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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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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进屯子的时候,如果别的孩子看见她的蝈笼,会打她,而且,会把她的珍物抢去。因此,她还用猪食菜把笼子埋住了。回到家院子,她急急地把蓝子放下,将猪食菜扒开,拿出了那只蝈蝈笼。由于猪食菜的压迫,蝈蝈笼变形,有一只蝈蝈跑了。哑丫儿不知它会跑到哪儿去,就专心地玩那只剩下的。这时,她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背心里有一股奇痒。她伸手去挠,一下子,有一个东西在里面跳了几下。哑丫吓坏了,因为,在她的简单的头脑里,从不知虫子之类有什么可怕。现在,那只蝈蝈却跑到她背后去了。她再想捉,不仅捉不着,那蝈蝈还用爪子之类那她的肉上反挠一下。倒没有特别的疼。是恐慌,令她一下子大叫起来。哑丫娘听见了叫,出屋门,见哑丫儿正在跟自己衣服里的什么作斗争。哑丫娘就过去,帮她弄,一时弄不出来,就把哑丫的衣服脱了。直到脱得精光,那蝈蝈才跳得老高,远远地跑去了。哑丫破涕为笑。哑丫娘也乐了。给哑丫儿又把衣服穿上时,她才注意到一样事情。是哑丫儿的肚子。屯里的小孩由于卫生条件的粗劣,由于营养不良,会在十二三岁的时候,长出“屎泡肚子”。那就是说,他们会有明显的圆鼓肚。随着年纪渐长,才会慢慢地消失。
但是,哑丫娘看着哑的肚子,一时有点不明白。首先,哑丫跟别的孩子并不一样。她从未长出过“屎泡肚子”。其次,如果说现在她有了这种肚子,那也不对劲。因为,她的肚子,按一般的标准来说,是太大了。哑丫娘之所以感到不对,还有一个重要原由。哑丫的肚子,即使从表面上看,也不是“屎泡肚子”。它的形状太特别的。哑丫娘天性老实。这事放在心里,她想告诉丈夫,又没有说。她有着一个良好的愿望:不管那是什么,也许过几天,它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去,消失掉。所以,她几乎每天都查看哑丫儿,看看她所希望的是不是发生。结果正相反。那肚子不仅没见小,在哑丫娘看来,它是一天比一天大了。不仅如此,哑丫娘后来还发现,在哑丫儿的生理上产生了一些变化。最主要的,是哑丫儿的下体开始渗出红的东西。那不可能是经血。可是,它又是什么呢?
哑丫娘惊慌失措,就把这事跟丈夫说了。纪老六看了看哑丫的肚子,脸色立时铁青。他找来伍大咂儿,让她给哑丫儿瞧瞧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在大队变为农联体之前,伍大咂儿曾当过赤脚医生。但是,她边感冒发烧都看不出来,如何珍得出这种怪症?大咂儿建议纪家赶紧上乡卫生院。当天晚上,纪老六就亲自赶着车,拉着哑丫儿娘俩朝乡里去了。乡卫生院很快就查出了:哑丫儿生的是葡萄胎。纪老六不明白:“啥是葡萄胎?”医生告诉他:就是一种畸形的胎儿。纪老六更不明白了:“俺家哑丫儿,咋能生啥胎儿哩?是不是吃啥东西吃坏的?”那个周医生,一听他这话,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这事都弄不明白?怀了胎,是因为吃什么东西?是因为有人跟她睡觉了,明白吗?”把纪老六扔在那里,连连眨着眼睛。
哑丫儿的事,很快就在巴兰屯传开了。家家户户都在议论:“老纪家那小哑巴不知咋整的,怀上孩子哩,还是个怪胎哩。”纪家全家人都问哑丫儿怎么回事,哑丫儿只是哭,如何能弄明白?纪老六就找到了伍经理,向他诉苦情:“你说这咋办哩,是谁干的,把俺家哑丫儿给糟害哩?”老泪都扁扁地出来了。一开始,伍经理并没有重视这事。纪老六虽说跟他跟得紧,可是,从内心里伍经理瞧不想他的为人。纪家太穷,在伍经理看来,人人都带着一股寒酸相。所以,他以一个农民的天然的势力眼瞧不起日子过不起来的人,不管他是谁。此外,纪老六平时为人也不怎么样,总是一副獐头鼠目的过性,也让伍经理看着不痛快。所以老六求他以总公司的名义,帮他查出“糟害”他家哑丫的人时,伍经理只是虚与委迤地应付了两声,并没动的意思。他的想法是,现在农联体里事太多了,这点小事又与我何干?是田家喜的一句话,令他改变了态度。“还查啥呀?”田家喜别有用心地说,“我问你,哑丫儿近些日子老去哪儿?”纪老六想了想,说:“河套地呀。”田家喜道:“这不结了,看她老跟谁在一堆儿了,不就知道了吗?”纪老六还在转着脑子,伍经理已然心里一动,有数了。
屯里的人都瞧见了,纪家哑丫儿上河套地时,总是跟姜凤友一块玩。伍经理一时不说话。他的一双金鱼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田家喜。实际上,他看到的是另外的东西,那就是他的机会。想到姜凤友会再次倒在他手里,而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再放过,伍经理想绷起脸来,故作严肃,可是,他忽然鸭子一般地大笑了。田家喜和纪老六都看着他,等着他说出想法。伍经理一字—句地说:“给乡里挂电话,找王助理。”王助理叫王有义,是乡政府的公安助理员。他小小的个子,红红的脸,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由于他总是摆弄着枪,而且,总显得那么好勇斗狠,各屯的人都有些怵他,把他比作什么的都有。老万海没少受他的气,因此背后这样说:“你看那王助理,整天背着个王八盒子,要是再在脑瓜顶上贴块狗皮膏药,整个一个汉奸。”所以,屯里的人听说王助理来了,心里都有了不安。他们知道,不管这个王助理处理什么事,他都会要你从此以后一听见他的名就眼前模糊。
伍经理跟王助理的交情不浅,因为王家每年的烧柴都是巴兰—提供的。伍大咂儿跟王助理,还有过一段暖昧关系。当时伍大咂儿还是公社中学的学生,因为跟王助理的关系,影响了她的名誉。有人看见过两人去县城做人流的。最后一次,他们被王助理的妻子在自家柴棚抓住。要不是王助理拔出枪来,那一回,伍大咂儿就要给王助理的女人打残了。在伍经理吃喝完了,王助理就到纪家去实地踏勘。他问了哑丫儿,也问了她娘。然后,他就到总公司的大房子。在任会计的办公桌后头一坐,他的因为喝了玉泉二鞠酒的脸,看上去就更红了。大声地,他吩咐田家喜,要他带上五个治安员,“去把姜凤友给我抓来。”这时正是晚饭刚过,屯里的人都闲下来了,因此,看热闹的格外多。凤友被抓来时,整个总公司的院子里,人全都挤满了,有的小孩还想上房,让大人给打跑了。因为王助理说了一个“抓”,而且,用了那么重的尾音,田家喜就明白,这回,他要显出“新形势下专政”的意思了。因而,他们就把凤友五花大绑,由两个治安员架着,另外三个分别在一边保护,飞机低头俯冲一样,就朝着公司房子奔过来了。那阵势,顿时令院子里的大人小孩都鸦雀无声。
老万海的儿子,万成元,是屯子里跟凤友关系最好的伙伴,现在,是他在学校里替刘颖带着那三个班的学生。听到了一些风声时,他先到河套地来找凤友了。他跟凤友小学中学都是一块念的,了解凤友的脾气。所以,他要自己说话说得策略些。
“乡里那个助理来了。”万成元道,“你知道吗?”
凤友看了他一眼:“听说了,怎么了?”
“他是来办案的哩。”
凤友想了想,说:“又有什么案子?”
“老纪家那小哑巴的事,你没听说?”
凤友听说了。这时,他盯着万成元,轻声道:“你想什么,就说什么吧。”“你跟这事没没关系吧?”“你这是什么意思?”凤友的眼神可怕。万成元立刻知道,凤友决不会听他的意见了。但,他还是说了出来。“我为什么要小心点?”凤友奇怪,也生气了,“他来,难道是冲着我的?”现在,身子被绑得如同大棕子,凤友明白了万成元的真意。他也认为我干了什么事,要我赶紧去躲一躲。想到此节,凤友轻蔑地呼了一口气,心里说:“难道,他们还会把元宵做成煤球不成?”王助理头一次见凤友。一看那双眼睛,他就明白了,这个小子是那种有意志的人,就是说,在关键的时候,他们会用脑筋,会分析。所以,王助理决定还是走自己的老路子,不搞那种正而八经的审讯,跟他来点邪的歪的。因此,他让凤友坐下,却没有让人把绑绳解开。凤友没有坐下,眼睛直直地看着王助理。王助理乐了,想:“这小子有点意思。”嘴里对田家喜说:“我说田主任,人家不买我的帐,看来,我的面子是不够哩。怎么样?看你的了,是不是想个办法,请咱们的姜秀才坐下呀?”
从王助理的暗示里,田家喜立刻知道该做什么了。他招呼另一个治安员,两人合力,把凤友绑成了一个之字形,也就是说,让他的腿拿了一个弯,他的腰又弓了下来。这样,把凤友直接放进椅子里,他已经以坐姿固定住,就坐在王助理对面,分毫不能动弹。两人的中间,只隔着那张桌子。“那么,咱们就开始吧?”王助理看着凤友,一副没有后者的同意绝对无法“开始”的表情。凤友直直地看着他,只是粗声呼吸,脸上是真正的平静。同意了?那好哇。”王助理把钢笔抽出,对着窗户照了照,把笔尖上的毛吹掉。他想在本子上写什么,发现了桌子上的灰,又把笔放下了。从身上抽下了一条宽宽的皮带,他把它展开,朝着凤友将皮带拉直。因为弹性,皮带发出了声响。凤友好像被什么抽象的东西迷住了,对着王助理,可是看不见他。他的这个表情,激怒了王助理。然而,他不怒反笑。“那么开始吧,先说一下你是怎么把纪文霞弄进苞米地的。”他把皮带在桌子左角抽了一下,“再说说进了苞米地都干了什么。”在桌子右角又抽了一下,“最后,解释一下,她肚子里的葡萄胎是从哪儿来的。”更响地把皮带抽在桌子中间,灰尘大起。凤友还是那样的表情,就是说,没有表情。
王助理把皮带朝后一扔,立刻有田家喜接住了。定定地看了凤友一会,王助理忽然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很亲热的,他拍拍凤友的肩膀,说话的调子也变成了“甜哥蜜姐”式:“你是有文化的人,对吧?有文化的人怎么能干糊涂事哩?主席怎么说哩?犯了错误不怕,就怕不想改正错误。当年,刘少奇要是及时地改正,主席能把他打倒?”他以一个无知的农村干部的头脑,说着他自己并不懂得的大道理。大约说了有半个小时的工夫,最后,把自己完全说糊涂了才停了下来。看一眼凤友,他就知道自己的一番口舌白费了。转回桌子的这边,他坐下,定定地看着凤友。窗外,有那么多人在看。几个小孩趴在窗台上,发出了叽叽咕咕的噪音。王助理突然拔出手枪,照着窗户就是一枪。那一声巨响,一片硝烟,把所有的人都吓呆了。他自己哈哈大笑,把枪又收起。那些孩子们再也不敢靠近窗户了。窗玻璃上方打出了一个洞眼。
屯里人看着这个王助理,心里都在跳着,想着同一个问题:他会不会一枪把姜凤友给毙了?王助理知道人们在想什么,微微笑着,享受着人们对他的这个印象。“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三分钟一到,可别怪我不客气。那时候,你后悔可就来不及了。”看着凤友的那种漠然的面容,他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丰富了,便也收敛了一些,甚至要自己打了个哈欠。他看着手表,而所有的注意力,都对着他,实际上,是对着他的眼睛。王助理的眼皮抬起来了。响亮地说:“好了,时间已经到。田治保,你把人给我带上来。”打了一个很脆的响指。哑丫儿就被田家喜领进来了。她惊慌地看着自己的周围,每个人,每一样事物都使她害怕。她想逃跑,可是连这个想法也怕了。一进屋内,她就蹲在一角,头几乎要扎进自己的怀里,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刻不停地发抖了。
“纪文霞,你抬起脸来。”王助理残酷地微笑着,声音里的命令式,令听者无不背上泛起寒意。
田家喜拉了哑丫儿一把,她抬了一下头,马上就更深地低下了。
“你认识这个人吗?”王助理指着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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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田家喜指着凤友,哑丫儿眼睛看着凤友,嘴里发出了含糊的声音。
“她说自然认识。”田家喜翻译道。
“你说说。”王助理让自己面带和善,“他是怎么奸污你的,啊?”
哑丫儿只是哭,鸣呜咽咽,哪里“说”得出来什么?”
“她说她不好意思。”田家喜翻译。
王助理挥挥手,田家喜就把哑丫儿带出去了。长达好几分钟,王助理就那样看着凤友,也是面无表情。弛在用目光逼凤友投降。他认为,在这样的攻势下,凤友的精神眼看就要崩溃了。只要他吹一口气,这个人整个就成灰了。所以他在有了把握之后,这样问:“你是不是因为上了绑,所以才不说话?”命令一个民兵给凤友松了绑。一分钟之后,他就发现这一次他猜对了。“你们是在制造冤案。”凤友说。他还是面无异色。王助理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了机关枪般的节奏。“是吗?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死人不烧纸啊。事实俱在,你还想抵赖?”嘴角就有了一丝狞笑。“你们是在造冤案。”凤友重复着。他的声音那么沉重,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了。王助理猛地一拍桌子,手劲那么大,桌子应该一分两半了。而它所以没开裂,好像完全是因为要跟他配合,造出那一声效果。“这么说,你是冤枉的啦?”他叫道。凤友一眼不眨。他的嘴里最平谈地说出了一句:“证据何在?公理何在?”王助理象是乐了:“都他妈死到临头了,你还给老子转文!”凤友的声音,还是平和如初:“证据何在?公理何在?”“你要证据,你要证据吗?我给你。带都丽荣!”他大声叫。
在屋里的人,屋外的人,谁也不知“都丽荣”是何许人也。等她出现了,人们才同时叹了一口气,原来,是哑丫儿她娘。瘦小,枯黄,胆怯地活着,永远不敢表达自己,这就是哑丫娘的全部特性。她进屋来,已经死过去一半了。面对着王助理和他所代表的一切,她的黄黄的脸上忽然有了那么多褶,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是要笑,或者,要作出什么表情。实际上,因为吓得那么厉害,她忽然感到腹部抽筋了。疼痛,使她的脸上有了那样古怪的神情。也正是那痛感令她吸了一口气。于是,她又活了过来。“说一说,姜凤友是怎么糟蹋你家闺女的。”田家喜把王助理的话又重复了两遍,等于是作了某种翻译。王助理说了半天,哑丫儿娘一直没有反应。这些日子里没有人的时候,哑丫娘就拉着哑丫儿,躲在屋子的最阴暗处,悄悄地问她关的情节。问来问去,什么也没有弄明白。哑丫儿对她比比划划,吱吱哇哇。平时,哑丫娘是很容易明白的。现在,她越来越糊涂了。她只知道,哑丫儿告诉她,是有一个男人,跟她有了那个事,而且,还不止一回。哑丫儿不光感到疼痛,而且极为害怕。因为那个人吩咐过她,不准她跟任何人说,否则就要了她的小命。
哑丫娘能理解的,也就是这些了。费力地,半死不活地,她就把这些对王助理说了。等哑丫娘被田家喜领出去,王助理才拍了桌子。桌上所有的东西都跳了起来。“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他朝凤友吼叫。他的抽鼻子、挤眼睛、很响的咬牙,都在表达一个意思:他的耐心,眼看就要到极限了。最后,纪老六被田家喜领了进来。他作势要打凤友,朝王助理下跪,要求政府给他作主。他也朝着屋里屋外的乡亲们呼吁:跟他一起可怜他的哑巴女儿,声讨姜凤友的滔天罪行。等所有这些都做完了之后,他才回答王助理的问题。
“你女儿是不是他奸污的?”
“当然是,就是他,这个狼心狗肺的姜凤友!”
“你是怎么知道的,证据何在?”
“是俺闺女亲口说的,那还假得了?天啊,你可给俺作主啊!”
“她是怎么对你说的,把经过讲一讲。”
“她说有一回到河套地,姜凤友就招呼她,给她烤苞米吃。吃完,俺闺女要回,姜凤友不让。骗俺闺女,说苞米地里有好吃的,就把俺闺女生往苞米地里抱。到了苞米地,他就就就把俺闺女给糟蹋了,啊啊啊……”
纪老六在一边哭,王助理在这边大叫:“把他给我吊起来!”几个治安员巴不得这一声,一齐动手,把凤友吊在了外屋的横梁上。院子里的人,看到屋里的情形达到了这个地步成都发出了高低不等的惊声。只有一个人,一直在那里看着,一直没有出声。她就是姜凤芝,凤友的三姐。如果巴兰屯里谁最火性,那就是姜凤芝了。她快人快语,见火就着。任何不平事都会在她那里引起反响。而她的响声有时那么大,全屯的人,无论男女,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没人里敢跟她吵架。她没有什么文化,然而,只要一张嘴就有无穷无尽的成语。她说出的大道理,常常是开口之时才有的。然而,其不可反驳性,胜得过常人一个月的推理。看见凤友在屋里受着折磨,她血冲顶门。要是在以前,她早就要跳起、冲入,直接拼命了。现在,她却把牙咬得紧紧的,用自己的头脑观察着情况。自从丈夫死后,她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对于总公司的人和事她有了不一般的认识。特别是对于伍经理那伙人,她只用眼睛看,很少用嘴说。她学会用理智分了。把丈夫生前跟她说的话,一字一句,她回想起来,联系成一块完整的东西。这样,对于伍经理一伙人的做法她心里有数了。凤友出事,刚从家里被抓来,她就止住了家里余人。“你们都呆着,谁也不准出去。”她把他们定住,就一个悄悄地来到总公司看动静。本来,她是准备好了进去跟王助理说理的。王助理朝窗户开的那一枪使她忽然醒悟了:此时此地,再也无理可说。
看着凤友被吊着,她的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最后,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回到家里,一家人正等着,用那种盼望奇迹的目光看着她。凤芝把情形说了。凤友娘就哭了起来。凤琴也跟着哭,非要跑出去救哥哥。凤芝把她拉了回来。含着眼泪,凤芝说了自己的想法:“这次,我看好哩,他们是想往死里整凤友哩。”老姜头的独眼里冒着无能的人才有的那种怒火。“那,咋办哩?”他的声音,一半因为气,一半因为怕,明显地颤抖了。“我要去找二姐。”凤芝说,“二姐夫是干部,他,总比我们有办法哩。”家人都没说什么。二姐夫是林业局的干部。可能是科长之类。但是,老姜头在二姐结婚之时狠狠地闹过二姐夫家,到现在两家亲家还没有来往。当时二姐是靠山屯的一个穷光棍,老姜头自然看不上他和他一家。二姐夫偷着跟他好了,老姜头打过她,发誓不认她,什么招都使过。只是二姐夫当了干部,并且,调到了江北林业局之后,老姜头才准许二姐回娘家了。
但是,这个时候,只有求救于二姐夫了。一家人马上给三姐准备,因为,她要连夜就走。她预计,王助理很快就要海凤友弄到什么地方去了。果然不出所料。在审了一夜、一无所获之后王助理就把纪家的、主要是纪老六的证词找人写好,让他打了手印。伍经理又以农联体总公司的名义又开出了处理意见。那意见的大意是,巴兰农联体全体员工对姜凤友的犯罪无比愤恨,一致要求上级政府给予严肃处理。取得了这样的成果,王助理就在伍家打了个盹,还吃了一顿宵夜。所有这些,都是伍大咂儿张罗着的。第二天,王助理就带着几个治安员,押着凤友回了乡里。
第七章
第七章
在乡政府大院的北头,是一大片荒地。在荒地的尽头处,有一座大房子,早先是公社的拖拉机站,现下空了出来,当作乡派出所专设的“氓流站”了。房子好大,进去之后,像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仓库。里面那么破败,那么阴暗,又像是进入了一个二百平米的地狱之中。原先糊着泥的墙,墙皮大都脱落,露出了内里的拉合辫子,那是一种黄泥加草编成的墙垛,自然是文革时代“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产物。屋里有南北两条大炕,炕洞坍塌,显出黑黑的炕底灰,比魔鬼的眼睛还吓人了。没有窗户,甚至没有气眼。上百个“氓流子”给关在这里,男的女的都有,他们在都是从各个屯子抓来的,有抽大烟的、推牌九的,有拉皮条的、搞破鞋的、请神算褂的,还有小偷小摸,竟然打赌博彩,把乡党委副书记小姨子的内裤给偷了。总之都是一些未决人犯,大部分要在乡里自己处理,只有个别的,视审讯结果而定。罪大极恶的,自然要解递到县上交给公安局了。
凤友被推进这间大宝子,差点让迎面扑来的那股臭味打了一个跟头。他使劲闭嘴,才没有把那口恶心吐出来。里面几乎是漆黑一片,他瞪大眼睛,才慢慢地看出眼前是一条过道,有一只昏昏如灭的灯泡挂在过道的尽头处。大屋内用柞木杆子分成了十几个单间,夹得跟猪栏一模一样。叫的名目,也是“一栏”。“二栏”,就差着冲着里面的人犯叫“疙拉拉拉”了——像当地人叫猪吃食一般。栏杆并不结实,而且,只一人多高,谁都能跳出来。整个大房子,也是东墙露西墙缺,要跑出去并不是很难。但是跑到外面,却不一样了。整个荒地都被铁丝网拦了起来,据说一到晚上就能电。一般的人犯都是罚款的事,谁还敢冒那个险?凤友被带到“13栏”,刚一迈进门内,便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飞来。他本能地一闪,却没有闪开。那东西兜头带着一股劲风打来,一下子把凤友的脑袋给套住了。原来是一条破毯子,捂得紧紧地,凤友要张嘴大叫,哪里还叫得出声?拳头、大脚、棒子、饭盆,一切能用上的家伙什全都飞将上来,齐往凤友的脑袋、屁股上凶狠地招呼。凤友要逃,被人推回。要跑,已有人把他按在地上。他翻滚着,拼命用手抓着、捂着,还是没有用。十分钟后,他再也不挣扎,像一条面袋子那样软软地堆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他再睁开眼,发现屋内黑黑的,沿着墙边,有四十多只睛在对着他。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稍稍动一下。他们刚刚照着“拦”里的规矩,收拾了一下新来的家伙。现在,他们又都蹲在墙边,各占一个位置,像鸟一般呆在那里。给凤友的感觉,他是来到了一个不通人性的所在,所有这些人,都是由机器控制的,他们的眼睛不会动弹,甚至没有指令连心也不会随便跳动。他勉力坐起,发觉自己的眼睛肿得厉害,左脸上粘乎乎的,有血凝在了那里。不知怎么,他对这些人并不恨。因为,从心底里,他觉得他们不是人,而只是一些没有意志的肉和骨头。他要自己坚强起来,尤其是,要有意志。他没想到伍经理他们会真下手,把自己送到这个地方。既然如此,他要深呼吸,恢复一下脑力。他明白,真正领头肯定还没出面,肯定,不在这猎栏之内。于是,他抬起头,朝着栏门那边看过去。果然,在那栏门的上方,露出一双更尖锐的眼睛。已经好半天了,那里站着一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凤友,一直盯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他叫于庆明,原本是乡政府的食堂管理员,后来因为贪污问题,被撤换了下来。本来是要送到县检查院法办的,亏得王助理员一力保着,才把他的事从大化小,最后调到这氓流站来当上了监管员。他有一双金鱼眼,脸总是铁青铁青的,因此犯人们背后都叫他“于冒眼儿”。他是靠送礼行贿当上食堂管理员,又靠着拼命送钱送物,才免了那无望之灾。他的家业,这些年全是他大偷小贪赚出来的,犯事后连打点带退赔,几乎闹了个倾家荡产。所以一当上这个监管员,他就如同饿狼入羊群,猛虎见肥食,一口咬上去,再也不放松。任何人犯一到他这里,最瘦的骨头也要炸出三斤油,实在不行就扒你的皮。各屯子人谁不知道氓流站的可怕?是以哪家一出事,便要多方走路子,拼命找关系,宁可全家不吃不喝,也要打点好,让自家出事的人在里头不至多受罪,再多花点子钱就可能早出来。知情者都晓得冒眼儿心狠手黑,贪得要命,因而这些钱的很大一部分,是直接送到他那里的。一般的,哪个屯谁家犯了事,人还没送到,钱便先跑进了于冒眼儿的裤兜内。如果有谁脑瓜转得慢,打点迟一点,那个人犯可就半条小命要没了。
凤友一进门便挨“胖揍”,便是于冒眼儿特意安排的。他本是照着自己的老规矩进行,给凤友吃点苦头,然后便等着收银子了。这时,王助理打电话找到他,跟他悄悄一番话,于冒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姜凤友并不是简单的“氓流子”,需要更精心的修理。站在木栏处面的阴影里,观察了凤友好一会,他终于说话了:“哎,我说,你是为啥进来的呀?啊?”他的声调拉得那么长,那长怪,一听便知,他不是不知道凤友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只不过,他要借着这个话头狠狠地折磨一下人罢了。凤友不吱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在乡中学上学时,凤友便听说过此人,看不起他的德性,更恨极了他的贪心。现在,自己居然犯到了他的手下,受他的侮辱,凤友只觉血往上涌,心跳得不行。于冒眼儿冷笑了一声:“听说你老看古书,老想当大文豪之类的,现在,还想不想呢?”凤友冲口而出:“至少,我不想当大贪污犯。”一句话,噎得于冒眼儿喘不上气来,就要立刻发作,又强把那股阴毒之气咽了回去。他哼了一声,心里说:“好小子,一会再给你好看的。”离开栏门,又检查别的栏子去了。到吃晚饭时,一声哨响,所有的栏门大开,氓流子们一个接着一个,双手抱着头,屁股撅得得老高,出了大屋子,来到院子里集合了。当院里支起一口大锅,熬着一锅大碴子粥。另外还有一个大筐,装满了两合面的大饼子。氓流子们在锅前分成五排站好队,先要听监管员训话,然后才能开饭。
每天这顿训话,都是于冒眼儿最幸福的时光,他真是体验到了做人上人的乐趣。对着这些寒酸的、胆怯的、破衣烂衫的男女氓流子,他觉出了自己的威风,有了无上的优越感。这种感觉,跟他数着大把的钞票,或者跟最性感的女人睡觉时所产生的快意,竞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本来什么也不是,此刻,却对着那些惊恐万状的眼睛,知道自己只要一句话,甚至放个屁,便可能使他们趴在地上,舔自己的脚,真使他惊喜得浑身发抖了。然而他紧紧地绷着脸,作出最愁苦的表情。正是这种表情,使这些氓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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