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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飞调-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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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鸾胸口一闷,面上却不动声色,柔声安慰道:“可走得动?大哥来背你,我们从另一条路走。”

关老爹赶忙制止道:“这可使不得,背山的路未经修整,经这大雨一冲且不说泥泞不堪,更极有泥石滑坡的可能。”

怀中的怀葑哆嗦得厉害,一直不停呓语:“我们走不了了,要出事要出事啊……”

重鸾闻言眼一眯,知晓正面冲突再也避免不了,便不再多言,将怀葑扶起入了屋内,静静地等待暴风雨的再次来临。

不多时关家院门前便聚集了一众人,男女老幼,全村的人几乎都到了场,黑压压一片将关家堵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妇孺们手中提着油灯、布条以及绳索,而壮年男子竟然都提着斧子、镰刀一类的利器,重鸾原就知晓他们来意不善,但见到这副光景依旧不可抑制地狠狠皱起了眉头,攒掌成拳。

领头的男子是两年前新晋的族长,怀葑强撑起来看了他一眼,那个人四十上下,和霜佳一样生得眉清目秀。原来是她的堂兄,该是接替她死去的父亲成为族长的罢——怀葑脑中忽然蹦出这样的认知,连自己都被唬了一跳,不由得心悸惶恐起来。

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这个变化所代表的意义——她的力量又觉醒了一层。

重鸾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心中担忧更甚,将她的柔荑握得更紧。怀葑感受到他的鼓励,鼓起勇气抬起头,在他如镜的眸中印下一个安慰的笑容。在那样温柔的注视下,自己心中竟也不复方才的惧意了,有些东西避之不及,不如迎头面对,再说,她不是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重鸾领着她来到众人面前,凭阶而立,横眉俯视一周,俊朗的面容不怒自威,毫无顾忌地透出一股逼人寒意。

他面色如水,沉声而语:“你们,又要重演三年前那一幕么?”

第十九章 逼宫

他面色如水,沉声而语:“你们,又要重演三年前那一幕么?”

云中村民大多未曾下山与人打过交道,遂鲜少有见过大世面之人,重鸾一喝之下露出凌厉气势,众人不免被震得胆怯发怵。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冷哼,乃出自为首男子之口。此子身材魁梧,相貌粗犷,名唤霜霖,与霜佳同系同辈,是继死于熊爪之下的霜佳父亲后选出的族长。他跨前一步抬手指向重鸾道:“小谢先生,我们敬你行医济世善心一片,你却屡屡与云中村作对,以一介外人的身份干预族内事务,欺我族势单力薄,实在可恨!”

重鸾锁住他的目光,一步步踏下台阶:“族长方才提到的‘干预族内事务’,可是指我回护怀葑一事?”他见霜霖森着脸点头回应,继续说道,“我乃一介外人没错,但怀葑自幼被村人驱逐,不得已独自一人离群寡居,早已不算做你们之中一员,又何来族内事务一说?再者,我以一己能力保护怀葑,未曾伙同他人以强势压人,欺你族势单力薄之说实在荒谬之极!”

他话中有话,霜霖登时被噎地说不出话来,面色青一阵紫一阵,煞是好看。“小谢先生见识广博,我们这等村野乡民自然论不过你。”一个五十上下的矍铄男子走了出来,双眸里盛满了阴沉,目光直勾勾地穿过重鸾剜向台阶上的怀葑,“只是今日怀葑这妖女,我们不除不快!”

他便是三年前因阿全被熊抓伤而迁怒怀葑,将她捉来欲凌迟折磨的李爷,阿全家的姻亲。李爷跨过霜霖大踏步往前走去,目的显然是独自呆呆地站着不动的怀葑。谁知眼前白袍一挥,一股冷凝的气劲陡然劈落,将他硬生生推后了几步,踉跄着才站稳了身体。

他定睛一看,重鸾素衣无华,纤尘不染,转瞬间已傲然负手立于台阶前,横身拦住了去路,将身后的怀葑护得紧紧。他面色如霜,声音冷极:“给我一个理由。”

李爷嗤笑,恨恨道:“此女不祥,三年前因先生之故放过于她,理当远离清源山避世独居,却依然我行我素,屡次谋害我族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此番来到云中村后便天降暴雨,一夜之间山顶泥石崩塌,河水浑浊不堪,牲畜遭殃,阿全之母也因避雨不及而被洪流冲走!此乃天神震怒,你们抬头看看这紫色的天空,便是天象征兆,妖孽潜伏欲现世的端倪啊!”

众人皆循声而望,只见天际看不见一朵浮云,原本深蓝的天空已被诡异的绛紫色替代,一见之下无不令人惊惧生畏,瑟缩躲避,唯恐天灾降临到自己身上。人群中响起窸窣私语声,这些骚动的声音愈演愈烈,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杀了妖女,以祭神明!”,人群开始激动了起来,纷纷叫嚣着挥舞手中利器。

“住口!是谁道怀葑屡次戕害族人?又是谁说此次暴雨因她而至?”重鸾早已怒不可遏,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庞如若沉石。

人们被他言语间施加的无形压力震慑,声音顿时小了下去。李爷与阿全之母乃感情笃厚的兄妹,今日一早便得知李氏失踪,不顾滂沱大雨四处找寻,终于在午后时分于溪涧下游找到其早已泡得变形的尸身。他此刻痛不欲生,哪里将旁人放在眼里,只觉一股熊熊烈火在胸口燃烧,恨不能把怀葑碎尸万段:“难道不是她么!她没来之时村子里都好好的!除了跟她有过接触的人……”

他眼中似要射出淬毒的箭来,牢牢抠着怀葑:“霜佳两年前在林中遭遇不测,先小产后丧父丧兄,这也都是因为你!”

“一派胡言!”

“人证物证具在,怎会是胡言!”李爷闪身,人群中随即让开一条缝,浑身缟素的霜佳施施然走出,苍白的脸上遗有泪渍,一双大眼哭得红肿异常。重鸾见这变故反倒镇静了下来,心中已然有谱,此事恐怕乃此女一举撺掇而成,如今后悔莫及,当日真真不该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霜佳哽咽道:“阿全与怀葑青梅竹马,她在清源镇落下脚后阿全便时常探望,有时还一去几日,皆是利用村人下山置办生活所需的当口……头一次探望回来,我便小产了,家里又……”她嘤嘤哭了起来,重鸾却听得心中冷笑。此女心地歹毒,又读过几年书,城府极深。如今虽只有她一面之词,但阿全必是被什么耽搁了未有尾随而来,不能澄清真相,村人必定被她蛊惑而加深对怀葑的误解和仇怨。

“也不知她对阿全施了什么法,阿全总是处处维护她,即便连我的劝告也全然不听了。”她从袖中翻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来,展开现于众人面前,顿时吸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那是一张符咒,和当年用来救阿全的符咒大同小异,相差无几。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其实是阿全费尽心思向怀葑求去的延寿续命符,为的就是将霜佳命盘改写,保住她一条贱命。此时此地,它却被用作对付怀葑的证据,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重鸾冷冷移目而上,与霜佳的眸光相遇,里面竟是一片空洞和死寂,这时他才明白,这个女人将那部分不属于她的阳寿占尽,活得毕竟是太久,原来早已不在乎了。

李爷阴恻恻地笑着:“上回先生能找个理由敷衍过去,我等也碍于先生名声德行放过这个妖女,已经算卖了个面子,还了当年设医馆诊病之情分。如今可不能故技重施,先生要保这个孽障恐怕是难了!”

霜佳和李爷这一席话成功地鼓动了周围的人,云中村百来户村民本来便关系紧密,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全夫妇平日里又人脉极好,自然人人都为他们鸣不平,尤其是所有指证都对怀葑和重鸾不利的时候。

骚动越来越激烈,已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重鸾耳中充斥着“妖孽”、“偿命”的字眼,只觉得心痛如绞,偏偏这般的世俗舆论他无法阻止。他心下怆然,料定怀葑的心绪必然会受此影响而跌宕起伏,连忙转头望向怀葑,想确认她的安好。

却不知她神色稳如磐石,似乎丝毫没有被方才的变故撼动。重鸾望着她空濛的眸子心中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她的身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小心问道:“怀葑,你还好吧?”

怀葑半晌都没有答话,重鸾的一颗心紧紧地悬了起来,他方才面对那么多人时眼皮都没动一下,如今却心跳如擂,不曾存在过的惶恐和不安渐渐在身体里成了形,几欲破膛而出。

“撒谎。”她的唇微微蠕动着,声音不大,却奇异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一时间四下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汇聚而来。

“呵呵呵,霜佳,你果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凝聚在前方缟衣女子的身上,似穿透了她嵌入了灵魂深处,如漩涡一般漆黑而深邃,令人看不透读不懂。重鸾看出了她的反常,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静静守在她身旁,以不变应变万变。

怀葑的语调陡然变得尖厉,她嘶道:“阿全何在?”

霜佳明显吃了一惊,却立即回复了神色,轻蔑道:“你难道还要用什么魅惑之术不成?”

话音刚落,四周便莫名地卷起了一股狂风,余有天光的空中又黯了几分。人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道是暴雨后的天气反复,皆没放在心上。

“阿全下山找过我不错,那却是在你小产、家遭变故之后,那符便是和当初使用在阿全身上的一样,作续命延寿之用。呵呵,想不到叙述的事件换个顺序,一切就都可以变样了,你可真不负才女美名哪。”怀葑无视霜佳的反应,继续娓娓说道,“你的婆婆、阿全的母亲、也就是李爷的妹妹,昨日午后便回了李爷家小住,听闻我随大哥回了村,傍晚便去了河边的山神庙祈福,愿上苍庇佑阿全,不被我克制,丧失性命。可惜天意啊,归程路上暴雨骤降,她被山洪冲走。前后一切无人逼她,皆属自愿,我更连她面都未曾见到,又何以将她之死怪罪于我头上?为何不见你们质问苍天,她未曾犯过任何不容于世的大错,何以夺走李氏无辜生命?”

“你……你如何知道这一切……”李爷面色大变,指向怀葑的手颤抖地厉害。

怀葑无视周遭之人,只将视线深深扣住霜佳,眼中漆黑的色泽愈发浓重,就像一涡旋转地极为快速的漩涡,只一眼便要被吸将进去,落入不可知的无底深渊。她的唇微微弯出弧度,看上去竟带着无比的嘲讽:“你将阿全迷晕在家,不就是怕他说出真相么?原来夫妻之间也不过如此,互不信任,互相猜忌。阿全竟为你这样的女人付出这许多,不值。”

眼前的这个女子是怀葑又不是怀葑!重鸾手脚冰凉,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生怕下一秒她那眉间红痕便要显现,封印许久的元神便要觉醒。此刻的他若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短短半刻的时光,在他看来是多么难熬的亘古,即便眨眼他也吝啬,生怕须臾间的失神,眼前的怀葑就要消失不见。

相对于重鸾的沉默,底下的一众村民却早就按耐不住了。他们面面相觑,正大声议论着这些骇人听闻的讯息。霜佳哪里受过众人非议,此时也不复方才的冷漠镇定,恨恨地朝怀葑低吼:“难道小谢先生为你这样半人半妖的东西付出便是值得?”

蓦地四周阴风飒飒,乌云罩顶,天空越发变得深紫可怖,不远处竟闪起了令人望而生畏的雷光。重鸾猛地伸手捉住怀葑的手臂,将她一把带入怀中。他在她耳边急急地低喃道:“不要理会她,你不是半人半妖,你带着仙灵降生,自是与众不同的。怀葑你听着,大哥深爱着你,为你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还有,夫妻间不是那样的。你答应了要下嫁与我,此间事了,大哥定能让你体会到真正夫妻间的感情——相濡以沫,不可或缺。大哥不会食言,不要再使用灵力了,赶紧清醒过来……”

“哼!”霜佳冷笑着,看着两人的眼神中越发增添了鄙夷,“小谢先生真是不知好歹,我好意为你鸣不平,你却断然不愿接受,难道真是□熏心了不成?”

话音刚落,周围阴风呼呼大作,势头竟是前所未有的刚猛,霎时天地变色,草木萧瑟,生灵哀号。重鸾一个眨眼的间隙,怀中的人儿早已不见。大骇之下抬眼看去,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窜下台阶飞向霜佳,电光火石中一手已捏上女子纤细的脖颈,将她狠狠地抵上了关家大门旁的柱子。

怀葑的眼中冒出凶光,那是能夺人神魂的红莲业火,而眉间的那抹赤痕乍现,殷红得触目惊心,似要滴出鲜血来。

“呵呵呵,呵呵……”她的笑张狂桀骜,往日柔弱无助的形象被彻底颠覆,绝俗的五官在周遭火光的映衬下竟显得无比鬼魅。此时的她像匹脱缰的野马,早已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在无人管束的新的认知领域中横冲直撞。

“你竟敢亵渎大哥,其罪当诛!”纤纤玉手陡然收拢,只听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啦声,霜佳闷哼一声,双目凸出,以极度恐惧又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面前的怀葑。尖叫声此起彼伏,想来旁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四散分开,避之不及了。

“怀葑等等!”重鸾足尖一点飘至她的身旁,言语间已然握住她的手臂,制止她再次使力——那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霜佳了。看这神情状态,怀葑已然陷入癫狂,而这一切的诱因竟是他谢重鸾!

怀葑沉了脸色,在她周围火红的气场映照下显得如此朦胧不真切。只听她启唇而语,幽幽地竟不似世上之人:“吾乃天地灵蕴集结转世,半仙之体,岂容凡人随意玷污。汝等阻吾觉醒,并以世俗常规强行牵制,必将受吾业火焚烧,受尽磨难不得转生!”

重鸾又惊又痛,神智中的一丝清明阻止了他轻举妄动。他牢牢握住她的手,温和地将绵软的气息传递过去,想要竭力使她安静下来,另一手按向她好似带血的额头,他朝她嘶声喊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再使用灵力!怀葑!何以至此!”

怀葑一震,所有动作都停滞了下来。刹那间她衣襟中有什么大放异彩,一团乳白色的光从里透出,渐渐蔓延到她的整个胸口,冰凉凉透着一股清气。wωw奇Qìsuu書còm网

“璇光白玉!”他瞠目,失声叫了出来,接着臂弯一重,晕厥过去的怀葑已经倒在他的怀里。他只觉得方才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腔,怀葑差点便要觉醒,璇光白玉对她的抑制……他似乎又在冥冥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时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冲入人群,眼见躺倒在地气若游丝的霜佳就哭号了起来。他缓缓将她扶起,眼泪簌簌地落下,滴在女子依旧光滑的面颊上、唇上、眼睑上。“霜佳,你为何这么傻呢……你可知怀葑已为我们的孩子超度,它已回去它该去的地方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为什么这么恨她,为何要如此害她呢?”

霜佳吃力地抬手,纤长的指已没了力气,从阿全的脸上迅速划过、落在身旁。她嘤嘤地说道:“……你不懂……我不恨她了,也不……我只是……羡慕她……”

——羡慕她,嫉妒她。所以,要毁掉她。

远处传来飒踏的铁蹄声,伴着呼啸的风声,越来越近。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不安和疑惑的情绪在每个人心中迅速滋长。霜佳困难地挤出笑容,此时已经难以分辨她到底是追悔莫及还是幸灾乐祸:“太晚了……他们已经来了……”

第二十章 交锋

霜佳困难地挤出笑容,此时已经难以分辨她到底是追悔莫及还是幸灾乐祸:“太晚了……他们已经来了……”

阿全露出惊惶的神情,颤抖着喊道:“他们是谁?为何会来云中村?你到底做了什么?”他虽然并不聪明,或者远远及不上霜佳的慧颖,但与自己的妻子日夜相伴,又怎会感觉不到霜佳对怀葑的敌视?他选择漠视,选择瞒着她下山苦求她所厌恶的人为之续命,仅仅因为挚爱至深,如今却也被背叛得至深。

霜佳软绵绵地卧在他怀里,这时已然虚弱地说不出话来了。重鸾护着的怀葑却在同时缓缓转醒,眼神黯淡但已不复方才的虚空,重鸾一见之下才放下悬着的心,大大地舒出一口气。

怀葑挣扎着坐了起来,神情略微有些恍惚,呆呆地盯着自己纤细的双手,方才她差点就用这双手捏断霜佳的脖子……她轻声咕哝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有如此戾气和杀意?是要……觉醒了么?所以才……性情大变?”

她忽然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将双手按住额头。重鸾此时已如惊弓之鸟,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扶住怀葑沉声问道:“怎么了?又开始疼了么?”

眉间的刺痛比方才更甚,怀葑痛苦地闭上眼,顿时黑暗袭来,天地似乎又归于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黑雾散去,她环视四周,发现此刻正置身于浓密的丛林中。远处一位身着布衣的女子将几张写满字迹的油纸折成小船,送入溪流之中随波而去。那女子唇角微挑,淡淡的面容上一幅嘲讽的表情。

怀葑皱眉,抬脚追去溪边,那女子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她拾起了一只搁浅的小舟,拆开读道:曲氏怀葑,年十七,异禀天赋,能更改命盘、续命延寿,乃前朝先知转世,曲氏一族仅剩血脉,今下榻于清源山云中村,不日离去。见信条之人将之转交小侯爷,必得重赏!

她顿觉眼前一片眩晕,暗夜再次袭来,时间和空间变得虚无。远处的点点火光闪动,铁蹄纷飒踏至,锃亮的铠甲在月色中闪着异样的光。领头的男子有一双狭长的凤眼,手中的长剑泛着荧荧剑气,冰冷又带着死亡的气息……

怀葑猛地睁开双眼,刹那间又回到了现实中。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些是小侯爷的人,他们追来了……我的先知身份,已然公布于天下了。”她转头看向依偎着阿全的霜佳,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既可悲又可怜,难道亲眼看到自己不得善终她便真的会解脱了么?恐怕,是陷入更加迷惘和空虚的状态罢。

强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扶起,她抬眼与重鸾的视线交会,心绪在静如深潭的眸中一点一点安静了下来。她伸手抚过重鸾紧蹙的眉,微笑着看那深深的“川”字在眉峰中消失不见。她隐隐知道今日会是自己命盘中的大劫,抑或是作为先知觉醒的最后期限,脑中却只有一丝意识始终清明,那便是最爱最爱的大哥重鸾会陪伴自己走到那一刻。

“大哥,我不会放弃啊,就算和你在一起多待半刻也是好的。”她眨了眨眼,笑靥明媚,让他误以为看到了晨曦。

他深深地瞧着她,终是勾起了唇:“傻丫头,大哥所想又何尝不是如此。走吧,我们能走都远便走多远。”

重鸾没有理会早已惊慌失措的村人,只回首向关家父子点头致意,便与怀葑互相扶持着向村口走去。如今后山因山洪流泻、泥石塌方被堵,唯一的活路便是前山上山之路。他们势必会与小侯爷的队伍正面交锋,而现下也只能铤而走险,试他一试了。

怀葑突然踉跄了一下,因被挽住才没有摔倒。重鸾的心漏跳一拍,试图以极其平静的语气问道:“看不见了么?”

~奇~怀葑一怔,随即苦涩笑道:“依旧是有模糊影像的,大哥无需担忧。”

~书~心知此刻不是神伤之时之地,他沉了脸色未再多言,勾起怀葑的腰肢使出了轻功,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嗡”的一声破空之音由远及近传来,重鸾下意识侧身将怀葑掩住,同时调息凝气于掌,手腕翻转之际便握住了一支淬毒羽箭,当下足尖一顿,稳稳落在地上。

山路两边的丛林中立即窜出了四五个锦衣男子,从服饰冠佩来看应该是侯府私养护卫,且不究其武艺功底,光从吐纳行步而言便可判断来人必是颇具实力的高手,万不可掉以轻心。

领首之人拱手朗声道:“小侯爷敬小谢先生美名,今日多有得罪还请海涵。此行只为找寻曲氏先知,还望先生留下身边女子,尽速离去!”

重鸾眯起了眼,冷冷笑道:“当真狂妄!我谢重鸾是何人,岂容你们随意带走我的未婚妻子?”

他双眉一沉,挥手喝道:“亮剑!”只闻“铮”地一声霞光四射,待他转身立定时手中已多了一把三尺长剑。红白剑气大盛,飞舞旋绕着透明的剑身,眩目地让人不敢直视。他松手将怀葑护于身后,双手持剑于胸前,运行内力注入剑体,同原本的剑气合二为一,气波如潮水般四散。

“灵犀剑!世上竟真有人能同修阴阳二气成为此剑主人!不愧为箬竹与墨玉皇朝两大公子的后人,今日得见,死而无憾!”话音刚落,那男子的长刀便劈将而来,力道之猛让重鸾不得不旋身避开。那人一击之下未中又翻身袭来,重鸾双手一张将灵犀横挡胸前,一股强劲内力应势迸发,电光石火间刀剑碰撞,雷霆万钧。

兵器交汇之处传出极为猛烈的一声铿锵,顿时杂音全无。众人定睛看去,只见灵犀的星芒缓缓消散,地上的长刀断成两截,而领首的男子跪坐于地,已然不能动弹。

剩下的几个护卫见状骇然,片刻又恢复了过来,二话不说一拥而上。重鸾心知这些乃小侯爷遣来消磨自己实力的先行兵,若在他们身上损耗真气那便正中下怀,落了下风了。思及此他止住了全身真气流动,只余双手聚集内力,待对方近身时便游离了脚下步伐,在虚招的掩饰下迅速按下诸多经络穴位,使得脱身时对方已经无法动弹了。

这个步法乃他的母亲墨玉所创,全赖轻功的底子来显扬威力,作为轻松制敌的擒拿一路堪称绝技。妹妹完墟使得极好,只因她对其他武功并无太大兴趣,研习轻功也只为了逃跑方便,却碰巧歪打正着运用地无比纯熟。

重鸾握住了身后怀葑的手,却没有挪动步子。耳边传来林木悉悉索索的摇曳声响,他屏息环顾,发现树丛中已经有高手埋伏。毕竟牵挂着怀葑,他无法拿她的安全做赌,遂立即放弃了突围的想法。Qī。shū。ωǎng。而方才行进时便听到铁蹄声愈近,这会儿已是近在咫尺,只消一个转弯,便可窥见始作俑者的真面目。

怀葑一声不响地靠着重鸾,眉间却似烧灼般疼痛。她不敢张口,只怕只言片语让他分了心。

山路的转弯处传来马匹嘶鸣声,领首之人锦衣华服,头束玉冠,腰佩琅环,身下坐骑乃番邦乌夷所进贡之宝马。这男子生得极其秀气,如今昂首跨坐,自有一番威严气势,唯一缺憾的是那双狭长的凤眼,莫名地让人心生厌恶。身后的戴甲骑兵手握火把以照明山路,那铁甲锃锃,在火光的映照下越发刺眼。

重鸾的眼光一一扫过,竟发现旁边的一骑上坐着吴洵归,夏季的天气却戴着顶厚重的帽子,将整个头颅裹得严严实实。他看得不明所以,吴洵归也将视线别开,神情有些古怪。

“来者可是谢重鸾?”男子提声问道,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正是在下。”重鸾答道,不卑不亢。怀葑躲在重鸾的身后,将头深深低下,她深知如今的面貌将引起小侯爷极大的兴趣,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见到本侯为何不行大礼?”

重鸾轻笑起来,悠然答道:“若论品阶官位,重鸾或许会考虑一下这个提议。只是小侯爷应该早已查清楚在下的背景,不会不明白谢家和华州司徒府,以及宁睿王府之间的关系罢?”上一辈江湖朝堂的牵绊太深,有些事情不会明说,但私底下却流传甚广,好比曾是宁睿王妃的司徒府七小姐,后来成了名震江湖的墨玉公子。

小侯爷奈他不得,面色陡然冷了下来。他森然冷笑:“我不管你什么身份,只奉劝你一句话:交出曲氏怀葑,否则这里的百余人便是你们下山的障碍,云中村的百户村民也将成为你们的陪葬!”

赤红的一片火光在眼前肆无忌惮地燃烧,无论将双眸睁得再大,她也无法再看清任何东西了。今晚的每次发作都叫她生不如死,睁眼闭眼都是同一副景象,而每一幅幻象都让她惧怕地肝胆俱裂。怀葑疼得咬破了唇,呜咽着跪倒在了地上。

“对……对不起大哥,我没能忍住……好疼好疼啊……”她说着残破的句子,眼泪难以忍耐地滑落脸庞。

重鸾面上的血色尽褪,在夜色里苍白地格外可怕。他抚上怀葑眉间的似血红痕,发现渡气也无法稳住封印、压抑其中的灵力苏醒了。

她的容颜在月光的映衬下皎洁无暇,一身洁白的素衣被护卫手中火把的光亮染成淡淡的桔色。眉间的红痕鲜艳,竟凭空增添了一抹神秘妩媚,越发使她朦胧似仙,飘渺地难以触及。

小侯爷一见之下惊异非常,他依稀记得第一次相见时那个其貌不扬的小女孩。眼前的女子面貌、神态无一相像,可细细看来眉宇间的确还残留着幼时的轮廓模样。短短几月内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迷一样的女子攫取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对她的兴趣也更加浓烈。

“曲氏怀葑,竟生得如此的……”美貌。他的确爱慕如此美色,但她的天赋异禀更加吸引自己。当年他的叔父为此耗尽心血丢了性命,只为能将这般奇人异士收为己用,以助将来谋划宏图大业。而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只消对付完毕谢重鸾,囚住她便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

他勾起了唇,笑得势在必得:“本侯问你,你如何以先知之体流落民间?前朝先知皆依附皇族,你一介女子不成气候,还不与我速速回去?”护卫们蠢蠢欲动,只待一声令下,便要群起攻之。

重鸾的脑中已经混乱紧张得不能思考,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拼命告诫自己要镇定要冷静,手心却不听话地湿成一片。每一次目睹怀葑忍常人不能忍之痛,自己的心头也止不住在滴血。如此揪心之痛深入血脉,焚心噬骨,他不想也不能再承受下去!

凌厉骇人的目光划过每个人,简直就像淬了冰毒的利刃,只一眼便觉得脸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寒冰一般的言语缓缓自他唇间吐出:“若是不想命毙当场的,立即给我滚开!”

皆闻小谢先生温文儒雅,从未听过他半句重话,又哪里见过他如此狠绝冷漠的神情,一众护卫不免震慑非常,一时间顿在原地谁也不敢上前。

“一群废物!他此时心智不稳,若强攻快攻很快便能占去上风将他制住,为何停滞不前!”小侯爷纵横官场,察言观色、玩弄心机之术已臻化境,又岂会放过这样一个绝妙良机,就算牺牲一干人等,他就不信以一敌百他也能站着带怀葑离开此地!

“铮!”

一支羽箭毫无征兆地射向小侯爷,他惊慌躲闪,偏头间玉冠已被利落挑断,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小侯爷吓得面色惨白,循着羽箭来时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紫衣女子轻轻巧巧地立在树梢之上,脚下绿叶环绕,迎风起伏,任初升的月华洒了一身一地,她便好似月中仙子,衣袂翻飞,披星戴月,飘然踏云而来。

她稳稳落在重鸾身前,待确认两人皆平安无事后才转过身来,众人这才借着火光看到了她的真容。她的如缎长发精心挽起,修长的眉如远山,色若春晓之花,湛湛的双眸之中波光滟潋,璨华流转。如此姿容,当得起绝世之称。女子的肩上背着一张深红色短弓,凤头龙尾,弓身光滑鉴亮,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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