军阀挟贼赴平江

张光文止住笑:“接下来又有好戏看了!张云卿乃是一位毫无人性的惯匪,这种人一旦做了官,势必比做土匪时更为凶残。如今他刚刚当上总队长,就把合作伙伴朱云汉、张顺彩都挤走了,他的霸气由此可见一斑……我们再暗中与赵融接洽,替他设一计谋,叫张云卿彻底完蛋!”

回头说张光文认为武冈城已被易豪占领,谁想张云卿赶在易豪前头,占据了县城,还将他骗进城内。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张光文意识到这一回在劫难逃。

张光文与哥哥张光火在县政府招待所相向而坐。张光文为使哥哥不至太难过,闭口不提张云卿如何处置他的话题,但他脸上的忧愁却不由自主流露出来。

“弟啊,我们今日得见,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你为何还是愁眉不展呢?”

张光文惨然地笑了笑,说:“是的,哥哥已经出来了,我心里是很高兴,可我昨晚着了凉,犯牙痛。”

张光火不再追问,恰在这时,张云卿差钟雪华来请他赴宴。

张光文预感到这是一席真正的鸿门宴,他望着哥哥,欲言又止。

张光火道:“弟,莫非你有什么话瞒着我?”

张光文摇头,他见一部分地主豪绅忙于回家,就对张光火说:“哥,你也租乘轿子回去吧,家里有很多事务等你回去办呢。”

张光火摇头:“要走,我们一起走。”

张光文焦急催促道:“哥,你等不到我的,说不定赵县长、张云卿有事把我留在城里,家里正急着等你回去!”

钟雪华不耐烦地催了一次,张光火见弟弟不肯走,只好说道:“你去吧,我这就找轿子回家。”

张光文催促哥哥快点离城,是不想兄弟二人都为张云卿所害。他随钟雪华来到县政府,赵融便领着众人先去大礼堂孙中山遗像下宣誓,然后才入餐厅赴宴。同席的有赵融、刘异、张云卿、朱云汉、张顺彩、杨相晚及一部分土豪代表。

宴席上,张云卿询问时局方面的问题,张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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