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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三部曲-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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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

“大夫,墙上那些画是您画的吗?”

“你难道觉得是我叫了个搞装潢的人进来弄的?”

“水槽上方那幅是不是画的一座欧洲城市?”

“那是佛罗伦萨。这是从贝尔维迪宫看去的维乔宫和大教堂。”

“是凭记忆画出来的吗?所有的细节?”

“史达琳警官,我看不到外面的景,只有靠记忆。”

“另一幅是那稣受难图?中间的十字架上是空的。”

“那是各各他,耶稣被钉死的地方,他的遗体已经从十字架上被移了下来。用彩色蜡笔和魔笔涂在小贩卖的报纸上的东西。小偷的情形就是这样,答应他升天堂的,逾越节宰杀的羊羔一拿走,他真正得到的就是那下场。”

“什么下场呢?”

“腿当然是给打断了,就像他那个嘲弄基督的同道一样。你对福音书中的《约翰福音》全然不知吗?那么就看看杜乔的画吧——他画的那稣被钉上十字架的画非常精确。威尔·格雷厄姆好吗?他现在看上去怎么样了?”

“我不认识威尔·格雷厄姆。”

“你知道他是谁。杰克·克劳福德的门客,你的前任。他的脸现在看上去什么样子?”

“我从来没见过他。”

“这叫做'老一套的胡乱涂那么几笔',史达琳警官。这么说你不介意吧?”

一阵沉默之后她直奔主题。

“我这个比您说得还要好些:这儿有几个老一套的问题我们可以来碰它一碰。我带来了——”

“不,不,这样不对,很蠢。别人在连续不停说话的时候,千万别来什么警句妙语。听着,听懂一句妙语就作答,会使同你说话的人急急匆匆往下赶,前后都脱节,对谈话气氛没好处。我们能往下谈,靠的就是气氛。你刚才表现得蛮好,谦恭礼貌,也肯受规矩,密格斯虽然叫你难堪,你倒还是说了真话,这就建立起了我对你的信任。可是接着你就马不停蹄地连续来了,搞这么一个拙劣的什么问卷。这可不行。”

“莱克特大夫,您是位经验丰富的临床精神病专家,难道觉得我会这么笨,想要在气氛上设个什么圈套让您来钻?相信我吧。我是来请您回答这份问卷的,愿不愿由您。看看总无妨吧?”

“史达琳警官,你最近读过什么行为科学部出的文件吗?”

“读过。”

“我也读过。联邦调查局很蠢,竟拒绝给我送《执法公报》,可我还是从二手商贩那儿弄了来,我还从约翰·杰伊和有关精神病学的刊物上得到了新闻。他们将系列凶杀犯划分为两组——有组织的,和没有组织的。你怎么看?”“这是基本的划法,他们显然——”

“过于简单化,你想说的上这个词。实际上多数心理学都很幼稚、史达琳警官,行为科学部用的那种还外在颅相学的水平上。心理学起步时弄不到什么很好的人材。你上任何大学的心理系去看看那儿的师生,都是些蹩脚的业余爱好者,还有就是些缺乏个性的人,也是玩业余的货,难得是校内的精英。什么有组织,无组织——、那种想法真是从屁眼里喂食。”

“您怎么来改一改这划分的方法呢?”

“我不改。”

“说到出版物,我读过您写的关于手术成瘾以及左边脸部显示、右边脸部显示的文章。”

“是的,文章是一流的。”莱克特医生说。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杰克·克劳福德也这样认为。是他给我指出来的,他急着要找您,原因之一也就是这——”

“清心寡欲的克劳福德也会着急?他都在找学员帮忙了,肯定是忙得很。”

“他是忙,他想——”

“忙野牛比尔的案子。”

“我想是吧。”

“不,不是,我想是吧。史达琳警官,你完全清楚就是为野牛比尔的案子。我原就在想,杰克·克劳福德派你来,可能就是为了问这事儿。”

“不。”

“那么你也不是在跟我兜圈子慢慢再说到这事上去?”是的。我来是因为我们需要您的——“

“野牛比尔的事儿你了解多少?”

“谁也知道得不多。”

“报上都报道了吗?”

“我想是的,莱克特大夫,关于那件案子我还没有看到任何机密材料,我的工作是——”

“野牛比尔弄了几个女人?”

“警方找到了五个。”

“全被剥了皮?”

“局部被剥了,是的。”

“报上从来都没对他的名字作出过解释。你知道他为什么叫野牛比尔吗?”

“知道。”

“告诉我。”

“您要肯看看这份问卷我就告诉您。”

“我看不就完了吗,说吧,为什么?”

“起初只是作为堪萨斯城杀人案中的一个恶毒的玩笑。”

“哦?说下去。”、

“他们叫他野牛比尔是因为他剥被害人身上的皮。”

史达琳发现,自己已由感觉恐惧转而变为感觉低贱。两相比较,她宁可还是感觉恐惧。

“把问卷送进来吧。”

史达琳将问卷中蓝色的那部分放在盘子里滚了进去。她一动不动地坐着。莱克特很快地翻阅了一遍。

他将问卷丢回传送器里。“嗬,史达琳警官,用这么个差劲儿的小玩意儿就想能剖析我?”

“不是的。我是想您可以提供一点高见,促进我们的这项研究。”

“可我又有什么可以接受的理由要那样做呢?”

“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您为什么会在这儿,好奇发生在您身上的事儿。”

“没什么事儿发生在我身上,史达琳警官。我是碰巧了。你们不要小看我,弄套权势来就想把我框住。为了行为主义心理学派,善恶也不要了,史达琳警官。给每个人都套上条道德尊严的裤子——从来就没有任何事可以说是谁的过错。看着我,史达琳警官,你能忍心说我是邪恶的吗?我邪恶吗,史达琳警官?”

“我认为您一直在伤害人。在我看两者是一回事儿。”

“邪恶仅仅是伤害人?要这么简单,那风暴也是邪恶的了。我们还有火灾,还有冰雹。保险商们笼而统之都管它们叫做'天灾'。”

“故意——”

“我关注教堂倒塌事件,好玩儿。西西里岛上最近倒了一座,你见着了吗?神奇极了!在一次特殊的弥撒上,教堂的正墙倒在了六十五位老太太身上。那是邪恶吗?如果是,又是谁干的?假如主高高地在那儿,那他就爱这结果,史达琳警官。伤寒和天鹅——全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我说不清楚您这个人,大夫,可我知道谁能说得清。”

他举起手打断了她的话。她注意到,这手很有样子,中指有两个,完全重叠,是最罕见的一种多指畸形。

当他再度开口时,声调温柔商悦耳。“你想用些数字来测量我,史达琳警官。野心真不小,嗯?背着个漂亮的包,穿着双便宜的鞋,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个什么样子吗?你看上去像个土包子。拾掇得有模有样,硬挤乱忙的一个土包子;有一点点品位而已。你的眼睛像低廉的诞生石——偷偷摸摸捕捉点什么答案时,整个表面都放光。暗地里倒又很聪明,是不是?拼命也要设法不像你的母亲。营养好让你长了点个头,可摆脱矿工的生活到现在还没超过一代,史达琳警官。你是西弗吉尼亚史达琳家族的,还是俄克拉何马史达琳家族的,警官?是上大学还是参加妇女陆战队,当初是机会均等难以定夺,是不是?还是让我来告诉你自己的一些具体情况吧,史达琳同学。在你房间里有一串镀金的珠子项链,如今看看蹩脚不堪,你心头就感到可怕的小小的一震,不是这样吗?那些人都只要说一声单调乏味的'谢谢你',你就让大家真的去摩挲一阵,每颗珠子摸一下就全变得黏黏糊糊。没意思。没意思。无——聊。赶时髦会坏了不少事是吧?而讲品位就不能客气。想想这段谈话,你就会想起你一脚蹬掉他时他脸上那哑巴牲口受伤害时的表情。”如果镀金的珠子项链已变得很俗艳,那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同样也变得俗艳呢?你夜里会这么问自己吧?“莱克特医生以极其温和的口气问道。

史达琳抬起头来面对着他。”您观察得真不少,莱克特大夫。您说的事我一件也不否认。但不论您是有意不是无意,您刚才正好回答了我这儿的这个问题:您够不够坚强,用那高强的洞察力来观照您自己?面对自己很难,这一点我是几分钟前才发现的。怎么样?观照一下您自己,再把实际情况写下来。您还能找到比您更合适更复杂的对象吗?要不您可能就是怕自己。“

“吏达琳警官,你是缠人,是不是?”

“是的。这么做也可以理解吧。”

“你也不愿认为:自己是平庸之辈。那多痛苦!我的天!嗯,你可绝非平庸之辈,史达琳警官,你只是害怕做一个平常的人。你的项链珠子什么样?是七毫米吗?”

“七毫米。”

“我给你提个建议。搞几个零散的、中间钻了孔的虎眼宝石来、和镀金的珠子交替着串在一起。可以两个三个间隔着串,也可以一个两个间隔着串,看上去什么效果最佳就怎么来。虎眼宝石的颜色将和你自己眼睛的颜色以及产生强光效果的那部分头发的颜色相同。有人给你送过情人节礼物吗?”

“有”

“我们已进入大斋节了,一个礼拜之后就是情人节。呀——,你预计会收到什么礼物吗?”

“永远也说不准。”

“不,你从来也没预计过。……我一直在想情人节的事,它让我想起某件滑稽的事来。既然想起了这事儿,我可以让你在情人节过得非常快活,克拉丽丝·史达琳。”

“怎么讲,莱克特大夫?”

“送你一件神奇的情人节礼物。这事儿我还得想一想。现在却要请你原谅了。再见,史达琳警官。”

“那这份调查问卷呢?”

“曾经有个搞调查的要来测量我,结果我把他的肝拌着蚕豆和一大块阿姆龙甜饼给吃了。回学校去吧,小史达琳。”

汉尼巴尔·莱克特直到最后都还是彬彬有礼的,没有转过身去将背向着她。他从栅栏处一步步地往后退,接着就走向他的小床,躺了上去,离她远远的,仿佛一个石雕的十字军战士,在坟墓上躺着。

史达琳忽然感到很空虚,好像失了血一样。她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将文件放回公文包;本来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可她对自己的双腿没有信心,无法马上就站立起来,史达琳浸泡在失败里。她恨失败。她折好椅子,将它靠放在工具间的门上。她还得再一次从密格斯那儿走过。巴尼在远处,看去像是在读书;她可以叫他来接她。该死的密格斯!也不会比每天在城里从那伙建筑工人或粗鲁的送货人身边走过时更糟糕吧。她开始顺着过道往回走。

紧挨着她身边,响起了密格斯的嘶叫声:“我咬破手腕,这样我就可以死——啦!见它在淌血了吗?”

她应该喊巴尼的,可是一惊吓,倒往囚室里看去。但见密格斯一弹手指,自己还没来得及转过脸去,就觉得一股温温的东西飞溅到了脸上和肩上。

她从他那儿跑开,才发觉原来那是精液,不是血,而莱克特这时正在喊她,她听得到他的声音。莱克特医生的喊声就在她身后,尖利刺耳,比刚才更明显了。“

“史达琳警官!”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一边走着,他还在后面喊。她在包里四处翻找手纸。

身后在叫:“史达琳警官!”

这时她已恢复了正常,冷静地控制住了自己。她向着门口稳稳地走去。

“史达琳警官!”莱克特的嗓音换了一个调子。

她停了下来。天哪!我干吗要这么急?密格斯又嘶叫了一句什么,她没有去听。

她重新站到了莱克特囚室的前面。她看到了这位医生那少见的狂躁不安的情景。她知道他闻得出她身上那东西的味儿。什么东西的味儿他都能嗅得出来。

“我可不会对你干那事儿。无礼在我看来是无法形容的可恶。”

“他杀过人之后对那些不甚严重的无礼之举倒似乎洗手不干了似的。要不就是:史达琳想,她身上这么特殊地留下那么个印记,他见了可能十分刺激。她说不清。他眼中的火花闪着闪着就飞进了黑暗,仿佛萤火虫飞进了洞穴。”

上帝!无论是什么把戏,就利用这机会了!她举起了公文包。“请为我做这份问卷。”

也许她已经太迟了,他重又恢复了平静。

“不。可是既然你来了,我会让你高兴的。我给你点别的,给你最喜爱的东西,克拉丽丝·史达琳。”

“是什么,莱克特大夫?”

“当然是进展。事情非常成功一我真高兴!是情人节让我想起这事的。”他微微一笑,露出白白的小牙齿;之所以笑,什么理由都可能。他说话的声音轻得她几乎都听不到。“上拉斯培尔的车里去找你情人节的礼物。听到我的话了吗?上拉斯培尔的车里去找你情人节的礼物。最好现在就去;我想密格斯不会这么快就又行的,就算他真的发狂也不会,你说呢?”

□ 作者:托马斯·哈里斯

第04节

克拉丽丝·史达琳很激动,她精疲力竭,只是凭着意志力在奔跑着。莱克特说她的话有的是对的,有的只是听起来接近真实。一瞬之间她觉得有一种陌生感在脑海中散开去,好似一头熊闯进了野营车,将架子上的东西哗啦一下全都拉了下来。

他说她母亲的那番话令她愤怒,而她又必须驱除这愤怒。这可是在干工作。

她坐在精神病院对面街上自己那辆旧平托车里喘着粗气。车窗被雾糊住了,人行道上的人看不进来,她获得了一丝幽静。

拉斯培尔。她记住了这个名字。他是莱克特的一个病人,也是其受害者之一。莱克特的背景材料她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看了。档案材料数量巨大,拉斯培尔只是众多被害人中的一个,她需要阅读其中的细节。

史达琳想赶紧了了这事儿,可她知道,这么赶也是她自找的。拉斯培尔一案多年前就结案了,没人再会有危险,她有的是时间。最好是多掌握点情况多听点建议,然后再走下一步。

克劳福德可能会不让她干,将事情交别的人去做。她得抓住这个机会。

她在一间电话亭里试着给他打电话,但发现对方正在众议院拨款小组委员会上为司法部讨专款呢。

本来她可以从巴尔的摩警察局的凶杀组获取该案的详细情况的,可是谋杀罪不归联邦调查局管,她知道他们会即刻将这事儿从她这儿抢走的,毫无疑问。

她驾车回到昆迪可,回到行为科学部。部内挂着那亲切的印有格子图案的褐色窗帘,还有就是那满装着邪恶与罪孽的灰色的卷宗。她在那儿一直坐到晚上,最后一位秘书走了,她还坐在那儿,摇着那架旧观片机的曲柄把手,一张张地过有关莱克特的缩微胶卷。那不听使唤的机器闪着光,仿佛暗房间里的一盏鬼火。照片上的文字与底片影像,密密层层地从她神情专注的脸上移过。

本杰明·雷内·拉斯培尔,白种男人,四十六岁,巴尔的摩爱乐乐团第一长笛手。他是汉尼巴尔·莱克特医生看精神病时的一个病人。

一九七五年三月二十二日,在巴尔的摩的一次演出他没有到场、三月二十五日、他的尸体被发现,是坐在一座乡村小教堂的一张长椅上;那地方离弗吉尼亚的福尔斯教堂不远。他身上只系着根白领带穿着件燕尾眼。尸体解剖发现,拉斯培尔的心脏已被刺穿,同时胸腺和胰脏也不见了。

克拉丽丝·史达琳从小就对肉类加工方面的事了解得很多——虽然她不希望了解得这么多,所以她辨认出那失踪的器官就是胸腺和胰脏。

巴尔的摩凶杀组认为,这两件东西曾出现在拉斯培尔失踪的第二天晚上莱克特为巴尔的摩爱乐乐团团长和指挥所设的晚宴的菜单上。

汉尼巴尔·莱克特医生声称对这些事一无所知。爱乐乐团的团长和指挥则表示,他们已想不起来莱克特医生的晚宴上有些什么菜,可是莱克特餐桌上菜肴的精美是出了名的,他也曾给美食家杂志撰写过大量文章。

后来,爱乐乐团的团长因为厌食以及与酒精依赖有关的一些问题,到巴塞尔的一家整体神经疗养院去接受治疗了。

据巴尔的摩警方说,拉斯培尔是莱克特已知被害人中的第九个。

拉斯培尔死时没有留下遗嘱、在遗产问题上;他的亲属互相诉讼打官司,报纸对此都关注了几个月、后来是公众渐渐失去了兴趣。

拉斯培尔的亲属还和莱克特行医中的其他受害者的家属联手打赢了一场官司,即销毁这个上了邪路的精神病专家的案卷及录音带。他们的理由是,说不准他会吐露出什么令人尴尬的秘密来,而案卷却是提供证据的文件。

法庭指定拉斯培尔的律师弗雷特·尤为其遗产处置的执行人。

史达琳要想去接近那辆车,必须向这位律师提出申请。律师可能会保护拉斯培尔的名声,所以,事先通知他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也许就会销毁证据以遮护其已故的委托人。

史达琳喜欢想到一个点子就立即抓住不放并且利用。她需要听听别人的意见,也需要得到上面的批准。她独自一人在行为科学部,可以随便使用这个地方。在通讯簿里,她找到了克劳福德家的电话号码。

她根本就没听到电话响,而他的声音突然就出现了,很低,很平静。

“杰克·克劳福德。”

“我是克拉丽丝·史达琳。但愿你不在用餐。……”对方没有声音,她只得继续往下说,“莱克特今天跟我说了拉斯培尔案子的一些事儿,我正在办公室对此进行追查呢。他告诉我拉斯培尔的车里有什么东西,要查看那车我得通过他的律师。明天是星期六,没有课,我就想问问你是否——”

“史达琳,怎么处理莱克特的消息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还记得吗?”克劳福德的声音低得要命。

“星期天九点给你个报告。”

“执行,史达琳。就那么办,别的不要管。”

“是,长官。”

拨号音刺痛着她的耳朵。这痛又传到了她脸上,使她的双眼喷出怒火

“他妈的臭狗屎!”她说,“你这个老东西!狗娘养的讨厌家伙!让密格斯来对着你喷,看看你喜不喜欢!”

史达琳梳洗得鲜鲜亮亮,身着联邦调查局的学员睡衣,正在写着她那份报告的第二稿。这时,她的室友阿黛莉姬·马普从图书馆回来了。马普的脸呈褐色,粗线条,看上去明显很健康,她这模样在她这个年代更招人喜欢。

阿黛莉姬·马普看出了她脸上的疲惫。

“你今天干什么啦,姑娘?”马普总是问一些有没有答案都好像无关紧要的问题。

“用甜言蜜语哄了一个疯子,搞了我一身的精液。”

“我倒希望我也有时间去参加社交生活——不知你怎么安排得过来的,又要读书。”

史达琳发觉自己在笑。阿黛莉姬·马普因为这小小的玩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史达琳没有停止笑,她听到自己在很远的地方笑着,笑着。透过眼泪,史达琳看到马普显得奇怪地老,笑容里还带着悲伤。

□ 作者:托马斯·哈里斯

第05节

杰克·克劳福德,五十三岁,正坐在家中卧室里一张靠背扶手椅里,就着一盏低低的台灯在那儿看书。他的面前是两张双人床,都用木块垫高到医院病床的高度。一张是他自己的;另一张上躺着他的妻子贝拉。克劳福德听得出她是在用嘴巴呼吸。两天过去了,她还没能动弹一下身子来同他说句话。

她的呼吸停了一下。克劳福德从书本上抬起目光,从眼镜的上方看过去。他将书放了下来。贝拉恢复了呼吸,先是一个震颤,接着是完整的呼吸。他起身用手摸了摸她,量了她的血压和脉搏。几个月下来,他已成了量血压的专家。

他在她旁边给自己安了一张床,因为他不愿在夜里丢下她一个人。又因为他在黑暗中伸手就能摸到她,他的床也和她的一样局。

除了床的高度以及为了贝拉舒适的需要而准备的一些起码的卫生用品外,克劳福德设法使这儿看上去不像一个病房。有花儿,可是不太多。看不到药片——克劳福德将厅里的一个放日用织品的壁橱空了出来,在里边放满她的药物和器具,然后才把她从医院接回了家。(他已经是第二次背着她跨过家门槛了,一想到这个,他几乎都没了勇气。)

一股暖风从南方吹了过来。窗户开着,弗吉尼亚的空气温和而清新,黑暗里,小青蛙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

房间里一尘不染,可地毯却已开始起绒了——克劳福德不愿在房里使用那有噪音的真空吸尘器,他用的是手工操作的地毯清扫器,效果就没有那么好。他轻轻地走到壁橱那里,打开灯。门背后挂着两块写字夹板。其中的一块上,他记录着贝拉的脉搏和血压。他记的数字和白班护士记的数字交替成一列,许多个日周夜夜下来,在那黄色的纸张上已经延伸过去好多页。在另一块写字板上,白班护士已在贝拉的用药上签好了名。

克劳福德已经能够在夜间给她做任何一种所需的治疗。在把她带回家之前,他根据护士的指导;先在柠檬上后在自己的大腿上练习打针。

克劳福德站在她身边可能有三分钟,他朝下注视着她的脸。一条带云纹的漂亮丝围巾遮盖着她的头发,好似穆斯林妇女用的包头巾。她一直坚持要用这围巾,直到坚持不动为止。而今是他坚决要妻子盖上。他用甘油为她润了润嘴唇,又用他那粗粗的大拇指将一小粒脏物从她的眼角抹去。她一动也没动,还没到给她翻身的时候。

克劳福德照照镜子,确信自己身强体健没有病,尚不必和她共赴黄泉。他发觉自己在这么做时,又感到十分羞愧。

他回到椅子上坐下,已经记不起刚才在读些什么。他摸摸身边的书,将其中一本尚温热的找了出来。

□ 作者:托马斯·哈里斯

第06节

星期一早上,史达琳在她的信箱里发现了克劳福德留给她的这张条子:

克·史:

动手查拉斯培尔的车。用你自己的空余时间。我办公室会给你一个信用卡号,以作打长途之需。碰那遗产或上哪儿去,事先与我取得联系。星期三下午四点给我报告。

局长已拿到你签名的关于莱克特的报告。干得不错。

杰·克

8部

史达琳感到很开心。她知道克劳福德只是弄一只精疲力竭的老鼠给她追打着锻炼锻炼。但他是想要教她,想要她干好,对于史达琳,这倒是比每一次都对她彬彬有礼要好。

拉斯培尔死了已有八年了,有什么证据能在车里留那么久呢?

根据家里的经验她知道,汽车贬值极快,所以有权受理上诉的法院会在遗嘱验证之前同意存者将车出售,售车所得交第三者暂为保管。看来,即便像拉斯培尔这样纠缠不清多有争执的遗产权,持权人也不可能将一辆汽车留存这么久。

还有就是个时间的问题。连午餐休息的时间在内,史达琳每天有一小时十五分钟的时间可以在办公期间打电话。星期三下午她就得身向克劳福德汇报,这样,三天中她一共只有三小时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去追踪那辆车,这还得占用她学习的时间,功课就只有到夜里去补了。她在上调查程序的课时做了很好的笔记,一般性的问题她还有机会请教老师。

星期一吃午饭期间,巴尔的摩县法院大楼的工作人尽让史达琳等着不要挂断电话;结果连续三次都把她给忘了。后来在她学习的时候,接通了法院大楼里一位很和善的职员,为她拆开了拉斯培尔遗产的验证记录。

那位职员证实,有一辆汽车曾被批准出售。他将这车的型号。编号以及转让后车主的名字都给了史达琳。

星期二,午餐的时间有一半耗在查找那名字上,剩下的一半用来查找马里兰机动车辆处,结果发现,该处无法通过序号来查找车辆,而只能通过登记号或现牌照号来查找。

星期二下午,一场倾盆大雨将训练学员从射击场全都赶进了室内。在一间会议室里,海军陆战队前枪击指导约翰·布莱姆身上又是水又是汗,衣服冒着热气。他把史达琳挑出来,要在全班人面前测试一下她的手劲,看看她一分钟内用史密斯威生19型手枪能

扣动多少下扳机。

她用左手扣到七十四下。她将挡住视线的一缕头发吹开,又用右手从头开始;另一名学员给她数数。她稳稳地站着韦弗步姿,前瞄准器十分清晰,后瞄准器和临时代用的靶子则适当地有些模糊。打到一半的时候,她让自己走了一会儿神以解除疼痛。墙上的靶子变得清晰起来,那是州商务执行部颁给她的指导约翰·布莱姆的一张荣誉证书。

在另一名学员数着左轮手枪扳机扣动的次数的同时,她侧过嘴去向布莱姆询问:

“如果只有车子的编号……”

“六五、六六、六七、六八、六……”

“和型号,没有现牌照号……”

“七八、七九、八十、八一……”

“你怎么找它现在的登记号?”

“……八九、九十。时间到。”

“好,各位,”指导说,“我要你们注意刚才的事。战斗中连续射击时,手的力量是个主要的因素。诸君中有几位担心,下面我要叫到他们了。你们的担心是可以理解的上——吏达琳两只手的力量远在一般平均之上,那是因为她用功了。那小小的手捏把子你们都有碰的机会,她用功练了,你们中大多数人却还没有习惯去练,所捏的东西最硬的也不过你们的”——他一直警惕着不要用他原来海军陆战队时的习语,所以搜索一阵后礼貌地笑笑——“小脓疤。”他最后说,“严肃点,史达琳,你也还是不够好。我想看到你毕业前那左手能打到九十发以上。两人一组,互相计时——快!快!

“不是你,史达琳。过来。那车你手头还有些什么东西?”

“就是序号和型号,没了。还有个五年前的车主。”

“行,听着。大多数人搞…搞错是因为试图在登记号中从一个车主到另一个车主跳着这么找。这到了州与州之间就乱套了,我的意思是,即使当警察的有时也会那么做。电脑所存的只有登记号和车牌号,我们也都习惯于用这两种号码,而不用按顺序编排的车辆号。”

训练用的蓝把子左轮手枪的扳机声响彻整个房间,他只得冲着她的耳朵大声叫喊。

“有一个办法很简单。印制城市工商行名录的R·L·波尔克公司,他们也出按型号及系列序号编排的现汽车牌照目录。只此一家。汽车商要找他们做广告。你怎么知道要来问我?”

“你曾在州际商务执行部干过,我估计你查过不少车辆。多谢了。”

“你得经我回报——把左把左手的功夫练起来,到够要求为止,丢丢这帮手上没劲的人的脸。”

她又在学习的时间到了电话亭;手抖得厉害,几乎看不清记录下的东西。拉斯培尔的车是福特牌的,弗吉尼亚大学附近有一位福特汽车商,多年来他尽其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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