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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风雷-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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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辰也给了老五媳妇两块儿大洋,他手里就这些钱。

见到趴在床上的七叔,汉辰懊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七叔,是汉辰害得你。你为什么不让汉辰回龙城伏法,要替汉辰顶着罪责?”

“七叔比你身子骨结实,比你抗打。”小七费力的笑笑安抚汉辰说,“老爷子发火不只是为了你的事,更是前些时候我发的那抵制日本人和列强借口驻兵中国的分析文章惹了些乱子。胡大帅说是有亲赤理论,发来让老爷子严管。还有前些时候日本人要龙城出让龙普铁路的经营权,我拒绝的时候踩了一些人的尾巴,怕老爷子心里也不痛快。真的,不关你的事,老爷子手痒了要打人,谁拦得住?”

七叔的话语轻松调侃般,汉辰却更是难过。

为了怕小亮被传染上瘟疫,杨大帅吩咐娴如带了亮儿回娘家暂避。其后四叔等人来府里提议过把乖儿送出城,觉得他在杨家危险太大,被杨大帅一口回绝。

汉辰看着瘦得可怜的乖儿一阵心疼,乖儿却在梦里发烧时都屡屡喊“嫂嫂抱抱!”

汉辰只有骗哄他说,嫂嫂这就回来,嫂嫂去庙里给乖儿祈福去了。

汉辰嘱咐乖儿不许靠近七叔的流枫阁,因为乖儿随时可能传染给他人这瘟疫,尤其是身上见血的七叔。

担心的事总是来了,小七开始咳嗽,开始还隐藏,后来终于掩饰不住。

杨大帅惊愕的听了申大夫的诊断后,张开的嘴久久不能合上。

这时候奶娘才透露说,乖儿有日身子舒服的时候,去了流枫阁找七叔玩,还吃了七叔碗里的半碗润肺汤。直到奶娘拉他走才哭闹了离开,怕这就是病的起源。

但小七的病是来势汹汹了,身上的棒伤才好,整个人就被瘟疫折磨得难以入睡,寻遍了名医都不见起色。

从上海被胡子卿派来的医生说:“听说非洲曾闹过这种动物传给人的瘟疫,是一种叫什么‘林’的药品可以治,但是不易找到。”

七叔的身体越来越羸弱,喘气都困难。

这天汉辰去看七叔,却意外的发现窗帘严严的挂着。

父亲平日白天就不许关门,更别说挂窗帘,汉辰奇怪的靠近,听见哗哗的水声。

父亲的声音传来:“洗洗身子多少舒坦些,外面热。”

“哥,我自己来吧。”七叔虚弱的话音。

原来是父亲给七叔在冲澡。

“这腰上的伤疤,是十三岁那年打流匪中的那个飞镖留的伤吧?还这么深。”

“哥还记得?”

“这一道,是你小时候不听话,被我失手用树枝打的,化了脓一个月才好,就落了疤。~~这个是当年袁大帅的金鞭抽的,你和小于子呀,真是气死我了~~”

七叔费力的笑。

“这几道是上次你姐夫抽的吧?大哥知道实情,也知道你姐夫在冤枉你泄愤,可没办法,谁让你犯错在先。”

汉辰的泪水翻涌,心里百感交集,蹑手蹑脚下了楼离去。

父亲似乎是知道七叔的病怕是危险在眼前,怕是也忧虑七叔就会从眼前消失。

再之后几天,杨大帅索性吩咐把乖儿和小七搬到一处,里外相接的两间房,大夫随时在候着。

这天,汉辰正在伺候七叔,却见父亲若有所思的在两间屋里里逡巡,面色犹豫迟疑。

“爹,有什么事吩咐汉辰?”汉辰顺口问,父亲却摆摆手去了乖儿那房间。

汉辰猜想父亲一定有心事,坐在七叔的床边抚弄着七叔熟睡的脸发呆,又去乖儿的身边抱起发烧昏迷的乖儿。

汉辰听申大夫在低声提醒:“大帅,要当机立断了,这叔侄二人都病得不轻,喘气都上气不接下气了。这千辛万苦得来的几片洋药只能救一个,您取哪个,舍哪个要快拿主意。”

汉辰的心如被刺伤般的疼痛,难道是父亲找到了救命仙丹,而这仙丹只够挽救一人的性命。乖儿也罢,七叔也罢,都是父亲的挚爱。汉辰心里生出嘲讽的暗笑,为什么病倒的不是我杨汉辰,那样一了百了。爹爹不用在选择中煎熬,而我也正好随心的离去。

汉辰记得那天清晨,仆人们兴奋的奔走相告:“小少爷不烧了,而且拖着虚弱的身子开始下地淘气,光了脚乱跑。”

乖儿的病奇迹般的好了,汉辰难以置信的冲去流枫阁七叔和乖儿养病的住所。乖儿惨白的笑脸坐在阳光下的楼廊上开心的笑着,一脸的灿烂溶汇在旭日阳光中。

汉辰忙去看七叔时,屋里传了父亲的咆哮:“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不听话!”

父亲歇斯底里的斥骂,伴了巴掌打在皮肉上清脆的声音。汉辰在七叔的卧室前惊愕了,父亲失落和惶恐的神色,打在虚弱无力的七叔身上的巴掌。看了汉辰进来,父亲侧头藏着老泪,用被子盖上七叔的身体,匆忙的离去。

汉辰帮七叔翻转身,乖儿轻跳进房间时,汉辰忽然发现乖儿脖子上摇晃的七叔的生命之物——豹牙。

“乖儿,你怎么可以随便拿七叔的东西。”汉辰一把拉过乖儿去摘豹牙,七叔阻拦住他:“老大,是我给汉威的。”

“七叔,你~~”一切尽在不言中。七叔送出去的不是一枚普通的豹牙,而是他才华洋溢生机勃勃的生命。而父亲的抉择是舍弃了他心爱的宠儿乖儿,把生的权力再次留给了担当杨家重任的七叔。而这一切理智的安排,却被七叔打碎了。

“老大,你靠近些,七叔说话费力,有话要交待你。”打发走汉威,七叔断断续续的说:“生在杨家是你我的无奈。”

一句话汉辰泪涌如潮。

“生为中国人也是你我的无奈,尤其还是内忧外患沧海横流的世道。”

汉辰开始隐隐啜泣,他已经很久没如此伤心落泪了。

“厌恶这个丑陋的国家,所以漂流出洋,眼不见为净,可你走到哪里也改不了自己的黄皮肤黑眼睛,躲得掉一时的责任,躲不掉背后千夫所指的谩骂‘支那猪’和鄙视的白眼。可能这个国家给你的全是苦难的回忆,但外人的枪炮压境的时候,也不乏‘三·一八’那些手无寸铁的热血青年殒身不恤的去用鲜血请愿。他们对执政府的谩骂也好,指责也罢,无非都是希望国家能真正挺起腰杆,警告那些引来列强军舰密集大沽口来打自己国家的军阀不能为了一时的内战而引贼入室让中国当亡国奴。那些年轻的生命牺牲的实在无谓,但却震惊世界,唤醒民众。覆巢之下无完卵,一个对家庭都没有责任担当的人,我不信他对国家就能有什么承诺。哀鸿遍野也好,焦土硝烟也罢,家法板子的凌辱也一样,可能心有不甘,痛不欲生,但家族有难都会挺身而出。”

七叔一口气说罢,开始大口喘气,汉辰哽咽的劝阻:“七叔,别说了,汉辰明白。”

七叔抿了口汉辰递来的水,养养气又接了说:“活着并不是指躯壳还能行走,不然就不会有尸位素餐的词在;死了却有精神的永生,就像孙先生的遗志。七叔的命,其实就是杨家无意间的一个施舍,而你的命却是饱含着杨家历代祖先对嫡长子振兴家业的期许,杨家的担子始终在你身上。如果有可能,谁也不想死,但有时造化就是如此弄人。至于乖儿,我每每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总是扯不断的孽债要还。况且,如果有一天,四海升平,河清海晏,人人过上平静的日子,没有什么争来打去,国家强大的如大唐盛世,万邦朝拜。那时候怕就没了这么多血泪,也没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责任。安享太平时,多得是儿女承欢膝下,笑语绕堂。没了哪个家长为了家族危难时的责任把孩子打得体无完肤的拔苗助长。可能眼前不可能,我说十年,于远骥说二十年,或许会更长。怕威儿享受那一天的时间该比我多,也应该让他将来能看到这美好的一天。汉辰,七叔就把这杨家的希望交给你了。”

汉辰已经是泣不成声,七叔却无力的抚着他的头。“不想伤害你最爱的人,却迫于形式不得不。要恨七叔逼你回杨家,就恨吧。我说的话,你可都记下了?我怕等不到子卿了,你把我的话一字不差的转告他。”

七叔就这么去了,走的仓促,令汉辰不忍去回顾那悲惨的一幕。

父亲无力挽留七叔的生命,却要挽留七叔来世要生在杨家。

那根系在七叔手腕上的红绳,按了老例父亲在一遍遍喊着七叔的名字,但七叔却久久不答应那句众人期盼的:“小七会回来杨家。”

父亲百般无奈下打在七叔身上的巴掌,一生生的催促。

七叔禁闭的眼,那不忍来世再受这份苦的坚持。

小乖儿天真的答了句:“爹爹,乖儿答应爹爹,乖儿回来。”

一时间满屋人抽泣,这才逼得七叔无奈的应了父亲,他回回来,转世也会回到杨家。

父亲舒了口气,七叔的气息也就此停止。

“老大,顶住呀。”那是七叔的嘱托,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父亲为七叔擦洗尸身擦了半天,谁也不让进来。汉辰仿佛又听到了七叔同父亲的对话声:“小七,你这道伤还是在~~”

汉辰一阵泪涌,落寞的徘徊在流枫阁下,那苗圃的绿菊已经开花,那是七叔毕生的最爱。

杨大帅已经病倒,大太太也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全家的担子一瞬间压在汉辰身上,开始有叔伯们频繁的过来走动试探,仿佛知道杨大帅的重病也要随了瘟疫离去般。

日本人也开始给龙城施加压力,对铁路的事情纠缠不清。汉辰一边谨慎的调兵布防,一边同外事周旋,还要料理七叔的后事和家里的残局。

汉辰沉稳的真如同个大家长,年轻虽轻,但一身青衫举止稳重,目光沉鸷的样子,真令人感叹。

当胡子卿闻听了七先生的噩耗赶来龙城的时候,杨七爷的遗体就静静的躺在棺木里。

汉辰无语也没了眼泪,跪在七叔的灵堂烧着纸钱。

子卿自称是七爷的徒弟,坚持要给七爷守灵。这天晚上,对了七爷的灵位和棺木,子卿问汉辰:“七爷他,他,不是我说的那个传教士给了杨大帅四片药了吗?”

汉辰眼里掠过凄然:“家父是把药给了七叔,可七叔将药给了小弟乖儿服下,还把脖子上的豹牙也给了乖儿。”

不用说,七爷是将生命让给了乖儿。

子卿想到那个小顽皮,将来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就为七爷抱屈,七爷这人中美玉的命,如何同那个顽童去同题并论?

“不值得是吗?我也觉得不值得,怕我爹那么疼乖儿,也觉得不值得,可没有办法,这是七叔自己的选择。”

汉辰看着盆里纸钱的余烬随风飘逝,满眼是七叔少年时驮着幼小的他在山间飞跑,在床上帮他系衣扣,在河里为他洗澡。就连挨打时扑在他身上保护他,被爹爹揪了耳朵提起来那呲牙咧嘴的神态都逼真好笑。

“明瀚,你很奇怪。”子卿审视着汉辰小心的说:“你没事吧,看的我都怕怕的。”

汉辰嘴角勾起笑意:“我同七叔不一样,从来受了伤就自己藏了把血舔干,不会把伤疤露给人看去博取同情。”

汉辰惨笑说:“没有用,所以我不会说,更不会哭诉,也不要看到我流眼泪。从小,五岁起,我爹就跟我讲男孩子不许流眼泪。不到马肚子高我就被皮鞭抽,抽得遍体鳞伤。我是如此,怕七叔也是如此,所以七叔走我不伤心,他解脱了,我还要继续跑,继续受着。”

子卿低头不语,擦擦眼泪说:“看来虽然没能去浪迹天涯,你我都大彻大悟了。我会好好呆在胡家,做个孝顺的孩子,做段儿木头。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让我打哪里就去哪里。不再抱怨,也不再苛求,七爷说,隐忍也是对男儿毅力的修磨。”

二人沉默片刻,子卿说:“我后来才知道,为了我出走的事,七爷赶在我回家前去东北去找我爹谈了一次。其实我爹发现了我的出走,但我爹听了七爷的陈词装做了一无所知。我爹骂七爷的话很放肆,但我爹又说七爷的话不是没道理。”

晨曦微露时,汉辰来到父亲的病榻前,请示汇报了今天的事情,就帮父亲掖掖被角准备离开。

父亲忽然起身一把抓住他:“龙官儿,你~~你别走。”

汉辰惊愕的看着父亲反常的举动,扒开父亲紧握他的手又为父亲掖了掖被子,然后安慰说:“爹快休息吧。”

“龙官儿。”父亲喊了一声,汉辰看到父亲老泪纵横。

“龙官儿,你恨爹是吗?爹不该打你那么狠,不该打你七叔。”

“父亲教训汉辰是为了汉辰好。”汉辰木讷的答着安抚父亲睡下,转身要走。

“龙官儿,你回来。”父亲无助的呼喝,汉辰住了足:“爹,汉辰去娘那边看看。”

出门时回头瞄了一眼,父亲的眼睛期盼的看着他始终没有离开。

汉辰一阵心悸,怕很多东西不是没有,而是来的时候已经误过了时节。

汉辰自嘲的笑笑出屋。

第217章 过眼云烟

子卿要回东北了,临行前又同汉辰去七叔的墓前拜别。

汉辰剪了几枝七叔生前最喜爱的绿菊供在坟头,这怕是七叔惟一没带走的爱物了。殓葬七叔时,汉辰有意将七叔那支洞箫随了七叔葬去。

一山的红枫,七叔最喜爱枫叶,火一般的跳跃如年轻挥舞的生命。

山外是白云笼岫,鸟鸣清幽。

面对浩瀚的黄龙河,背依漫山红遍的枫叶如彤云般争艳,汉辰和子卿伫立无语。

没了眼泪,空剩一腔的离怀。

“先生,您放心吧,先生的话,孝彦记下了,就像孙先生的教诲孝彦铭记一生。孝彦人微力薄,但会倾尽全力实现诸位先生的托付和一生的抱负!”子卿对了青山碧水在七爷的墓前信誓旦旦。

风云变幻的绚烂,朝霞漫天的气势,一江红瑟的黄龙河掩映在群山间。江山多娇,河山秀丽,怎能容它变色易主。

汉辰紧紧的握住了子卿的手,兄弟二人互相宽慰。仿佛几年的风云变幻的历练,让这些原本青涩的少年都平添了笑看一切,淡然而过的勇气。

远山间仿佛又隐约传来当年同秋月在这山间吟诵的孙先生那启聋发聩的话语。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天下风雷》全文结束!)

【《天下风雷》番外篇】

陈维夏—惊马越山涧

最盼望的是那碗孟婆汤。

最希望喝下他把一切都遗忘。

悲哀啊,少年的脸上早已经不见了笑的模样,

苦恼啊,一切一切让人愁断肠!

多少次在梦里回想,

回想起哪个满地银白的地方。

回想起那些指责和冤枉,

回想起那鞭飞扬,马飞翔。

宝马震翅的飞翔啊,

带我来到了天堂。

梦乡啊,天堂!

这里有两位兄长。

他们循循诱导,他们伴我成长。

欢歌笑语心情激昂,

青春激扬当人不让。

不知道什么叫雪盲,

却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

噩梦啊,已经把我缠上,

噩梦啊,兄长的温情帮我抵抗。

期待着,期待着时光的翅膀。

让时光带走那些噩梦和忧伤。

终于,还是离开了梦里的天堂。

一瞬间跌落到地面上。

那张脸还是这样可恶,

他的举止依然肮脏。

精神上的痛苦其实更难扛。

纵然是富贵堂皇,

羞愧之情难以抵挡。

他不是个无爱的人,

正是这份爱让我彷徨。

他可以无耻和荒唐,

他却不曾把我遗忘。

我可以自暴和颓丧,

却无法离开这个家的牢房。

迷茫,彷徨,一切都难以看到希望。

本已经醉生梦死形骸放荡。

偏偏痴傻的站在了贼船上。

我已经变的如行尸走肉一样,

又何必让这躯壳一起沦丧?

死亡,背叛家人换来的只能是死亡,

不管这借口多么的富丽堂皇。

死亡!死亡,背叛家人换来的只能是死亡,

不管这理由多么的充足和应当。

死亡,死亡!伦理不容有伤!

最盼望的是那碗孟婆汤。

最希望喝下他把一切都遗忘。

——《孟婆汤》作者:呵呵

首先感谢呵呵的这首写给陈维夏的《孟婆汤》

下面是关于陈维夏的番外。

※※※

【惊马越山涧】

黄河岸边,飞雪盖天,波涛怒吼,白茫茫的天地连成一片。

两匹马飞奔过来,前面一匹马上身着戎装长氅的陈震天勒住了马,皮帽下那双锐利的眼向四下巡视一番,阴沉着脸拉了一下手中紧攥的另一根马缰,后面的马顺势上来,在他面前打了个盘旋立稳。马上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裹着件肥大的军袄,瑟缩的小手紧握马鞍,冻的通红的小脸上挂着泪痕已结成冰茬,一双恐惧的大眼睛审视着父亲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陈震天沉声质问。

男孩儿怯懦的摇摇头。

“我嫌在军营里处置你丢我的脸。爹生平最恨搬弄是非之人,谁知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不在正经学业上下工夫也罢了。你爹我天天头挂在裤腰上打仗没时间管你,你二娘多贤德的一个人,遇上这样的后妈是你几世的福分。她说你几句也是为你好,你不珍惜也罢,居然还胆大包天的搬弄是非毁她清誉。小小年纪学了耍老婆舌,竟然敢偷跑到军营来搬弄是非,还恶人先诬告,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爹爹,果儿没撒谎,果儿说的是真的。”男孩怯然说。

“你还敢狡辩!”陈震天的火气旺盛,根本听不进孩子的解释。“我看你是这半年没个人管,是欠打了。”

孩子委屈的哇的一声哭出来:“爹爹,果儿说的是真的。二娘同吴表舅她们~~”

“闭嘴!闭嘴!”父亲暴怒的吼喝,马鞭兜风抽下,孩子宽肥的黑棉袄抽开了一道口,棉絮都绽了出来。

“真是二娘把我打出来的,我说的是真的,爹我不要离开您。”

陈震天的脸阴沉的可怕,沉默许久,狠狠道:“不思悔改的畜生,你在家中干下的偷钱的下作事便不说了吗?”

男孩懵懂的望着父亲,不知所云。“爹爹我没有。”

“看来是我的错,竟苦了你二娘。今天我是替你二娘还个公道,也是你自作的。日后再若让爹听你在背下里讲你二娘坏话,我就一枪嘣了你。今儿个天晚了,明天一早我便派人送你回去,你也放明白些,少给我装死,你的鬼主意最多。裤子脱掉,趴在马背上!”

少年呆愕了,惊恐的眼神审视着父亲。

“叫你脱,听到了?”陈震天冷冷道。

“爹爹我没骗你,我……”

“住嘴,你还在诡辩!”

男孩僵硬了的手缓缓解着裤带,目光在查看父亲的神情,期冀着一丝转机。

“快些!”父亲喝道,“你是罪不可恕。”

四野白茫茫的,鹅毛大雪在乱飘。

随了一声无助的哭嚎,孩子也被一把从马上抓了过来,被父亲死死按在马背上。

肥大的棉裤被扒落了扔在雪地上,孩子惊慌着踢蹬着两条肥嫩如藕节的小腿,哭嚷着:“爹爹,果儿冷,好冷。别打果儿了。”

两记重重的手掌落在孩子白嫩的臀部,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山谷。

“你少给我耍花样,今天不打得你三天屁股沾不了凳子,你也不长记性。”

“爹爹,娘~~娘你在哪里?”孩子嘶哑着嗓子哭了起来,仿佛喊娘是他逃避爹爹重责的灵丹妙药。

“今天喊谁也饶不了你。”陈震天斥责一声。

“娘你在哪儿,救救果儿,果儿没扯谎,二娘和吴表舅睡觉被我撞到~~二娘胡说~~果儿没偷钱~~娘你跟爹爹说,果儿没扯谎~~”果儿哭得气喘不已。

陈震天怒不可遏的大喝几声:“住口!”

边自言自语骂着:“我不信扮不开你小子的牙,我让你不说实话。”

说罢一把拉过黑马的马缰,讲孩子横扔在马鞍上。

两手紧扒马鞍,一脚踩套进鞍蹬里。孩子按了父亲的吩咐不敢怠慢,只有哭泣。

“趴好,向上趴。”男孩不敢违扭,照着父亲的吩咐做着,臀部不偏不斜的正伏在鞍正中。

男孩预感在劫难逃,再次哭求起来。

父亲拉过马,“养不教,父之过。你爹我读书不多,可还知道道理,你小子从来鬼心眼多,若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怕不知改悔!”

父亲咬咬牙,抡起马鞭抽了下去,随着孩子凄厉的惨叫,孩子臀上立时现出一道血印。

“说不说实话?你为什么扯谎?”

男孩痛哭哀嚎的哭爹喊娘挣扎起来,可无济于事,马缰握在父亲手中。那马恢恢的低鸣着驮着孩子在原地打转,充当着白茫茫的天地间唯一能承载他弱小身体的刑凳。

“你说不说实话,你说不说!”鞭子刮着风声一发清厉,男孩沙哑着嗓子的声声哀号并没令父亲有丝毫的不忍,反而边喝令孩子闭口,手却更重了。

“爹爹,果儿没扯谎,二娘不是好人,二娘和吴表舅他们~~”

“住口!”

马被牵了缰绳在原地盘旋闪烁,踏碎一地积雪乱飞在孩子伤痕斑驳青紫的臀上。

忽听一声长嘶,马眼睛无意中着了一鞭,黑马竟然挣脱缰绳飞奔而去。

陈震天始料未及的变故,大喝一声:“小果子,抓紧马鞍别松手!”

陈震天惊慌得忙催马急追,无奈马似是受了惊,不听呼唤,孩子吓得大声哭喊着“爹爹,爹爹,我怕。”在马背上颠簸远去。

“果儿,快抓住马鞍别松手,快……”父亲开始紧张了,如果孩子不慎落马可能会被马踩碎拖死,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可怕的事发生了,马伤了眼,竟在薄暮中飞奔向了悬崖绝壁,那下面是怒吼的大河。

远远看了黑马纵身跃过断涧的一刹那,连狂呼的寒风都秉住呼吸。

父亲勒马悬崖边,目光呆滞了,失望后悔的他向着咆哮的大河狂呼着:

“果儿!”

父亲在河边徘徊,欲哭无泪,落魄的归途中只带回去那根带血的马鞭和男孩脱扔在地上的肥大棉裤。

陈维夏—雪地救孤

立马大河岸,漫天飞雪消失在滔滔河声中,黑夜中,呜咽咆哮的大浪飞向两岸,堤旁枯树上挂满冰琉。月色还算明皓,只是狂风翻舞着江成海的长髦,劈啪的风中作响。

“长官,回去吧,不早了。”勤务兵劝道。

黑马飞驰,卷起飞雪扬出一阵雪雾,犹如云中神骏般,在皎洁的月色下银光流泻的雾蔼中腾去。不等勤务兵明白,这马已奔得没了踪迹。一团东西被重重地摔在他们眼前的雪地里。迟疑片刻,勤务兵上前查看,是个奄奄一息冻僵的孩子,脱落的马鞍挂在脚踝。

大雪天,冻得将死的孩子,江成海惊厄世事的巧合,莫不是天意?

江成海将孩子抱进房中,借着油灯,才看清是个十来岁大小的孩子,圆圆的脸,虽是冻得青紫满脸尘垢,倒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灵秀可爱。已无血色的双唇紧闭、身体僵硬、身上的伤,都足以令人对这个孩子的来历生疑。可转念一想,能冰天雪地还能有一丝游息,也是命大同自己有缘。

江成海挪过一个碳火盆,解去刚才包裹孩子冰结了的袄,将孩子搂在怀里,却不由连打了几个喷嚏。令勤务兵从外面弄来一盆雪,江成海熟练的揉在孩子身上用力揉搓他冰冷的四肢。

“长官,这本身就快冻死的孩子,还用雪来搓,行吗?”

“在日本士官学校,都是用这种方法救护冻僵的人,越是冻伤的人越不能用热水。”

江成海直揉得双手通红失去知觉,而孩子身上也又了丝热意。

孩子醒了,微睁开眼看看江成海,又侧头埋在成海的臂弯中睡下了,或是劫后余生,或是很久没能安然入梦了,仿佛一点不认生。姜糖水好了,成海晃醒他灌了下去,孩子蜷缩在怀里,这种感觉很难言。记得上次回家时儿子出疹子,平日见了他十分拘谨的儿子也这般可怜巴巴缩在他怀里,令他觉出一种不可取代的亲情。当时他很内疚,后悔平日里脾气不好,对儿子太凶,不是病的这么重,儿子怕不敢这么亲近他。

“大哥,这就是你拣来的孩子?”义弟何文厚闻讯赶来,看了躺在床上熟睡的孩子仔细的审视。

孩子已经缓和过来,小脸红扑扑的,白净的皮肤更显得惹人怜惜。

长长的眼睫弯弯翘翘,睡梦中带了甜甜的笑。

“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这孩子没爹没娘,是被后妈打出来的。”

“他自己说的?”何文厚半信半疑。“山那边可是敌营,这孩子这个时候出现在战场是不是来历堪疑。”

江成海不屑说:“二弟你多虑了。你想那山对面虽然是敌军,可是栈桥毁了咱们都过不去,马就能飞过去了?或许这孩子真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大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文厚提醒说:“你我落脚未稳,自顾不暇,还怎么带个孩子在军中。若是大些年纪,还能做个勤务兵,这么小,还是给他点钱打发走吧。”

何文厚同江成海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学兼结义兄弟,回国投身革命后由于各方势力相互制肘,也没能一展宏图。

何文厚同江成海不仅是同乡,也是儿时好友,他知道义兄心里那段隐隐的情愫,难挥的阴影。他知道江成海为什么收留这个孩子,因为长得真是有几分相似。

“大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又想到小弟了?”何文厚不想去揭那快伤疤,但又不得不提醒:“可你也不能~~”

江成海看了他没说话。

也是个大风凛冽的冬天,没有雪,天是潮冷彻骨的。

一贯娇纵的小弟偷了家里的钱去同几个玩伴逃课去场子赌天门。输得连衣服都被扒了天黑了溜回家。那是江成海第一次见父亲动了真气打小弟,下手的狠随着小弟惨厉的号哭声让他心颤。小妈哭求着,被父亲一脚踢出去老远。本想上去求饶,被母亲含了泪死死抱住了。小弟从来没挨过这样的打,也许是因为这个,小弟赌气咬紧牙不肯吃药。父亲一怒下将他关在了屋里,不想第二天清晨,邻家的护院便在一个大石凳下找到了小弟的冻僵的尸体。不知道是小弟怕再挨打,还是堵气,爬出了后窗不远就躲在了石凳下。

果儿那调皮可爱的神态中总能找到小弟的痕迹。

门外一阵嘈杂声,林参谋的带领两个副官闯进来。

“江团长,我们在营里拦截到一匹军马,象是敌营过来的,听说马上有个奸细在你这里。”

不等江成海答话,何文厚抢了说:“哪里来的奸细,栈桥断了,马怎么能过得来?”

“唉~~过去还有刘玄德马跃潭溪,江团长怎么就难保这军马过悬崖了。”林白眼从来同日本军校派系不合,正想借这个机会搞掉江成海。

江成海镇静说:“哪里是什么奸细,倒是我家小弟,从江东老家来。他是我二妈的孩子,我娘容不下他,他便偷跑来找我。”

林白眼已经迫不及待的旁若无人冲到床前,掀开了盖了孩子的被子。

“老林你误会了,不信你们看,他身上的伤。”

“哥哥,”男孩忽然睁开眼睛,乌亮的眼睛审视着合枪实弹的士兵天真的问:“他们是谁呀?”

江成海和何文厚都惊了,不知这孩子节外生枝的要在这紧要关头搞什么把戏,闹不好送了小命不算反要连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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