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北京人在纽约-第1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何老板见话头打住了,就喊:“小李!快上菜,别让王老板等的工夫太长了!”
一个个子不高,围着一条脏围裙的小伙子,从厨房里一溜小跑的出来,把两碗小米粥放到了桌上。
王起明抬头一看:“哟,这不是小李吗,怎么,这十来年,就没离开餐馆?”他惊讶的不是见到了老朋友,而是小李这个生物硕士的命运。
“谁有你那么的运气,一万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我不作餐馆作什么?”小李还是那副打扮,还是操着那浓重的浙江话。“怎么样,最近好吗?”说着王起明站了起来,同小李握手,郭燕也跟着站了起来。
“好什么,还不是照样混日子。”小李说话时,显得很窘,流露出一般男人在成功者面前的自惭感。
郭燕生怕小李不好意思,就客气的说:“一块坐下来吧,聊聊天,吃吃东西。”
“小李,厨房里还有的是活儿哪,你在外面磨蹭什么!”
厨房里传出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小李赶忙松开了手,说了声再见,就冲进了厨房,接着就传出了他那特别的浙江调儿:“你狂什么狂,叫什么叫,老子干餐馆里,你还没来美国哪。”
下午,他们来到中央公园散步,不觉之中又提起了这件事。
郭燕提醒王起明说:“你别自个儿有了钱,说话就大大咧咧,不管伤不伤别人的自尊心,这样容易伤人。”
“我可没那个意思。”
“他也实在是太可怜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餐馆打工,愣是混不来。”
“嗐,比他惨的有的是,像咱们俩这样儿,能熬出个头儿来的,以毛麟角!”
“我不是指我自己,我是说,我有个好老婆!”
“越来越没正型。”
他们边走边谈,漫步在纽约中央公园。草地上,到处是日光浴的人,简直是成了活肉摊子,男的穿三角裤,女的穿比基尼,横躺竖卧,一大片。
晚上这里将施放焰火,所以,这里头现在已经是人山人海,各自寻找着有利的地形,占着地盘。
他们俩走到了湖边儿,虽然正是炎夏,可是湖面上的小风,吹得他们十分惬意,手拉着手,走得很慢。
前面有一堆人。
王起明虽然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他不特别好奇,特别贪热闹,要往人堆里头挤。
郭燕一个人站在人堆外面等候。
不一会儿,王起明从人堆里头又一头汗珠子挤了出来,兴高采烈地对妻子说:“你说巧不巧,天底下真有这么凑巧的事,你看,谁在里边呢——陈奋!”
郭燕往里一看,是个服装随便的画家,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陈奋这个挺熟悉的名字是从哪听来的呢。
画家陈奋从人堆中心撂下画笔,走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王起明。
“起明!”
“陈奋!”
王起明一边和和陈奋拥抱,一边唤起郭燕的回忆:
“七年前,老爷车,美国的太阳,诗……”
“噢《太阳颂》那首诗!”
郭燕了起来。
“早就听说,你们两口子发了。”陈奋也显得非常非常激动。“想找你们,可是又找不到你们的电话号码了!”“怎么样,混得好吧?”
“好什么?”陈奋也和小李一样,谈到自己的处境,总带着点涩味儿。
“还在画?”
“还在画。这么多年了,一直在这个中央公园画画,没挪过地方,画画,给这些老美画画,挣几个散钱。”
“生意还好?”
“这活儿,跟陕北老农也差不多,靠天吃饭;就是靠法有点相反,老农盼下雨,我盼干旱晴天,越干旱越好!要不,没人画像,我也就没有生意。”
“下雨怎么样?”
“下雨下雪就完了,只能呆在家里打盹儿混啦!”
王起明夫妇这时都注意到了陈奋的脸又黑又瘦。
正说话,有人坐上了陈奋架子前面的小板凳。
“嘿,生意一了!咱们有空再聊!”
陈奋赶忙坐了回去。
为了不影响陈奋的生意,王起明和郭燕决定告辞。
他把名片留在陈奋打开的颜料盒上,约陈奋下礼拜打电话,就赶快走了。
他们在走湖畔上,谁也没有再说话。他们在为自己庆幸。
17
七月四日那天晚上,纽约放焰火。看过了北京“十一”放的那么大规模的焰火,再看这里的,没有什么新鲜感。王起明向郭燕建议,打道回府,早早休息为好。郭燕也没有反对。
两驾车回家。
轿车驶进了车房,自动摇控门刚刚降到底,王起明刚刚想开门进屋,郭燕拽了他的胳膊。
“什么?”王起明问。
“客厅里有人!”她哆嗦着,小声说。
他停住了脚步,望着自己的家。果然,客厅里几个黑影在窗前一晃而过。
“贼!”
他低声说。可是他不敢去抓贼。纽约的贼都厉害,偷东西的时候腰里都别着枪,冒冒失失地去抓贼,十个得有八个成了他们的枪下鬼。
“快走,找911。”
他拉妻子快步去报警。
郭燕不动,说:“JerryJerry!”
“救Jerry得快去找警察!”王起明这么一说,郭燕才动弹。
这是国庆之夜,邻居家家都没人,没有电话可打。他俩风风火火地跑了两条街才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
911一拨就通,警察说马上就到。
他俩又回到自己家附近,躲在远离自家的一棵大树底下,哆嗦着,借着焰火之余光,眺望自家的动静。
街上安静极了,没有一辆汽车通过。郭燕要着颤,嘴里Jerry,Jerry的,念个不住。
王起明怕那焰火光太强,把她拉到了树后,和她一样打着哆嗦。
突然,有黑影从他家跃窗而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共四条大汉,手里都是大包小包。
也不知从哪儿站出来一辆小型货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家门前。那四条大汉身手敏捷,把那些个大小包裹往车里一抛,人也都窜进去,货车一下子就开跑了。
“操他奶奶的!”
王起明骂道。
贼跑了,警察也赶到了。
两位警官知道了他是房主,就命令:“把门开开!”
“贼跑了,你们不追呀?”
“把门开开!”
王起明没辙,打开门,跟博物馆的讲解员一样领着警察们进门参观。
他真没想到,贼不光偷东西,还毁东西。客厅里甭管什么物件,全都挪了位。摄影机没了、录相机没了、激光音响没了,卡拉OK也没了;彩电还在,可能因为太重,没搬动,放在客厅中间的地板上。
卧室里也好不了多少,满地是衣服、书信、空首饰盒和空钱夹,就连郭燕的内衣内裤也扔得到处都是。
Jerry见到了郭燕,如同受了惊吓的孩子,一下子扑到郭燕怀里,浑身哆嗦,缩成一个团。郭燕拍着它。“别怕,别怕。”
她说,“可怜的,妈咪回来了,妈咪回来了。”
其实,她哆嗦得比那条狗还厉害。警察开始拍照、做指代。他们对于这类案件显然不以为然,边做活儿边说笑,讨论着纽约市长的竞选。
王起明对警察如此漠视自己的灾难,心里很不平衡。因此,当警察询问情况时,他大声地对警官说:“如果我有枪的话,我一定杀死他们!”
“不,不,你不能这么做,”警官向他晃着头,“假如你有枪杀死了人,那么,你先犯了法,我们可能先抓的就是你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该做什么?我该怎么办?帮他们搬东西吗?”
“你最好让他们走,象今天这样,”警官给的忠告真让他泄气。
“让他们走!给他们叫一辆车吗?”
“据我所知,今晚他们有车。不对吗?”警官仍然十分富有幽默感,甚至对王起明——眼前这个幼稚的中办——感到很好奇。
“可是我为什么要偏偏对贼表现出彬彬有礼的好客态度呢?”
“可是,您为什么不加强一下您自己家的防盗措施呢?”警官说,“看起来,您有这个能力。”
警察们的工作看起来做好了。警官让他填一张表格,然后向了警礼,离开了他的家。
警车开走了。这里又恢复了平静。
“全让我自己防范,警察都干什么去呀!”王起明坐在一片狼藉中抱怨。
“这叫什么事儿呀,辛辛苦苦挣来的,就这么没了……”郭燕主要是习疼她那些首饰。好好的首饰,便宜了这帮小偷。
“破财免灾,你知道吗?”王起明见郭燕真有点伤心了,就为她解心宽,“甭伤心,赶明儿我再给你买。”
“再买得再花钱呀!这些首饰,可都是多年积攒起来的啊!”
“你不买也得交税,交了税,市政府拿去,还不是救济这些人。现在,他们直接从咱们家拿走,省得麻烦政府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玩笑。”
“这可不是玩笑,这是我在美国悟出来的道理。反正你别想把你挣的都装进自己口袋里,你得交出来点。”
“把我也不愿意这么个交法呀。”
“觉着这么着亏是不是?其实不亏。没出人命就不亏,就得谢天谢地。”
“可以后呢,能保证以后不出这事儿?”
这句话提醒了王起明:“你这话对,是得想点防范措施。”
王起明下定决心,说干就干。
也就是两个礼拜之后吧,他的家可真的大变了样。
所有的窗子,不分大小、不分楼上楼下,就装上了比手指头还粗的钢筋。前门、后门、左右两侧的门,都换上了沉重的、进进出出都得“咣当”一声开锁的大铁门。
房子的外围,他给装上了红外线自动控制灯,不管是行人,还是汽车,即便是一只猫、一只耗子,只要有个什么从他家门前过,那灯就自动地亮起来,贼亮贼亮的,叫你根本没法睁开眼。
他又装了警铃系列设备。这个装置从他家一直通向警察局。只要他俩同时出门,一打开电源,任何人想碰一下这房子,警铃立即响起来,警察局的红灯也会同时闪亮,不到三十分钟,警察准到。
这回好了,家成了监狱,成了座大碉堡。[汶网//。。]
全安好了!
王起明和郭燕坐在沙发上。王起明呆着呆着,“噗哧”一声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郭燕问。
“穷的时候,就盼着有钱;有了钱了,就先把家置办得象个监狱,自己没事儿当囚犯玩!”
“来美国,为的是自由,怎么倒自己给自己关了监狱呢?”
“没钱的时候,是一万人看不上的三孙子;赶到你有了钱,马上有十万人盯着偷你、抢你!到哪儿躲去?到监狱里躲起来吧!你说这可真把人给弄糊涂了:是阔好,还是穷好啊?谁说得清楚?”
“谁也说不清楚。”
过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天,王起明出去打麻将去了,郭燕一个人坐在家里,闲极无聊。她看着一根一根的铁柱子,心里堵得慌,就带上Jerry在房外的草枰上坐了下来。
草枰,刚刚让园西修剪过,整齐,悦目,散发出一阵一阵诱人的草香。
郭燕喜欢闻这种草香味儿,干脆躺在草坪上,仰面对着蓝天,闭着眼睛,让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皮,把红晕映在眼前。
她什么也不去想,让脑子一片空,让思想得到一阵安闲,让情绪得到一刻的安宁。
她听到一汽车刹车声。
那声音尖锐、刺耳,与划香、阳光很不协调。
她坐起身子来,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黑色的跑车已经停在了她的车道上。
这车是……宁宁的车!
她翻身坐起,瞪大了眼睛盯着那车。
车上先下来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他跑过去,打开汽车另一侧的车门,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孩。
宁宁!
宁宁!是宁宁!她打扮怪异,那可爱的马尾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撮细长的头发,高高的竖在前额,另一撮足有半尺多长,垂直的耷拉下来,挡住了左边的半只眼。
短的不能再短的超短裙,挂在胯上,露出了半个屁股蛋子。小小的背心,紧紧的包住那看来已经相当成熟的胸。肚皮,当然是袒袒然然地晾在外面。
要不是那张长得极象王起明的脸,郭燕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的女儿——宁宁。
郭燕呆呆地原地站着,惊愕、思念、怨恨、麻木,这错综复杂的感情,围绕着她。见到宁宁,她竟不知说什么,怎么说。她嘴角颤动了几下想说。可说不出话来。她脚步移动了一下,想去抱着她,可又觉得,离她是那么遥远,简直象隔着一条江河。
“妈!”宁宁走过来叫了一声。
一声“妈”,触动了郭燕的魂魄,她低下头,揉着眼睛,小声说:“宁宁,你回来啦。”说着眼泪就淌了下来。
“妈!这是杰姆斯,我的朋友。”
“嗨!”杰姆斯举了一下右手掌,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妈。有汽水吗?我们渴极了。”
“有。进屋来拿!”
说着,郭燕引着女儿和杰姆斯走进屋。
Jerry看着这两个陌生人,不停地吠。
“Jerry,你还记得我吗?”
宁宁想抱起Jerry。但是Jerry一个劲儿地躲闪,吠得更凶了。
“你别抱那畜生!”杰姆斯对宁宁说,“当心它咬你。”
好象听懂了杰姆斯的侮辱,Jerry反过身来咬杰姆斯的球鞋。
要姆斯毫不客气地用脚踢Jerry,并且嘴里还在喊:“滚开!”
郭燕心疼地抱起Jerry,谴责地看了杰姆斯一眼,转身上楼,先把Jerry关进自己的房间。
杰姆斯喝着汽水,用手指一弹放在钢琴上的宁宁七岁时拉小提琴的照片。
“这是什么?”他问。
“我在拉小提琴。”宁宁告诉他。
“真是有病!你学那玩艺干什么,该去学挣钱!”
郭燕从楼上下来,走到宁宁身边,拉起她的手,说:“回家住吧!孩子!我想你!”
“妈妈,我需要一些钱。”宁宁没有回答妈妈的话。“爸爸也想你,回来吧!”
“妈妈,您没听见吗?我需要钱!”
“钱?”郭燕皱了皱眉头。
“对!妈妈!”
“要多少?”
“不是要,是借!”
“借?借钱?”
“就是说,我们会还给您。”宁宁说。
“做什么用?”
“做生意。”
“什么生意?”
“这您先别管!”
“我要借钱给你,我得知道。”
“您想知道做什么生意?”
“对。”
“遗憾,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我不能借!”
“妈妈!”
宁宁把妈妈拉到一旁,低声对妈妈说:
“杰姆斯是个好人,明白吗?”
“好人?”
“对。这一年多,他尽帮我了。”
“帮你?”
“对。要是没他的帮助,我都活不到今天!”
“出过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是说,他是一个大好人。现在,他要做笔大生意,需要钱。妈,您得帮他这个忙!”
“做什么生意都不清楚,怎么借钱?”
“妈!我真不知道,可我担保,他是个好人,他会成功,会把钱还给您!”
“问他,做什么生意?”
“妈吧!喂,杰姆斯,你做什么生意啊?”
“这生意很大,能赚很多钱!”
杰姆斯翘着腿,十分自信地对宁宁和郭燕说。
“妈,听到了吧?大生意!就算为了我,借给我吧!”
“多少?”
“才十万美金!”
“十万!”
“怎么,多吗?”
“我要和你爸爸商量!”
宁宁偷偷看了杰姆斯一眼,杰姆斯伸出五个手指。
“那就五万吗。”宁宁反应快。
“五万也不是小数,得等你爸爸。”
“OK,我们走吧!”
杰姆斯说着站起身,搂着宁宁走出门。
郭燕追到门口。
“你该等你爸爸!”她对宁宁说。
“不啦!”
宁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燕听到杰姆斯在对宁宁说:
“你有一个精神病的妈!”
那辆黑色跑车猛一加油,飞也似地驶出了车道。
18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财运到了,躲都躲不开。
又到年底,王起明和郭燕,合上帐本,相视一笑:又赚了。
除去所有开支,刨去一切的税,还足足剩下三四十万块。
他们俩看着,又有点发愁。这三四十万搁哪去?
存到银行里去赚那8%的利息?
只有傻瓜才那么干。
投资股票?太悬!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投资餐馆?可自己又是个门外汉,吃饭行,做饭差点,不懂行,非砸不可啊。
想来想去,他还是认为房地产最安全。
房子跑不了,地也溜不掉,它永远是个东西踏踏实实地摆在那儿;不灵了,转卖了,也赔不了几个。
这几天,他相中了一幢新建的商业楼。这楼地点还好,盖得也挺考究。他整天跑到楼跟前去看,象看个漂亮纽似的,还拿着计算器糙算了几遍,收支打平没有问题。他尽听说了,谁谁谁在房地产上发了横财,谁谁谁的商业楼几十万购进,转眼一番,就变成了几百万的产业。要买房,抢手。
“你哪,有一想十,没个知足。”郭燕不满意他这个想法。“可是也不能让钱躺着睡觉,当画儿看着呀。”他反驳。
“手上有三十几万现金,就想买二百多万的商业楼?昏头了,你!”
“我才不象那些老老侨哪,手上有十个,才拿出五个,作小生意,胆小怕事,一辈子也发不了大财!”
“可你也不能太冒险了吧。”
“做生意不冒险,人家白送给你好不好!”他说,“这是美国,不冒险,喝西北风去吧。”
“二百万的楼,你才能付出百分之十,哪个银行肯贷给你这么多款?”
“我早打听过了。律师说,凭我的生意,凭我多年来的信用,申请下贷款来没问题。”
“你还是掂量掂量吧,”她说。
“还掂量什么,这是机会;机会抓不住,飞了,看人家发财,哭都找不着调门!”
“不留一点周转资金,你现在的生意还做不做?”
“做呀。”他说,“这两年生意这么顺,出货就进钱,留什么周转资金,没事儿!”
没事儿?
真的没事儿吗?
王起明毕竟是个来美国不到十几年的新商人,尽管他聪明、会想、会算计,可是他毕竟对美国的经济的规律,经济发展的高、低、弱、强的发展周期性并不了解。精明的老商家,这时候都收紧银底,缩小战线,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经济低谷。因为他们知道,当经济发展到高峰的时候,低谷也就快到了。
王起明的美国混得太顺了,太自信了,只凭着头脑一热,就贷款买下了这座商业楼。他根本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一场把他淋得精透的暴风雨。
签约买楼后的第二天,他就忙着登记、托人,急着赶着要把这房子赶快租出去。
得赶紧租出去,不租出去这楼就象手里揪着一个烧红的烙钱一样,非把他的手给烧糊了不可。
一个月得付将近一万美元的银行贷款。
租出去了,这点钱不算什么,少赚点就能对付了;租不出去呢?租不出去那可就得从自己的口袋里往外贴。
一旦窝在手里,甭多了,有几个月就能把人拖垮了。
真到那时候,银行就来收。全收。
一个礼拜去了。
两个礼拜过去了。
三个礼拜!
愣是没有一个人来租,别说租了,连一个问问价的都没有。
急人哪!
可是,急又有什么用呢?
他走进那座空空荡荡的楼,没有目的的瞎逛。
新盖的楼,还是潮湿的墙壁,发出一股子潮味儿。
他走路的脚步响,在空楼里头,显得挺响。
没人租用,暖身也没开,嗖嗖的冷气,他觉得好凉,透心的凉。
他把大衣领子往上拽了拽,走到窗前,向外眺望。
路上,行人和车辆稀少,对面是一年小学校,孩子们正在操场上玩耍,那种学校特有的喧哗声飘过来。
王起明好象觉自己有点要出错。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马上拟了一份新的招租启事:出租商业楼
出租商业楼
商业楼,面积×××米
,地点极佳,楼房全新
且设施齐备。
一楼临××街,店面宽大,可作百货、餐馆、美发、水产、干货等中小商界适用,月租适中。
二楼办公室向阳、明亮,设有暖气、空调,适合律师、会计、保险、地产等类公司租用,租金低廉。
三楼可供住家,地下室可作仓库。
楼房间数有限,先到先得,欲订从速。
电话:718——463——5381
请找王起明联系。
他写好后,复印若干,又用传真电话发向了各大报纸。
办完这些,他的心踏实了点。
几天来,他纹丝不动,坐在办公室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两台白色电话机,一天到晚,瞪得眼睛都酸了。
房子租不出去,一天他就得垫出去400多块。一天400,不是小数。
搁谁谁不急?
手上的周转资金已经全部用光,眼看着月底就要到了。银行可是铁面无私的衙门,拖一天扣你一天的利。一个月不付款,马上给你远来黄单子警告,两上月付不出就是红单子警告。要是三个月见不着钱,这幢楼归银行。
王起明急得浑身冒冷汗,真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除了团团转,又能怎么着怎?
郭燕在这个时候,并不火上烧油,只是劝他再耐心一点,再等,再等……
偶尔也来一个两个电话在,不是嫌地点不合适,就是嫌价钱不合适。
不等王起明降降价格,那边早早地就挂断了电话。
这时候出了大事。
一个星期一,纽约华尔街股票市场,股市一落千丈,股位直线下跌。
黑色星期一。(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紧接着,报纸电视接连不断地传来大小商家倒闭的消息。
洛克菲勒的转让,布鲁米代欧的移手,地产大享唐那川普的破产,充斥在新闻节目里。
一向只注意娱乐版和中国消息的王起明,现在也戴上老花镜整天翻经济版了。
报上没有好消息:
餐馆拍卖。工厂让政府收走。就连那些不可一世的大汽车公司、大航空公司也连连倒闭关门。
卖不出去的汽车,成千上万地排列在依丽沙白港口的巨大码头上,一眼望不到边儿。
堆积如山的家用电器,处四大减价。
市面上的牛奶、面包、肉类也在打折扣。
老板们的脸,一个个都变了铁青色,街上的行人统统收起了笑容。
这一天,王起明来到他的老客户安东尼的办公室。
安东尼也发大了,办公室豪华富丽,早已非昔日那么一小小展销室所能比拟的。
办公桌上的两杯咖啡看来已经凉了,可是还不见人端起来喝。这里禁止吸烟。王起明下意识地在手里颠倒着一个火柴盒。
安东尼走过走过去,表情神秘莫测。这里的气氛很压抑。
还是安东尼首先打破沉默:“现在,正象你也知道的,市场太不景气了,我们不能做任何事情。”
“这我知道。”
“现在生意不好做,我很困难。”
“可是,象你出的这个价钱,我赚不到利润,任何钱都赚不到,我靠什么生存?”王起明很带感情地说。
安东尼狡猾地眨了眨他那双蓝眼睛,提醒王起明说:
“别玩游戏,王先生。你可以赚到钱,可以赚到,只不过比以前少了一点,仅仅是少了一点点……”
“我的意思是……”
“请讲。”
“每件衣服我要再加上两块钱。”
“王先生,我们一起合作了七年。七年,这不是个很短的时间了,我很了解你,你也很了解我。这次,假如你不做,我会给另外的承包商。现在的活儿可不好找啊……”安东尼的语调虽然并没有严厉多少,但那其中的威胁一听就能听得出。
王起明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他说:“好吧,我接受你的价格。不过,你最少要给我两千件,这是前提,否则我不接受。”
安东尼盘算了一下,微笑了起来,说:“你很运气,我这里有这个数量。”
“那么,成交?”
“成交!”安东尼显然很满意,“请签字吧。”
王起明的打算盘是利润少而多做,仍然可以赚到钱。这年头,先不说薄利多销,就是有活儿干,能打个平手就不错。
有了这笔大订单,财源就算续上了,房子一时租不出去,拿这里的盈利与那边一补,总算可以打个平手。
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郭燕,郭燕反倒给下了一跳。
她指着订单对丈夫说:“两千件,三十天出货,这不是开玩笑吗?”
“可你不接,有的是人接。有的赚总比没的做强。”
“人手不够啊。”
“雇。现在失业的人多,好找的就剩下人了。”
“可新手的手艺咱们都不摸门儿呀。”她说,“人一多,难管理,时间少,质量就难以保证。万一次品多,客户不付钱怎么办?你就是卖了咱们住的三所房子,也不够付工人的工钱,还有买毛线的钱!”
郭燕没说假话,这是一次冒险。
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往前走又该怎么办呢?
那座商业楼,每天就往外赔400美元哪!
“死活,我也得把这批货拼出去。不然的话,真是死路一条。”
“可是,”郭燕若有所思。
“没什么可是的,你不愿意拼,我拼;你怕苦怕死,我不怕!”
王起明这人就是这样,发无名火的时候,非常非地不通人情。
郭燕一看他又犯了牛脾气,态度又这么坚决,知道扭不过来了。
“要不,”她低声和他商量,“咱们把那座商业楼,卖喽?”
“你想得美。这么个时候,除了疯子傻子,谁还买地产啊!
你没看见房地产一天一个价儿地往下跌,自古至今,就没跌过这么厉害,真邪了门了。那个房地产商,可真不是个东西,他准是看出这点眉目啦,把那座没人要的商业楼塞给我了。没别的,我让那小子耍啦!”
说到这里,他极度地沮丧,禁不住破口大骂:“我操他姥姥!”
果然不出王起明所料,眼下就是人好找。报纸上招工广告刚一登,呼啦啦来了一大群,里里外外站满了车间。
王起明见着有这么多人来,想到这么多的人都得听他的,不免心里头有点得意。他披着大衣,站在办公室门前,语调矜持,典型的老板腔。
“欢迎各位来这儿。”他又清清嗓子,“今年生意难做,这大家是知道的。为了大家有活做,有收入,我低价接下了这批货。既然我降低了价钱,大伙呢,也就得跟着我吃点亏。”
工人们都不说话,等着听下文。下文才是最重要的。
“今年不比往年,我得把工钱给大家往下调那么一调,打一件上衣,工钱减两块五,一件洋装减三块。愿意打的呢,领线接活儿,不愿打的呢,我也不能勉强。等明年生意好了,我再把钱补给你们。”
他这话,乍听起来,透着那么实诚,那么不得已。可是那些老工人明白,这里有欺,有诈,还有点蒙人的味儿。
站在后面的工人开始了骚动,并小声地嘀咕:
“这小子心够黑的,这不是剥削咱们吗?”
“一不时合不到四块列,不干。”
“唉,也别不干。今年,哪儿都一样,也不能怪他。”
“还是干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