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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普眼中的世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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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尼想到的是,珍妮的相似之处远不止制服和走进摔跤室这两点而已;但珍妮的姿色可比恩尼落跑的妻子差多了,他想着,即使过了十五年,也不至于让他老婆变得像珍妮一样平凡得只剩英气。尽管如此,恩尼觉得珍妮也不难看,他挂着一脸暧昧不明、带着歉意的微笑,这他手下的摔跤手每逢打输的时候都会看到。
  “我女儿以为你是她母亲,”恩尼对珍妮说,“她好一阵子没见到母亲了。”
  这还用你说,珍妮想道。她觉得女孩变得很紧张,从她怀里跳出来。
  “这不是你妈,亲爱的。”恩尼对海伦说,海伦退缩到墙边;她是个好强的女孩,绝少公开流露情绪——甚至在父亲面前。
  “你以为我是你太太吗?”珍妮问恩尼,因为她觉得恩尼有一会儿也误把她当作别人。她很好奇霍姆太太不见有多“好一阵子”了。
  “我有一会儿被你骗过了。”恩尼很客气地说;他经常使用那个羞涩的微笑。
  海伦蜷起身子,缩在摔跤室的角落里,凶恶地瞪着珍妮,好像她的尴尬是珍妮蓄意造成的。珍妮有点被这女孩感动;盖普已经好多年没那么抱她了,那种感觉即使像珍妮这么挑剔的母亲也会怀念。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海伦,“我叫珍妮·费尔兹。”
  这名字对海伦如雷贯耳,是史迪林校园里的另一个神秘爱书人。另一方面,海伦从不曾泄露过她保留给母亲的热情,虽说她之所以会对珍妮真情毕露,纯属意外,但她觉得要完全收回来也很难。她有父亲的羞涩微笑,她感激地望着珍妮;很奇怪的,她觉得很想再抱抱珍妮,可是她克制自己。摔跤选手陆续回到练习室,有些人喝了水大声喘气,而正在减重的人则只用水漱漱口。
  “不练习了,”恩尼对他们说,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今天练够了。去操场跑步吧!”学生们很服从,甚至松了一口气,他们在猩红室的门口跳上跳下:收拾头盔、橡胶紧身衣、胶带卷。恩尼等闲杂人通通走光,他的女儿和珍妮等着听他解释;至少恩尼觉得他该给个解释,而摔跤室是他觉得最自在的地方。对他而言,这是说故事的最佳场所,即使是个又难说、又没有结局的故事——即使听故事的是个陌生人。所以当摔跤选手都离开去跑操场,恩尼便有条不紊地开始讲他父女相依为命的故事:被护士妈妈离弃,以及他们才离开不久的中西部生活简史。不消说,珍妮听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是她知道的唯一另一个带一个小孩的单亲家庭。虽然她很有一股冲动,想把自己的故事也讲给他们听——两者之间有趣的相似之处与相异之处——但她只重复了标准版:盖普的父亲是军人,等等等等。打仗的时候谁有那个时间去结婚呀?
  虽然故事并非全貌,恩尼与海伦还是觉得很感动,他们在史迪林还没遇到其他像珍妮这么接纳他们、坦诚相待的人呢!
  温暖的摔跤练习室、脚下和四壁都有柔软的垫子环绕——这种环境造就了一种突如其来、无以名之的亲密感。
  当然海伦会记得她这辈子第一个拥抱,不论她对珍妮的感情如何往复改变,从摔跤室那一刻开始,对海伦而言,珍妮就是比她亲生母亲更真切的母亲。珍妮也会记得,被人当作母亲一般抱住是什么感觉。她会在自传中提到,女儿的拥抱跟儿子有什么不同。然而她立论的根据竟然是那个十二月天,在纪念麦尔斯·席布鲁克而矗立起来的大体育馆里的经验,这,怎么说都有反讽的意味。
  
3他的志愿(7)
恩尼若对珍妮动心,即使只是瞬间,若他还幻想可以找到另一个女人陪他共度余生,那可真不幸,因为珍妮丝毫没有这种念头;她只觉得恩尼是个好人——充其量她希望他会成为她的朋友,如果他愿意,就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珍妮要求在摔跤练习室独处一会儿,恩尼与海伦都很困惑。做什么?他们一定想。然后恩尼才想到,询问她此来的目的。
  “替我儿子报名参加摔跤队。”珍妮飞快地答道。她希望盖普会同意。
  “喔,好啊!”恩尼说,“那你离开时记得关灯、关暖气,门带上就自动上锁了。”
  就这样一个人,珍妮关了灯,听大型暖气风口的嗡嗡声转归寂静。在黑暗的房间里,门虚掩,她脱了鞋,在垫子上来回走动。她想着,这种运动看起来很暴力,但为什么我在这儿觉得这么安全?是因为他?但恩尼的影子在她心头一晃而过——不过是个矮小、整洁、肌肉发达、戴眼镜的男人。即使珍妮想过男人,事实是她没有过,她也觉得矮小、整洁的男人比较可以忍受,而且她觉得,不论男人、女人,都是有肌肉比较好——这才强壮。对于戴眼镜的人,她是从不需要戴眼镜的人看人家戴眼镜——认为他们“好脾气”——的角度去欣赏他们。但主要是这个房间,她想道——红色的摔跤室,很大,很舒服,安装了垫子以减轻疼痛,她这么以为。她砰地跪下,只为了听听垫子受压的声音。她翻个筋斗,裙子绽线了;然后她坐在垫子上看到一个粗壮的男孩堵在黑黝黝房间的门口。是卡莱尔,那个午餐白吃了的摔跤手;他换了装备,回来接受更多惩罚,他探头向里望,暗沉沉的猩红垫子上蹲着一个发亮的白色护士人影,像守在洞穴里的母熊。
  “对不起,女士,”他道,“我要找伴做练习。”
  “哼,别找我,”珍妮道,“去跑操场去!”
  “是,女士。”卡莱尔道,便急忙跑走了。
  她关上门,门在身后锁上,她才想到鞋子忘在里面。门房好像找不到正确的钥匙,可是他借她一双人家送去失物招领的大号男用篮球鞋。珍妮蹒跚地走过结冰的泥浆地,回到保健中心,觉得这趟初入体育世界之旅,让她不只有一点点改变。
  回到家,盖普还躺在床上咳了又咳。“摔跤!”他呛到了,“老天爷,妈,你要害我被杀死吗?”
  “我觉得你会喜欢那个教练,”珍妮道,“我跟他见了面,他是个好人。我还见到他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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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我的天,”盖普说,“他女儿也摔跤?”
  “不,她读很多书。”珍妮称许地道。
  “听起来好刺激啊,妈,”盖普说,“你可知道把我跟摔跤教练的女儿送做堆,会断送我的脖子?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可是珍妮还真没有这种算计。她真的只考虑到摔跤练习室,还有恩尼;她对海伦的感情纯属母性,她年轻粗鲁的儿子提到作媒——他会对年轻的海伦发生兴趣——珍妮大吃一惊。她从来没想到儿子会对任何人感兴趣,以那种方式——至少她以为,他还要等很久才会对这方面的事感兴趣。这让她深感不安,她只能对他说:“你才十五岁。记住。”
  “喔,那他女儿几岁?”盖普问,“她叫什么名字?”
  “海伦,”珍妮道,“她也才十五岁。还有,她戴眼镜。”她伪善地补了一句。她知道自己对眼镜的观感;说不定盖普也喜欢眼镜。“他们从爱荷华来。”她又道,觉得自己是个比史迪林校园内屡见不鲜的纨袴子弟更令人憎恨的势利鬼。
  “老天,摔跤!”盖普再度呻吟道,珍妮见他放过海伦的话题,松了一口气。珍妮对于自己如此明显地抗拒这种可能性,觉得有点尴尬。那女孩很漂亮,她想道——虽然不抢眼;为什么年轻男孩只喜欢抢眼的女孩?我会不会宁可盖普对那种女孩感兴趣?
  说到那一型的女孩,珍妮心目中的代表人物是库希·波西——说话太口没遮拦,装扮太邋遢;十五岁的库希这种发情的程度合理吗?珍妮随即为使用“发情”这种词汇憎恨自己。(译注:作者原本在此用breeding一字,这个字兼有教养与生殖之意。珍妮憎恨自己是因为:她不赞成女人无意识地把生命耗费在生育小孩或追逐性欲上,但她也不认为自己有权贬抑别的女人有意识的选择。所以误用这一字眼时,不但泄露她有预设的成见,也使她不知不觉陷入自相矛盾的困境。)
  
3他的志愿(8)
这一天让她过得很困惑。她睡着了,暂且不为儿子的咳嗽烦恼,因为前途似乎有更大的麻烦。我还以为我们安全上垒了!珍妮想道。她得找人谈谈男孩子的事——恩尼,说不定可以;她希望自己对他的印象够正确。
  结果证明,她对摔跤练习室的印象果然很正确——盖普在此如鱼得水。他也很喜欢恩尼。史迪林摔跤大赛第一季,盖普练得很起劲,学习各种动作、擒拿都胜任愉快。虽然他在重量训练的课程中被校队整得很惨,但他从不抱怨。他知道必须找到合适的运动项目和休闲活动;这占据了他大部分的精力,直到他开始写作。他喜欢这种战斗的专一,垫上画出来的那个圈子里,有份怵目惊心的局限;一种美妙的制约;持续减轻体重的心理常规。那年史迪林的第一季,珍妮也放心下来,因为盖普几乎绝口不提那个戴着眼镜,穿灰色运动服,埋头读书的海伦。她偶尔会抬头,如果垫上传来异常响亮的摔打声或叫痛声。
  海伦把珍妮的鞋子送回保健中心,珍妮没请她进来坐,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有一阵子,她们似乎那么亲密。可是盖普在家。珍妮不想介绍他们认识。更何况——盖普在感冒。
  有一天在摔跤室,盖普坐在海伦身旁。他很在意自己脖子上长了颗青春痘,而且一身臭汗。她的眼镜看起来好朦胧,盖普怀疑她是否看得见书上的字。“你读的书真多。”他对她说。
  “不及你母亲。”海伦道,没抬头看他。
  两个月后,盖普对海伦说:“说不定你会看坏眼睛,在这么热的地方看书。”她抬头看他,这次她眼镜很清晰,把她眼睛放大到令他大吃一惊的程度。“我眼睛已经坏掉了,”她道,“我生下来眼睛就坏了。”可是盖普觉得那双眼睛好漂亮,漂亮得他再也想不出话来对她说。
  接着摔跤季就结束了。盖普获准加入后备校队,他也报名参加田径,这是春季运动不得已的选择。他经过摔跤季的锻炼,体能状态极佳,可以跑一英里赛;他是史迪林一英里赛校队第三名好手,但就是没法子再进一步。一英里跑完,盖普觉得像才开始要起步(“成为小说家的起步,早在那时候——虽然我还不知道,”盖普多年以后写道)。他也会掷标枪,不过掷不远。
  史迪林的标枪选手都在体育馆后面练习,他们花很多时间标青蛙。史迪林河上游的淡水流域流经席布鲁克体育馆后方;很多支标枪掉在这儿,很多青蛙也死在这儿。春天不是好季节,盖普想道,他觉得坐立不安,他想念摔跤。要是不能摔跤,起码让夏天快点来,他想道,那他就可以沿着狗头港到海滩的路跑长途。
  有一天,在空荡荡的席布鲁克体育馆观众席的高层,他看见海伦独个儿抱本书坐在那儿。他爬上台阶向她走去,一路喀喀地用手中标枪点着水泥地面,这样她才不至于因他突然冒出来而吓一跳。她一点不意外。她观察他和其他标枪选手已经好几星期了。
  “今天杀死够多小动物了吗?”海伦问他,“猎到别的什么没有?”
  “从一开始,”盖普写道,“海伦说话就是单刀直入。”
  “你读这么多书,我想你将来一定会当作家。”盖普告诉海伦。他试图装得满不在乎,但他罪恶感地用脚尖挡住标枪的枪尖。
  “不可能。”海伦说。她对此毫无怀疑。
  “嗯,说不定你会嫁一个作家。”盖普说。她抬头看他,表情非常严肃。新处方的太阳眼镜,比上一副总是从鼻梁上滑下来的旧眼镜,更适合她的宽颧骨。
  “如果我结婚,我一定嫁作家,”海伦道,“可是我想我不会结婚。”
  盖普本来只想开个玩笑;海伦的严肃使他紧张。他说:“嗯,我猜你一定不会嫁摔跤选手。”
  “那是一定的,”海伦说。也许年轻的盖普掩饰不住内心的痛苦,因为海伦又补了一句:“除非他既是摔跤选手,又是作家。”
  “作家是第一优先要件。”盖普揣测道。
  
3他的志愿(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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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一个真正的作家。”海伦神秘兮兮地说——她准备界定这句话的意义,但盖普不敢再问,让她回头看她的书。
  沿着台阶下来的路很长,他把标枪拖在身后。她除了那身灰色运动服,还穿别的衣服吗?他很纳闷。后来盖普写道,就是在试图想象海伦的身材什么模样时,他才发现自己有想象力。“她老穿那套该死的运动服,”他写道,“我唯有想象她的身材;任何法子都看不到。”盖普想象海伦的身材很好——他的作品里可没半个字提到说,终于看到实际状况后,他有丝毫的失望。
  就在那个下午,在空荡荡的体育馆里,标枪尖上沾着蛙血,海伦·霍姆激起了盖普的想象力,他决心要成为作家。“真正的”作家,正如海伦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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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毕业(1)
从史迪林一年级开始,直到毕业为止,盖普每个月写一篇短篇小说,但直到高二,他才把写的东西拿给海伦看。海伦在史迪林做了一年的旁观者,终于被送去念塔柏女中了,盖普只偶尔在周末看见她。有时她也会在校内摔跤赛上露面。一次赛后,盖普去找她,要求她等他先淋个浴,有个东西他放在更衣室置物柜,是要给她的。
  “好啊,小子,”海伦道,“是你的旧护肘吗?”
  她现在不到摔跤练习室来了,即使是从塔柏回来度长假。现在她穿深绿色及膝长袜、灰色的法兰绒百褶裙;上身大多是件跟袜子搭配的深色素毛衣,长长的黑发盘在头顶,或挽个髻,或夹了许多发针。她嘴巴宽,嘴唇薄,从来不擦口红。盖普知道她身上总香喷喷的,可他没碰过她。他想也没有别人做过这种事;她很苗条,几乎跟小树一样高——她比盖普高两英寸以上——骨感的脸上有种尖锐、可说是痛苦的表情,虽然眼镜后面那双眼睛总是又大又温柔、呈深邃的蜜褐色。
  “你的旧摔跤鞋?”海伦接过厚甸甸、封了口的特大号信封问道。
  “是可以读的,”盖普道。
  “我要读的东西多着呢!”海伦说。
  “是我写的,”盖普道。
  “哎呀,”海伦说。
  “你不必现在读,”盖普说,“你可以带回学校去,然后写封信给我。”
  “我要写的东西多着呢,”海伦说,“我有好多篇报告得交。”
  “那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谈,”盖普说,“你会回来过复活节吗?”
  “会啊,可是我有约会。”海伦说。
  “哎呀!”盖普说。可是他伸手去取回小说,她修长的手指关节紧扣发白,她不肯放手。
  盖普高二这一年,在一百三十三磅级的季赛中胜负纪录是十二比一,只在新英格兰冠军赛的决赛中落败。高三时,他赢得每一场比赛——摔跤队长,当选最有价值摔跤选手,赢得新英格兰冠军。他的队伍就此揭开了恩尼·霍姆一手训练的史迪林校队、连续二十年在新英格兰摔跤界称霸的序幕。恩尼在这个地区享有他所谓的爱荷华优势。恩尼离开后,史迪林的摔跤就走下坡了。也许因为盖普是史迪林代有人才的摔跤明星第一人,恩尼一直对他另眼相看。
  海伦才不在乎,父亲训练的选手获胜她当然高兴,因为这会让父亲开心。但盖普高二担任史迪林队队长那一年,她没去看过一场比赛。不过,她还是把他的小说还回来——从塔柏邮寄,附了一封信。
  亲爱的盖普:
  这篇小说很有潜力,不过我觉得,目前的你还是摔跤选手的成分大于作家。你用字遣词很用心,对人物很有感情,但情节似乎有点勉强,故事的结局则相当幼稚。不过还是谢谢你给我看。
  海伦敬上
  盖普的写作生涯中当然还接过其他退稿信,但都不及这一封对他意义那么重大。海伦其实已经很客气。盖普给她的小说是讲一对年轻的情侣,误被女孩的父亲当作盗墓者而杀死在墓园。不幸的错误发生后,小情人葬在并排的墓中,但在全然不可解的情况下,他们的墓又被盗一空。杀人的父亲不知所终——盗墓者更是来无影、去无踪。
  珍妮告诉盖普,他开头这几篇作品非常不真实,但盖普的英文老师却对他勉励有加。这位老师在史迪林的地位颇类似驻校作家,他身材瘦弱,还有口吃,名叫丁奇,口臭极为严重,让盖普联想到恶犬邦克——密闭房间里满是垂死的栀子花。但丁奇说话虽臭,却非常仁慈。他盛赞盖普的想象力,还给他打好使用正确的正统文法和热爱精确修辞的扎实基础。盖普在学期间,史迪林的学生都叫丁奇“老臭”,不断有人暗示他口臭。在他办公桌上留置漱口水。用校内信件寄牙刷给他。
  有次收到这种“礼物”——一包薄荷口香糖黏在英国文学地图上——后,丁奇问作文班的学生,是否觉得他口臭。全班坐着鸦雀无声,丁奇偏挑出他最钟爱、最信任的盖普,直接问:“盖普,你觉得我……我有口……口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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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毕业(2)
盖普高三那年那个春日,真相在敞开的窗口盘旋。率直得毫无幽默感、摔跤、作文是公认的盖普的三大长处。他其他科目的成绩不是平平就是远落人后。盖普后来说,他从小就专心致志追求完美,不想把注意力分散。他的性向测验成绩显示,他一无专长;他不是任何方面的天才。盖普对此丝毫不感意外,他跟母亲一样相信世间没有不劳而获。有位评论家在盖普出版第二本书后,称道他是“天生的作家”,惹起他恶作剧的念头。他把这篇书评寄给新泽西州普林斯顿的测验中心,附一封信请他们复核当年的测验评比。然后又寄了一份测验成绩给那位书评家,附言写道:“非常谢谢你,但我‘天生’什么都不是。”在盖普看来,他“天生”既不是作家,也不是护士或飞机炮塔枪手。
  “盖……盖普?”丁奇先生口吃道,弯下腰凑过来——高三资优作文班的真相化为一股恐怖气味从他口中涌出。盖普知道自己会赢得年度创作冠军,丁奇先生向来都是唯一的评审。这么一来,只要他重修的高三数学能过关,就可以光明正大毕业,让他母亲快乐无比。


  “我有口……口臭吗,盖普?”丁奇问道。
  “香与臭都凭个人感觉,老师。”盖普答道。
  “那你感觉呢,盖……盖普?”丁奇道。
  “我的感觉,”盖普眼睛都不眨地说,“您的口气比全校所有老师都清新。”他怒目瞪着坐在教室另一头、来自纽约的班尼·波特——连盖普都同意,这是个天生自作聪明的家伙——班尼脸上的诡笑活生生被瞪不见了,因为盖普的眼光告诉班尼,只要班尼敢吱半点声音,他就会拗断班尼的脖子。
  于是丁奇说:“谢谢你,盖普。”于是盖普赢得创作大奖,虽然他最后一篇作业附了张字条写道:
  丁奇先生:
  我在班上撒谎,因为我不愿意让其他那些混蛋嘲笑您。但您应该知道,您确实有口臭。对不起。
  T.S.盖普敬上
  “你知……知道一件事吗?”两人独处时,丁奇跟盖普讨论他最近的短篇小说。
  “什么?”盖普说。
  “我的口臭无药可医,”丁奇说,“我想是因为我快……快死了。”他眼里闪过一抹淘气:“我从里……里面开始腐……腐烂。”可是盖普不觉得有趣,毕业多年以后,他还在注意丁奇先生的消息,直到确知这位老先生没罹患绝症,才松了一口气。
  丁奇先生某年冬季死于史迪林校园内,死因跟口臭完全无关。他参加完教职员派对回家,大家都认为他可能多喝了几杯,在冰上滑了一跤,摔倒在冰冻的步道上失去知觉。夜间巡逻员直到黎明才发现他,那时丁奇已经冻死了。
  很不幸,第一个把这消息通知盖普的,就是那个自作聪明的班尼·波特。盖普在纽约遇见在杂志社工作的班尼。他对班尼的轻蔑因他对那份杂志的轻蔑而更加深,在盖普想来,班尼对于他身为作家,创作分量可观一事,一直都很妒忌。盖普写道:“班尼就是那种抽屉里藏了十几部长篇小说,却不敢拿给人看的可怜虫。”
  但盖普在史迪林时期也很内向,从没有拿作品对人炫耀。只有珍妮和丁奇知道他的进步——还有给海伦看过一则短篇小说。盖普暗自打定主意,除非能写出一篇海伦再没有疵议的作品,否则绝不再拿自己的小说给海伦看。
  “你听说了吗?”在纽约,班尼问盖普。
  “什么?”盖普问。
  “老臭翘掉了,”班尼说,“他冻……冻……冻死啦。”
  “你说什么?”盖普道。
  “老臭呀,”班尼说。盖普想起自己一直不喜欢这绰号。“他喝醉了,跌跌撞撞穿过校园回家——就这么一摔,摔破脑袋,天亮也醒不来啦!”
  “你这混蛋。”盖普道。
  “我告诉你的是事实,盖普。”班尼道,“天杀的气温零下十五度。不过,话说回来,”他冒险补充道,“我还以为会喷出他那种臭气的老火山可以替他保——保暖呢!”
  
4毕业(3)
他们在五十几街某家介于公园大道与第三大道之间的高级旅馆的酒吧里;盖普每次到纽约都搞不清方向。他约了别人一块儿午餐,撞见班尼,就被带到这地方来。盖普从肋下举起班尼,让他坐在吧台上。
  “你是只小蚊子,班尼。”盖普说。
  “你一直都不喜欢我。”班尼道。
  盖普把班尼往后推,班尼敞开的西装两侧口袋都掉进酒吧的水槽里。
  “别烦我!”班尼说,“你一直都是老臭最宝贝的马屁精。”
  盖普再推了班尼一把,班尼连屁股都滑进了酒吧水槽。水槽里堆满了浸泡待洗的玻璃杯,水漫到吧台上。
  “请不要坐在吧台上,先生。”酒保对班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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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啊,我被攻击了呀,你这白痴!”班尼说。盖普已经离开了,酒保只得把班尼从水槽里拉出来,放他在吧台边站着。“王八蛋,我的裤子都湿了!”班尼嚷道。
  “说话请放干净点,好吗,先生?”酒保说。
  “我他妈的皮夹也泡了水!”班尼道,他好容易从屁股后袋掏出皮夹,湿淋淋地捧给酒保看。“盖普!”班尼吼道。但盖普已经走掉了。“你的幽默感总是那么恶劣,盖普!”
  这么说吧,尤其是盖普就读史迪林期间,最起码,谈到摔跤和写作——他最喜爱的休闲活动和他预定的事业前途——他真的没有一丁点幽默感。
  “你怎么知道你会成为作家?”库希·波西有次问他。
  那年盖普高三,他们沿着史迪林河走到镇外,去一个库希说她知道的好地方。她从狄布司女中返家度周末。狄布司是库希就读的第五家女中,一开始她跟海伦一样念塔柏女中,但库希不守风纪,被校方勒令自动退学。操行的问题在另三所学校重复发生。在史迪林的男生中间,狄布司非常有名——而且很受欢迎——正因为校内那些素行不良的女生。
  史迪林河正逢涨潮,盖普看到一艘八桨的独木舟轻快地划出去;一只海鸥尾随在后。库希牵起盖普的手。库希以很多复杂的方式测试男孩子对她的感情。史迪林很多男孩都乐意在跟库希独处时对她动手动脚,但他们大多不愿意公开被人看见与她亲近。库希也注意到这一点,但她不在乎。他握紧她的手;当然他们是一块儿长大的,但算不上很好或很亲密的朋友。不过起码,库希想,盖普若也想要别人要的那种东西,他并不忌讳被人看见他在追求那种东西。库希就喜欢他这一点。
  “我还以为你要当摔跤选手。”库希对盖普说。
  “我已经是摔跤选手,”盖普说,“我将来要当作家。”
  “而且你还要跟海伦·霍姆结婚。”库希逗他。
  “也许吧!”盖普说,他的手在她手里有点无力。库希知道这是另一个足以封杀他幽默感的话题——海伦——她得小心才是。
  一群史迪林男孩沿着河边小径迎面走来;他们擦肩而过,其中一个人回头喊道:“你在招惹什么呀,盖普?”
  库希捏紧他的手,说:“不要为他们的话烦心。”
  “我没有烦心。”盖普说。
  “你打算写什么?”库希问。
  “不知道。”盖普说。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上大学。中西部有几所学校对他的摔跤成绩感兴趣,恩尼也写了几封介绍信。有两所学校想看看他,盖普也去了。他在这些学校的摔跤练习室里,自觉远落人后,不可能被录取。大学里的摔跤选手渴望打败他的意愿,似乎远比他击败他们的意愿强。但还是有一所学校以审慎的方式提供一个名额——奖学金数额不多,而且只给第一年,以后不做任何承诺。够公平,反正他是从新英格兰去的。恩尼已经告诉过他,会是这种状况:“摔跤在那儿是种不同的运动,孩子。我是说,你有能力——依我的标准,也受到很好的训练。你缺乏的是好胜心。你必须以获胜为最高目标,盖普。你必须真正有意愿,你得知道。”
  
4毕业(4)
他也问丁奇,读哪所学校对写作最有帮助,丁奇的反应是很典型的不知所措。“是有些好……好学校,我想。”他道,“但如果你要写——写作,不是到哪——哪里都可——可以写吗?”
  “你身材好棒。”库希对盖普呢喃,盖普捏捏她的手作为响应。
  “你也一样。”他很诚实地对她说。事实上,她的身材很不可思议。小巧却发育完善,像朵紧致的花。盖普觉得她的本名不该叫库希曼,而应该叫垫子才对。(译注:Cushman与Cushion字形相近。)从小他就经常这么喊她。“喂,垫子,要去散步吗?”她说她知道一个好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儿?”
  “哈!”她说,“是你带我去。我只告诉你怎么走,让你看看那地方。”
  他们在史迪林河很久以前被称做“细沟”的地方离了小径。据说曾有艘船在那儿搁浅,但早已影迹无存。河岸上倒还有古迹。艾佛瑞·史迪林一度想利用这段狭窄的河湾消灭英军——艾佛瑞大炮就在这儿,三支粗大的铁管在混凝土台上生锈。它们本来可以旋转,但被镇上父老永久固定。炮台旁有一堆炮弹,也在混凝土中定了型。炮弹都锈得纷红骇绿,好像沉没海底多年的船舶旧物。固定大炮用的混凝土台座周遭,到处扔有年轻人的垃圾——啤酒罐和碎玻璃。通往静滞而几乎空荡荡的河边,是片早已被踏平的草坡,仿佛羊群来啃过——但盖普知道,这其实是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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