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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路过-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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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她不动声色连押数把,竟把把得钱。不一会儿她走出来,抛抛手中变沉的银子,道还不够,遂又去另外一家如法炮制。
「为何别人十赌九输,你一把不失?」百氏盯着沉甸甸的钱袋放光。
「十赌九输,是因为赌局都是骗局,是赌档老板在一堆人中舍小钱赢大钱之局。比如方才那一堆,有多金之主或许多人大把押小,那么我押大就不会输,这叫跟虎谋食,是小人物生存之法,毕竟全世界要对付的,永远是树大招风之人……比如从前的我……」柴洛槿突然低下声去,怔忡许久,然后又高亢起来拍他肩膀教育道,「但也不全是某方押的钱多就输哪方,因为这样的赌档还有许多招子或托儿混在其中混淆视听,他们与赌档一起,看起来某一边钱押的多,有可能是加上了招子的钱,而实际赌客的钱却是另一边多而输那一边,这样做让输赢看起来似乎毫无定数,赌徒们觉察不出是老千。如果没有观察清楚哪些是托儿押的钱哪些是真正赌客押的钱,就会盲从误区,故定要先观察再出手……」柴洛槿忽然又想起曾经之失,当时情伤之下自负之中,如一只无目飞蛾爽快扑进火里,为今已不是一个悔字可以囊括,当时如此,若同样境况再来一遍,可能还是如此。
百氏眼眉稍有异色,觉察此姝定非寻常人,却脸色如常道,「回去么?」
「不,先看看,还要买些东西……」柴洛槿徒步往那边走去,皱眉想一定要买匹座驾,骡子也成……
「老板狼,」柴洛槿唤那老板,「给我牵匹劣马看看,能驮我就成。」
老板乐呵呵应了,还头一次有人唤他老板郎,「这就来这就来。」
柴洛槿在栏外等,看那牵出来的马一点也不差,知道这老板贪赚银子。
「客官看这匹马,马是劣中极品,牙口好,脾气顺,特别适合您这样的文弱公子,尤其此马带贵相,现在公子虽不见富裕,乘此马后定诸事捷顺马到成功……您看您看这么好的马,只卖十两银子啊……」
柴洛槿打个哈欠听老板狼吆喝啰唆,发现周围围拢一圈人,暗笑,十两银子,抢钱哪……这样的生意人看面相就知是针尖削铁、燕口夺泥、鹭鸶腿上劈精肉的人,不过,今日遇上她,要叫他精明反被精明误……
「其实,老板狼啊,」柴洛槿一脸诚挚可惜道,「我家中早有一匹劣马,本来想再买一匹给我兄长的,但是想起我不常出来无需多用,一匹便够了……」
老板有些不悦可惜神色,听柴洛槿又急切道,「可是我实在喜欢这匹马的马嚼子啊,你看这嚼子油光晶亮,质地奇妙,颇具古风,与我家那匹马般配之极,真真想要啊……这样吧,看您是否可以通融些许,便宜把这马嚼子卖与我,实在想要得紧啊!!」
老板一怔,马上眼珠儿一转为难道,「哎呀,这拆开卖实在不便啊……况且,」他突然神秘地扬声对围拢的一大圈观看之人道,「实话讲,一匹劣马哪里值十两银子,主要便是这古风马嚼子啊,这马嚼子是前前朝老臣的座驾遗物,价值可不简单,所以这嚼子得要九两银子!不二价!」一脸笃定。
柴洛槿故作惊奇道,「这么贵?那这劣马岂非只要一两银子?太不可思议啦!」
老板一副理所当然道,「那是当然,这是劣马中的劣马,马价九成是这嚼子价呀……千金难买心头好,公子……」心中阴笑,嘿嘿,小子一看便好骗,叫你九两银子买个烂嚼。
于是柴洛槿点头,毅然把马嚼子卸下来给老板,把马牵在手中丢他一两银子道,「谢谢,我就要这马了!」牵着马在一众人目光中,在老板震惊后口吐白沫倒地抽搐中,与百氏潇洒走远。
「这又叫什么?」百氏挑眉笑问。
「请君入瓮!」柴洛槿飞扬得意,沉寂埋藏了许久的一面,终于开始苏醒。
「那现在去哪儿?」百氏眺望远处怡红院,咧嘴。
「那儿,不是不可能,但是对于收集情报来说,还是酒楼比较好!」柴洛槿打个响指道,「走!」
于是两人往馥郁飘香、各色食物吆喝的一串串酒楼旁路过。
百氏非常有所指地念叨刚路过的某家店,水晶肘子的香气扑鼻啊,那家店散发的味道好棒啊,一直啰唆还兼嘟嘴地往柴洛槿捏住的钱袋瞄。
于是柴洛槿停下来,回头认真问,「真的很喜欢路过那家店的味道?」
使劲点头。
「好,」又打个响指,「我们回头,再路过一遍!」
百氏抽搐。
终于找到一家样子猥琐的客栈,柴洛槿与百氏在一层落座,点上几个小菜就开始左右旁顾,不一会儿就听周围响起需要的声音。
「说起去年冬天,那场我们家死狗都叫唤的大阵仗啊,那才叫一个娘西皮!」说话人蹲在凳子上,一手挠屁股一手挖鼻洞,周围一桌子或站或坐的工匠样儿的人,他唾沫星子乱飙道,「那个冬天雪飘啊,十几万人哗啦啦往武林大会闯,那猪狗样的啥细财神,愣不知道全是去砍她的,还得尔得尔地往里扑,说她笨吧,又不笨,知道整山整山地安排,可是她那点能耐,敌得过我们山水帝?敌得过全天下英豪?呸!」唾口唾沫润润嘴巴,「她当时就被抓了,打得那叫一个大快人心啊……她生前飞扬跋扈,死那会儿愣是没一个人救她,愣是没人上心。」喝口水。
「然后呢然后呢,腿儿六难不成你亲眼见了?」
「也就差不多亲见了,我跟你说啊,她的那些家产行当,全给抄分了,若不是那场阵仗,这天下也不会大乱哪!据说那时候,前朝,就是大燮皇帝叫丞相给捅了,登时全乱了,烧的杀的,皇帝的爱侄儿那个什么信阳王的,回去后又痛又怒,你们猜怎么着,篡位了!娘西皮地好笑,爱侄儿啊,巴不得皇帝老子早点死就赶不及地篡了,然后对我们山水帝的山水渡下了清缴灭门令,这可好——咱们山水帝一怒揭竿,反了!天下群雄投奔响应,于是忽大战至今还在打……所以说玉水两岸分江而立两国,就是这么来的……」
「是啊,」有个蹲在一旁的人插话道,「尤其我们博城,刚好一城跨玉水两岸,两家抢这地方抢得那叫凶,偏偏两家都不打这里,护得恁好,咱也占了便宜了……」
「那可不,幸亏咱们是属于山水帝这一半的,君明臣清,不过,听说那狗拉的信朝那边儿的博城,狗细财神的地位可不一样哪……」
「我还听说我还听说,经常有大陛细作来那儿打探细财神的消息,一个消息属实万两黄金啊……」
「她娘的!!!!」
柴洛槿攥紧杯子,憋住,憋住……突然脑子里往日场景翻飞,一潮一潮涌来把脑袋撞得天旋地转,再也听不下去,起身放下银子道,「百氏,走。」
出门深吸口气,「山水帝……信朝……」
百氏膜拜着柴洛槿的负手桀骜气度,又回头瞟眼没动一口的菜,哭。
牵马怔忡缓步,良久后翻身上马飞奔而去,留百氏在身后哭号追赶。
柴洛槿回屋踹门,倒头抱起枕头就睡。
却如何睡得着。
打仗了,分裂了,那么自家人呢,柴爹柴妈呢,闻呢……小草呢。翻个身又想,那人如许无心缺德,比她更甚,当然活得好,该担心的是另几个。
忽然她脊背如电滚过,刺溜爬起来,「丞相捅了皇帝?!」
丞相捅了皇帝……那还有命吗?
……我以为你当时是为得宝而来,我以为你是信不过我的能力终究选择靠皇帝来夺它……『您得天下,我求人命……』想起小草最初所求就是杀人,原来这样……可你何必在那情况下杀他,你有……很多更好的机会……
为了那个执念,生生目睹她皮开肉绽,为了给你小叶报仇,倒是什么都无所谓啊我的草儿……
「呵,那贱人,残障,杀才……」把头埋进杂草枕头,不知此刻唇边是苦笑还是冷笑,真不错这个乱世,总算让自己比较起来正常了些。
大草在找她吧,他肯定惦着她的,虽然不言不语却是个好兄弟。闻呢,蚊子呢,若被她害了,可怎么办……
又是一脸泪,她起身走近篱笆深呼吸,幽幽碧色夕阳下看不大清楚了,却根根扎心。
落日再升,流水复回,正因看破流水斜阳总无情。
死死攥住拳头,「总无情……」

五十七、幸否故人逢

他看着她,仿若不识,冷淡的眸子挑一抹月光,在云水烟烟的彼岸轻蹙眉头。
她就在远而不远的对面,捂紧撞鹿般的心口,微张的嘴仿佛为世间第一缕晨曦、永夜突绽的月华而虔诚地释放胸中一口惊羡之气。
生为蛾子的自觉,让她发现了需跌跌撞撞扑去的光。
若他确实是一缕无法亵渎的光,若他坚冰此生不破,对他们,是否人生俱会理所当然得多。
他会终老忙碌在为别人幸福的路上,她会致死翻滚在自欺欺人的壳中。然后他在所有人圆满安稳后,长吁口气,颤巍巍站在某段河岸的尽头,怅惘若失,而她在开尽世间玩笑后,奇%^书*(网!&*收集整理耸肩转身,疯颠颠躲去某个屋子角落,安慰自己……
如果未遇。
念头一转,又想到高天草原,空旷无人,风声呜咽,马鞭无力垂在手间,找不着驱策的缘由。
如果未遇……
理所当然的活下去是否真好过痛快错过一场,她不再执着了,原来在相处的那段时光中,她只有念,未生情。
之所以偏执地要握住那片白,只因误以为那是可以取暖可以景仰的游光,结果只是一片借过的流云。
她只在他生命最后一瞬读懂了他,他的身不由己,他的向往,他的安慰。当揭开强硬面具后的脆弱脸孔露出后,当他第一次倾吐心中想法那刻,当她所执念的一个光辉形象暗淡为一具普通而温暖的躯壳时,她躲得极深的真正的细弱感情,有如伤口的鲜血汩汩而坚定地涌出,却无法回暖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是来取暖的,却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心底温情,他哆嗦而诚挚地捧出用心血熬的灯火,然后她在别人油将尽灯将枯时,狠狠为自己哭号一把命运弄人,不敢去思量命运已弄了他多少年……
任何选择都会让自己心念之人受伤,那便都冲着他来,他用自以为对他人最温和的方式过渡那些权利的倾轧,忙碌在惴惴不安中,不敢奢念他心中温软处的人会大度到包容他的背叛,却又憧憬着两个人平实的、属于自己的将来……
彼时的柴洛槿正在苦海中打滚,哭个不消停。
说不得谁对谁错。
只是哥啊,为什么我方放下那蔽目的执念,为什么我刚刚爱上你,你便死了,死得那般干净清透。
那一出戏铿锵地演完,你去了天上飞,我还在这地上走。
也好。
屋顶缝漏下的阳光晃在脸上,睁眼醒来,头疼、身酸,累得像穿风过雨走了一夜路。
床头有好头颅三颗,当然是连在脖子上的活物,一老年猥琐男之头,一青年阳光男之头,一撕咬她被褥中的狗头……
「本妞的睡相美么?」柴洛槿笑得坦然清爽。
「美,过目难以回味,一回味必吐……」百氏顶风说实话,脚搁在床边搓动脚趾头,感情是脚气发作中。
柴洛槿起身,发现猥琐老伯的目光追随在她眼角,一摸,果然有清泪无数,垂目往枕上看去,也有不知是涎水泪水的痕迹若干,「嗯,梦中忆故人……」
老不修点头,目光恢复深邃而饥渴,掏出鞭子恭敬道,「早起晨练,老头儿多日没尝味了……」还扭捏滚动。
柴洛槿摁住活动中的鸡皮,松散笑道,「今日不比以往,本妞戾气去了,就没那气势打得你舒服了……」撸袖子招呼到老不修身上,扬鞭拿出红色娘子军的架子,一旁的百氏与其狗膜拜着柴洛槿的力度与姿势,羡慕的口水就如那高山仰止黄河决堤……
「……咕咚。」百氏吞吞口水,「我也要……」难得虐师的机会,他垂涎已久。
于是柴洛槿甩甩手把鞭子撂给他,出门看秋阳去了。
不过几转眼的功夫,就见百氏哎呀噢噢在老不修身上广施拳脚,半晌他哼哧爬出来,惨兮兮望着柴洛槿道,「我把……老不修……打休了……」
柴洛槿挑眉点头,「而后?」
百氏拿出针囊百宝毒袋子,「等吾师一醒,我俩可不马上是茅坑的苍蝇——找死?」
柴洛槿正望天想与她何干,百氏就胆颤心惊抄起阿黄撂蹄子跑了,还吆喝柴洛槿快跟上。
柴洛槿耸肩牵上马,等那一人一狗飞身上来,就打马往外奔去,「去哪儿?城里不去!」
自那天出城风光一回,柴洛槿接连几日筹谋算定,该如何才能安生地在风无名眼皮下讨生活,良久不得法子,正想由博城西转移去信朝那边的博城东,噩耗突传——山水帝巡游邘州,来博城祝天祭祀一月……格老子的!
所以连月来门槛不迈,缩头装孙子——错,孙女。
百氏牙根一咬道,「入城人多才安全,老不修疯上来可麻烦了,那方弱冠的自立皇帝你究竟怕什么?」
柴洛槿看天看地看秋风道,「我……是他的出逃妃子……呃,倍受凌虐折辱,怕再给抓回去……嗯。」
百氏一愣,半晌眼中漾出几点泪花,「好……太好!我……我护你入城,把脸遮了谁知道,你道皇帝这么好见,即便是草寇皇帝也不是随便相与得见的……」
柴洛槿点头,无奈调马头往城里跑,还险险撞了人。
入城,天上湛蓝却无日,晚秋风也清爽,街边商贩吆喝中隐隐是些按不下的激动,皇帝来了嘛。
「说我们这处地方就是灵鲜,不然怎么皇帝全都来这儿祝祷祭祀呢?」街边篮里择菜叶子的马脸大婶骄傲道,跟着旁边一姑娘也细软声道,「听说都是要十一月去浮云崖边拜祭,都是威武的好长队伍……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哟,那地方乱得没个准的……」
柴洛槿心头一揪,几百只蚂蚁就爬了出来,在脑子里乱哄哄闹,顷刻又被她一甩头镇压,「现在去哪儿?随便找家店躲起来,等老不修消火儿了便回去罢。」
「好,好,好……」百氏一叠声应了,眼珠滴溜溜在人群里寻,「先等我去问些事情啊……」
柴洛槿点头答允了,在马上闲散扭头四顾,不知道哪里的风刮过长街,一众饶舌妇孺的声音混在猪肉包子玩具叫卖声中变作一把平实清流涤荡而过,柴洛槿笑笑,还有明日可以逍遥,永远是最好的一种状态……方才还远望见百氏在那边与人打听些什么,转眼竟不见了,柴洛槿转脸,眯眼挑嘴笑,调戏那个把她当作清俊公子的怀春姑娘,直把人看得捂脸跑了,忽然脖子上遭人狠敲一记手刀,黑天栽下去……
睁眼见四处草木茂盛,百氏袖手笑眯眯看着她,柴洛槿缓缓眯起一个微怒眼色问,「又怎么了?」
「鄙人是姑娘的再生父母……按说报答,也是应该的,咳,本来看姑娘有赚钱本事,遂留下也好生钱,不过既然是出逃妃子……」百氏突然一脸正义激愤向天拱手道,「皇天在上,鄙人怎么能有负圣上眷顾庇护,定要将王妃送回皇上身边才好啊!」握拳头,满眼铜钱印子。
柴洛槿用胳肢窝想便知这谎扯出了负效果,这百氏不是贪财就是贪些什么,总之是要把她给卖了,正要张嘴澄清,被百氏一手点了哑穴。
「我怕你那嘴,点了安全。」笑得秋风霁月无边爽。
四面草深,但还是看得出这是一条大敞官道路边,疑惑看着百氏,「据说这是皇帝回行馆必经之路,呵。」
柴洛槿闭目哭告苍天,真是怕谁便落谁手里,她奶娃娃长成美少女也不易,死过一次真是不想再来一次,正逼出一滴眼泪准备诓骗百氏的同情心时,忽见他目如金银包裹贼光大放,手指向遥远的富贵彼岸道,「明明该是这条路,怎地跑那么远去了!」忙提起柴洛槿衣领轻身飞去。
远处那黄澄澄金灿灿的车架排场不是皇帝还能怎样,看样子是要往那边去……柴洛槿便知道,他大约要去浮云山原看看某些东西,想想某件事……
闭目,落地,听百氏在唧歪「出逃妃子」……要怎么能从风无名手里拣条命回来,或者,求个死得利落干脆呢。
睁眼叹口气,这便是业啊。看见长得望不见头的数千或上万御林军整齐跟在辇后,忽啦啦百十个侍卫好几里外便拦住了百氏,呵斥他胡说八道,柴洛槿咧嘴,暗祷就这样糊弄对付过去,至多在牢里蹲几月,可惜——
御辇终于顿住了,有一双修长素净的手微挑起帘子,那几串七彩琉璃珠子颤动有声,是这宽敞大道上唯一的动静。
「皇上有旨,把人带近前来看看——」公公扬声。
然后柴洛槿被百氏夹在腋下带至离御辇百步处,「草民乐百氏,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柴洛槿浑身抖,经年不见,当上皇帝的某人现在脾气可能更见长,如今脑子里只闪出他最后抱着流云哥离去的凄惘……
一柄金杆子由里探出挑开辇辂前的帘子,初而缓缓,后而铮铮落地。
然后辇中一人奔了过来,柴洛槿瞠目看着奔来抓住她肩头的人,半晌表不得情。
还是那对琥珀琉璃般的眼眸子,只是里面加柴添油正烧得焦灼烈烈。
柴洛槿与他对望,故人相逢么,算得,心口喧闹、战栗、惊恐、高兴、挣扎,然后混沌。
百氏嘿嘿笑,伸手点开柴洛槿哑穴和定身之穴,抚摸着阿黄想今次是赚到了。
「王爷……皇上。」柴洛槿很灵光地换了称谓,如今,他也是天子了,只不知位子坐稳当没有。
「嗯。」他还是紧紧抓住她肩膀,连气都没呼出来一口。
「皇上呼气,别闭住了。」柴洛槿笑,默念识时务者为俊杰,落在郑显手上好过被风无名逮住。
他轻轻把她身子朝他怀里拉近,又拉远,那双眼里忽儿翻滚忽儿宁静,半晌干涩着嗓子道,「活着……先,与朕回去。」回身与内监道祭礼取消,即日原路回京。
柴洛槿耸肩,虽然哀悼自己的自由与重出江湖之志,也不得不点头笑得灿烂,突然她嘴角一歪指着百氏意味深长道,「不过,草民请旨带上他走……」
百氏一怔,搔头想,这难道这是个出逃都还得宠的爱妃?完,惹到贵人也……

五十八、辇辂

从邘州到京城,撑死十天路,但这天子车驾偏要拣绕的走,足足耗了半月。
柴洛槿坐在堆金积玉锦缎环围的辇辂中,总算在时醒时睡间听他与侍臣说话,听出了几分名堂来。原来郑显篡位虽篡得霸道,但不服者多,一年间戕害去一批、阴损去一批,还是有余孽叫嚣要还天下与正主,于是绕路来邘州祭拜,呃,祭拜她柴洛槿……借此带上御林军万余,作个京城空虚的假象,引余孽们揭竿入瓮,此刻已被安排妥当的羽林伏军杀得卸甲称臣了。
这一路柴洛槿也没闲着,看他指挥淡定、帷幄从容,好像是那么个挥斥天下的皇帝样子,但不代表某人这样就不敢欺负他了。
初遇,郑显欣喜如狂,直把眼儿憋红抓伤了她肩膀说不出话来,上了车大掌紧抓着她那双手不敢放,而后,发现柴洛槿四体健康小脑发达依旧,丝毫不减当年劣行,浑不避讳地在内侍和近卫前出天子之丑,遂不理之,再后,见她无聊可怜状,惜之,没吸取以往教训再中奸计,又遭魔手蹂躏,引得帘外不慎瞧见的内侍战栗瞠目,忙端起圣上架势呵斥之,现如今已经一天未理那混蛋矣。
柴洛槿披着铁打的羊皮装无辜,缩在这头看左侧风景,郑显正襟危坐,在那头看右侧风景,幸而御辇够大,足可以拉开一个听不见如鼓心跳的距离。
柴洛槿吧唧一下嘴巴,瞥眼见郑显身子微动,再吧唧一下,又动,她仰首缺德想,若是把嘴巴吧唧成摇滚节奏,郑显会否坐在那儿跟着上下乱动……哦活活,越想越乐,笑出了声。
他转脸看她,目带疑问,看着严肃正经、目触凝冰。
柴洛槿笑得眼儿弯弯看他,清嗓道,「我道你来邘州是纯来拜祭我的,原来是政事需要掩人耳目啊……可怜我死了还要遭人利用,叹。」
郑显眼睛张开,美目中盈满话头,不知拣哪一个说起,那长睫毛无辜地扑闪好一会儿,心口大堵挪过来几寸,神情严肃道,「朕……第一是来给你拜祭,第二才顺便行此一事。」
柴洛槿还是笑,嘴里轻哼一声,移过去抓他手翻看,又盯着他脸道,「龙爪子、龙耳朵、龙腰子……」
郑显佯怒瞪她,嘴里说着三纲五常天子威严,不期然柴洛槿慢慢侧身躺在他腿上,眼睛睁得晶亮亮。
空气忽然多余,因为有人呼吸不畅了。郑显屏息垂目看着此人,看她依然如故的面目可憎,眼里如泼了墨油一般漆黑贼亮。明明是生死一场的人,此刻看去与刚破壳的小鸡崽儿一般无忧世事,不知是真想开了,还是作个全忘的样子,于是辇内长久无声。
心如野马脱缰,反复想了许久的东西全涌上脑门,堵得他脸色潮红,把手悄悄挪去握住那双乱动的柔荑小手,扭过头看外面。
柴洛槿一愣,眼神空泛,呆滞了一会儿便在他腿上晃起脑袋,抓住那龙爪子挠掌心。
抬眼看上去,能看到他侧过去的下巴,轮廓美好,有帘外阳光顺着那漂亮线条流下来,闪闪流在锁骨颈窝上,流入前襟内……若就这么相对着,岁月静好、君心长伴,也未尝是坏事,可惜啊小王八羔子,姐姐完全就没了解过你,我常玩笑你常怒,我们都是两层壳子裹住的人,要如何相对……
突然她挣开手,懒散坐起来问道,「拿我回去要怎么办?」
郑显回头,张嘴想把备了一路的话说出来,看见那双惫懒泼皮眸子心中突然有点焦灼,半晌启不好口。
柴洛槿又笑,道,「那先不说,草民想叩问皇上些事情,先乞皇上恕草民无礼之罪……」
听着那分卑微,郑显神色转凉,「说。」
「草民府上之人——家父母,师爷闻先生,小草、呃、花草树木等……怎样了?皇上大约未曾注目,可否着人探问一二?」憋了一路想问,柴洛槿低头绞手指,把个胆怯草民学了十成十。
郑显气不打一处来,方才还又捏又搓浑没规矩,如今倒在他皇帝跟前摆起草民架子来了,「……出事后,没赶得及救到两位老人,后来听闻两位与闻先生都在中人庄,遂把二老接到京城……你之前救世扶贫、广开商路,咳,为彰功勋,朕亲封柴老为一等诚意伯,赐美宅京中,二老身体都好,闻先生在中人庄继任庄主。当时许多江湖人在你府中抢掠,宅邸焚烧得不成样子,花草之类,大约也毁了吧……」说起柴洛槿『救世扶贫』,即便他是皇帝可以乱掰,也还有几分赧然。
柴洛槿怔忡良久,憋了几次想问宫雪漾怎么样了,心中却惴惴抵制,喉头吞咽许多次,终于还是没有问,他那样玲珑恶人,死不了的,定然活得比她还好,肯定……
「草民还有疑问,斗胆犯上了……风无名之流,他们……如何了?」她想问的,其实是她的哥,最后如何了……
郑显蹙眉看了她一会儿,「反贼风无名及其从众,胆敢逆天称帝,辱我郑氏河山,孤定灭之……你最好……有多远撇开多远。」
柴洛槿嗫嚅好一会儿,最想问的,一样都没问到。
「方才问朕拿你回去怎么办……你,希望怎样?」郑显盯着辇前门帘,上面金线绣着龙凤绕珠环饰云纹,栩栩如生,郑显突然不安、心中鼓擂。
「呵,草民问天子,要拿草民如何,这不是个笑话吗……天子在上,想让草民东便东、西便西,草民现在不比以往,只求皇上施舍安生……」柴洛槿撇嘴笑着从座上跪到地下,伏地喊,「贱民柴洛槿,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郑显眉头大紧盯住她,眼中流光翻滚不知是何心情,胸口起伏半晌沉声道,「好啊……另外朕提醒你,你现在是一等诚意伯之女,不是贱民,但朕不会再因以往事情给你封赏或责罚。明日抵京后你便以诚意伯世女身份入宫,从此以后就是后宫之人。」
柴洛槿愕然抬头,直视这个龙袍玉冠、不怒自威之人,不再封赏,是怕她再谋财势,而入后宫……
良久,她爽然笑道,「臣诚意伯世女,领旨。」

五十九、毓秀

进了皇城,车轱辘缓缓滚个不停,除却此声无它声。
柴洛槿这一入宫排场不小,先被郑显丢去京城西的行馆换衣正装,打理好可以压垮她小身板的一身金银玉缎沉重行头,拣派了上百人随侍车后,柴洛槿战战兢兢在车里磕牙,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
少顷,车子停在一道门外,柴洛槿把帘子挑开一条缝,见这车要入的似乎是、似乎是——中门啊……
舌头伸出来舔鼻尖,舔不到,那应该不是做梦啊……她这又不是皇后喜轿入宫,为什么走中门……呜呜,小人很低调,不要太招摇。
深吸气,浅放屁,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儿来狗洞里藏,柴洛槿别的不壮,胆儿肥。
又骨碌碌半晌,内廷太监一个躬身在帘外道,「柴小主吉祥,奴才们候小主安。」
柴洛槿怔了一会儿,省过来是说她,于是挑开帘子打量跪在地上的几人许久,突然回过神道,「起来起来。」自己起身一脚就要踩出去,却见那几个太监大惊失色过来搀住她,拿了个下车轿的锦绣凳子恭敬放在脚下,(小说下载网|。。)柴洛槿踩了下来才让他们松一口气。
入目是一处宫苑,绿意盎然清静舒心。
「柴小主尚未侍寝听封,皇上意思先安排在毓秀宫委屈着,等皇上不日定夺。」这太监老脸倒滑嫩,只是柴洛槿听得浑身一哆嗦,怎么就觉着自己像那案板上揪了腿毛的鸡大腿,是蒸是烤听大爷的……隐隐有想吐之感。
「嗯。」柴洛槿抖抖鸡皮疙瘩,拖着沉重的钗环衣饰抬步往里走,忽听身后太监咳嗽,于是回头不耐烦地看着他。
「咳,」太监惴惴道,「小主恕罪,小主方才几步步子大了些,奴才们的罪过,奴才会唤一名教养嬷嬷来教引小主,小主请先行安歇。」
柴洛槿彻底黑面,嗤一声回身迈着坚定的大方步,往那毓秀宫中颠去。
整十日,各宫的妃嫔昭仪婕妤才人们实在坐不住了。
新入宫的未封小主从中门入,晴天霹雳;那位小主住在离皇上的乾元殿最近的毓秀宫,天雷滚滚;才来十日,未封小主尚未侍寝,毓秀宫已经被赏宴了四十次,四十次!
是日天寒,十数个美球滚动在往毓绣宫的路上。美球者,乃天寒裹着貂裘的各宫美人们,一层层毛球裹得丝儿风不进,身后跟一两个宫娥,手里抄个暖手炉袅袅婷婷滚动着。
「萧婕妤也是去看看新来的妹妹么?」
「是啊,那位妹妹好大排场,做姐姐的只好自己去看望她了……」
「可不是,倒要瞧瞧何方仙驾、颠倒众生——」
彼时柴洛槿正在毓秀宫前苑里与小太监扳手腕,两个袖子撸到肩膀上,额前绑一根白布上书『必胜!』,用尽一切阴招损招,一只手在下面扳住桌子,脱了鞋用十根脚趾抓着两侧桌脚,一张脸涨得通红、鼻孔插着两卷白纸喷火中,旁边小宫女和嬷嬷都绞紧了手绢紧张地喊使力、使力!
几颗美丽的球滚至前苑中,见到的就是这般景象。
美球们眼睛滚圆,掉下的下巴只怕浆糊也粘不回去。
「啊!!——」只见柴洛槿突然站起来一蹦三尺,环苑大跑一圈熊抱丫鬟和嬷嬷,丫鬟们和嬷嬷都抹着眼角泪水道,「小主你终于在十局中赢了一回,呜呜……可叫奴才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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