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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贪指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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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第一次,生平第一次作出了愚蠢的决定。

刚好那时当上了百货公司的财务科长兼主办会计,做这样的事简直是上苍的安排。他明白只要把库存多报一点现金少写一点就出来了。而且他明白这样的手脚谁都看不出来,甚至检查也永远查不出来。那时很多货物都在压仓库,卖不出去也是报废。

他不过是用它办些实在的事。

其实所谓第一次,也就是买一台洗衣机。他看见许馥兰的手指肚变粗糙了,从前手背上那些让他心跳的小窝窝不见了,他一下子就陷入了怅惘。他想,这都是洗衣服洗的。坐在医院走廊长椅上的他立即想到了洗衣机,双缸的,水仙牌的。他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他只是把那只可怜的手捏了又捏搓了又搓,让从前的美人许馥兰哼哼唧唧又回到了从前。

买完洗衣机还剩下几十元钱。他想也没想就把钱扔进五斗柜第一格里。可是回到办公室就觉得不对劲,坐着不对劲站着也不对劲。要是许馥兰问起来怎么办?钱是不能下崽的,怎么猛然多出来几十元?当时他就想到,多一分都不该拿。那时社会上流行一句话:党是我的妈,厂是我的家,没有了就回家拿。他觉着:拿多了也不是好儿子。

回想起来,他是为许馥兰干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可是第一次也叫许馥兰发现了。在女人看来,五斗柜里突然多了几十元,又突然不翼而飞不是件小事。这个道理他是后来才想明白的。当时只是大吵大闹,骂得他狗血喷头。

而他又不能实话实说,就是一泡屎他也只能吞进嘴里烂在肚里。他认了。他把那几十元又给拿回来,承认自己是打了埋伏。

这方面是有过教训的。从前他在部队时就帮司务长这么干过。那时司务长喜欢他,做事从来不瞒他。他是个孤儿,人又老实,从来不多嘴的,到哪人都心疼,司务长就提名让他当给养员。司务长最大的心思就是讨老婆,经常跟他说些关于讨老婆的烦恼。其实烦恼也就是没钱,而那女的娘家心又特别黑。那时部队也有公布“伙食尾子”这一说,只不过是在毛主席语录里有,实际上哪个连队也没有公布过。钱是弄不到的,他就建议司务长拿粮票,全国粮票。部队里买粮食都用全国粮票,买30斤粮食还搭一斤油。而粮票在地方上就可以换鸡蛋,一斤粮票换10个鸡蛋。当然,能换鸡蛋就能换别的东西。于是司务长就用它换来一个老婆。这是结余的粮票,

不是钱,不用白不用。谁也不会来查结余粮票够不够数,就好像百货大楼仓库里的积压库存。可是问题还是出在老婆身上,两口子一吵架,老婆就把自己的粮票身份给公开了。没说的,开除军籍,回家种地。

他当然不能说。许馥兰再漂亮也是女人。女人一激动就顾脸不顾腚。这教训太深刻了。然而他居然敢对许馥兰打埋伏,影响太深远了。就好像开刀留下了后遗症,天一阴就发作。后来日子好过了这裂痕也没消失,反而越来越深入骨髓。后来许馥兰发奖金了也偷偷存起来,再后来她连工资也不拿回来了。

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他们早就不缺钱花了,如果从前是因为钱,那后来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拿眼角瞟着他?他逮着过好几次,许馥兰偷偷配了自己办公室的钥匙,翻过他的抽屉。

为什么要那样瞟着他?开着他的车,花着他的钱,还是那样瞟着他。



这期间,原江西省副省长胡长清的案子告破,枪毙。震动不校专案组在一起开了会,大家一致同意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利用重大案件的威慑力量,开展一次攻势。表态时王启明也不落后,他说,争取吧,争取五一前突破。

他们小组开了会,又把案情重新捋了一遍,还是没有头绪。王启明就有些发急,说,那天带他过来时,我看他流了泪,以为他有压力,谁知这家伙这么难对付。大家说,当时我们都困了,谁也没留意。谈着谈着就觉着有点蹊跷:肖建国一开始是很沉着的,宣布时还在笑,还看下流动作,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流泪?为什么他死活不愿吃饭?难道那家小饭店里有故事?这么一聊,立马决定,查!说不定就撕开豁口了。

电视录像是为他专门准备的,有很详细的审讯过程。

给肖建国看过以后又沉闷了很长时间。

王启明说,这个胡长清我还认识,都是同一批的干部,以前还在一起开过会。

肖建国说,我也认识,我接待过他。'小说下载网 。。'

王启明说,以前就知道那小子会折腾,字写得不错。没料想折腾成这样。

肖建国说,听说就要调回北京重用了,组织部都找他谈过话了。

大家一惊,叫道,你怎么知道的?

肖建国说,他在云南跟我通过电话。

一屋子眼睛都绷在弹弓上了,好像这是个重要线索。这样的人跟他通电话,而且就在被捕的前夕!

他们能说些什么?喊,你要老实交代!

肖建国显得有些意外有点慌张,答,也没说什么。这家伙得意忘形。

他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肖建国的头垂下来,不知道。也许,是臭味相投吧。

你们有什么来往吗?经济上的?

没有。

一点没有?

肖建国抬起眼皮说,这怎么可能有?

仔细想想,好像是不大可能有什么经济来往。

从逻辑上讲,贪污毕竟是件阴暗勾当,是个人行为,隔着那么远,好像不大可能交流情况。

王启明摆摆手制止大家。想了一下说,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谈这些吗?

肖建国说,知道。想想又说,不知道。

王启明说,人生沉浮,就在一念之间埃

肖建国说,是。是。

王启明说,你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我要以他为教训,好好反省,争取宽大。

就这些?还有呢?

肖建国答,他的政绩主要是为当地拉来不少投资。他在中央工作过,各方面都熟。如果换上自己,不也要这样做吗?有了这些资本,不也要贪污吗?

都气炸了,嗷嗷叫。看看肖建国却是一副无辜的样子,脸都挤成柿饼了。

王启明想想说,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跟肖建国个别谈。



时间长了,他就看出这个招待所其实不是什么招待所。是一个叫什么山庄的度假村。他来过的,所以还有一些印象。也许度假村的老板出事了,这就成了罚没资产,就改成了招待所。那个假山后面的水塘是个温泉浴池,说是跟华清池的水一样。当然在这儿泡着的不是杨贵妃,是穿三点式或者没有式的现代女孩。他来过一次,一听假山后面的笑声就明白了。不过他没有去泡温泉,当时很忙,吃过饭就走了。请客的老总本来是有安排的,但那天他确实没时间,这种消费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结束的。

绕着假山转,王启明突然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他明白这是古诗,有点人生感慨的意思,不过他不明白老王的意思,所以只是把眼皮翻了一下。知道不管是什么花招,无非是逼你交代。

老王问,你平常看不看书?他说,我眼睛一睁忙到熄灯,哪有时间看书。老王说,你好像还是本科毕业。他说,我那是在党校混的文凭,论文还是请人家代写的。老王笑了,说你还算实在。他说,跟组织上我不说瞎话,想瞒也瞒不住埃

又转一圈,他们在小亭里坐下了。老王说,你怕不怕老婆?他愣一下,说有点。老王说,我也怕老婆。又说,女人这本书,谁都读不懂。

然后他眼就发直,不知老王是什么意思。老王解释道,你在家闲着,她骂你不思进取;你要出去做点事,她又怕你拖累她。我猜想你老婆也是这样的:

看别人捞钱她骂你没用,看你捞着钱了她又怕你变心。

他抬起眼皮问,她关在哪?老王盯他好一会儿才说,她外面有人了。他点点头。老王有些惊讶,你知道?他又点点头。

老王生气道,真不知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老实说他还有点感谢那个小白脸。

如果没有小白脸许馥兰还不知要发什么神经。小白脸是个美容师,有人指给他看过。许馥兰请小白脸吃过饭,跳过舞。估计还没上过床。她那样子上了床人家也怕。顶多就是这样。

老王想想又说,那你就该明白,组织上还是掌握一些情况的。你想不想见她一面?如你要求,我可以安排。

他突然有些焦躁,脱口说,没用,你们关她有什么用?

老王盯着他看,不吭。

他说,我跟你讲心里话,我跟她分居四、五年了,她能知道我什么情况?你们把她关起来小孩子谁管?

老王说,这个组织上会考虑的。再说你儿子也不小了,该履行公民义务了。

他明白自己有些失态,这样不好。很不好。于是他垂下眼皮深呼吸,眼角那一丝光芒渐渐收敛回来。

老王说,你既然这么操心,就更应该早一点把问题讲清楚。

他吁出一口长气,道,我讲的是心里话,你们根本不了解实际情况。在特区工作,手上有点权的,谁的财产跟收入相符?不说别的,就说抽烟,有谁还抽你这种孬烟?如果花钱自己买,有几个买得起?这谁能说得清楚?广东人有个习惯,过年都要给小孩子派利市。喊声叔叔阿姨都要给红包。你说我家里查出来多少多少万,我相信。可我真的说不清楚是张三还是李四。我老婆也说不清楚。我相信所有的领导干部都说不清楚。我们要在那儿工作,要入乡随俗,要跟人家打成一片。你说这就是腐败,我承认。你说这就是贪污,我还真的讲不出是怎么贪的。

老王说,照你这么说,胡长清还冤屈了。

他说,我没这么讲。胡长清收过钱,给人办过事,这都是证据确凿的。他还伸手找人要钱,几千块都要。这么下三滥的事都干,还有什么冤屈的。

老王就再也没词了。只是盯着他看。好像能从他脸上看出破绽来。

他想,我说的是实情。实情是不怕你看的。

老王突然跳起来掸烟灰。一截烟灰落在西装领子上,他掸了又掸,吹了又吹,还拿手搓。末了自言自语道,组织上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你一个孤儿能有今天的地位,容易吗?还不觉悟!

他说,是是,党对我确实恩重如山。

假山对面又出现一群散步的人。他们见凉亭有人,又转到别处去了。他看见人群中有个光头一闪。

他想,那不是稀毛花皮乔夫吗?常务副省长也进来了?看来这次动作确实不校

老王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大清楚了。

接下来几天,老王等人都没出现。吃饭也不让他去饭堂了。专案组只让他写材料,交代自己在“各个时期”的表现。气氛明显紧张起来。

他问,老王同志怎么没见?

送饭的刘秘书答,让你交代就老老实实交代,问那么多干吗!

他知道这是升级了。

其实他的“各个时期”很简单。上学,参军,提干,然后一级一级升上来。他不是突击提拔的那一种,但他确实升得比较快。可以说,他每一班车都搭对了,甚至还跳过一、二班车。他不是思想家,所以不是帅才,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但他是个将才,这谁也否认不了。不管什么岗位什么工程什么衰人,他都能管得笔直。这也没什么秘诀,就是肯动脑子会琢磨。他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知道那些衰人衰在什么地方,所以他能把他们治祝现在地方法规中的很多条款,都有他出的点子。这一点连那些留过洋的博士也不能不服。

他也不是那种喜欢拍马屁的人。在领导面前他的话不多,他本来话就不多,有领导在就更不是他说话的地方。但领导就是喜欢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哪个领导都需要可靠的人,会办事的人,他就是这样的人。没本事的人才去拍马屁。

他也琢磨领导。领导也是人。是人就有人的想头。学问越大想头越多。

当初,财务科长是个重要岗位,需要一个可靠的干部。公司里老科长退休了,领导们一想就想到了他。肖建国是个孤儿,根正苗红,又在部队里锻炼过,他不可靠谁可靠?肖建国人老实,胆儿小,从来不多嘴多事,天天把眼皮搭着谁见了不心疼?不用他用谁?领导们也不是没想到缺点,但他的缺点要发展地看辨证地看,所以领导就宣布了决定。

找他谈话的时候他也没太多反应,趴地下磕一个头就回家去。领导却是一个深呼吸把脸都憋青掉了,他不用回头,就知道领导会有什么表情。这已经有过很多次的经验。领导再三强调说你是党的干部,要感谢就感谢党不要感谢我,心里头却是电熨斗熨过一样。领导说累了才发觉他早已走开,领导就一直把脸扭着,十分严肃地研究这个苦孩子单薄的背影。外面阳光灿烂,阳光白面粉一样地扑洒进来,把领导的眼睛都迷蒙了。不用回头他就知道。

这个话和谁也没说过。闷头驴子偷麦,张牙舞爪的人没出息。

这是母亲留给他的财富。

母亲死时他只有七岁,母亲拉着他的手,没有流泪。母亲的泪早就干了。母亲说,娃,娘不在了你咋活人?他说,娘你不要死,你死了我咋活呢?母亲说,娘给你留着黄金呢,黄金就埋在你膝盖骨里。他说,我知道了娘,多磕头少说话是不?娘就不再说了,把眼闭上了。后来有一天娘闭上眼就再也没有睁开。再后来,他就揣着这黄金走遍天下。

上学时,他给老师磕过头。当兵时,他给司务长磕过头。再后来,他给局长磕过,给部长磕过,给省长磕过。

磕头是知恩图报,不能乱磕,乱磕就不灵了。还不能叫别人看见,叫别人看见也就不灵了。这和寺庙里给菩萨磕头不一样。他进寺庙从来不磕头,他是个唯物主义者,最彻底了。磕头是确定一种关系,一种精神上的联系。磕头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认准了跟定了就一个头发狠磕下去,真心诚意,干脆利落。领导脸上挂不住了,嘴上说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干吗要感谢就感谢党感谢集体,可心里头的震动是一辈子的。领导不缺钱花,不缺享用,更不缺好听的话,缺的是一种崇高感使命感。领导感觉到震动了他就记你一辈子帮你一辈子。这种震动是一种精神上的升华,感情上的交融,是做人做到头了才能得到的回报。

有一个老首长退休几年了,听说市政府的班子老定不下来,就天天拿着拐杖跑一趟组织部。他说,我没有私心就没有忌讳,我怕谁?我就是要为肖建国说话!肖建国是个好同志!

现在他进来了,还有没有人为他说话!肯定还有。因为这种感情是割不断的,因为这种精神升上去了就不可能再掉下来。因为肖建国已不再是奇%^书*(网!&*收集整理孤儿,肖建国已是肌体的一部分。把他消灭了,谁都落不下好,大家都不光彩。好好一个人,砍掉一条胳膊一只脚,总会不好受的。就是残了废了,能不动手术还是不动手术的好。

他的交代很认真,每天都在写,材料写了好几页。“各个时期”都写到了,受过哪些奖励,得过哪些称号。当然后面也都写上: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各级领导的培养和信任。我要老实交代争取宽大。



从那家小饭店里果然得到了重要线索:饭店的前一任老板是因为害怕,把饭店兑给了现在的人。

老板姓刘,现在经营着一家小型超市。然后不费什么劲就挖出了肖建国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肖建国是副市长,曝光率很高的人,谁都认识。刘老板说,要打鸡哪里不好打啊,不识做埃

是夜王启明掏钱请大家喝酒,说,争取回去过五一,你们看好什么土特产纪念品没有?酒杯碰得很酷。酒喝多了,跟老婆通电话不免还有点狂。老婆说,我也不是让你装孙子,只是凡事要长着点心眼。

王启明说,我都五十的人了,想装孙子也装不了几天。

何娴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风流,家里也不阔绰,三房两厅,摆设一般。她是在一家酒店里做财务主管的,看上去还有点不般配。广东话叫孤寒。

他们进去时,何娴略微有些慌乱,她家里有个小伙子正吃着饭。不过很快镇定了,她说你们请先坐。

何娴的儿子还只有10岁,读寄宿学校。这些情况并不难了解,于是面面相觑,知道有戏了。

吃完饭小伙子背上包要出门,很阴鸷地瞥了他们一眼。何娴追上去,塞给他几张钞票。小伙子想推辞,可是又收下了,然后一声不吭地下楼。何娴追着喊,自己照顾自己啊,别老吃麦当劳。回过头来怔着,脸才渐渐失了血。

何娴说,我收拾一下,行吗?王启明说,我们没说要带你走。何娴松了口气,坐下来,把两手夹在腿中间。王启明说,你该明白,我们迟早会来的。何娴点头,我一直在等。王启明说,我们去过你的单位,对你反映不错,你还是个党员,希望你对组织上说实话。何娴点头。

何娴说,我和他好过几年,后来分手了,这三年没有任何联系。

那前几年总是了解的。发现过什么问题?

你是说经济上的?我说实话我不了解。我没有找他要过钱。他只帮过我一次,为我儿子。是一个贵族学校,赞助款是免交的。后来的钱都是我自己交的。

你们是那样一种关系,怎么可能不花钱?

何娴陡然睁大眼睛,又很快黯淡下去。你是说我不可能不要钱?

我们不想给你施加压力。

我们不是那样一种关系。这种事一沾上钱就变味了。你们也不了解他。他不是那种喜欢浮华的人。他平常连话都不爱说。

那不是太没味道了?就干坐着?

是干坐着。有时一坐就是半天。我陪着他坐。

像家庭过日子?

是。我们在家里做饭。他摘菜。有时他也出去买菜。我炒菜他就在一边看着我。我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这样的气氛我喜欢。那时候我们真的很……

和谐。

很怀念那段日子?

何娴流泪了,点头。

那为什么分手?

不为什么。我害怕。

怕什么?

他有家庭。这样也不能长久。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事情?

不是。他做事打电话从来都不瞒我。我看不出他什么事情。我也不相信他会贪污。现在外面传说他有四、五个亿。打死我也不信。

那你怕什么?

他是领导。这样影响不好。他家里迟早会知道的。那时他家也搬来了。

所以你就说分手?

我说我要结婚了。有人给我介绍过。

他就愤怒了?

他不相信。……后来我就在外面和人家约会。

他就打了那个人?

何娴摇头。泪流不止。

后来就断了?你认为我们能相信吗?太纯洁了吧?

随便你们怎么想。

刚才那个人是谁?

肖建国的儿子。

这你又怎么解释?偶然碰见的?

不需要解释。他们夫妇出事了,我就该出来照顾他。信不信由你。我对不起他,我欠他的。我不想让这个小孩变成孤儿。就是这样。

何娴同志,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知情不报也是犯法的。

我知道你们希望听到什么,可我真的不了解。

我已经准备跟你们走了。

……从她家出来,王启明在楼梯口被一个纸盒绊了一下,后面的人跟上去一脚把纸盒踢飞。然后坐上车,谁也不说话。

车过边检站,他们又看见了那家小饭店。正是中午,饭店的生意很火,饭桌摆到外面来了,还撑着大花遮阳桑谁在骂,妈的。瞧瞧人家过的!



群众说,把这些当官的集合起来,拿机枪扫肯定有冤死的,隔一个毙一个还肯定有漏网的。这话听起来像很简单,真查起来却不是那回事。围绕肖建国案的几十个外围人物差不多可以结案了,涉及到的国土局计划局外经局也都取证到位,就是看不出和肖建国有多少直接联系。连原先承认回扣工程款的两个潮州老板也先后翻了供,他们提供的账号也确实没走过账。

王启明寻思,也许肖建国还真的是剩下的那二分之一?

开大组碰头会,那几个组或多或少都有一点进

展,就是王启明这儿一头雾水,召集人话音里就夹进了别的腔调,说,听说你牌技见长啊老王?

有个组长也是山西人,老乡,就安慰他道,啥时候都得实事求是,办案最忌讳好大喜功,别听他放屁。

话是这么说,压力确实越来越大。

回到组里,几个跑外勤的小伙子也有牢骚,认为这样搞不行,这样搞怎么行呢?不给压力,不吃苦头,让鱼自己咬钩子。说起码要上大灯泡,连轴转,搞他几天几夜。说现在犯罪都高科技了,我们还是这水平。

后来话题又集中到何娴身上,认为何娴这个女人不寻常,越是把自己描绘得纯洁高尚越是说明有问题。而且是重大问题,不然不会断然分手。肖建国这么好,她能拱手相让?这就好像某些宣传机器给人的印象:嫖客一边系裤子一边还对妓女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

吵吵嚷嚷搞到深夜,还是没有头绪。王启明头就大了。

难道就不可能是个错案?其实肖建国的某些解释也不是完全说不通的,比方说接受的礼品他一般是不过问的,比方说他的工资奖金从来没有动用,这样累积的话也是一个很惊人的速度。刚来广东时王启明看望过几个老熟人,那些人家里的气派绝对不是几个工资能支撑起来的,说是巨额财产怕也不过分。反正以他王启明的生活经验想象不出来。

在北京,他还亲眼看见过一套金箔《毛逊,老首长一边翻着一边叹气道,这是送《毛逊呢还是送金子?

他在北京都那样了,不也还有人找过?人家不过是求他递转一份报告,出手就是五条大中华。他原本是坚决不要的,可是介绍人说,您要是不收,就是拒绝的意思,您自个儿看着办吧。他明白,这是时代语汇,不受礼人家不放心。

南方的春天不好过。衣服是潮的,空气是黏的,连阳光都给人湿漉漉晕乎乎的感觉。房间里只好开着空调,可是开空调并不好过。王启明烟量大,是老烟枪了,时不时就得往外头跑,怕影响别人。

五一节前一天,也是心里头有事,没留神脚底下一滑,一屁股就坐下地了。地是好地,玫瑰红大理石,他亲眼看着服务员拿着干拖把在前面擦,还是滑倒了。谁也怨不着,只能怨这儿气候太差。

腰疼,招待所给他找来一块五合板,垫在席梦思上,躺在那上头有点荡秋千的感觉。荡着,心就灰了。

老婆又来唠叨了。说黄晓敏老婆约她去承德避暑山庄玩,自己开车去。他说那不好吗?你也可自己开一把过过瘾。她说人家是稽查员夫人,我挤进去算老几?心知不妙,他忙说电视里天天喊假日经济,要不你来广东旅游吧。她说亏你说出口了,张慧老婆欧洲八国都游遍了,连许克宽老婆都去了美国,你好意思说广东。再谈下去还不知要放出什么屁来,他赶紧把电话撂了。

王启明的女儿单位里搞房改,早就吵吵要钱,一张口就是8万。两口子这一辈子加一块儿才三、四万积蓄,他知道老婆最窝心的还是这个事。

想想,这些年,这些事,还不都是钱闹的?

他妈的钱!

正想着,值班的刘秘书来报告,说肖建国听说他腰受伤了想过来看看他。五一节,专案组也放假了,他就同意了。想想,又让刘秘书买一瓶酒,说中午干脆在一起吃吧,也算是给他过一个节。

小刘就笑,说他要不出事,咱们想请,人家也许还不给脸呢。

起初是三个人喝闷酒。肖建国说,老王你真是个好人。王启明说,我当然是好人,我不是好人是什么人?肖建国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都这样了,你还〃奇〃书〃网…Q'i's'u'u'。'C'o'm〃让我喝酒,我是惭愧呀。王启明说,过节嘛,你也有权过节。喝酒,今天不谈案子。肖建国说好好,然后就把眼角湿了。

王启明于是提议,一人讲一个笑话,如果不好笑,罚酒三杯。他先讲个从报上看来的:说单位每年都要开一次民主生活会,规定领导都要讲一条缺点。

以往领导都有一条:工作急于求成简单粗暴。上级就批评了,怎么年年都简单粗暴呢?今年每人最少讲两条缺点。结果这一年每个领导又多了一条缺点,叫不善于团结女同志。两个人都笑了。

接下来该刘秘书,小刘就讲了个黄段子。如今酒席上这种段子很多,只是王启明没听过,笑得前仰后合。肖建国笑得就很含蓄。

轮到肖建国,肖建国说我不会讲,我认罚吧。王启明就说不行,一定要讲,肖建国说怎么能跟三讲一样呢。王启明说就是跟三讲一样。肖建国说,那我就讲个真话吧。说有一次我到地铁指挥部参加中心组学习,讨论到现在对贪污有这么多惩罚措施,又是法规又是党纪又是连保责任制,可贪污为什么就是屡禁不止?谁都说不明白这个问题。我们那个徐工是个书呆子,说,这是一个概率问题。我通过大量的

计算得出一个概率。贪污出事的概率,比飞机出事的概率还校他说,你们飞机都敢坐贪污还不敢贪吗?

正笑着,小刘忽然瞟了肖建国一眼。紧跟着王启明也把眼光放在肖建国脸上。肖建国的笑脸就慢慢凝固起来,像一团干透了的抹布。王启明说,喝酒喝酒!



他觉着,变化正在悄悄降临。尽管目前还不清楚这变化是什么,但它分明已经很近了。就像这五月潮湿的空气,你看不见闻不着,可水分是存在着的。它挂在洗手间的墙上,渗在衣服的纤维里。这时你稍微想一点办法,就能把它挤出来。

这里的夜是绝对安静的。他趴在窗户上,能听见蝉在蜕壳,能听见草在拔节,有一枝榕树的枝桠就在伸手够着的地方吐着气根,一点一点,眼看着那嫩黄的根须努力伸展着,就抓住了土地,抓住了希望。

这是两个月来的第一次失眠。睡不着并不是因为酒,那点酒是打他不倒的。他是个嗜酒的人,平日一天不喝酒就浑身不得劲。可上这儿有两个多月了,没有酒不也挺过来了?可见人是可以变化的。

睡不着就是因为看见了变化,看见了希望。结果发现安静其实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把人心里头那点死灰腾一下子就点燃了,并且发出电闪雷鸣一样的吼声。

外屋的小刘在磨牙,咯吱咯吱的,很难听。有几次他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按规定,未经许可他是不可以离开这个房间的。他不是个自由的人。想到这一点,心里的热望一下子又淋湿了。自由,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而此刻不知怎么搞的,竟像一个知识分子。

其实他想出去,就是想看看小刘。小刘磨牙的声音,有点像儿子。甚至小刘整天闷声不吭眼珠子乱转的神态都有点像儿子。这是一种在优越环境里长大,没经过什么大事却又渴望别人重视的神态。

他儿子就是这样的。

儿子从小身子弱,时常半夜里要抱他上医院。

后来时间长了竟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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