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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风雷-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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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牛子,你倒是上来呀。”趴在堤上的老兵伸手去拉在激流中奋不顾身救婴儿的勇士。

“我~~我~~我裤档被树枝刮开了。”二牛子憋得满脸通红,手扒着堤坝,身子还泡在洪水里。

一阵哄笑,堤坝上的婆姨们笑得直不起腰。

“姑娘们、小媳妇们快把头扭过去,先让这位恩人上来。唉,谁有多余的衣服的扔一件过来,给小兄弟遮遮羞。”

“二牛子,你都多大了?还穿开裆裤呀。”弟兄们看着狼狈不堪的副官二牛子,笑得肚子疼。

“孩子,别害臊,快把裤子脱下来,大娘给你缝补一下。”五奶奶热情的招呼着。

“杨少帅!杨少帅来了。”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就见远处几匹骏马飞奔而至,直冲上堤坝。

为首一匹矫健的大黑马载着一位身披雨披的戎装将官稳稳的立住。

大雨中,二牛子腰上裹件破衣服慌忙小跑过来,向来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报告旅长,一切按旅长命令准备完毕。所有的百姓都撤到了堤坝上。”

马上为首这位军人高沿军帽挡了半个脸,面容沉毅、目色如水。他微点下头,立马望了眼不远处堤坝掩拦着的吞吐倏忽、险怪万状的洪水,抬手看了眼手表,命令道:“十五分钟后撤去篷台口。”

“旅长、我的少爷,你还真要炸堤呀?”二牛子惊叫起来,他知道撤去篷台口意味着一个何等惊天动地的决定。

“炸堤?”

“太好了,炸了篷台口,我们庄子就有救了。”百姓们纷纷议论,人声嘈杂。

“杨少帅!”老少五口人跌跌撞撞的扑跪在即将离去的马前,其中那位花布衫的大嫂怀里紧紧抱住的正式二牛子从洪水里救出的那个婴儿。

为首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磕着响头连连谢恩:“少帅带兵抗洪,救了小老儿一家老小,大恩大德,永世难报。”

马上的军官慌忙翻身下马,上前扶起老人:“老人家,快快请起,汉辰担不起。百姓养军队,就是护国安民的。”

杨汉辰摘了墨镜,露出一张少年清朗俊秀的面容,一双深邃的亮目熠熠有神,轮廓分明的唇边挂着坚毅的浅笑。他解下雨披,搭在老汉身上,惊得老汉连连推辞。围过来的百姓才发现这位指挥大军抗洪救灾的长官原来是位英气勃勃的少年。

老人将身后的一名伶俐的小姑娘推到面前对杨少帅说:“少帅的大恩大德,小老儿无以为报。只是家里就这个小女儿乖巧伶俐,就让她随了少帅去吧。为奴为婢伺候少帅一生一世。”

“这如何使得?”杨汉辰毅然婉拒。

“我叫青妹,今年十四岁。”小姑娘一双漂亮的眼睛,灵润可爱,纯真自然的神色,丝毫没有半丝惧意和做作,“少帅哥哥,等大水退了,你一定要到我家来玩儿。”

从老人颤巍巍的手中捧过刚才洪水中被救的婴儿,杨汉辰用手背轻轻拂过婴儿柔嫩的小脸,孩子熟睡的小脸会意般掠过甜甜的笑意。

“我这小孙儿的命是这位二牛兄弟和少帅给的,求杨少帅给赐个名字吧。”老人一家一再恳求。

杨汉辰环顾四周,思索片刻说:“就叫洪儿吧。”

说罢,一队人马迅速撤离。就听人群中有人纳罕的问:“没听错吧?这篷台口可是杨大帅和龙城巨富们的祖业家田,真是要炸那段堤坝?”

※※※

钟尧立马篷台口山坡上,手遮雨幕放眼望去,眼前波涛汹涌,怒浪冲天。洪峰咆哮而来,声若雷轰,有山崩地裂,排山倒海之势。

“报告!报告参谋长,三团准备完毕!”

“报告!九团按既定计划在篷台口一带戒严完毕!”

“报告~~”

每一声报告都让钟尧胆战心惊,因为他此刻正在执行一项进退两难,甚至可能令他为此掉脑袋的危险事。

看了被士兵拦阻在半山下哭喊叫嚷的人群,抗议的、支持的、嚎哭的、哀求的,钟尧心如热锅蚂蚁般煎熬不定。

马上的杨汉辰一身戎装被雨水打湿,高沿军帽挡了半个脸,面容沉毅、目色如水。他立马望了眼不远处堤坝掩拦着的吞吐倏忽、险怪万状的洪水,抬手看了眼手表。

“龙官儿~~”钟尧终于按奈不住心中的矛盾,低声惊呼杨汉辰的乳名,声音都在发颤:“龙官儿,你别意气用事,你这是违抗军令你知道不知道?你要是真把篷台口这段堤给炸了,宗族里的长辈能饶过你吗?这篷台口的田地有一半多都是杨家的家产。里里外外你逃得过军法也逃不过家法,你想明白了呀!”

“啊~~啊~~”拥在半山的人又一阵惊呼,眼见大堤内一个洪峰排山倒海般奔涌袭来,险像迭生。

杨汉辰擦了把脸上的雨水,马鞭指点着奔流的洪水,眉峰高挑,明眸泛着坚毅的光彩,对钟尧一字一顿的命令道:“我的命令就是军令!开炮!”

“开炮!”杨汉辰怒喝一声。

几声震耳欲聋的轰隆隆巨响,洪水从被炮火决堤的堤坝冲泄而出。随了众人的惊呼狂叫,眼前浓烟滚滚,惊涛奔下,分不清是浪是烟,一副惊心动魄的壮观景象。但见百川灌河,径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

黄龙河是天险。龙王爷肆虐的时候,逢了入夏季节就要泛洪水。龙城地势低洼,稍有不慎就会变成水天泽国。

今年是马年,看来是个流年。年初刚闹过场春瘟,入夏的洪水又比起往年更加迅猛。沿途淹了不少村庄,若不设法排洪,大堤迟早有崩堤的危险,龙城也时刻有被淹的可能。

钟尧无奈的望了眼杨汉辰,心里暗叹:“小龙官儿呀,年少气盛,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眺望着远处大河波涛奔涌,杨汉辰拉下帽子,浓眉朗目,神采飞扬。薄唇上淡淡的茸毛,掩饰不住青春的气息。

钟尧凝视着眼前的少帅杨汉辰,久久的没有说话。凭借他对汉辰多年的了解,汉辰的心思缜密怕不是头脑冲动就会轻举妄动的人,但他今天却做了如此胆大的决定。

“你好大的胆子,公然违抗军令!不想活了?”钟尧板起脸佯怒的低声训喝。

“什么军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杨汉辰眉峰微挑,少年狂傲的神色飘溢于眉峰眼角,不加掩饰。

“杨旅长,少帅,你这点文字游戏也就同哥哥我玩弄一下。等回去见了大帅,看你还有心思饶舌!”

钟尧一声笑骂,二马并肩,钟尧亲热的拍拍汉辰的肩。

钟尧的父亲曾是杨大帅的副官,早年在战役中为了掩护杨大帅而牺牲。从此钟尧就在杨家长大,年少时就是杨大帅的副官,之后的升迁都是杨大帅一手提携。半年前杨大帅调他到二一三旅辅佐从军校毕业归来的少帅杨汉辰。表面上他同汉辰是长官下属,私下汉辰对他就像是亲哥哥般的亲热。

第2章 兴师问罪

秋月来了。

汉辰换了身夏布棉衫正立在庭院中,闲看一树夹杂在层层绿叶间的金黄色小花,微风过处,星星点点飘然而下。秋月竟带着一脸抑制不住的兴奋,踏着大雨过后那一地金灿灿的黑枣花跃到汉辰面前。秋月青衫黑裙的学生装束,两条乌黑的长辫,鬓角别着一枚精致的黄色蝴蝶发卡。

秋月抿嘴笑着,大方的伸出手:“谢谢你,大英雄。”

愕然的汉辰恍然大悟,被她这一豪迈的举动逗笑:“什么英雄?你去看过篷台口泄洪了?”

“岂止。我从头看到尾。在报社工作的学长们还特地照下了大堤轰开的一刹那,简直惊心动魄。我们就听到几声巨响,洪峰排山倒海而下,烟波浩淼,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只可惜没有一台摄影机。”秋月眉飞色舞的谈笑着。

“龙哥真是佩服了你们这些学生,就不怕大水把你们送去喂鱼?”汉辰看着眼前的秋月妹妹,这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女孩子。他们自幼喝一个母亲的奶水长大,秋月的娘是汉辰的奶娘赵妈。

“怕,怎么不怕,大水追着我们的车子跑,我们的车子拼命往山上登。”秋月玩弄着辫梢,“我打工的《龙城日报》等了我去投稿呢,我是顺路来谢谢你。还有……谢谢杨少帅的壮举,我替阳口,篷台的百姓……”

汉辰笑着摆摆手:“少来,你谁也替不了,不过发稿时千万别提我的名字。”

“为什么?想做无名英雄?”

“不,你不明白,总之求你帮我讲这是杨都督体恤民情,牺牲自家千亩良田家产,以保龙城四方平安。”

“怎么,真的是大帅的军令?还是你在~~拍~~马~~屁。”

“随你猜,不过你一定帮我拜托你报社的那些朋友们,按我讲的写。这样咱们各不欠债,一笔清。我还有事做,你也快去发稿,改日再聊。”汉辰哄走喋喋不休的秋月。自从汉辰说服母亲资助秋月去读书,高中快毕业的秋月嘴里的摩登词句很多都是汉辰听不懂的了。

汉辰笑着转身欲回屋,却见妻子娴如已不知何时立在院中,一脸忧郁的看着他。

“钟哥对我说了,龙弟~~你~~你用不用出去避避?”娴如忧心忡忡。

“龙官儿,你好大胆子呀!爹刚去了趟篷台口回来,你快出去躲躲,爹马上就过来了。”大姐凤荣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报信,边说边推搡着弟弟汉辰往外去。

“那可是千亩良田,老头儿的心头肉,你疯了还是傻了?让你去炸青石滩淹那些穷鬼,你不听。非要炸篷台口淹自己的地。”

“他不疯也不傻。”大帅杨焕豪已立在院门口,“疯了傻了怎么还知道去先斩后奏炸篷台。”

“爹,汉辰不肖……”汉辰偷眼看了怒容满面的父帅,懊恼的说。

凤荣已觉出汉辰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在抖,弟弟汉辰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坚强,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弟弟汉辰做为杨家长子,从小就随父亲在军中磨练,十四岁被送去西南陆军讲武堂学习,去年以全校特优生的成绩毕业后,就被父亲一手安排了在军中发展。父亲对汉辰的要求是严格近乎苛刻,弟弟汉辰的出类拔萃也是有目共睹。一向对父亲恭敬驯服的汉辰如何今天干出此等匪夷所思的谬行,凤荣也不明白。

“大少爷,杨少帅!从现在起,你闭嘴,我不想听你任何一句话!”杨焕豪指着儿子的鼻子声色俱厉的训斥,又转向身后的二少爷汉平和老四汉涛吩咐:“拿块手巾,把他嘴堵上,还有绳子、鞭子。”

父子俩对视几分钟,汉辰漠然的跪下。清俊的面庞毫无表情,低垂的眼帘下那幽深如水的明眸不时偷眼看看父亲,又看看一旁的姐姐,终于耷拉下脑袋低头看地。

杨焕豪却是踏着一地枣花,踱来踱去审视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从牙缝中凶巴巴的挤出几个字:“看不出你还真有种!”

“近前来!”杨焕豪接过了绳子对汉辰呼喝着。

汉辰悻悻的起身,被姐姐凤荣紧张的一把拉住。

“爹,你这是做什么?田都淹了,你打死龙官儿也回不来了。”凤荣慌忙辩驳着,想为弟弟求情。

汉辰握了握姐姐拉紧他的手,挣开她的手向前进了几步,他已做好栉风沐雨的准备。

在选择了炸开篷台口大堤的一霎那,汉辰就有准备去承担随后的一切罪责。比起青石滩一带成千上万百姓的生命和篷台口那千亩被淹的良田祖业,他挨顿打又算什么?

杨大帅没有抽打汉辰,却是一把钳住汉辰的肩头用力一转,将他双臂反扭在一起,甩出手中绳子,麻利的将汉辰五花大绑起来。汉辰只觉双肩酸痛,不及挣扎,父亲已打了扣收紧绳结,大概是太用力,汉辰“啊”的叫了一声,倒吸口凉气。不等众人看清,绳子的一头已飞上老黑枣树干,绕了两圈,只见杨焕豪踩住绳头顺势一收,汉辰已腾空而起,置身半空了。杨焕豪在老树根上打了个霸王结:“谁敢动这根绳子,放他下来,谁就他娘的上去陪这个畜生!”声音震得青石板仿佛跟着在抖动。

皮鞭夹着风呜咽着抽下来,每一鞭都掠出一道血迹。不多时,伴着汉辰鼻子里隐约的呻吟声和皮鞭刮风的巨响,汉辰白色的短衫上留下道道血痕。

在场众人肃立无声,老二汉平嘴角在抽搐,老四汉涛惊恐的轻声默念:“大哥完了,爹动真气了”。

汉平拉着四弟偷偷向围观而来的人群后面退,只有汉辰的生母大太太立在门口石阶上咬着手绢,悄然落泪。

杨焕豪挥舞着鞭子,怒视着一头冷汗满脸痛苦的儿子忿然道:“我的大少爷,即是你如此体恤民情,那好,爹成全你。那些泥腿子现在是不怕水不怕涝了,有吃有喝。那你大少爷就饿上三天三夜,老子的粮全淹了,没闲粮喂你这吃里扒外的畜牲,在上面好好想想吧。”

又转向一旁的爱女凤荣骂道:“还有你,老老实实回你婆家去!敢动一动这根绳或是打什么歪主意放你兄弟,便省了吧,小心你的皮”。

“姐姐,快去求求老爷吧。这真吊上个三天三夜,孩子的胳膊还不断了?”二姨太劝着大太太。

大太太强咽泪水,强作出一番若无其事的样子陪笑说:“老爷的儿子,老爷自会教训,咱们妇道人家,不懂不便去多嘴。”

士绅们沉了脸堵坐在杨家厅堂里,七叔公捶胸顿足的领头哭闹着:“孽障,孽障!家门不幸呀。”

“这倒好,龙王爷淹了自家的庙,老大他想什么呢?”

宗亲们的责难,杨焕豪大帅一脸愁容的拱手抱歉说:“杨焕豪教子不严,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话音刚落,一个小丫头进来通禀说:“老爷,太太请你个示项,大少爷被老爷吊打了半天,怕是伤得重了,现在在树上昏迷过去了。太太问老爷是不是能先把大少爷放下来,等醒了再教训~~”

小丫头边哭边说,杨焕豪怒喝说:“不许放这畜生下来,死在上面也是他罪有应得。老子的田都被这个败家子给淹了!”

“杨大帅,算了,还是个孩子,慢慢管教~~”

“焕豪,别把孩子弄出个好歹,还是放下来吧。”

本来上门寻衅的亲朋乡绅也不忍再纠缠下去。

第3章 爱国无罪

绳子被缓缓松开,汉辰无力的瘫倒在父亲怀里。失控的重量压下来,险些将杨焕豪带倒。

杨焕豪紧紧搂住儿子,伸手探探汉辰的额头,滚烫。

掏出塞在汉辰口中的毛巾,只听汉辰迷糊的叫了声“爹爹”,便昏沉沉的没了声音昏迷过去。

卧房外间里,凤荣拉过守在门口局促不安的向屋里张望的弟媳娴如,偷偷问:“怎么,龙官儿还不让你给他上药?”

少奶奶娴如羞红了脸,点点头说:“他面薄,怕羞,平日里换个衣服都背了我。好在有二牛子伺候他。”

少奶奶娴如的娘家是泉城有名的书香世家樊家,娴如则是传统中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性格温良恭淑,平日谨言慎行,棋琴书画无所不会,还绣得一手好的女红。

娴如的苦是有口难言。自从两年前她嫁到杨家,这个小自己五岁的小丈夫就一直同她姐弟相称,从心里就拿她当姐姐般敬重了。每次婆婆偷偷问起她房事,娴如只有羞答答的推搪应付。因为有一次,娴如无意中委屈的对婆婆说出丈夫同她有名无实的事实后,一心想早日抱孙子的公公对汉辰大加棰楚,甚至请来大夫天天逼迫折磨汉辰。那段时间,汉辰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仇恨,娴如的眼泪只有往肚子里咽。

“哎呀,你是他媳妇,这圆房都一年多了吧。这个龙官儿~~难怪到现在你肚子还没个动静。”凤荣哭笑不得。

“龙哥!”院里传来一声叫嚷,秋月冲进屋子。

奶娘赵妈一把拉住秋月:“你个疯丫头,还有没点规矩。”

“娘,龙哥他怎么样了?”秋月急得眼泪落了下来,手里攥了一叠散着清新油墨气息的报纸。

奶娘赵妈气得敲了秋月的头骂了说:“就是你呀,天天疯疯癫癫的跟少爷讲什么‘平等’呀,‘博爱’呀,不好好读书的,去河道边救什么灾民。这回可好了,少爷被你彻底带坏了,把自家的田地都淹了。老爷的气还没消呢,再若把龙官儿打出个好歹,看娘不拿鸡毛掸子抽你。”

秋月嘟着嘴,堵了耳朵,倒退到汉辰的卧室门边,忽然一脚碰开门喊了声:“龙哥我来了。”倏然的转身闪进了房门。

“你这疯丫头,你龙哥在上药呢。”

凤荣同娴如相视而笑。

“赵妈,秋月也快十六了吧?快到挑婆家嫁人的年纪了,可有物色好的人家了?”凤荣咯咯笑了开口问。

赵妈自嘲的笑了摇摇头:“大小姐你是见了的,这个疯丫头,谁家肯要呀。”

赵妈前脚出门,娴如就轻轻扯扯凤荣的衣襟,对她耳语几句。

“真的?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凤荣张大了嘴巴。

娴如乖巧的点点头,低声说:“三姨娘提的亲,奶娘高兴得睡不着觉呢。就是秋月自己还不知道。”

凤荣堆出莫名其妙的笑,傻笑说:“我说的呢,原来是这样。爹可也真是~~”

※※※

杨大帅的书房里,二少爷汉平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为父亲和师父顾无疾读着当日的《龙城日报》和《龙城时刊》。

“本报记者今晨于篷台口采访在场民众及驻军长官。据二一三旅旅长杨汉辰长官声称‘此次炸堤救险之壮举,实属授意于……’”

汉平偷眼看看父亲的脸色,接着清清声向下读道:“授意于杨~~杨督军。”

汉平谨慎的将报上父亲的名讳“杨焕豪”三个字隐去,“身为一方军政长官,深感责任之重于泰山,守土有责。但能救民于水火,怎顾自身得失。因目睹洪水来势汹汹,不忍令生灵涂炭,只得任自家桑田化为沧海。且……”

汉平看了父亲神色闲然的抽着烟,试探说:“爹,大哥如何把责任推到了爹的身上?”

一旁的顾无疾夫子呵呵的笑笑,捋了几缕长髯频频颔首,意味深长的望了眼沉默不语的杨大帅。

忽然随着一阵急促脚步声,大小姐凤荣进来书房:“爹,这回杨家可露大脸了,你快看~~”

凤荣将一叠各式报纸传单扔在案上:“大大小小报纸全是篷台口炸堤一事,异口同声说是爹你大公无私,为保龙城百姓安危,炸了堤淹了自家田地。这家门口堵了一堆记者和学生,我险些进不来家门了。你老再看看传单,什么‘血浓于水’,还有这儿,‘共筑篷台长城’。这龙官儿的花花肠子还真多,还派部队去帮了灾民搭棚子,让学生搞什么募捐,搞得热闹呢。听说还成立了个什么‘护林队’,好多百姓报名,大水过了就要当义工去植树造林,改善黄龙河一带水土。”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杨焕豪不耐烦道:“这龙官儿的歪主意就是多,还没闹够!”

“还别说,刚才就有商会的拿了银票大洋来,说是捐给省里用来修坝的一点心意。”顾无疾得意的插话说。

“哼!爹,如果真能把钱闹回来,就让他们闹去。你想这大堤炸开口,水过了不得花钱修上呀;这田地颗粒无收,不得费钱呀……”

打发走了孩子们,杨焕豪看了眼成竹在胸的智囊顾无疾。

顾夫子抿嘴淡笑:“大哥,明天安排了记者招待会,我看就让龙官儿去应付吧。你若有心扶植他,就要开始让他在大场面上去抛头露面了。还有,刚才北平方面秦总理也拍来电报慰问,并拨款十万大洋救灾。各个省的都督大多都陆续有电文和捐款物资过来;就连南方政府那边都拍来电报并募款送上,你看~”

南方孙大炮的革命军政府同北平的北洋政府争端不断,近来势同水火,居然纷争不下的时候在龙城救灾一事上反而万众一心了。杨焕豪不由得意的笑笑:“老弟你料事如神,不愧‘活诸葛’呀。大哥先时言语多有得罪,你别介意。”

顾无疾自矜的笑笑,仿佛一切如囊中取物般自信得意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哥尽可去借鉴江湘省治洪惨痛教训。长江发大水,江湘都督堵不住口子就也下令炸了段堤坝,不想淹死了几千口人命。这下可好,就成了报上的说料了。这南呼北应,大报小文的一煽动,小事变大事,恶名昭彰、民怨沸腾。大总统还不是迫不得已把常都督给罢了任。如今正是大选关键之际,稍有不慎即满盘皆输。‘小不忍乱大谋’,关键时刻不断臂是难活命的。更何况我们的文章还大有可作的余地,大哥稍安勿躁。”

“这才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杨焕豪笑骂说。

顾无疾呵呵的大笑:“龙官儿这孩子毕竟还是稚嫩些。此次他擅作主张去炸篷台口,虽然是你我预料之中,但他原意也不过是出于少年意气,还不懂得政治之险恶。若要将来成就大事,这孩子还需要锤炼。”

“这孩子,越来的主意正了。越大反是越不服管教,口顺心悖,近来屡屡的忤逆,这回也算是给他个教训。”杨焕豪提起长子汉辰,生出些不快说:“前天我在龙官儿的枕头下,搜出些学生里传阅的那些混账书,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不想这畜生贼心不死,竟然还是擅作主张去炸堤。”

“你我兄弟都曾经有年少气盛的时候,这治理洪水一味的堵填也未必得法,怕疏通还是有必要的。”顾无疾一句话,杨焕豪不以为然的驳斥:“先父当年最有名的断语就是,这教子就如驯烈马。越是烈马良驹越是不容易轻易被驯服,那就要靠胡萝卜加马鞭并用。但凡这烈马,踢腾挣扎一番过后,见抗争无用,终究有精疲力竭臣服顺从的那天,多半千里驹就是如此调教出来的。先时我同袁总统出征朝鲜时,利用这个方法驯成了不少骏马。”

※※※

“龙哥,龙哥,救命呀。”秋月慌张的躲进汉辰的卧房,奶娘赵妈挥舞着鸡毛掸子随后跟进来,追打着四处逃窜的秋月。

汉辰挣扎了从床上爬起来,拖了鞭伤的疼痛踉跄的冲过去,一把抱住气急败坏的奶娘:“奶娘,你怎么了?”

“丢人现眼还敢往少爷房里跑,谁也救不了你!”奶娘哭骂着追打秋月。

“娘,你这是愚昧,同学们爱国有什么错?”秋月有了汉辰哥为她抵挡,底气也足了几分。

“爱国,你别跟我提那东西。爱国你就可以去烧杀抢劫呀?那是土匪强盗!亏你读书识字,在学堂就学些不正经的东西,看你哥回来了不打死你。你对得起老爷太太掏钱送你去学堂读书吗?”

“我们烧的是日货,砸的是日本人的店铺。这叫抵制日货!”秋月不服的争辩,奶娘气得推搡了一脸陪笑着为秋月讨饶的汉辰说:“龙官儿你别护了她,她是造反了。看我把她打断腿关屋里去。”边骂边隔了汉辰去抽打躲在汉辰身后的秋月,边不停的骂:“这个死丫头,要气死我。”

汉辰连哄带劝的总算推了奶娘出去。

卧回床上的汉辰手撑下颌强抬起头,忍了一身伤痛堆出丝天真的笑意,望着坐在床边玩弄着乌黑长辫的秋月妹妹。秋月鬓角上那枚别致的黄蝴蝶发卡,还是汉辰军校毕业前用自己的压岁钱买了送她的。秋月此刻弯弯的笑眼同当时侧头等了他笨拙的手将发卡轻轻别在她鬓发时一样的可爱。

听秋月啜泣的说出经过,汉辰才知道,原来秋月同同学们去烧日货,砸日本人的店,在街上游行演讲,被巡警抓了去勒令校方领人。结果她们几个“领袖”就被学校勒令退学,找了奶娘去领了秋月回来。

“秋月你别急,我明天让钟尧大哥去帮你疏通,你还是回去上学吧。”汉辰安慰着一旁抽噎的秋月。

秋月执拗的揉弄着衣襟:“龙城之大,还摆得下一张安静的课桌吗?政府为了打内战,向日本借了大笔高利贷,都要有五亿日元了,我们怎么能安心读书?”

面对秋月的义愤填膺,汉辰静静的看了她,伸手帮她擦擦脸颊上伤心的泪:“秋月,这个跟你读书有关系吗?政府借款都是你和我干预不了的。就是我爹怕也无可奈何。还是干点你力所能及的事吧。”

“杨大帅当然不管,他同秦瑞林总理那匹夫是沆瀣一气的。他们不就是借高利贷去买军械打内战,扩大自己的地盘吗?日本人更可恨,对中国没安好心,这些大帅都督们怎么就视而不见!”

“秋月!”汉辰听秋月开始评论父亲杨大帅和干爹秦瑞林总理,忙制止她,“这也不是你烧日本人铺子的理由呀。”

“他们的花布涌进中国市场,大家都去买日本布,就没人买国布了。”秋月撅起嘴。

“你烧几家日本人的铺子就解决了?全国这么多铺子你烧得完吗?为什么中国布的花样质量不如日货呢,这个才是你该去想想的。国货当自强,如果中国的国货质量上赶上了日货,大家自然会买国货。”

“诡辩!”秋月瞪起眼:“中国政府赔款割地,把自己国家的土地无偿租给了外国人。当官儿的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野心去跟日本人借高利贷。中国哪里有钱去发展实业?”

“大少爷,老爷传你过去书房一趟。”胡伯进来传话说。

“龙哥伤成这个样子,怎么下地走动呀?”秋月抗议说。

胡伯一脸的无奈,这是老爷的命令,谁敢说半个“不”字。

“秋月,别为难胡伯,去叫你嫂子帮我把衣服拿来。”汉辰干咳了两声。

父亲的眼里从来没有“怜惜”两个字。有时候汉辰觉得父亲对他这个儿子就如同抽打一头家里的牲口般无情。当然,汉辰从小也就不相信眼泪能为他减轻责罚或伤痛的煎熬,所以就算他遍体鳞伤痛不欲生,他也要强撑了站起来去直面严厉的父帅。

第4章 也无心上天

“算上这次,你这个月是第几次挨家法了?”杨焕豪见到儿子汉辰就劈头盖脸的质问。

汉辰一惊,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如其来的如此问他,踟躇片刻还是不敢做答。

答对了,父亲会骂他定然是在记仇;答不出,父亲又会骂他记吃不记打的好了伤疤忘却痛。

左右为难时,父亲果然指了跪在地上的他对师父顾无疾笑骂说:“无疾老弟,你看这畜生,真是我杨焕豪的好儿子,你顾无疾的好徒弟。我这个月少说也打了他不下七次,这藤条都断了两根,他竟然一点不记得教训。”

汉辰微挑起眼,看了父亲一眼,呆板的说了句:“儿子不肖,惹父帅生气了。”

每到父亲不讲理的时候,“爹爹”这两个字就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汉辰的口。

看了儿子深邃的明眸下清冷倨傲的目光,杨焕豪重重的拍了桌案怒骂:“畜生!你又这副斗擂台的眼色是不服气?”

“儿子不敢。”汉辰慌忙解释,委屈不甘,但也只得机械的动手开始抽自己的嘴巴。这是规矩,杨家的规矩,谁让他惹了父亲动怒。父亲号称“龙城王”,拥兵几十万坐镇南方,一声呼喝天下为之变色。在家里,在军中,父亲的话就是圣旨,是不容冒犯的。

杨焕豪强压了怒火,看了眼顾无疾。

顾无疾这位自幼带大汉辰的开蒙老师,杨焕豪的贴身智囊兼情同骨肉的兄弟终于开口说:“龙官儿,你爹和师父我今夜要赶去天津,时间仓促,有些事情要交待给你。”

一句话反是令汉辰震惊,刚才的屈辱郁闷立时消失。如果不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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